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租车停在了一个派出所的门外，我望着车窗外派出所的大门，心中万般滋味。出租车司机见我没有动静，便说了句：“我送你去吧！”然后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这时我也下车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外面的一间房间里，坐着两个没有穿警察制服的男人，一个稍微高一点一个很矮，他们穿着深蓝色像保安制服一样的衣服，我看见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时，就觉得怎么派出所里面坐着的人会不是警察？出租车司机带着我进门之后，对着里面的两个人说：“她，就是这个人……”
　　其中的一个人问：“什么？”
　　出租车司机对我说：“你跟他们说吧，我走了！”
　　我木讷地站在那里说：“你走了？”
　　出租车司机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两个人都很惊奇地看着我，估计是想等着我要对他们说什么。等了一会儿我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稍高一点的那个男子着急了说：“你说吧，什么事儿？”
　　我此刻有着千言万语，一时却理不出头绪来，我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我又开始哭泣着说：“我想回家。”
　　他差一点笑出声来：“就这个？想回家？跑到这里来就是想回家了？”
　　我想了想说：“嗯，你们送我回去好不好？”
　　稍高一点的那个人说：“那你是不是找不到路回家了？”
　　我说：“对，我不认识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稍高一点的那个人说：“那你就跟你的家人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我说：“好吧。”
　　稍高一点的那个人说：“那你打电话吧。”
　　我说：“我没有电话，我电话被他们拿走了。”
　　稍高一点的那个人说：“你连电话都没有吗？是谁把你的电话拿走了？”
　　我说：“那些人……他们不让带包出门，也不让带钱，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稍高一点的那个人说：“我还以为你就只是不认识路回家了呢，那怎么办呢？让他带你去那边的小卖部跟你的家人打个电话吧。”
　　一旁那个很矮的男子带着我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玻璃柜上面有一部红色座机，矮个子叫我用这台座机跟家人打电话。我站在那里想了想居然记不清家里人的电话号码了，矮个子叫小卖部里坐着的大姐拿了纸和笔给我，叫我先把电话号码想好写下来之后再打。我拿起笔顺畅的写下了一串号码，仔细一看是我自己的手机号码，我急忙把它划掉了重新写。
　　矮个子见之后问：“你怎么把它划掉了？”
　　我说：“这是我自己的号码，我现在手机都拿不出来了，以后我都不用这个号码了。”
　　矮个子说：“那也可以记一个呀，再慢慢想，你不会连你家人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了吧？”
　　我又写下了一串我妈的电话和我亲弟的电话，写好了之后我一看，发现写错了一个号码，等我把这个写错的号码改过来时，再一看，发现另外一个号码也是错的，两个号码都写了两遍才写对了。号码写好后，矮个子问我打哪一个号码，我拨通了我亲弟的电话，电话接通了我都还不敢确认对不对，我拿着电话问他是不是我弟。
　　电话那头说：“姐啊，对，是我。”
　　我说：“我现在在派出所，警察要我跟你打电话，叫你来接我。”
　　我亲弟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是怎么去的派出所啊？”
　　我说：“他们带着我在外面走的时候吗，我在马路边碰到了一名警察，我就上去紧紧抓住了警察不放，是我叫警察带我来派出所的。”
　　我亲弟说：“那你现在身上有钱没有啊？回来的路费有没有？”
　　我说：“有，我没有现金，但是银行卡里面有点钱，回来的路费还是够了。”
　　我亲弟说：“那身上有路费钱，你就自己回来吧，我现在走不了。”
　　我说：“不行，他们一伙的人很多，他们会在路上和车站逮人回去的。”
　　我亲弟说：“那你问问警察，叫他们送你到火车站，自己上车回来行不行。”
　　我说：“好吧，我问问。”
　　我转过头问矮个子：“他叫我问你们可不可以送我去火车站，把我送上车。”
　　矮个子说：“可以。”
　　然后我亲弟就叫我把电话拿给警察，他们在电话里面聊了几句就挂了。矮个子挂了电话又问我身上有没有钱，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口袋里面的那个三角形。我拿出那个一元钱折成的三角形把它拆开，看着上面写的求救信息，一种心酸涌上心头，我一边哭着一边把钱递给小卖部的大姐。
　　我说：“这里还有一块钱，用来付电话费你看行不行？这上面我写着求救呢，我丢了几张纸条又丢了两个三角形的钱，也不知道有人捡到没有。”
　　小卖部的大姐说：“行吧，放那儿吧。”
