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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合伙的争议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2-01-09 07:42:18      字数:3161

  一交腊月,二先生心里就急得上火,往年这个时候,正备年货,杀年猪、做豆腐、烧鬼脑子汤、炸菜、贴过门箴,一家人忙忙活活,不知不觉年也就到了,过年这天,村里人相互拜年,发红包,不管穷点的、富点的,年味还是很浓的,今年却大不同,他一下子发现,手头一点钱也没有,粮食也剩下不足半囤小麦,一囤玉米,这个年怎么过?二先生慌了神。
  在院子里着急,走到街上也着急,出了村子也着急,要是油坊还开着就好了,那年月哪里为几块钱发过愁!
  想到油坊,他突然转身回家,约着长栓、文朴、文柄三个,一齐到油坊看看,长栓知道二先生这阵子的苦处,一路上没话找话说,宽慰着他:“穷也是年,富也是年,二爷,年这东西,你不过,到了那天它也一样过来,不能说,咱们没有钱,这天就停在那儿,不让咱跨过来。”
  这种宽慰的俏皮话,引不起二先生的舒心,长栓说说也就罢了,他一个长工,没有家口,吃了上顿不管下顿,自己不敢这样想,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都像饿坏的家雀一般,张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作为一家之主,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
  “长栓,我想着年底了,市场上用油一定多,你想呀,过年了,谁还不买一点油吃?咱们不如这样,把油坊收拾一下,好歹打几天油,多少能收入几块钱。”
  主意是好主意,长栓想,关键是豆子从哪里来?现在的豆子都被永功和李世营以军用物资的名义管控着,市面上根本见不着,老百姓想买几斤豆子,到在保长那儿开手续,然后到指定的粮店,还要七扣八扣。再说,你油坊开业,永功会不会捣乱?他和李世营在三河口开着油坊,生意很红火,同行是冤家。
  其实,长栓的顾虑二先生都知道,豆子的问题,他早就琢磨好了,李贵那天捎来口信,说诸葛镇那边有偷偷倒卖豆子的,二先生找了文杓一打听,果然。文杓说自己现在就做着这门生意,爹要是用,多了不敢,偷偷摸摸、隔三差五,趁着夜色,也可以考虑。文杓这话真是解了二先生的燃眉之急。剩下的难题就是永功会不会捣乱了。对此,他心里没底,这几年,自己在永功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面子上十分恭敬。就这样,永功父子还时不时来捣捣乱,这不,这几天正借着给衙门里收捐,天天上门,不胜其烦。能解决这个难题的路子倒是有一个,就是文桐,他是司令,几个月前,硬是把油坊从永功手里夺了回来,让二先生深深出了一口恶气。
  去油坊他还有一个私心,好久没见高先生了,油坊开业的事,需要和他商量一下,他可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听听他的准没错。
  油坊里,文桐正和高先生、黄政委开会,司令部设在这里,几个主要的领导也都在这儿办公。经过与第三督察专署的斗争,鲁南国民抗日游击先锋大队的番号终于弄成了,红旗挂在油坊门外,油坊里只驻了一个警卫排,大部分队伍还在山里。文桐和黄政委商量了,部队先不进城,因为他知道八路军的长处是打游击,打游击的最佳地方是山里,他把兰陵燕住山的人马都集中到大青山,那边森林茂密,群众基础好,军队给养好解决,虽说没有充足的粮食,靠山吃山,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番号有了,就是军饷一时没有着落,这是张专员对文桐的报复,你小子没有眼色,我收编你你不同意,那好,我不给你军饷,有本事你自己弄吧,我看你没粮、没钱,怎么发展。每次文桐去找他讨要,他都答应着,然后是哭穷一阵子,把文桐打发走了事。
  几个人开会,商量的事就是如何解决眼下最缺的冬装、粮食问题,部队没有厚衣服,这天寒地冻的不是个办法,其实是吃不饱,夏天山林里有野果,到了冬天,什么也没了。
  看到爹带着长栓、文朴、文柄进来,文桐一愣。自从油坊当成了红军的司令部,爹是一般不上门,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永功父子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到他头上。
  听二先生说明来意,黄政委沉吟起来,眼下司令部安在油坊里,给二先生带来不便,他很抱歉,二先生说的也是实情,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花钱。高之华是另一个担心,日本人已经到了莒县,听说在那边和刘震东将军的部队打得很惨烈,下一站就是沂州,这油坊开业实丰有些冒险。
  文桐一拍桌子:“好,爹,我同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们合伙打油。”
  “合伙?”二先生一愣,这小子脑子里又冒什么坏主意?
