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天早上，我一个人呆在女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有人去开了门。有人在说进来的人是房东，我听见了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同时也听见有人迅速用钥匙反锁女寝门的声音。
　　有人在说：“她是房东。”
　　另外又有人在问：“你是房东吗？”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对，我是房东。”
　　房东说：“我问问你们到底是不是做传销的？我觉得你们好像是做传销的？”
　　里面的几个人异口同声：“不是，我们肯定不是做传销的，你放心吧。”
　　房东说：“如果你们是做传销的话，我这个房子就不租给你们了，我告诉你们吧，外面都有人报警了，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在做传销。我记得之前你们跟我说是卖什么东西？但是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你们的产品，你们的产品呢？在哪里？”
　　突然听到郑欣的声音：“我们真的不是做传销，你看看我们这里的这些人像是做传销的人吗？我们哪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做传销的人啊。”
　　房东说：“嗯，还有就是这个房租，别人都是一年一年的交，你看看你们。”
　　有人说：“明天早上吧。”
　　房东说：“那就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我再来一次。”
　　说完房东就走了，大伙送走她后关上了门。我当时听见是房东的时候，确实很想出去向房东求救，但是后来一想，如果房东真的有心要救人的话，一定会到里面的房间来查找寻人，而不是这样让他们有机会锁上里面房间的门。于是我并没有敲打房间的门，也没有叫喊救命，因为我不愿意去赌，我觉得这个房东她救不了我。而随后女寝的门被打开了，我问郑欣刚刚是不是有人锁了女寝的门，郑欣一口否认了。
　　那天下午，来了一批接一批的人，听说都是来领工资的。黄伟夸夸其谈地讲着：“哎呀，我现在都不敢进里面的女寝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怕犯罪。现在女寝里面的床上放满了整张床的人民币，但是我知道那个钱不是我的，我不能要。有人会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放在女寝的床上？有的人还不知道，今天我们大家要发工资了，每一个加入了我们的人今天都会领到工资，但是如果还没有加入公司的人，就不会发工资给你了。大家都知道的，只要是加入了公司的人，每个月都是会有工资的。”
　　几个人一起被叫到名字一批批进去领工资，出来以后都悄悄地不跟我说领了多少。一会儿杨靖被叫到名字进去，他领了工资出来之后，故意在我的面前数了一下。我也看仔细了一共有四张一百元的钞票，一张五十元的和两张十元的，还有几张一块的，杨靖数完之后就把钱揣进了口袋里面。
　　杨靖朝我笑了一笑说：“就四百多，这是我领的最少的一个月。”
　　我说：“我都看见了只有四百多，最少的一个月？恐怕不是吧？反正我就没有看出来做你们这个怎么能挣到钱，你说好好的在外面去找个工作干都应该比这个强吧。”
　　杨靖说：“对啊，传统的行业一般一个月也有个三四千吧。”
　　我说：“最少两千多也不会像你这样拿个四百多吧，都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走。”
　　杨靖只顾着笑，但是他身旁的其他几个人却一脸的严肃，他们都不会透露一点点有关工资方面的事情，还一副假装领了很多钱的样子。我知道只有杨靖，他应该是故意把他的工资情况透露给我的。所以，黄伟一天都在吹嘘，干他们这行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其实都是假的。
　　记得一次寝室里的很多人都被黄伟叫进女寝里面“谈话”，真没有想到这次居然有叫到我，我进去之后，黄伟终于提到了问我是不是想走的事情。
　　黄伟说：“走可以，但是不能就这么走了，比如顺子的事情怎么办？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怎么解决？你下去慢慢想好了再来和我说。”
　　我走出女寝的门就一直在想他说的这句话，为了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还特地用笔在一张纸条上面记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又找打黄伟问他。
　　我说：“我想到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叫我走可以，但是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走了，顺子的事情……是要我把顺子一起带走的意思吗？不能把他一个人这样留下来，那我把顺子一起带走。”
　　黄伟说：“不是，你想错了。”
　　我说：“那我想不到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黄伟说：“我帮你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你留下来和顺子一起干。”
　　我生气地说：“不可能，除了这个之外，其它的什么事情都好说，就是不能叫我留下来。”
　　黄伟说：“那你再想想吧，该怎么走。”
　　郑欣看见了我写的纸条，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又说要跟我想什么方法。郑欣说：“你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回去，你可以选择公司里有一个‘挂职’的方法。”
　　我问：“怎么挂职？”
　　郑欣说：“你真的很想回去吗？你想了解挂职？那你去找黄伟黄导问问他怎么挂职吧。”
　　我说：“郑欣你不是很懂吗？你跟我说说吧。怎么挂职可以回去？”
　　郑欣说：“好吧，挂职就是先交钱，然后你可以说有事回家去了再来，说的时候当然是可以说回去再来，你到时不来了也可以啊，还不是看你自己。”
　　我说：“那好，我回去了肯定不来了啊。”
　　郑欣说：“你这个样子跟他们说你还会回来他们也不会相信，但是知道你回去了不来了，他们肯定也不会让你走。”
　　我说：“那怎么办？那我就说我回去了还要来？”
　　郑欣说：“我都不相信你回去了还要来。”
