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怪的李欢

　　淮东医院，住院部十六楼靠近楼梯口的病房里，李欢拿下塞在耳朵里的听诊器对面前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说：“大爷，您得按时按量吃药，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
　　“我寻思一天三次吃太费劲了，一顿都吃了也是一样的。”
　　“大爷，这药是有毒性的，一次性吃那么多，您的代谢功能承受不了。”
　　李欢对着大爷身后的护工说：“阿姨，您是14床家属请来的专职护工吧。”
　　那阿姨坐在看护椅上玩着手机，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以后要定时给老爷子吃药，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知道了。”护工低头应了一声后，看着手机里的搞笑图片呵呵笑出声。
　　李欢无奈地说：“大爷，您注意休息啊。”
　　十五床的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李欢走过去说：“欣欣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小女孩有气无力地说：“好……好一些了。”
　　李欢揉了揉欣欣的头说：“欣欣真乖。”
　　“李叔叔，我爸爸呢？”
　　李欢皱了皱眉头，然后说：“爸爸今天没有来吗？”
　　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爷爷给我送饭来了。”
　　“爷爷有没有说爸爸去哪了？”
　　“爷爷说去上班了。”
　　李欢慈祥地笑着说：“学校里有许多像欣欣这样的孩子也需要爸爸的帮助，爸爸忙完就会过来的。”
　　作为科室主任可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虽然不像私院那样奢华，但也能满足人的正常休息了。
　　约二十多平的办公室里，装修很单调，只有白蓝两种颜色。在门的右边是一张黑灰色的桌子，前后摆了两张椅子。在桌子的后面有一扇洁白的帘子，帘子后面有一张可供休息的单人床。
　　李欢坐在椅子上，往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只见他两只手指从工作服的口袋里夹出一台白色的手机。李欢看了一眼这个手机然后放在桌子上，将手伸向别的口袋里，又拿出来一台黑色的手机。李欢在那台黑色的手机上胡乱划拉几下后，把手机的听筒放在耳边，耳边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李欢看着手机的屏幕说：“搞什么啊，又没逼你。”
　　这时外边传来声音，“你好，护士，请问李欢医生在吗？”
　　“李主任应该在的，这个就是李主任的办公室，你敲门试试，应该在里面。”
　　“好的，谢谢！”
　　李欢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将手里的黑色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桌子上的那部白色手机放进口袋里。
　　敲门声响起，李欢说：“进来。”
　　吴峰和李伟两人从外面走进来，李欢看着脸上带着笑的两人说：“你们是哪一床的病人家属？”
　　“你误会了，我们是警察，有一桩案子需要向你了解一些信息。”
　　李欢站起来说：“命案？我怎么会和命案有关系，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吴峰说：“刘东你认识吗？”
　　“认识，十五床的家属。”
　　“那就没错了。刘东在本月十号晚上在百子街的三巷遇害了。”
　　李医生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你们不会搞错了吧，是不是重名了？是东南西北的东吗？”
　　李伟笑了笑说：“如果真弄错了，我们怎么会知道他的女儿在你们医院呢。请你相信我们。”
　　“是啊，警察怎么会搞错呢。”李欢有些失神，“那你们来找我是想了解什么呢？”
　　“据我们所知，刘东在十号傍晚曾经来过这里。你有没有见过？”
　　“见过，他来看他的女儿。”
　　“你们说什么了？”
　　李欢眼神有些躲闪，说：“就是普通打招呼的话。”
　　“我们刚才去看过他女儿了，他女儿的病严重吗？”
　　李欢顿了一下说：“还好，调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你和刘东是同学？”
　　李欢说：“对。”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了。”
　　“那倒没有，同学并不一定关系就好吧。也只是这次他女儿生病了，我们才联系的。”
　　“在你看来刘东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很正常，一个负责任的爸爸。”
　　……
　　吴峰对李欢的配合表示感谢，李欢看他们要走，连忙说：“先等一下，既然刘东的父亲没有告诉欣欣这个消息，你们能不能先别告诉她，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当然，我们理解。”
　　吴峰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发现李伟没有跟上来，转过头才发现李伟还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吴峰走到李伟跟前看了一眼记录说：“最后一句不用记了，走吧。”
　　两人走出后，李欢走到门前把门锁上，然后像没了力气一样踉跄地回到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无力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李欢掏出先前放进口袋里的白色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喂，是我。”
　　“怎么了？现在给我打电话。”
　　“出事了。刘东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出了医院的李伟对吴峰说：“这个医生好像挺奇怪的。”
　　吴峰很有兴趣地看着李伟说：“是吗？哪里奇怪？”
　　“他的情绪，自从知道刘东死了之后，就变得有些失落，‘失落’不太准确，应该是有些消沉。还有他一直都没让我们坐下，好像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
