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老三届的往事 作者:祖基 发布时间:2022-01-28 09:47:27 字数:3838
十二月底,我回到总公司参加驻外分公司经理年度汇报会。到会的二十几位经理做了工作汇报,听上去销售情况都不乐观。
和我住在招待所一个房间的吴经理对我说;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就连总公司招待所也比从前冷清多了;最红火的时候这里就有十来个常驻的小姐,连上班的工人都往这跑。我听了心中暗笑,这里的人们喜欢什么事情都爱和小姐扯在一起;于是笑道:“那不都乱套了吗!公司就不管吗?”他听后,嘻嘻地笑了一声,说:“管什么管,上行下效,咱们公司领导不都是这样吗?你看咱们杜总,那才叫个厉害呢!一次他去我那里巡视,下了车后就让我去找小姐。他还怕别处不安全,非要在我的办公室里干;结果破了财气,弄得我一个月不开张没买卖。”听的我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咱们皇上,不也是一样吗?”在兴亚公司有许多人这样称呼总裁,“他现在的夫人是第二任,在北京包养着一个大学生,还不停招聘女秘书。”
民营企业发展到较大的规模时;老板在没有外部和内部约束的情况下,皇权的意识会在金钱和权力的推动下无限膨胀。这时候老板在企业内与皇帝是没有区别,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背。而且周围的人惟命是从的多了,溜须拍马的多了,又会反过来激化和促进了老板无节制的皇权意识,最后必然会导致企业的危机。
总裁每次年终开会要在家中宴请驻外分公司经理和集团公司中级以上领导。总裁的住宅就在公司大院的后面,远远望去,一座像是四合院的二层楼房;房子看上去很一般,可是面积很大。
晚上我们去总裁家赴宴;只见总裁领着集团公司主要头头在门外迎接,并和大家一一握手问候。
当我走进门内,抬头见到大大的天井上面全部用玻璃封闭;外面已是严冬,里面却是春意盎然。天井里了种植着花草树木,摆放着形态各异的木雕,奇石,各种工艺品;还有一个不太大的游泳池。天井里放着七八张餐桌,上面摆着各种干鲜果品和烟酒。
我望见宋金城坐在一张桌子旁,便走上前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是被派往武汉分公司任经理;他告诉我,买卖很不好干,也挣不到钱,说不打算再玩了,过了年就辞职回家。
宴会开始了,首先是总裁讲话,他代表集团公司感谢诸位一年来辛苦的工作,祝愿大家明年取得好的业绩。接下来总裁给大家敬酒,全场人员都站了起来,众人共同端起了酒杯。三杯酒下肚,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大家一个个排着队,争着来给总裁敬酒。接下来公司副总裁,总经理等有头脸的领导又到各个酒桌前敬酒。人们端着酒杯在庭院里鱼贯地走动着;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热闹非凡,大家推杯换盏,一个个喝的笑逐颜开。
第二天是总公司召开的全体员工的年度总结大会。大会由杜总主持,他先做了集团公司一年工作情况报告,接下来是对各先进单位表彰;还有先进单位代表和工人代表讲话。
最后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总裁开始演讲了。所以说是演讲,因为他的讲话太精彩了;是我有生以来现场听到过领导讲话最优秀的。不用稿件,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政治的,经济的,古今中外,滔滔不绝。听得出总裁对政治是很有研究的;我心里想,总裁不应该搞企业,如果去从政是够当大官的水平。难怪我听人说过,以总裁的才干去联合国任职都绰绰有余。也许由于公司情况不太乐观的缘故;讲到公司时反到内容不多了。但人们听到还是一片大好形势,公司的前景依旧是一片光明。他讲到公司要推行多元化经营时,引用了国外企业家常用的理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一理论对于大型企业是正确的,但搬过来用到中小型企业有可能就是致命的伤害;这样做分散自己的力量,到头来一事无成。
记得当时他讲到公司在东北建农场,在南方投资一家白酒厂,在北京还准备涉足房地产。投资农场和酒厂这类传统行业应该是错误的决策;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全力进军房地产的话,兴亚公司即使成不了房地产大亨,也会是雄踞一方的房地产企业。
上世纪末我国房地产行业是处在发展阶段,当时兴亚集团公司如果进入房地产,凭借总裁的融资能力和善于在官场打交道本领;加上公司适合房地产行业的营销谋略和公关手段;我想公司立足房地产行业是水到渠成的事。
公司后来的衰退,说明了总裁还是没有企业家的长远目光。如果总裁当时经营决策正确,公司所有的问题都将会被掩盖,兴亚集团依旧还是辉煌,总裁也会依旧在自己的企业王国里当皇上。但这样也就是让公司继续维持一段时间,最终企业还是逃不过衰败的结果。
总裁讲话完毕后,没有散会,下面的内容我没有料到;居然请来沧海市法院的人来宣布判决,年度总结会变成了审判大会。内容是我们的一个分公司经理因涉嫌贪污被判刑。