  几个人都愣了,不知道文桐什么意思。
  “是合伙。爹,你出钱,出豆子,出人,我们出场地,利润五五开。”
  听说是这样合伙,二先生不乐意了,我出钱,出人,出豆子,你出场地,这个账算得高明,你们一毛不拔,分一半利,可这场地明明是我的呀?
  看二先生不明白,文桐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起账来:“爹,你看,是这样的,这个油坊是我们的司令部,对吧?我们把司令部腾出一部分,和你合伙。为什么这样说呢?司令部的前身是捕共大队,对吧?我们征用了,就是我们的……”
  “扯你娘的淡!司令部是我的,捕共大队也是我的,不管它姓国,还是姓共,都是我固家的。”二先生被儿子激怒了。
  文桐很少见爹生气,今天见他生气觉得很好笑:“要不同意,那就算了,我吩咐一下岗哨,这里是军事重地,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入。爹,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时期,抗战是大局,日本人已经过了日照,前几天在莒县打得很厉害,青岛,所有的厂房都烧得一间不剩,日本人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爹,你不和我们合作,你的生意怕是难做。文朴,文柄,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一直呆呆地听着爹和二哥抬杠的文朴突然被问有些发窘,他小声说:“我听爹的。”
  二先生点点头。
  “文柄你呢?”文桐笑着问六弟。
  文柄关心的是油坊能准时开业,自己可以进来研究机器,对于是不是合伙,怎么分成,他不关心,他说道:“我觉得二哥说得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爹,日本人真来了,我们的油坊也剩不下,倒不如和他们合作,说不定还能保住油坊。”
  一听这话,文桐高兴地直拍大腿:“还是读过书的看得透,文柄,青岛没有白去,等哥有空了,再带你去青岛,不,去北京,上海,念大学。”
  “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日本人来了,我们还是吃饭、穿衣。”二先生对文柄不满意,他意见更大的是文桐。“咱们走。”他指指文朴,冲文柄一瞪眼,一甩手走了,长栓笑笑,也走了,文柄道:“我不走,我要玩一会。”
  “随便吧。”二先生和文桐几乎同时说。
  看他们三个出了门,高之华和黄政委有些纳闷文桐怎么突发奇想,非要和二先生合伙。
  文桐笑了:“不开会了,这个难题已经解决,高书记,我们出去走走。”
  两个人站在河边,看着滚滚向南流的沂河水,非常感慨。“你家老爷子很有意思。”高之华对文桐笑笑,“现在国难当头,他似乎不太热心。以前,我在你家当假郎中,他对我礼遇有加,现在,大概是听说我和你一样,也是红眼睛、红鼻子的共产党,顿时没了兴趣。”
  “他呀,就是一个,说什么好呢,我爹就是一个小商人,他能看多远我最了解。人是好人,但是,就不愿意涉及到政治里面,他最关心的是种好自己的地,打好自己的油,现在好了,油坊刚刚被我夺了回来,又念念不忘他的打油了。不过,我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我们没有经费,没有粮食,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们一边抗战,一边做实业,以实业养部队,以部队保实业,我请高书记上报领导,千万讲清楚我们面临的形势,不要让领导误会了,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家的油坊,有私心,我是真心为了部队的发展,你看得清楚,国民政府指望不上,我们要自食其力。放心吧,我爹说归说,生气也不怕,我会慢慢做他的工作的,他老人家有技术,我们只会赚不会赔。”
  文桐说的情况,高之华何尝不知道,他在沂州和徐州之间来回走动,动委会也做了大量工作,但是,一触及到共产党的问题,各级还有这样那样的障碍,上边口号叫得响,下边就是不执行,单单一个军饷,别说共产党的军队,就是川军、晋军,比起中央军来,也不是一个档次。队伍要发展,没有经费不行,如何做,是需要动一番脑子,他对文桐的建议很感兴趣,决定给上级如实汇报。
  两个人说着话,刚要拐过一道弯,又看到文朴在前,二先生、长栓在后,跑得气喘吁吁,文朴一把扶住文桐:“那边,有人倒在沟里。”
  二先生已经走到近前,也是喘不过气来,一边拍打胸脯,一边说:“像是文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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