　　吴峰会心一笑说：“嗯，不错，查查吧，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雷生回到家里，照例玩了一会儿猫，就开始写日记。
　　2015年十月十四日周二阴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一直是阴天。上午我只有一节课，下午有两个警察来了解情况。
　　他们走了后，孙主任又来了，要我去给刘大爷送昨天募捐的钱。虽然我挺讨厌他的，但是明面上从没有表现出来过，他还以为我是他学校里为数不多可以说上话的朋友。我还是去了刘大爷家里，毕竟在别人看来我可是很勤快的。
　　刘大爷家就在学校附近，当初刘东为了女儿上学方便，就在那里买的房子，而且那里的房子对老师有优惠。我想着第一次去总要买些礼品什么的，去商场买了一大堆，搞得我满身是汗。刘大爷给我开门的时候，看着弯着腰的老头，我真的很心酸，当我看到他毫无波澜的脸庞，这样年纪的一个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不过这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给钱的时候，他哭了，眼泪滴在我的手腕处的袖子上。我嘴上说着不介意，其实很想拿旁边的纸巾把泪水擦掉。听说伤心人的眼泪特别特别咸，会在衣服上留下白色的印子。虽然我的衣服就是白色的，但是我还是介意。
　　出来后我买了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拿卫生纸蘸着水擦了擦整个袖子，我走的时候看见那两个警察也进了刘大爷家。
　　今天在网上看到一个挺有意思的故事，我要把它记录在日记里。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世界上还没有雨这种东西。当时大地上的人类没有种族和你我之分，那时的人们都活得很开心，合作生活，到处充满爱。但是后来人们得了一种病，叫聪明病。这种病逐渐蔓延到全人类，人们变得越来越聪明。慢慢他们开始发现身边的人和自己并不一样，有的人鼻子大，有的人鼻子小，有的人眼球是蓝色的，有的是棕色的，有的是黑色的，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总之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是有区别的，他们发明了‘我，你，他’这些词汇用来区分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点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点，但是如果仔细地放大来看，那就是一个圆，不论是多么为微小的一个点，仔细放大看都是一个圆。一种东西升起必然会带动其他关联的事物升起，他们是圆。随着人们越来越聪明，同时他们的爱恨嫉等各种情绪也飞速生长，这些是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他们潜意识里都不喜欢这些东西，所有人每天都会排出一些，比如对别人发火，对别人嫉恨都是排出方式。许多年过去，因为人们不断排出这些东西，地球的空气越来越浑浊，这些污浊的空气先是沉淀在人们的周围，然后逐步上升形成乌黑的云，慢慢遮盖住太阳的光芒，站在地上往天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无的光圈。又一段时间过去，地球的白天已经非常暗了，完全看不到太阳的影子。这时仿佛走到了一个节点，响亮的声音在天空中炸响，天上落下无数的雨点，雨水慢慢汇聚形成大河奔流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洗刷所有被污染的地方，直至洗刷干净所有的阴霾。许多年后，雨水退去，阳光重新降临。从那以后，雨会定时降临人间，在雨过后太阳也必定会出现。
　　挺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雷生把笔放下，长出一口气，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天气预告，“淮东市明天大到暴雨。”
　　前一秒还太阳高照，下一秒已经大雨瓢泼。吴峰站在办公室打开的窗户前，双手紧紧握着一杯茶，闭上眼睛感受着经过雨水洗礼的风吹向他的脸庞，清凉中带着甘甜。不时又有从窗外飞溅过来的水滴，像是在自己身上嬉戏一样，调皮又可爱。
　　吴峰情到深处，感叹着这才是生活，舒适惬意，情不自禁将手里的茶杯送到嘴边。
　　李伟拿着文件走过来说：“师傅，别喝了，您睁眼看看杯子里边。”
　　吴峰本恼怒于李伟打乱自己的思绪，但又奇怪李伟的话，睁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水杯，里面早已不是透明的模样，已然成了浑浑的泥水，再向窗边看去，飞溅过来的尽是一些雨水和泥土混合的黄点。
　　吴峰转过身想把水给倒了，李伟看见后直接笑喷了，吴峰脸上像长了麻子一样，或大或小或黄或黑的泥点在他脸上均匀分布排列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黄色的泥点粘在他的褂子上，简直像是刚刚问世的潮流新品。
　　吴峰洗干净脸后出来说：“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我查到李欢最近往国外汇了大笔资金，而且有多次向境外通话的记录。而且他和刘东的关系也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从调查来看他们应该是非常好的朋友。一个月前，刘欣欣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当时查出有心脏病。但是奇怪的是此前刘欣欣并没有任何与同龄人特殊的地方，或者说此前刘欣欣并没有相关的临床表现，突然就被检查出患病，我觉得有蹊跷。”
　　“大笔资金？刘东疯狂买彩票也是从他女儿住院以后。刘东和李欢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吴峰想了一下，说，“走吧，我们再去一趟淮东医院。”
　　此时雨势已经小了一些，吴峰和李伟两人还是浑身湿漉漉的，大腿以下全洇湿了。他们轻车熟路地来到李欢的办公室，却没有找到人。无奈之下，询问护士才知道李欢今天根本就没来，好像是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