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简单回访

　　黄昏，那轮夕阳将余温传递给了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慢慢地孕育出了晚霞。继而，夕阳吐出最后的一抹红晕，给天空涂抹上一层斑斓。刹那间，天空变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泼墨山水画。黄昏朦胧的曲线给大地染上一层金黄。渐渐地，夕阳隐没在遥远的天际，天空中的云彩灰暗起来。
　　远处，郁郁葱葱的潜龙山起伏的山峦在暗淡的暮色里若隐若现。弯月爬上柳梢，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城市的街灯亮了起来，投下橘黄色的光芒。袭人的热浪退去了，花木欣欣然地舒展枝叶，挺直了倦怠的腰杆，恣意地吐露芬芳。在清清浅浅的疏影里，气定神闲的行人漫步街头，去体味黄昏悠然的余味。
　　美容医院客户吴疆登记的地址位于滴水岩市龙潭区南郊南二路888号的山水人家小区。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高端住宅，绿树掩映着红色墙体的别墅和小高层建筑，星星点点分布排列。小区的西侧有一个天然湖，微风吹拂下碧波荡漾，一群白鹭在湖中起起落落。依山傍水取名山水人家，富有诗情画意，又不失真实。
　　“你好，我是公安局的，老哥，想打听个事。”
　　冯粒粒笑盈盈地把警官证递给山水人家小区大门的执勤保安白军。
　　一脸严肃的保安白军眼见一身运动装的冯粒粒本就心生好感，低头认真瞧了瞧警官证后，更是眼前一亮。他毕恭毕敬地把警官证双手递还给了冯粒粒，伸手扶了扶歪着的帽子，随即，啪地敬了个军礼，“警官好。我是保安队员白军，愿意随时为您效劳。”
　　“白家阿哥，方便的话，借一步说话。物管公司有人值班吗？”
　　“我们陈主管值班，正在物管办公室。我交代一下，这就带您过去。”
　　白军转身对坐在保安室里的同事李佳嘀咕了几句，做了交待，便带着冯粒粒朝物管公司的办公室走去。
　　穿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草丛里的蟋蟀叽叽叽叽地欢叫着，两旁的齐腰高的万年青树丛像两道绿色的矮墙蜿蜒向前，直达绿树掩映的红色琉璃瓦建筑。间隔三、四十米远就有一盏路灯，流萤扑打着泛起白光的灯罩，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夜色凉如水。暗蓝色的天空群星闪烁。
　　白军推开经理办公室大门，屋里的白灿灿的灯光顿时涌出来，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的陈主管抬起头来，问道：“白军，有事吗？”
　　“陈主管，这位是冯警官，有事情要问。”
　　“冯警官你好，我是物管公司主管陈良新。快请到会议室来坐。”陈主管从办公桌前出来，邀请冯粒粒到了经理办公室里间的一个小型的会客室坐下。
　　“我想问一下关于你们小区业主吴疆的情况。”大家落座后冯粒粒开门见山的说道。
　　“吴疆啊？下午的时候，我们片警李达警官都来了电话，我们也做了报告。吴疆住在我们小区最靠里面的一栋独栋的别墅里，平时就一个人居住，物管费什么的，都是按时交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冯警官，难道是吴疆犯了什么事情吗？”陈主管一脸讶异，“这个业主平时早出晚归，不怎么合群，即使小区一年一度的业主大会，也难得参加。”
　　“是我要求派出所的同志了解吴疆的情况。你们给派出所报的情况，我已经收到了。但是，我需要更加详细的资料。我想问的是，吴疆失踪了吗？或者说是否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小区的家里？”
　　“业主吴疆吧，平时大部分的晚上都应该在家吧，我们值班巡逻的时候，隔三差五地经过那里，楼上卧室的灯都亮着，倒是没有见到有什么异常。当然啰，他有时候确实不在家，也不是经常发生。要说业主吴疆失踪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今天早晨八点的时候，我才看见他开着那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汽车出去。”一旁的白军插话道，“我听说业主吴疆经营一家工厂，平时可忙着呢。”
　　“他的工厂生产什么产品？”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一般都不喜欢打听业主的情况，只要他们不主动提起，我们一般是不会刨根问底的，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定，免得业主多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吴疆为人如何？”
　　“我只知道吧，他是按时交纳物管费，水电气当然也从来不拉稀摆蛋。待人接物嘛…我接触不多，还是…白军你说说看？”
　　“业主吴疆为人不错，他平时开那辆打理得铮亮的银灰色的凯迪拉克汽车从大门出去的时候，总是按照规定把速度减下来，有时看到我站在那里，他还会降下车窗和我打下招呼，‘嗨，白老弟，今天过得不耐吧’。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
　　“平时，他家里人多吗？”
　　“听说是钻石王老五——光棍一条。”陈良新噘嘴一笑，“有钱人嘛，挑剔一点正常哟。听说吴疆的父母住在外省的老家，没有和吴疆住在一起。”
