第十章

　　右边正在收拾东西的蔡芸芸。然后把包扔在桌子上随意地说了句，“有些男人啊，就是太粘人了，真是烦。”
　　正在收拾桌子的蔡芸芸顿了一下。左边背过身的赵美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握住袋子里那把长长的水果刀，做出一个狠毒的表情。
　　李丽说：“明天下午考试，你们都复习的怎么样了？”
　　赵美叹口气说：“不怎么样，都怪上学期那个作弊的人，搞得我们现在要重考一遍。”
　　蔡芸芸对着钱莉莉说：“莉莉，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哼！我用得着考试嘛。明天下午我要和阿风去游湖。”
　　李丽撅撅嘴表示对钱莉莉的嫌弃。
　　天还没亮，雷生已经起床，认真地将床铺收拾了一番。然后给猫倒上猫粮，轻抚它快要掉到盆里的头。
　　他坐在客厅的餐桌上看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高兴地说：“好久没吃了。”
　　清晨的街巷空气最新鲜了，地上还有黄色的落叶，清洁工穿着橙色的工作服在街上扫来扫去。街边卖早点的炉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赶着上班的上班族快步行走，还有超市和一些服务性商店门口坐着上班操的服务员嘴里喊着激情的口号：“我努力，我成功。耶！”
　　雷生拿着自己的日记本缓缓走在路上，看着自己曾经没有注意到的景色，他感觉这些树木花草看上去是那样美，那样具有生命力。
　　雷生今天没有走往常走的那条路，而是相反的那条路。走到警察局的时候，他停下了，看了一眼自己最爱的街道，然后捋捋额前的刘海。
　　警局里，李伟慌忙跑过来说：“师傅，雷生来自首了。”
　　“自首？”
　　“嗯，现在正在办手续。他还给我们一本日记，说是上面记载了杀人过程。”李伟递给吴峰一个日记本。
　　吴峰大致翻了几页。
　　2010年10月1号晴
　　今天放假，陪着妹妹逛了一天的游乐园，真是太累了，不过还挺快乐的，主要是妹妹很高兴……
　　吴峰又翻了一页。
　　2013年3月1号晴转多云
　　他们离婚了，没经过我们的同意。我跟着爸爸走了，他需要人照顾。可是……
　　2015年十月十日暴雨
　　今天下午刘东去了医院，我决定要杀他了，他不死，我就得死。
　　我把他骗到了百子街的那条巷子，我曾经的家，那条巷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我下手的好地方，而且我早已经不在那里住了，不会有人怀疑到我。
　　我给了他一张假彩票，趁着他检查的时候，我抽出刀往他右腰捅了进去，干净利落，很快他就死了。这些天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审讯室里，雷生的面容平静，双手和双腿被固定住。
　　“动机？”
　　“他要杀我，他不死我就得死。”
　　“为什么？”
　　“因为那张彩票，我们合买了一张彩票。当时没想着能中奖，我就随便放了起来，谁知道真的中奖了，那张彩票找不到了。他说找不到就杀了我，我本来不信，谁知道过了两天刘东竟然真的拿着一把大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说再找不到就杀了我。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为什么不报警？”
　　“又没有证据，也不能抓他。他还是会杀我，我要先下手为强。”
　　“你为什么要在百子街的巷子里下手。”
　　“因为我以前住在那里，我知道那里没有监控，而且隐蔽，那条巷子里面连接着其他的巷子，我可以从其他的地方出来。不被监控拍到，事实上我也不认为在那个天气条件下监控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是怎么把刘东骗到百子街的，深夜你让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没有怀疑？”
　　“他别无选择，那一段时间刘东近乎疯狂地买彩票，我想应该是为了他那住院的女儿，我猜他比我更需要这笔钱。我给他发短息告诉他上次去亲戚家串门的时候把彩票掉在了那里，后来亲戚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拿。晚上我一个人害怕，万一被抢了就什么都没了，这样他才同意来百子街找我。”
　　“我给了他一张假彩票，趁他检查的时候，我捅死了他。”
　　“刘东的手机上并没有你的短息。”
　　“我删了。”
　　“那张彩票呢？”
　　“丢了，没找到。如果找到了我可能就不会来自首了。”
　　吴峰最后说了一句话，“刘东以前去过百子街吗？”
　　雷生怔了一下，说：“不知道，应该去过吧。”
　　李伟通过话筒告诉吴峰，“师傅，核实过了，前一段时间确实有人中了五百万大奖。”
　　吴峰出去的时候，看见局长李爱国和队长许磊还有一些警察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李爱国笑着看向吴峰说：“干得不错。”
　　吴峰没有理会他，直接离开了。他对这件案子还有保留，心里总有些不平静，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明德大学里一栋宿舍楼的洗衣房里水龙头哗哗地往外冒着水，地板砖上的血水徐徐流进下水道里。进门后右边有一个墙角，一个浑身惨白的女人正靠在墙角上，到死还在捂着自己的胸口，衣着凌乱，全身发白。
　　刚刚考完试回来的一个女生端着一盆衣服来到水房，看到这幅场景先是定住了，然后扔掉手中的盆尖叫着跑出去。
　　百子街越发冷清了，巷口那家成衣店的老板骂道：“该死的混蛋，在哪里杀人不行，在我们家后店后面杀，搞得我都没生意了。”
　　吴峰看了一眼抱怨的老板娘，径直往前走。
