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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血洗

作品名称:日暮莫川      作者:杨鹭      发布时间:2022-02-01 15:46:00      字数:3193

  中午一点,圣保罗教堂里,内外都站满了日本宪兵。所有人员,早上六点便集合,到现在为止,未有一人进早餐午餐,似乎都忘记了饥饿这件事。
  一名身穿黑衣近五十岁的阿嫲站着,身边护着一群孩子。日本士兵都统一举枪对准他们。
  伊藤松阴走近:“哪一个是殷章的女儿?”
  阿嫲站在不动,面露难色。低下头,长时间不说话。
  伊藤松阴直直的盯着这名中年妇女,带着白手套的手相互搓了搓。突然,一名日本士兵射杀了一个孩子,鲜血喷溅出来,其他孩子都被吓得哭出声来,阿嫲马上抱住他们,哭着求饶:“我说,我说,求求你们,不要再杀这些孩子,不要。”
  伊藤松阴淡淡又问了一句:“谁是殷章的女儿?”
  阿嫲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孩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木讷的站在后面,并没有哭。
  伊藤松阴走到她身前蹲下来,握住小女孩的手,露出自认为是长者的慈祥笑容:“来,过来,你的爸爸,是叫殷章吗?”
  小女孩不说话,也不害怕,看起来有些呆滞,伊藤松阴想起文汝强说的那句话,“是个残疾”,伊藤松阴又问道:“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是聋哑人?”
  阿嬷点头。
  伊藤松阴拉起小女孩的手就要往外走,小女孩不同意,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阿嬷突然跪地:“我求求你们,不要杀了她,无论怎样,都请不要杀了她。求求你们……”
  伊藤松阴一脚踢开阿嫲,抱起小女孩,离开教堂。
  
  这一日,毒酒案过后第十一天,凌晨六点,伊藤松阴召集特高课、特务委员会所有人员,特高课副课长梅津誓秀,特高课重要情报人员,南京特务委员会行动处处长褚铭燃均到场,还有伊藤松阴亲妹妹特高课课员伊藤绫野中尉。
  伊藤松阴睁着通红的双眼下令:“特高课和特务委员会的人全部出动,封锁整个南京城,一定要抓住‘狼毒’!”
  梅津誓秀和褚铭燃齐点头:“是。”两人立刻出去。
  伊藤松阴有些呆怔的坐在椅子上,煎熬了十余日,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特高课重要成员中尉伊藤绫野坐过来:“长兄为何如此忧虑?梅津誓秀不是已经带人去抓了吗?”
  “是‘狼毒’,怎可小觑,你也去!”
  “我……”伊藤松阴瞪了一眼伊藤绫野,伊藤绫野乖乖退出去,带人出去了。
  