我回来后对吴经理说:“公司这次看来要动真格的了!”他听后冷笑了一声说:“没有用的,没听他们说吗!公司这是杀鸡给猴看,可是猴我不看。判刑的经理是沧海市里人,和你们一样是招聘来的,这对公司的老人儿们一点用也没有。前些日子在北京分公司的一个业务员,是咱们总裁的一个表弟,其实也就论着是个表弟,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他卖了电缆后把钱拿回家去盖房了,发现后再找他要也没钱了。分公司经理请示总裁,总裁让通过法律解决。可是刚把这小子从家里逮来,他娘就去找总裁闹开了;老太太是又哭又闹,说是你表弟跟你干会着,拿了几万块钱回家盖房子,就当是先借你的,你这么有钱也犯不上把他往监狱里送啊!真是六亲不认了!把我这把老骨头也送进去得了!结果这样一闹,总裁赶紧又让分公司经理往外捞人;送进去好办,再往外弄就费劲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出来。”
总裁单独找我汇报了工作,我又谈了自己关于撤销一部分经营不好的分公司的建议,并要求马上撤消洛阳分公司。总裁对我的说法还是很赞同,他说会交待线缆公司去实施。
回到洛阳后,快要到春节了,我知道节前不会有什么动静了。春节过后,我打电话给总公司询问此事,但得到的答复很含糊。
接下来我不断给总裁写信,终于在牡丹花开的时候,接到撤销洛阳分公司的通知。我高兴地对徐斌说,总公司这是让咱们欣赏完牡丹花再回去。
就要告别洛阳了,我同徐斌去了王城公园观赏了牡丹。这里是一个牡丹花的海洋;到处盛开的牡丹花,花朵硕大,品种繁多,花色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当时有部电影叫“红牡丹”,我心想这红牡丹一定红彤彤的挺鲜艳,于是满园寻找红牡丹,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于是请教一位看花的老者;老者笑着指着眼前一片紫红色的牡丹花对我说,这就是有名的洛阳红,洛阳满街种的都是这种牡丹花。
总公司派来的几辆大卡车将库存的电缆拉了回去。我和徐斌几天后也返回总公司。
刚到总公司,焦总就找到我兴师问罪;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张经理,你是怎么弄得,仓库反映说你们退回来的库存有一多半是外厂出的不合格电缆!”事情早在我预料之中,于是我不客气地回答:“这事应该我来问你们才对,你们弄些不合格的产品让我去卖,难怪卖不出去呢!”他接着说:“不管怎么说,你是经理,出了问题就是你的事!”我忍住心头的怒气答道:“这么说是我把电缆倒换了?我这才去了几天,这样多的电缆我往哪里倒呢?我如果这么干温经理和保管员能同意吗?事情是谁干的还用问吗?”焦总又厉声说道:“你们当时是怎么交接的?你接手了就是你的责任!”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瞪起眼睛嚷道:“亏了我当时没有办交接,否则还让你们赖上了。电缆明明是温利卖了后,再从老家拉来小厂的电缆顶上的,这个帐你该找他去算!”这时小徐也在一旁说:“当时张经理坚持不办交接,仓库一直是温经理管着。”焦总听了,无可奈何地问我:“温利呢?”我告诉他,温利在洛阳没回来;他让我通知温利马上回来。我心里说,别看你和我来劲;温利是总裁的小舅子,最后你也拿“国舅爷”没有办法。
晚上我在招待所餐厅正准备吃饭时;望见宋金城从门口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保安。我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听传闻说他卷款跑路了。我连忙招呼他过来坐下,笑呵呵的对他说:“兄弟厉害了,跟上保镖了!”他耸了耸臂膀,苦笑着对我说:“大哥别拿我开涮了,兄弟这回栽了!”这时一个保安去给他打饭,另一个见状退到餐厅门口。
我站起来身来,拿过一瓶白酒,又要了俩菜,对他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咱哥俩喝两杯。”宋金城两眼望着我;没有了往日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态,有些动情对我说:“还是大哥够义气,别人见了我都躲的老远。”
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哎’了一声说道:“别提了!这一回是没逮着黄鼠狼弄了一身臊,没挣着钱还得往里搭。春节过后我就不干了,走时欠了公司一万多,加上当经理时在公司花的,一共四万来块;妈的都算在我头上!公司去人找我要了两回,我没搭理他们,于是‘督查办’去了一帮人把我弄公司来了。我媳妇来了,说拿上一万块钱了事,这帮小子还不干。妈的!我一分钱也不掏了,看能拿我怎么办!”我喝了一口酒说:“拿点钱了起来算了,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的情况也不妙,也是白忙活,挣不到钱的,不行也准备撤了。”
第二天,焦总找我说,准备安排我到郑州当副经理。我心想,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挣到钱才是硬道理。我于是要求去天津,当个业务员也可以。理由我是天津人,在那里有亲戚朋友等人脉关系,有利于开展业务,这样我来到了天津分公司。
天津分公司坐落在黄河道上;租用了一处五开间的临街门市房,装修豪华,很有些外资企业的派头。公司还在郊区租了面积挺大的仓库,库存量是洛阳分公司的好几倍。
天津电缆行业竞争很激烈,分公司销售情况也是不太好。公司的经理很少来公司,听说他还开了一个小加工厂,每天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
天津分公司有员工十多个人,其中有几个是本市下岗职工。他们见到我这个总公司派来的天津老乡,显得格外的亲热。其中有一个大家称呼伟哥的,更是终日和我称兄道弟,下班后经常招呼我去大排档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