　　这时吴峰的电话响了，“喂，什么事？”
　　“师傅，明德大学出了桩命案，许队让您赶紧过去呢。”
　　“我这里有点私事，你们先去吧。”
　　“师傅，这次情况不一样。死的是市里著名企业家钱军的女儿，连市领导都到了。您赶紧过来吧。”
　　吴峰赶到明德大学的时候，四处都已经戒严，警力也比平常多一倍，还有数不清的记者围着郑市长采访。
　　随着李爱国的招手，一些警察上来将那些记者隔离了出去。
　　警局局长李爱国恭敬地站在一个上了年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跟前，“郑市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破案。”
　　“这个案子关系到本市的政商关系，一定马虎不得。”
　　“是是是。”
　　郑市长四处望了望说：“钱总呢？”
　　“他看了一眼女儿的尸体就坐进车里了，到现在还没出来。要不要……”
　　郑市长摆摆手，“互相理解吧。”
　　郑市长看了一眼刚刚赶到的吴峰，说：“你就是那个刺头儿吴峰？”
　　吴峰严肃地说：“是。”
　　“嗯，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尽快解决。”
　　“我只能尽力。”
　　李爱国听见吴峰的话，皱了皱眉头，接过话茬说：“我们一定会以最短的时间破案。”他又指着李伟说，“郑市长，这是我儿子李伟，也在咱们公安系统。”
　　“是吗？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将来大有前途，可以接你的班嘛。”
　　“接什么班，只要他能尽心为人民做事就行了。”
　　……
　　刑警支队的许队长看见吴峰来了后，说：“哎呦，吴师傅您可来了。”
　　“法医到了吗？”
　　“老陈来过了。”
　　许队长跟在吴峰后面，说：“胸部中刀后血流尽死去，过程大约一两个小时。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到四点。胸部遇袭的时间应该在一点到三点之间。四肢多处刀伤，喉咙里被强行塞入破碎的毛巾，直到舌根处，应该是怕死者发出声音。警犬在附近找到了一把埋在土里带血的水果刀，等着回去进一步化验。案发时他们正在统考，所以这栋宿舍楼没几个人，只有少数几个身体不舒服的学生和钱莉莉在场。据宿管说那天下午没有外人进来，监控也没见到可疑的人。”
　　“钱莉莉身体也不舒服？”
　　“不是，她不用参加考试。”
　　“为什么？”
　　许磊刚要说，吴峰瞬间了解，挥挥手说：“资本主义。”
　　吴峰大致看了一眼，又在洗衣房里转了转，接着到楼梯间看了看，在第一层的楼梯有着一道白色的印子，像是什么利器在上面划了一下。
　　警局里，吴峰呆呆地站在窗前，许队长走过来对着吴峰说：“吴师傅，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吴师傅，在钱莉莉皮肤表面检查到人类的唾液。经鉴定那唾液不属于钱莉莉，很可能是凶手杀人后留下的。”
　　“嗯，这样就好办多了。当天她们年级正在进行考试，只需要对那几个身体不舒服的还有钱莉莉寝室的几个人再加上宿管等工作人员检查对比就行了。”
　　“上边的要求是整栋楼的所有人都要检测。”
　　“这样工作量会很大的，也没有必要。”
　　“吴师傅，您也知道，这件案子多少人盯着呢，局长的电话都已经被打爆了。局长的意思是尽量把动静搞大，让那些人知道我们是尽心在办。”
　　吴峰轻笑一声，“李爱国就喜欢玩这些花样，不过谁让人家是局长呢。既然这样你就去办吧。”
　　“行，您没意见就行，我就怕您再和局长掐起来。”
　　“他也不容易。”
　　许队长听见吴峰的话，说：“您以前和李局长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因为那件事搞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没必要。”
　　吴峰立马板起脸来，“你好像很闲啊，还有时间跟我扯这些陈年旧事。”
　　许队长讪笑两声就离开了。吴峰眼神迷离，好像陷入沉思。李伟从后面走过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在他耳边大喊道：“师傅！”
　　吴峰被突然出现的李伟吓了一跳，“你再这样我抽你了啊。”
　　李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师傅，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我刚才可都听见您跟许队的话了，敢情您以前跟我爸还是好朋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给说说呗。”
　　“跟你有什么关系。”吴峰说着拿起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
　　李伟连忙跟上去说：“怎么没关系，你们一个是我师傅，一个是我爹。我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你们之间的那点破事。”
　　吴峰说：“你有个蛋的权利。”
　　“吴峰同志，请你正确面对历史遗留问题。”李伟声情并茂地说，“要敢于面对过去才能活出更好的自己，我愿意做这个见证人。”
　　吴峰喝了一口茶，从嘴角吐出一口茶叶沫，然后转身离开。
　　李伟说：“反正你不说，我回去问我爸，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把好话都安在自己身上，要是影响到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不好了。”
　　吴峰突然大声吼道：“他有什么好话能安在自己身上，要不是因为他……”
