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46章
　　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教育学家、人口学家，曾任北大校长的马寅初先生，早在新中国1953年第一次人口普查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那就是中国人口的迅速增长，如果再不控制，将在几十年后形成地少人多，劳动生产力过剩的局面，造成中国人吃饭都困难的处境。于是，他撰写了《控制人口问题与发展生产力的关系》和《新人口论》等文章。1957年3月，在党中央召开的最高国务会议上，马寅初作了《关于控制人口问题》的专题发言，他强调必须要控制人口快速增长，有计划生育来平衡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发言结束后，整个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对他的发言表示赞同，毛主席还说:“人口是不是可能搞成有计划地生产，完全可以研究和试验，马寅初今天讲得很好！”
　　然而，1957年下半年，“反右”斗争的政治风暴很快席卷全国，康生、陈伯达等人利用毛主席曾经讲过“人多好办事，人多是好事”的话，肆意攻击马寅初的控制人口论述，并在《光明日报》等报刊公开批判他的文章。说他企图怀疑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蔑视人民大众等谬论。结果，我国从50年代到70年代没有实施计划生育，导致人口迅速增长。到了70年代中后期才开始提倡计划生育，到了80年代初期才正式开始实施计划生育，并且定为国策。可是，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在这三十年当中，家家户户普遍都有四个以上的孩子，有的人家甚至有七八个以上的孩子，独生子女极为罕见。由于六十年代中期我国的工业不发达，致使共和国的第二代人没有就业岗位，所以，党中央毛主席考虑再三，最后决定新一代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说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其实是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找饭吃。这是新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深刻教训。
　　从80年代开始，计划生育政策开始强硬起来，提出“只生一个好”的口号，使得中国人口的发展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人口倒是采取了强硬的计划生产，但是，经济领域却放弃了计划生产。各行各业N大自由，一种产品谁想生产就能投产；一个行业谁想上马就能立项；一个村镇想开多少商店就能开多少商店，只要有资金即可。一时三刻，私营企业如同长江黄河，后浪推前浪，奔腾不息；个体商户好似雨后春笋，一节顶一节，瞬间而出。往日的计划经济宣告终结，市场经济继往开来。各地工商部门只管办理各种营业执照，然后，收取工商行政管理费，不管营业过剩不过剩，谁都可以办。凡是经营赚了小钱的叫做万元户，赚了大钱的叫精英，至于赔了钱的那就怪你自己没有经商头脑了，活该倒霉。税务部门更是乐得办理税务登记，营业户头越多越好，税收数字与日俱增，地税国税忙得不可开交。这也是国家迫不得已所采取的经济策略，因为，中国共产党推翻三座大山，其目的就是要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物质文化的质量。现在十亿人民要吃饭，而且要吃上好饭，所以，只能放开经济市场，让人民群众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力，在经济市场里自谋出路找饭吃。
　　阴山县供销联社营业额急剧下降，已经揭不开锅了，连续三个月拖欠职工的工资。城镇的各类个体商贩摊点及小卖部，鳞次栉比，满大街都是。乡村的农民开起了小卖部，有的村子甚至开起两三家。这些个体商户进货齐全，服务周到，买卖不分昼夜，你半夜三更敲门买东西，他也笑脸相迎开门营业。供销联社在各处的供销社就不同了，由于供销系统长期以来是个非常吃香的单位，谁家老婆坐月子，买点红糖都得凭票供应，没有票那就得凭关系购买；谁家娶个媳妇，想买个自行车或缝纫机，那就得求爷爷告奶奶托上人才能买到，买一袋洗衣粉顾客都得排起长队。这就使得这个系统的售货员养尊处优，高高在上，面对新形势下的经营模式或经营理念，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他们认为自己是国家正式职工，手里捧着铁饭碗，盈利不盈利那是国家的事，与己无关，工资照拿不误，因此，还是按时开门，到点下班，服务态度依然如故。结果，供销社门庭冷落，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刘贵生在供销联社主抓销售业务，他到各个供销社转了一大圈，亲眼目睹了惨淡经营的现状，心说，完了，供销社要倒塌了，饶有三头六臂也闹不过个体户。前些年平原镇供销大楼的买卖还热火朝天，熙熙攘攘，没想到现在却像个冷宫，进来买东西的顾客还没有售货员人数多，稀稀拉拉，星星点点。