　　矮个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一块钱？肯定是嫌钱太少了，所以才没有人报警。”
　　我说：“这种事情还要看钱多钱少吗？我身上的现金就只有三元钱，都用来写成字条丢出去了，剩下这一张留着出门时丢呢。我被他们控制了快一个月了，很少能出门，每次出门都有很多人看着，他们不让背包，我就悄悄地藏了银行卡。”
　　小卖部的大姐说：“天啦，好狠的心啊，关了一个月。是不是传销啊？”
　　我说：“刚开始有人跟我说是传销，后来又有人告诉我说不是，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小卖部的大姐说：“肯定是传销，我听你这么一说就知道是传销，把不愿加入的人关起来，不让走还会被打，你看看被吓成什么样儿了。”
　　矮个子说：“那你现在就去银行取钱吧，然后取了钱过来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银行取钱可以吗？你不会连去银行取钱都不敢自己去了吧。”
　　我说：“嗯，我不敢去，你带我去好不好？”
　　矮个子说：“好，我带你去，走！”
　　矮个子带着我去了一家离派出所很近的银行，他站在门口等着我进去取了钱出来，我取了五百元钱紧紧的拽在手里，然后跟着矮个子回到刚出来的那个派出所。
　　稍高一点的那个男人还坐在里面，他叫我先进里面去稍微等一下，他们的警车和很多警察已经出警了，等一下他们的警车和警察回来了，看看再派谁送我一下。于是我就进了他们里面的办公区小院内，我站在一排办公室外面的墙角边傻傻地发呆。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我可能误会门口的那两个人了，我认为派出所的大门里面居然坐着两个没有穿警服的人，他们会不会像黄伟说的那样是没有穿警服的那种协警？原来是因为刚刚马路边遇见的那名警察报警后，他们这里离报警点最近，所以这个派出所的很多警察和警车都出警了，才会留两个保安在门口守门，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一句不好听的话说，那就是有点被洗脑的嫌疑了。
　　过来一会儿，外面的那个稍高一点男人在那边喊：“快点，快点，叫你呢！快点过来，你可以走了。”
　　我高兴地跑了过去，这时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了几名警察，有一个眼睛大大的警察问我：“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一伙干什么的人？”
　　我想了一下说：“我感觉他们就像是黑社会的在拉拢人，他们现在缺人所以强迫一些人加入黑社会。”
　　眼睛大大的警察说：“不是！”
　　我说：“可我感觉他们真的很像黑社会，如果不是的话，那里面的那些人应该还很像人贩子。”
　　眼睛大大的警察带着笑意的表情告诉我好像被我猜中了，可是他没有明确的回答我是不是。他们初步了解了我的一些情况，过来一会儿眼睛大大的那个警察又问我：“你手里面拿的是什么啊？”
　　我看了看手里面还在紧紧握住的五百元钱说：“钱，刚刚取的五百元钱路费够了吗？”
　　眼睛大大的警察又问：“为什么手里面有钱不能自己回去呢？”
　　我说：“我觉得外面不安全，我害怕在路上会遇见他们的人。”
　　眼睛大大的警察说：“哪有这么严重啊？这个事情我们还要调查的，想不想带着我们去那个地方把你的手机和包包拿回来。”
　　我一听要我回到那个地方我就伤心的哭起来：“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地方，再也不想见到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眼睛大大的警察说：“你真的不想带着我们去把他们抓了吗？”
　　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情绪都不太正常，说话也语无伦次的，那个地方的地名我也说不清楚。对了，我报过警的，当时我跟警察说的是盐湖区财政局附近，是在二楼有一道院墙相隔，从窗户往外面看能看到‘盐湖区财政局’这块牌子，我就是那个报警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们都没有找到我？他们还带着我去过两个地方都是高墙大院，那种大院里面关着的人想逃跑更加不容易。再说了，我们今天出门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就算是能找到那个地方，里面也应该没有人了。他们知道那个地方关的有一个人逃跑了，肯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回去。他们的窝点应该还有很多，知道有人找到警察逃走了，肯定已经转移了，你们没有钥匙里面没有人现在去也打不开门吧？”
　　大眼睛警察说：“里面现在真的都没有一个人了吗？”
　　我说：“真的，这次出门他们分两个人一组，我们出来的时候，后面就剩下最后两个人，他们说等我们走前面，他们就在后面跟来。”
　　大眼睛警察说：“我们真的找不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我说：“我是外地人，不认识路很正常，你们怎么也找不到啊？”