　　我说：“那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交了钱就可以回去了？”
　　郑欣说：“不是，这些都是要先加入了公司之后才能办理的，加入公司以后你可以办理挂职回去，还可以请假回去。但是请假只能请几天的假，请假条上面要写清楚请假的日期，回去之后必须要在写好的日期之前回到公司，你现在都没有加入公司怎么可能办理这些呢？”
　　我说：“交钱加入公司？那我不干。”
　　郑欣说：“放心吧，每一个加入公司的人，加入的时候都会被问是不是自愿加入的，如果不是自愿加入的，公司也不会要你的，你再去和黄伟沟通沟通吧。”
　　于是我又找到机会和黄伟谈话，我问他：“是不是交钱加入了公司之后，就可以马上办理挂职回家了？”
　　黄伟说：“还要拉两个人来才可以走。”
　　我说：“什么？那算了吧，我不挂什么职了，我也不会加入你们的。”
　　黄伟说：“不拉两个人来也可以，那就要看表现好不好了。如果你的表现好的话，也许大家都同意让你加入之后就回去了呢？”
　　我说：“那是不是只要交了钱就等于加入你们了？”
　　黄伟说：“哪有这么简单啊，交了钱我们还要签合同、按手印、联网之后才能算加入。”
　　我说：“这么麻烦啊？”
　　黄伟说：“不麻烦啊，我觉得一点都不麻烦。”
　　我说：“还是算了吧，我不加入你们。”
　　这真是一步一步的在把我往道上引啊，逃不掉就只能这样和他们周旋，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忘了他们是干什么的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只能自己做决定！只是我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不但瘦了很多，而且浑身乏力，精神状态也变的很差。
　　有一天，我见李宏伟坐在男寝通向阳台的门口，我原本是想走过去和他说说话，结果过去之后发现阳台右角边的院墙外面好像有警察。
　　李宏伟看见我走过去了，便拉住我的双手说：“你干嘛？”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他一只手拉住我，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说：“你只能坐这里。”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多的凳子，以为他是见我没有地方坐才这样说，直到我看见院墙外面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在走来走去时，我才明白李宏伟其实是不想我走到阳台的那头去，才拉住我要我坐他身边。
　　见我不坐他又不停的说：“就坐这里，快坐下！”
　　我挣脱开他的手说：“你干嘛？我不坐。”
　　他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的一双眼睛却已经死死地盯住了院墙那边，我不由自主的说：“那是不是警察啊？”
　　李宏伟没有说话，我接着说：“你们为什么还不把我手机还给我？都这么多天了，你们到底想什么时候还我手机？”
　　李宏伟说：“你拿手机干嘛？还要报警吗？”
　　我大声说：“对，我拿手机就是要报警，如果你们干的这个东西真的好，真的不犯法的话就不会害怕我报警。因为你们干的是犯法的事情，所以才会害怕我报警，快把手机还给我！”
　　李宏伟这时小声说着：“你过去吧。”
　　我走到了阳台的右角边上，望着不远处深蓝色的制服，我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保安还是警察，深蓝色的制服来回走动着，我感觉他衣服上面好像写着：POLICE。于是我开始站在阳台上面乱吼乱叫：“那是警察吗？怎么不过来救我啊？帮我报警……救我！我没有手机！你们要帮我报警啊。”
　　李宏伟见我这个样子，一副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低下头去，这时院墙外面那个穿深蓝色制服的人走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乱吼乱叫的话，至少我依稀听见这附近楼边有人在低声细语说着什么，我当时还在阳台上面想，穿制服的人是不是绕过院墙过来找我了。后来并没有什么穿制服的人来这里找我，也没有人说要送我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又围坐在长形的小木桌前，做自我介绍和讲故事笑话。大家做完自我介绍之后，黄伟一再要求我唱首歌。我没有心情唱歌，于是我也讲了一个笑话。
　　我说：“平时都是你们跟我讲笑话，今天不如我也跟你们讲一个笑话吧。”
　　大家同意说：“好！”
　　我说：“老师叫小明用‘况且’造句，小明说：火车从铁路上面开过，况且……况且……况且！这个故事讲完了！”
　　讲完这个笑话之后，居然没有人笑，好像意会了很久才有人发出了一点点的笑声。如果换作是那些我听了之后郁闷之极的不堪笑话，他们这帮人估计就会放声大笑。不过后来有人又告诉我，说他们之前讲的那些不堪的笑话和故事，是有“领导”安排他们在头一天先背诵下来，让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讲的。其实在和他们谈话谈多了的时候，我都有发现他们和我聊天的很多话，都是事先准备好要讲的内容再来和我聊天。或者是受了谁指派，有时像僵尸一样每个人讲着大同小异的话，全天候无间隙地说服不愿加入的人劝其加入。
　　晚饭过后，我和郑欣跟男寝一群男人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有人叫了一声“关灯”，电灯闪了一下又亮了。我立刻站起来向阳台那边挤，此时屋内发出一阵奸笑声，胡靖问：“怕不怕？”我狠狠地说：“活够了是不是？找死啊？有种关老子一辈子不放我出去，等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还好有人招呼了一下，然后恶作剧停止了。
　　那天晚上顺子出去了之后好像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看见他，我以为他被换寝了，郑欣告诉我说顺子没有换寝，他是去别的寝室“付出”去了。顺子回来的时候，郑欣拉着我去门口和顺子握手，我一边被郑欣拉着一边不耐烦地说：“握什么手嘛？有什么好握的。”我冷冷地走到门口和顺子握了握手，便很快又坐回了原地，我跟他之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后来黄伟说顺子那天是被带去见警察了，听见李宏伟在一旁问他怎么样。他说没有什么就是蹲了一下，大概蹲到晚上一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