　　晚上回家后，刘贵生唉声叹气，眉头紧锁。老婆钱牡丹见状，便问:“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刘贵生说:“兵败如山倒，摧枯拉朽，仅仅几年光景，供销社就不行了，眼看马上就要倒塌了，这可怎么办呢？”
　　钱牡丹听后，说:“咳，你真是死心眼，我当是遇到什么事了，看把你愁眉苦脸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你就不能去找找祁部长，让他帮你挪个地方，旱涝保收？”
　　刘贵生听后，一拍脑门，茅塞顿开，说:“对呀，你看我这死脑筋，瞎马踩住一条道，不省得跳槽，好，还是老婆的脑子好使，明天我就去活动活动。”
　　这些年来，刘贵生一直感激祁国栋当日的提携之恩，逢年过节，隔三差五去看望老领导，两人的关系确实处得不错。
　　第二天，刘贵生直接来到祁国栋的办公室。坐定之后，刘贵生开门见山地说:“老领导，我今天是为我的切身利益来求老领导的。”
　　祁国栋很是惊讶，说:“什么事，这么严重？”
　　刘贵生说:“供销联社彻底完了，已经三个月发不开工资了，职工们已经开始闹情绪了，我到下面转了一圈，各地的供销社架起机枪也打不住几个顾客，村村都有小卖部，而且货色齐全，服务周到，二十四小时全天营业，你半夜三更敲门买东西，人家从热被窝里钻出来都笑脸相迎，热接热待，开门营业。可是，咱们的售货员就办不到了，还有，人家薄利多销，有时为了拉拢顾客，不赚钱就把货给卖出去了，这点咱们又办不到。所以，供销社倒塌是早晚的事。老领导，你看我这老婆娃娃都是农村户，老婆又没有工作，满家人嚎嗓子，全红火我一个人，再过三个月发不开工资，恐怕连我都揭不开锅了，所以，我想求老领导帮帮我，及早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解决老婆娃娃的后顾之忧，我们一家三口人永世不忘老领导的大恩大德。”
　　祁国栋叹口气，说:“没想到形势发展得如此迅速，看来市场经济会给很多人带来一时的困惑，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当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时候，短不了要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但是，市场经济一旦走上正轨，市场规模遍地开花，市场容量自然而然就会增大，到时候，劳动生产力就有广阔的市场了。倒是你这个情况很特殊，老婆娃娃都是农村户口，老婆又没有工作，这在干部队伍当中还是很少见的，这样吧，你这个事，我当成个事去考虑，一旦有了眉目，我电话告诉你，好吧？”
　　刘贵生点头哈腰，千恩万谢老领导，然后，高兴地回到了供销联社。
　　然而，当刘贵生一进办公室走廊，就听到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一片吵闹声。
　　原来，二十多个职工正在围攻主任田有平，说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要求发放拖欠的工资。田有平急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好话说了九千六，但是，职工们就是不予理解，要求田有平必须给出明确答复。
　　刘贵生在走廊里听了一阵子，心说，主任对自己有恩，不管调走调不走，总不能见死不救，还得一如既往地为主任分忧解难才对。于是，他走上前去大声说:“大家不要吵闹了！吵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刚才去了一趟银行，和银行谈了一下贷款的事，银行准备开会研究，贷款给我们，一旦贷款下来，马上就给大家发工资。但是，凡事都有个过程，不是大家想象得那么简单，主任要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那他可能现在就可以给大家个明确的答复，可惜，他不是行长。你们这样围攻主任，有用吗，难道主任会造钱？不会吧，所以说，要想解决钱的问题，还得靠银行。大家要理解当领导的难处，将心比心，假如现在你们是联社领导，你们说该怎么办？或者说，如果你们有什么能够解决问题的良策，那就奉献出来，我们马上照办。”
