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天，寝室里另外还有一个叫晶晶的女孩子换寝室搬走了，女寝又变成我和小玉还有美玲三个人住。我在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可以看，渐渐地我开始不知道天日了，也分不清楚时辰，我的心情从失落到失望，最后都有些绝望了。
　　一次小玉从外面回来就给了我一个拥抱，因为回来时有人对她说，她不在的时候我常常提起她还说想她，于是小玉又老是和我呆在一起。她带着我去男寝和她一起下五子棋，叫我多和这里面的人一起玩，不要老是一个人呆在行李房发呆，可能是发现我依然不能融入他们的原因吧，于是新一轮的游说又来了。
　　那天在行李房里，小玉又偷偷的给我零食，我和小玉就藏在行李房里边吃东西边聊天。小玉说：“难道你还在担心走不掉吗？现在你都已经出去过了吧？你看看你要是真想走的话，会真的走不掉吗？”
　　我说：“我们虽然是能够出门，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走的掉？而且我真的没有走掉啊。”
　　小玉说：“那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我跟杨深源去抓虾，你跟顺子就两个人在那边，如果你真的很想走的话，你们不是有机会可以走的吗？你跟顺子两个人都能走掉。”
　　我说：“你是说那天你们是故意让我跟顺子两个单独在一边，是想给我机会走掉的吗？”
　　小玉：“也不是说给什么机会，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还在担心走不掉的话，那天你已经看到了，要走真的是可以走掉的啊。”
　　我说：“其实那天我真的很想走，但是顺子他一直看着我，我试过了好几次，但是他把我看的太紧了，我真的走不掉啊。”
　　小玉说：“顺子看着你？你说的是顺子不让走的吗？”
　　我说：“对啊！”
　　小玉说：“顺子不是你弟吗？那照这样说的话，就是你弟不让你走？不是我们不让你走哦？那你是不是就应该去找你弟啊。”
　　我说：“就算是这样出去一趟能有机会走掉，那也只能说是逃走而不是走，这是一种不正常的走法。你们说的可以走，是不是说的就是这种走法？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走呢？这叫逃走，我真的不想用这种方式走。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干你们这个行业不是犯法的，那么我就应该可以拿上我的行李，正大光明的从这里走出去。”
　　小玉说：“其实干这个行业的人真的很多，不是说只有这里才有，各个地方都有，重庆也有，连北京都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干我们这个真的不算什么。”
　　我说：“重庆也有？北京也有吗？”
　　小玉说：“是的，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
　　小玉说：“所以呀，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对这个行业还并不了解，你知道整个运城有多少人在干这个行业吗？”
　　我说：“不知道，有多少人？”
　　小玉说：“反正很多，你看看天天来这里的人多吗？那些都是你看到的一小部分人，以后慢慢的等你多了解之后，你会看到运城里还有很多干这个行业的人，到时候会带你出去见他们的。你会不会看到很多人和我们一起做这个行业之后，还是觉得干我们这个有什么不好呢？”
　　我说：“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不是说别人能做的事情我就能做。”
　　我们正聊着的时候杨深源进来了，手上东西还没有吃完，小玉叫我快把吃的东西藏起来，被杨深源看见了，杨深源说：“你看你那个样子，还不吃饭吗？你手里有一根火腿肠是我省下来的口粮，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留给你吃了，你知道吗？真是白心疼你了。我看你这种人就该把你丢到‘天津天狮’那种地方去，那种地方就是打人不给饭吃，绑架勒索什么都干，我发现我们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呀？”
　　于是我把一根火腿肠拿给杨深源，他不要，后来小玉又塞给他，他才接下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和杨深源还有小玉三个人，就这样经常坐在行李房的大衣柜上面说话聊天。小玉还经常陪着我在男寝里面下五子棋，有其它寝室的同伴来了，大家就会坐在一起聊天。
　　记得王丽好像大概就在这些天的时候过来的吧，不过在王丽之前过来的好像还有一个空姐，那个空姐和我聊天时说过她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就记得她说她以前当过空姐，还有就是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们之前到这里时条件比现在还要艰苦，现在我们吃的东西一般是土豆大白菜之类的东西，她们当时吃的是烂叶菜，就是别人丢了不要的菜叶子。我在想，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平时他们都听我这个新来的人抱怨，有一次我也听见了一个旧人说了一句话，他说现在哪个人家里还会没有一张床，谁愿意留在这里睡地铺啊？那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小玉不是都已经说过要走都有机会走掉的吗？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留下来？而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有逃掉，也没有办法能正大光明的走。我们都是一样被骗到这里来的，那我们所面临的都是同样的问题吗？都想走但是走不掉？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就应该团结在一起，然后离开这里，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人真的是自愿留下来的，比如像接下来的这个王丽。
　　王丽那天染着一头的黄头发，打扮的妖五妖六，带着一个也是新来不久的女子过来。新来的这个女子说她刚来的时候都不敢说话，因为她对这些人都很害怕，而王丽是另外一个寝室的领导，早就成为了一个老油条了，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很专业。
　　王丽问我：“你现在习惯了吗？”
　　我说：“还是不习惯。”