　　大眼睛警察说：“你都不带着我们去找那个地方，我们又怎么能找的到呢？那你现在是想我们把你送到火车站去自己坐火车回家吗？”
　　我说：“嗯，你们要是不送我的话，我会觉得很不安全，万一我找到警察之后都没能安全回家怎么办！”
　　大眼睛警察说：“那好吧，我们开警察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在火车站找个警察巡逻保护，要不再通知一下重庆那边的警察，在重庆火车站接应你，好不好？
　　我高兴地说：“好！”
　　大眼睛警察说：“走！”
　　大眼睛警察叫上了一个高个子戴着眼镜的年轻警察，我们三个人上了派出所门口停着的一辆警车，大眼睛警察开车，高个子戴着眼镜的警察就坐在他的旁边，我坐在车子的后面。在警车上两个警察问了一些问题，当警察问是谁把我叫到这里来时，我居然没有把顺子说出来，我断断续续地想到一些说一些。我告诉他们里面有两种人，一种是想逃逃不掉的这种人应该去救，还有一种是看住别人不让别人跑的那种人应该去抓，说着我就突然想起了肖军。
　　我说：“里面好像有个学生叫我出去了之后要救他，可是后来他又说他是骗我的，在叫我出去救他的第二天他居然不承认自己想走了。我当时很纠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我出去以后救他？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想跟你们说一说，万一这是真的呢？说不定他是受了什么威胁。”
　　大眼警察说：“里面还有学生啊？嗯，那你说说吧。”
　　我说：“记得他跟我说他是湖南理工大学大二的在校生，他的名字叫肖军，要不你们去查一下，问问看那所学校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学生，如果有这个人现在又不在学校里面。到时候你们跟肖军联系上后，不管他在电话里面怎么说，你们都不要相信。比如他说什么放弃学业要自己创业不去学校读书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只要学校里有这样的一个人不在学校里面读书，那就肯定是被骗到这里面来了，你们去救他吧。我怀疑还有其他的学生在里面，你们先把学生救出去吧，别耽误了学业。”
　　两个警察都问：“叫什么？肖……”
　　我放慢字说：“对，肖……军！肖军。”
　　两个警察说：“好，我们知道了。”
　　很快我们就到了火车站，大眼睛警察说：“下车了，到了，你下车带她进去买票吧！”
　　于是高个子戴着眼镜的警察带着我一起走向了售票厅，刚走到售票厅的大门时，高个子警察就停下来了。他说：“你进去吧，你自己去买票，我要回去了。”
　　我说：“你要回去了吗？”
　　高个子戴着眼镜的警察说：“对呀，我是要回去了呀。你去买票吧，买了票以后你就去候车室里面等着，等上车的时间到了你就上车回去。”
　　我说：“好吧。”
　　高个子戴着眼镜的警察说：“那我回去了。”
　　送我的警察回去了，接下来这段回家的路程需要我自己走，我突然又出现了种种惧怕的心理，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警察离开的背影。我只顾着心里害怕，连声谢谢都没有给他说一声！我买了票来到了候车室，当我把票拿给验票的人验票时，验票的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看了看车票上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开的火车，才知道是现在进站时间太早了，现在是上午几点钟我也不知道。
　　验票的人对我说：“这么早你就要进去啊？”
　　我说：“嗯。”
　　验票的人指了指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厕所说：“那里有个厕所，去上个厕所吧！”
　　我望着前面火车站门口的厕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那个厕所里面藏着一伙要拉我回去的人，等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会对我做什么呢？我正陷入无比痛苦的想象之中时，验票的人突然问我：“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种不知道该去何处的想法？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是吗？”
　　我说：“是的。”
　　验票的人说：“那你进去吧。”
　　于是我就拿着票进了候车室，验安检的一个女的也在问我怎么这么早进去？我问了一句：“现在几点钟了？”
　　安检的女人说：“啊？你没有手机吗？”
　　我说：“我没有手机。”
　　安检的女人一脸疑惑地说：“你没有手机？现在九点多钟。”
　　我正准备离开走了，安检的女人说：“你还是进去吧。”
　　我坐在候车室里面等了好几个小时，上厕所吃东西都不敢离开，期间我看见有佩戴着手枪的警察在里面转来转去巡逻，瞬间那身深蓝色的制服像黑暗之中的一束阳光，照在我的心上感觉无比温暖。
　　2016年4月27日早晨，火车到达重庆站，我在人群中见到了那身熟悉的深蓝色警服，于是我大胆地走出了车站，坐车回到家里，结束了二十三天被困山西运城阶下囚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