　　众人听后，都沉默不语。刘贵生接着说:“事情发展到今天，大家都有责任，人家个体户商店、小卖部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你半夜三更去敲门买东西，人家都爬起来笑脸相迎，热接热待，大家仔细想一想，我们的售货员能办到吗，你们这些人能办到吗？肯定办不到，所以说，不要发不开工资就抱怨领导，哪个领导愿意让自己的职工去讨吃要饭，我看还没有这样的领导吧，对不对，请大家冷静地想一想，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稍后，便逐渐散去了。
　　职工们走后，田有平感激地说:“贵生，谢谢你给我解了围，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算我当初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刚才说去银行贷款是怎么回事？”
　　刘贵生坐下之后，压低嗓门回答说:“我那是缓兵之计，不过，我们还真的应该去和银行协商贷款的事了，拿我们的固定资产做抵押，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看这形势，大势已去，我们阴山县如此状况，那么，全国也肯定一样，国家应该很快就会出台解决问题的政策，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我建议您从明天开始，不要来单位上班了，免得让职工围攻，每天去见各大银行的行长，看看哪家肯给我们贷款，这是当务之急，这里由我顶着，拖一天算一天，两条腿走路，一是贷款救急，发放拖欠的工资；二是静观其变，等待上面的政策。”
　　田有平听后，甚觉有理，点头赞同刘贵生的谋划。
　　于是，从第二天起，田有平就不来单位上班了，每天按时到各大银行报到。职工们见不到田有平，隔三差五就来找刘贵生说事，刘贵生告诉大家，银行贷款得拿供销联社的固定资产做抵押，固定资产需要经过资产评估后才能抵押贷款。他让大家耐心等待，稍安毋躁，共渡难关。其实，刘贵生心里比谁都焦躁不安，他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人，平时没有多少积蓄，甚至还得省吃俭用，眼下又三个月没有发工资，生活明显得有些吃紧。这次去求祁国栋给挪个地方，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礼品了，为此，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心说，祁国栋会不会因为自己空手去求他，而不给办事呢？倘若如此，那可就坏菜了，眼看供销联社就要倒塌了，再不挪个窝，真敢揭不开锅了。转念又一想，祁国栋应该了解自己，自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倘若他把这事给办成，自己会记他一辈子好的。
　　就这样，刘贵生一面顶着职工们闹情绪的压力，一面焦虑不安地盼望着祁国栋的电话。
　　一个月以后，正当职工们在办公室围攻刘贵生的时候，祁国栋的电话来了。祁国栋在电话里说:“你抓紧办理一下交接手续，调你到民政局任副局长，任命通知随后就到。”
　　电话里的说话声，众人听得非常清晰，这下坏菜了，职工们群情激愤，职工张厚生怒目圆睁，眼睛瞪着刘贵生说:“原来这个小兔崽子是和我们玩缓兵之计，准备金蝉脱壳呢，白白拖了大家一个多月，是可忍孰不可忍，打这个王八蛋！”
　　顿时，办公室里乱成一锅粥，众人一齐上阵，七手八脚，有拽刘贵生衣领的，有揪刘贵生头发的，有拧刘贵生胳膊的，有搧刘贵生耳刮子的，反正都是上打下踢，毫不留情。可怜刘贵生双拳难抵一群狼，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众人打得鼻口鲜血，伤痕累累。一对小龙眼被打成了熊猫眼，五短身材被打得缩成了一团。
　　其他办公室的科员见状，赶紧给派出所打了报警电话，也给120打了急救电话。不多时，派出所民警赶到，立即控制了场面，随后，两辆警车开始把一干人等陆续押往派出所。这时，120救护车也及时赶到，医护人员对刘贵生的外伤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后，用急救床抬着刘贵生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鸣响开路警报声，一路向医院疾驶而去。
　　这正是，改革开放第一潮，下岗职工起风暴。莫道人心难治理，以食为天最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