　　王丽说：“你到这里来了之后，觉得身边的这一群人对你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王丽说：“是挺好的，我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你都很好，包括你弟，他们都很尊重你。那么你呢？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来这里有多久了？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我很反感她问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很想和旁边那些人说话来分散和王丽之间的谈话。可是对这个老油条来说，这个方法一点也行不通，王丽突然之间大声吼道：“如果说你才来到这里一天两天，我都不想说你什么，你说你都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副摸样？我在跟你说话，你居然连看都不看我，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
　　我说：“我怎么了？”
　　王丽又用手指着我大声吼道：“你跟我坐好！把腿盘好！”
　　吓得我赶紧把腿盘好，但是也盘的不好，坐在那里望着她一阵目瞪口呆，她开始更加严厉的教训起我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人都是傻子？他们应该对你这么好吗？那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还在觉得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他们在你的身上有所图？我问你，你很有钱吗？”
　　我说：“我没有钱。”
　　王丽说：“对了，你又没有钱，那他们图你什么？你身上有什么好图的吗？我看这些男的也不会对你这个人有什么企图。”
　　小玉听到吼叫声从外面进来了，她坐在我的身边，那时我看着身旁的小玉，她用眼神告诉我要和我站在一条线上，我顿时觉得她好有安全感。可是，小玉坐下来都还没有来得及替我说上一句话呢，她就被门外的杨深源叫出去了，我立即又陷入了慌乱之中。我都已经不说话了，旁边的几个人也不聊天了，都坐在那里看着她不停的数落我一个人。
　　她一个人讲了很久之后又问我：“你想要和我单聊吗？”
　　我说：“好啊，单聊。”
　　于是我和王丽又走进了女寝，我都准备好是不是要和她大闹一场。结果进了女寝，我们坐在床上，她突然从她的包包里面拿出了零食，还叫我拿着吃。我莫名其妙的接过东西，她自己也拿出零食吃起来，我们又开始边吃东西边聊。刚开始我也没有太在意她在旁边说什么，反正我也毫不客气的吃起来。只听见她好像说干她们那一行很挣钱，问我想不想挣钱？我说不想，她又说要帮我化个妆换个发型，买双高跟鞋穿上，跟着她一起去她那边寝室，我断然拒绝了。后来她居然还莫名其妙的拍打我的腿，一边拍打一边死劲揪，弄得我老疼了。好像还说过一句什么：放她出去干嘛？放她出去整我们不如就把她搞死在这里面。这话是说的我吗？既然把这话用在跟我一个人的时候说出来，那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吧。这种软硬加施，连哄带吓的方法，整的我都流眼泪了。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感到恐惧和委屈，我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样把我当犯人一样的对待。我拉着她打人的手准备也死劲整她几下，结果见她那副紧张的表情，突然之间我的心情平静了，我只是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拍了几下，以示警告。
　　临走的时候，她还走过来掐了一下我的脸，我当时差点忍不住就伸手过去抽她一巴掌了，结果我伸的手过去只是在她脸上轻轻的摸了一下，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到底是在哪一天，反正后来还来了一个单独为我讲课的人叫封文剑。他和我坐在女寝的那张旧办公桌前，他手里拿着一只笔在纸上边写边讲，刚开始他跟我讲了一些各行各业的发展史，然后讲到传销这个行业。他告诉我说传销是从美国那边引进来的，国家为什么现在还在搞传销是因为中国和美国有个什么约定协议，如果中国的经济搞不上去，中国就必须做这个行业，而且赚到的钱都会被拿到国外去，中国的这些人都不会赚到很多钱。中国如果要想禁止做这个行业，那么中国就要根据协议赔偿美国一笔巨额，中国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赔偿，那么中国还可以用土地来抵押，但是这笔巨额要用掉中国几乎一半的土地才能赔清，所以中国赔偿不起这笔钱就只能让这些人做这个行业。
　　真的是这样吗？这里面的人个个都谎话连篇，听这个人前面讲的那些话，感觉他好像还很有文化知识，会不会是真的啊？他又问我知道阳光工程吗？我说不知道，我问他现在这里这些人干的是不是阳光工程？他说不是，我又问他阳光工程是什么？他好像不愿意多讲这个，然后他说他差不多就讲完了，最后还有一点他不想讲了就和我聊聊天。这时他说着：我们现在就来聊聊我们现在干的这个……其实就是……我看见他又在纸上面写明：“非法传销”“拉两个人来才能走”的字样！我好奇地看着他写完之后，他还用手里的笔不停围绕着那两组字上画圈，他的这个动作是要我注意看那几个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传递这样的信息给我，之前他们那些人都在给我洗脑说他们干的这个行业不是非法的，而这个人却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们在干非法传销。我不停地问他我要怎样才能走掉，我说我一来就闹着要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他叫我先不要慌着说走，他现在只是想跟我讲明这个事情，然后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我们都出去吃饭了。吃完午饭封文剑就离开这间寝室，不知道他又到哪个寝室去了。当然每个人来或者离开都必须是还有人带着一起走的，他们都不会让哪个人单独一个人到外面去走，而且后面一般还会有人跟着。
　　封文剑讲完课走后，杨深源就过来问我听懂了没有，我说他只是讲了行业的发展史，我还是没有明白这个行业到底怎么回事。杨深源说：“到时候跟你找个讲课好一点的人来，跟你再讲一讲制度课，你自己要认真的听啊，别到时候又打瞌睡说没有听明白。”我一直不敢把封文剑跟我讲的“非法传销”几个字说出来，我觉得封文剑也只是想悄悄地告诉我，并不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只是在我心里的那一道阴影又增添了不少灰暗，每天都在这里煎熬着，期盼着能够早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