  将暮未暮,炎热的暑气已退去,傍晚的风吹过来,丝丝缕缕的,还让人些许感觉到有些冷。
  这天晚上,全城继续戒严。
  一辆特务委员会的汽车开道率先停在鸿纪车行左侧铺子门前,三名制服严肃整洁的人从车里出来,前面站着的是一个女人,紧接着一辆军用卡车也开过来,停在汽车旁边,卡车里塞满的黑衣特务瞬间蜂拥而下,莫共见此景,快速从二楼走下来。
  张甫程外出回来,站在马路对面,见一辆军车停在鸿纪车行左边铺子“鑫得力钟表行”前,一队人马从车上下来冲进商铺,最前面站着的三名着维新政府制服的人虎视眈眈望着铺子“鑫得力钟表行”,似是看到一条大鱼正在上钩,无人注意自己身后的人,张甫程将帽檐压低,迅速过马路走进鸿纪车行,关上门。
  这时,耿中石从内室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伪政府的人。”张甫程答道。
  莫共神情警惕关注着外面的局势。
  站在前面蹚着军靴的女人开始喊话:“所有人员听着,交出抗日分子‘狼毒’,饶你们不死。”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张甫程心中默想,十分诧异,他隔着窗户又仔细看了看,竟是她……
  两年前,骤然漂转的风雨夜,上海虹口区自家门口,褚铭燃痛哭流涕,紧紧抱住他,他发红的眼眶里已流不出一滴眼泪,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他心中只有一件事——杀人,他要杀光所有日本人!褚铭燃抱着他的力度和痛哭,似乎没有一点用,张甫程还是一步一步向大门口挪去,褚铭燃被他拖倒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嘶声力竭,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要去找日本人……”“不要去找日本人……”最终,两人双双倒在大门口。张甫程浑身都瘫软在地,使不出一点力气,这时,老师宣汉辰跑进来,慌忙将他拉回屋子里去,他被老师和褚铭燃架着踉踉跄跄走回屋,脚底轻飘飘的,脑子里面天旋地转。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八月二十二日,张甫程是复旦大学的一名学生,正值暑假期间,九月份马上要升入大四。淞沪会战开战第十三天,张甫程将学校筹集到的一批物资与另外三名同学一起送往张华浜前线,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走到张家府宅大门前,张甫程瞥见门槛上面有斑驳的血迹,他的心忽然开始往下沉,迅速推门进来,整座府宅鸦雀无声,张甫程慌了神,大声喊叫,“爹”“娘”“姝儿”……无一人应声,只有他的喊叫声在空空荡荡的院落里回荡,一路从大门进入主厅里,路面上的血迹已让他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推开主厅的门,张甫程双腿怔住,再多一步都走不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脚底的血液倒冲着往脑门上走,急遽呼啸着要炸开,有人拿着刀把他的心脏往下割。父亲躺在地上,胸口处的伤口已流成血泊,母亲躺在父亲腿上,腹部几处伤口,也是血流成河,后面的周妈和丫鬟小刘也是这般横七竖八的躺着,身上已被鲜血覆盖,张甫程看到他们四人的鲜血已将主厅的地面完完全全染红,张甫程蹲下去,四人皆无声息,他们像被人遗弃的孩子,倒在血泊里无人看管。张甫程感到自己躯体被掏空,深深的无力。
  张甫程不敢再向前一步,晃晃悠悠退出主厅,转身抬头,一张醒目的脸忽然映入自己眼帘,妹妹张甫姝被一把刺刀插住腹部,挂在房梁上,双手垂下,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嘴角流出的鲜血是深红色的。
  张甫程随即晕眩,同班同学褚铭燃冲进来抱住他,拼命地喊他,不要让他睡着,这时邻居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哽咽道:“日本人看中了你家宅院和产业,要强行占领,你父亲不同意,产生了冲突,于是日本人就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日本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快走吧,如果日本人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邻居奶奶老泪纵横,褚铭燃哭诉着哀求着,张甫程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胸腔里憋着剜心蚀骨的痛,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会儿,张甫程稍微清醒些,拿出家中藏着的那把战争伊始父亲送给他的手枪,一步一步向大门口挪去,褚铭燃抱不住他,被他拖倒在地上,褚铭燃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腿,嘶声力竭,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要去找日本人……”“不要去找日本人……”最终,两人双双倒在大门口。复旦大学教授张甫程日语的宣汉辰老师急匆匆的赶过来,宣汉辰和褚铭燃一起架着张甫程踉踉跄跄走回屋,宣汉辰让褚铭燃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将父亲留给张甫程的那把枪装进去,叮嘱褚铭燃赶紧回家,宣汉辰带着张甫程和褚铭燃出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汽车,将褚铭燃放在虹口公园路口,载着张甫程向城外奔去。
  张甫程在汽车上嘤嘤咽咽哭起来,浑身跟着抽搐……滴血的回忆像一把刺刀将往事刻在张甫程脑子里,无论何时何境都挥之不去,那一晚,刚好是妹妹张甫姝过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姝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满地乱跑,他每次从学校回来,姝儿便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一日晚上,日本人用刺刀捅在姝儿肚子上将她倒挂房梁,她一定很疼也很冷,所以才会那样睁着双眼望着他,房梁下面的滴血凝成厚厚的死痂。
  身剐凌迟之痛,掉入地狱那一刻,张甫程心底泣血的声音响起:他要杀光所有日本人!
  张甫程倏然震惊,心绪全部被扰乱,“她怎么能……”我露出最柔软的胸膛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现在你却拔出刀捅上去,依旧是最浓的情谊。原来被背叛,竟是这般滋味。五月惊雷,晴天霹雳。
  现在用枪指着隔壁店铺伙计的这个女人是当时抱住他不让他去找日本人的女同学吗?是哭诉哀求着让他赶紧离开的人吗?如果今天暴露的人是他,她也会同样拔出枪指向他吗?
  “这真的是她吗?”一团深厚的愁云惨雾凝结在张甫程心头,难以疏散。
  那家店铺的店长和伙计一起拢共六人,一位长者,一名妇人,一个年轻小伙和年轻姑娘,应该是他们的儿子儿媳,剩下两位便是店里雇的伙计,褚铭燃的手下十分利索将他们都抓出来,用绳子紧紧绑住,褚铭燃站在门口,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个头高的:“不把那个人交出来,你们觉得,这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那六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老的掌柜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战战兢兢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抗日分子,也没有叫‘lang……什么du’的人,我们不知道长官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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