　　“我可是从来没有看到吴疆的家人，这点倒是和其他业主不一样，甚至也没有朋友来做客。那么一栋大别墅，平时显得分外的冷清。”白军点头附和道。
　　“是吗？”冯粒粒掏出笔记本，拿出笔，饶有兴趣地记录了起来，“还有吗？我指的就是这些比较奇怪的地方。”
　　“没了。我下来安排小区的保安平时多留意一下，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报告。”
　　“冯警官，我平时在门岗上，或者巡逻的时候也多留意一下，看看吴疆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谢谢。那今天就这样吧。注意保密。”
　　冯粒粒从包里拿出两张警民联系卡，一张递给陈良新，另一张给了白军。
　　近一个月来，像今晚回访邱玄彬这样的失踪案，是冯粒粒近来经手的第十九起。她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地核实，却又是一次一次地失望，像擂台赛上的拳击手被对手的一记记重拳击中，打得无精打采。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滴水岩市的某件失踪案一定和集美酒店那起蹊跷的火灾有关联。
　　同时，冯粒粒最近以来也是表现得神秘莫测，一股脑儿地查一个已经被烧死的水电工尧里瓦斯。更为夸张的是，她还枪不离身，时常神秘兮兮地关在办公室里和木川副大队密谋什么东西。故作神秘，蔡力对此可是嗤之以鼻。
　　事与愿违。今晚物管对于吴疆的反映令冯粒粒非常失望，甚至可以说是对冯粒粒的不小打击。
　　自从她从林风那里得到美容师邱玄彬的失踪，加之这位神秘的客户吴疆的消息，让冯粒粒不仅眼前一亮。特别是，她惊喜地发现邱玄彬的失踪的时间正是五月二日晚上，和吉美酒店五月三日凌晨发生火灾的时间惊人的接近，这让她欣喜若狂。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对吧？最让冯粒粒振奋不已的并不止于此，而是仔细端详吴疆的户籍上的照片可以看出，吴疆酷似某个疑似死掉的嫌疑人。
　　冯粒粒从物管办公室出来，已是繁星满天。白日褪去了，黑夜接管了这个喧嚣的世界,变得静谧、凉爽。夜虫躲在清亮、幽暗的草丛里唧唧唧唧地叫嚷着。
　　“白老弟，现在能带我去吴疆的那栋别墅看看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总要试一试。冯粒粒还是心有不甘，想去吴疆的别墅一探究竟。
　　“遵命，阿Sir!”白军答了一句，似乎略显兴奋，“需要我多叫点弟兄一起来吗？万一发生枪战也好有个照应。”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冯粒粒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如有需要，我会叫来支援人员。”
　　白军笑眯眯地点点头，没再言语，只管头前带路。冯粒粒紧随其后。两人穿过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很快回到小区的水泥大路上来。大路上遛狗的大爷、大妈相互地邀邻唤友，闹哄哄地趾高气扬地踱着步。一辆红色保时捷出现在车道上，车灯射出明亮的光束。转弯处，出现了一个穿米白色的十月妈咪牌孕妇装的妇女，慌忙地停住脚步，举手遮住眼睛，试图截断明晃晃的汽车车灯射出的光速。跑车上的红发少女一面嚼着口香糖，但见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臂上有一道纹身，上面刻着“有钱就是哥，有粉就是白”，一条恶龙缠绕在干瘦苍白的臂膀之上。红发少女却是并没有变换车头灯，她旁若无人地轰了一脚油门，汽车引擎咆哮起来，车身快速地朝前开去，甚至在转弯处耍了一个漂移，随后，汽车消失在转角背后。孕妇把手从眼前拿开，伸手捋了捋额头上的一缕乱糟糟的头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继而又抬腿往前走去。
　　“冯警官，你瞧瞧。这就是我们的高档小区，一样的有二流子，无非就是有钱的二流子罢了。”
　　“财富和教养是不对等的，不是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冯粒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两人一面说，一面朝小区的树林走去。吴疆的豪华别墅位于树林旁，屋里透出微光，整栋房子形单影只，像一座拔地而起闪着鬼火的孤坟。
　　密林幽暗，寂静无声。
　　别墅大门前的黑色灯柱上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大门前的一对汉白玉狮子蹲坐在黄铜大门的两侧，威风凛凛地守卫着这片寂寥之地。
　　冯粒粒伸手扣响门扉。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探询声。
　　“你好。我是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冯粒粒，有事情找你，麻烦开下门。”
　　屋里顿时陷入死寂，似乎听到警察的名号，别墅主人家拔腿就跑，逃之夭夭了。白军先是伸手扶了扶帽子，随后又转身瞅瞅冯粒粒，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黄铜大门咿呀一声开了，戴着蓝色口罩的男人探出头来，即使光线暗淡，微微弯曲的黑发亦是泛着青光，冷漠的双眼直直的盯着二人问道：“有事情吗？”