　　李伟和附近正在忙碌的警员都被吴峰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吓到。
　　吴峰走到附近的办公桌上，把那包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香烟揣进兜里，然后走到阳台上吞云吐雾。李伟跟了上来，说：“师傅，我从没见过你抽烟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吴峰顿了顿，说，“这抽烟还是跟你父亲学的，他说有烟有朋友，非让我跟他一起学抽烟。当年我和他刚进警局的时候跟着同一个师傅，周海师傅，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就像咱俩现在一样。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案子，被一个凶犯击中下体，导致没有办法生育。这点我们俩有点类似，我女儿爬山的时候脚滑，从山上摔下去没了。再加上我老婆身体不好，不能承受生再次生育的过程，所以我……不说我了，当时周海师傅主动和当时的妻子提出离婚，虽然有波折，但最终还是分开了。从那以后，周师傅就一门心思放在办案上，研究案件发生的动机，研究犯罪心理，研究案件发生的过程，很快就成了局里的办案能手，也是我的崇拜对象。”
　　“我父亲也崇拜他吗？”
　　“不，你父亲只是尊重他，你父亲崇拜的李德旺，当时的局长。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你父亲不在，我们的人手不够，不能很好地安排部署。周师傅只好独自看守一个重要的点，不过周师傅的能力也不是吹出来的，我赶到的时候周师傅已经将那人逼到巷子里。周师傅示意我上去拷住他，我当时年轻气盛，只是办了几个小打小闹的案子，就自以为了不起。我还像以前一样随意地拿出手铐，认为大局已定，他不可能逃脱。周师傅不停在我耳边提醒我，让我小心，我却没放在心上。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临死的反扑。当我将要拷上他时，他袖子里掉下一把刀，那是一个杀过不少人的罪犯，很清楚哪里可以一击毙命，他拿着那把刀就向我刺过来，由于巷子窄，我又挡在他的前面，周师傅没法开枪。就在我以为我要中刀的时候，我感觉到被一股大力推开，等我稳住身形，周师傅已经中了两三刀，胸口上还插着那把匕首。我疯了一样地扑向他，周师傅当时第一句话是‘小吴，没事，不要放在心上，这种事是常有的。’由于周师傅失血过多，意识不太清晰，后来就是一个劲儿地说‘追，追，追’，我很清楚周师傅已经濒临死亡，送到医院也没什么用了。我只好忍痛去追，当时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爸当时干什么去了？”
　　“他去给李德旺搬家去了。”
　　李伟说：“后来呢，捉到他了吗？”
　　“当然捉到了。”吴峰看着李伟对他说，“你以后要做个好警察。你也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也很惭愧。”
　　李伟说：“以后您老了，我养您。”
　　吴峰笑了笑然后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就离开了。
　　晚上李伟回到家看到李爱国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没有打招呼，直接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此时李爱国拉低报纸漏出脸部，对着刚进来的李伟说：“小伟，今天去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李伟想了一下说，“爸，你还记得周海师傅吗？”
　　李爱国放下手里的报纸，手掌拍在桌子上，面带愠色说，“谁跟你讲的？”
　　“我就问问，您干嘛这么生气。”
　　“是吴峰吧？”
　　“跟师傅没关系。”
　　“既然知道了，那我也跟你讲清楚。当年的事情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但是他吴峰就清白嘛。要不是他大意，周师傅也不会牺牲。当然这是每个新人都可能犯的错误。另外你是不是认为吴峰是多么的清白无私？”
　　“当然，这一年多，师傅的为人我是看在眼里的。”
　　“当年，我并不知道局里有任务，如果知道我是不会去……但是我在接到电话后就立刻赶去了现场。我在一处废弃的矿场看到吴峰明明已经追上了那个犯人，但是他却放手了，示意让他接着跑。然后你知道他做出了什么事吗，他拿着枪瞄准了那个犯人，连开了两枪。这是一个警察该做的事吗？而且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过后，我们还是有交流的，毕竟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后来他是因为我抢了他的队长才怨恨我。当年他的办案能力突出，先我一步被提升到了队长，但是他不服从纪律，恶意殴打嫌疑人，被人举报。局里把他撤了下来，由我来暂代警队队长的职位。后来吴峰因为不服从领导的安排，处处违反局里的条例。我的代队长就成了队长，从那以后他再没正眼看过我。再后来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一直走到现在，凭的是我的能力。后来我做了局长，就想着让他来挑这个刑警队的大梁，他却死活不愿意干，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听我的领导。你明白了吧，他吴峰也不是多么清高的人，他只是一个内心充满怨气并且不服管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