　　“吴总，你感冒了吗？大热天的戴着口罩。我来带路，冯警官找您问点事情。”白军满脸堆笑，赶紧解释道。
　　“今天早晨，我偶感不适，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热伤风。拿了点药。医生还嘱咐需要戴着口罩，以免传染给别人。”吴疆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语气极为冷漠，“警察，什么事情呢？”
　　“可以进去，坐下来说吗？可能会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冯粒粒不疾不徐地说道。
　　“进来吧。”
　　吴疆退到大门一侧。冯粒粒、白军依次进了大门。
　　随后，两人跟着吴疆来到一楼大厅，分宾主落座。大厅中央的一盏水晶吊灯特别显眼，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好似重重叠叠的果实，泛起莹莹的白光。
　　冯粒粒从包里掏出警官证，站起身来，伸手递向吴疆，运动衫向上拉扯起来，腰间的快枪套里的手枪显露无疑。吴疆摇手拒绝，似乎对冯粒粒的警察身份深信不疑，亦或者和冯粒粒本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冯粒粒随即把警官证放回包里。
　　吴疆抓起茶几上的一支派克金笔放在手上玩了起来，金笔在灵动的指间上下起伏，从一个手指滑到另一个手指。
　　“那么晚来，我是来向你询问有关你做整容手术的事情。”
　　“警官那么晚跑来就是问我做整形手术的事情？整形手术犯法吗，嗯？”
　　冯粒粒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声，但是不知何故，吴疆显然被刺激到了，仿佛被黄蜂的毒针蛰了一下，吓了一大跳，手上把玩的派克牌金笔落在了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啪嗒的声音。白军赶忙从沙发上起来，绕过茶几，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派克牌金笔，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吴总，你说笑了。我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回访而已。请问你是在哪里做的整形手术？”
　　“我是约在三个月前在风之韵美容整形医院做的整形手术，主刀医生叫做…邱…邱玄彬，对头，邱玄彬医生。”
　　“你是做哪个部位的整形手术？”
　　“脸部。”
　　“这次整形效果怎么样？”
　　“勉勉强强还行吧。”
　　“那么，事后你还到风之韵美容整形医院去过吗？比如，需要邱玄彬医生复查之类的。”
　　“让我想想？好像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今年的五月二日深夜，正在单位值班邱玄彬医生突然失联，至今下落不明，听说当晚他正在等一位客人，那位客人不会正好是你吧？”
　　“警官说笑了。这哪能呢？我可是没有印象五月二日晚上去和邱玄彬见过面。警官说话可要有证据哟。”
　　“我只是随口问问。其实，去和自己满意的主刀医生聊聊天不也是很好的事情么。如果哪天你恰巧遇见邱玄彬医生，麻烦给他说一声，他的母亲，还有美容医院的同事都在找他，可以吗？”
　　“那是自然，配合警方工作，是我们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义不容辞。”
　　“听说吴总是一个大厂的老总，不知道吴总是从事哪个行业的工作？”
　　“我们工厂做玄武岩材料加工，不过是一家小型的民营企业罢了。”
　　“是吗？吴总低调了。那就这样，吴总想起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冯粒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警民联系卡给吴疆递了过去。吴疆也赶紧起身伸手接过警民联系卡。冯粒粒注意到吴疆的右手掌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随后，冯粒粒和白军离开了别墅。
　　吴疆默默地站在玄关下面，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两人消失的道路的尽头，方才收回视线。他旋即上前，伸手握住大门把手拉上门，黄铜大门在闭合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声。
　　关上大门，吴疆伸手扯下口罩，恶狠狠地把它丢弃在玄关下面的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双眼露出恶毒的凶光，嘴里咆哮道：“嘿嘿。妈的，真是冤家路窄啊！”。旋即，他打开鞋柜，拉开靠门位置的一道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把柯尔特手枪出来。他取下弹夹看了看，弹夹里压满了铜皮弹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弹夹推进枪柄里。他把手枪插在腰间，转身穿过客厅，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顺着楼梯，朝幽暗的地下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