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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风簾翠幕柳耆卿>第五十章 西北漫游(三、四)

第五十章 西北漫游(三、四)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2-01-03 21:10:16      字数:7056

  三
  历尽坎坷终于到达西北边陲的延州。
  延州位于宋与夏国的边境,先后属鄜延路和陕西路,延州是陕西路治所,辖延州、鄜州、丹州、坊州、保安军四州一军(辖境相当于今陕西延安、安塞、延长、延川、志丹等县)。
  范仲淹几次任职于此,他主张以防御为主,修建城池,严密布防,夏国人都尊称他“小范老子”或“龙图老子”(笔者注:老子是当地人对知州的俗称;龙图是指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范仲淹帅延州,夏人既敬又畏,经常互相提醒:“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夏人称范仲淹为小范老子,是为了区别在他之前知延州的范雍,夏人称其为大范老子,这个范雍就是庆历初兵败三川口的那位主帅。
  范仲淹与另一位安抚使韩琦成为大宋西北边疆的柱石,边塞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柳永来到这里,先以下级身份参见知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范仲淹。故人相见分外激动,柳永见范仲淹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爬满皱纹,皮肤粗糙,想来定是边关风沙所致。
  范仲淹见柳永也是一身征尘,脸庞黑瘦,再也不是京城那个绝缨掷果的白面书生,想到这个整日泡在花街柳巷,竟然到这边关荒寒之地甘心吃苦受罪的人,听说还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才成行的,心中又可笑又佩服。
  范仲淹带他登上嘉岭山(今延安宝塔山),山下的延水河蜿蜒如带,北面那沟壑之中烟尘滚滚。满目关河萧索,秋草斜阳,关陕高原上已是一片肃杀景像。
  回到城中帅府,范仲淹摆酒接风,大坛的酒大块的肉,帅府内外旌旗猎猎、戈戟如林、甲杖鲜明。这一切都让柳永看着新鲜,看着激动,毕竟他没有军旅生涯的体验,都是柳永未曾经历过的。
  趁着酒兴,范仲淹道:“我前些时填了一首《渔家傲》,你是填词大家,正好请你指点一二。”言罢,起身拔剑,边舞边唱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
  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
  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
  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歌罢,再看范仲淹已是老泪纵横。柳永也不禁凄然。
  柳永知道范仲淹年纪还不及自己大,可让外人看来要比自己老上十几二十岁,好像不是一代人。那张被风沙雕刻的饱经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位长期在西北边疆领兵统帅的不易和艰辛,二人见面这段时间范仲淹咳嗽不断。
  柳永由衷钦佩这个人,真可称得是大宋朝的名相名帅,虽然官阶上远远高于自己,柳永心中却并不羡慕,就以这边关艰苦生活和孤独苦闷以及多次遭贬的经历,自己就无法承受。
  范仲淹的这首词,他在汴京就已听到过,非常喜欢词中的苍凉意境和同情词人的切身感受,这决不是没有切身经历的人能够写出来的。他甚至还听到欧阳修以嘲笑口吻称范仲淹为“穷塞主”,柳永却不赞同,他认为这首仄起渔家傲堪比唐诗中最好的边塞诗,萧瑟而悲壮的画面,深沉而阔大的意境,这是在以往的词曲中所没见过的,以范相的才学若能多填一些这样的词就好了。
  柳永还知道词中“衡阳雁去无留意”句的个中含意,衡阳雁去即雁去衡阳,相传衡阳的衡山有回雁峰,北雁至此歇翅而不再南飞,栖于回雁峰。故古人云:北雁南飞,到衡阳而止。这首《渔家傲》词中反映边关将士思乡之情是多么强烈啊!这种感情可有别于我词中那种儿女情长的思念。只有站在这片苍茫无垠的土地上,聆听边关将士的心声,才能体会到这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感受。
  柳永听范仲淹歌罢,也已热泪盈眶,他抢步上前握住范仲淹的粗糙的大手,激动地道:“大帅这首词写得实在太好了,让我如身临其境般地听到看到和感受到词中的深沉苍凉的意境、韵律和孤城落日的悲壮,顿时令卑职汗颜。我平素总认为自己仕途坎坷,免不得自怨自艾,今日看来,我那无非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与大帅这里相比,面对这些浴血为国的边关将士,我那些挫折又算得什么呢?”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很让当时人赞不绝口,单凭这一篇文章就足以奠定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而柳永更对他的《渔家傲》几首小词赞叹有加,认为范仲淹词作虽然不多,但几首小词发出的光芒也足以令他在词坛上据有一席之地。
  他感慨万千,若是自己也能像范仲淹那样多写些边塞词,像唐代那些诗人那样该有多好,哎,只是自己没有这样的经历呀,坐在歌馆里是写不出来的。他也想到,有人说宋代的有志之士,只有保家卫国的忠心,却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在填词上何尝不是这样啊,任何想冲破婉约词风藩篱的尝试都少有人去做,范仲淹的几首词应该说是独树一帜了,真盼着他能多写几阕。
  范仲淹拉着柳永回到座位:“屯田兄,你的遭遇我也看到听到,确实值得同情。但是转过头来看,莫看一些人一登龙门青云直上,十年之内登堂拜相,作到宰辅之位,这个一方面是机遇,一方面是个人的经世学问。但不管如何一帆风顺,这条仕宦路上充满着艰辛和荆棘,今日在朝堂,明日贬边荒,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甚至有掉头之危,正像唐朝韩愈所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局外人光看到风光处,哪里体味到个中艰辛。我在一次上疏谏事前,就留书给我的大公子纯祐说,‘我今上疏言斥君侧宵人,必得罪以死。我既死,汝辈勿复仕宦,但于坟侧教授为业。’我已抱着必死之心,幸亏圣上圣明,嘉纳我奏并罢黜内侍。”
  他感慨道:“再以你来说,你虽说仕途坎坷,仕宦磋跎,但每日纵情诗酒,不受礼法拘束,又无多少风险,你哪里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羡慕你啊。当然你也会说我这是说风凉话,可我要说,将来你留下的名气若干年后至少不会次于我等,现在虽有恶评,然则谁人背后无人说?你的词流传后世,也许扣个俗字甚至庸俗不堪,而我等所谓位高权重者,又焉知史书如何评价?政坛之上总免不了招忌招恨,一旦执政期间伤了国家尊严,触及百姓根本利益,即令千载之后也难逃骂名。当然,人活着要有追求,追求的境界、目标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有人只为一个名,并不管名声的好与坏,正如形容曹操一样:虽不能流芳千古,也应该遗臭万年。”
  柳永道:“是啊,刚才范帅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我还在余杭时就已听过你的三光笑话了。”
  范仲淹也笑了:“现在岂止是三光了,怕是五光、六光也有了。我这脾气,富弼也曾劝过我,我改不了,我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而今你我都老了,你官职虽不很高,但朝中之事,你冷眼旁观,比我看得清,能够置身事外不受牵连,虽然朝中知我与你关系往来,但正因你官职低对他们不构成威胁,故而我这次被黜,没有把你列入朋党之列。而你再看看,又有多少人受到牵连,特别是舜钦,多么有为的一个青年俊逸,竟以贪污卖废纸钱的罪名被‘勒名永不录用’,我简直愧对他们。”范仲淹说罢不禁仰天长叹。
  柳永在延州停了十几天,对于边疆的山川形势、边防布署、军队训练和生活,总体有了一个大概印象,这对于一个从未到过边疆和偏辟地区的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范仲淹对于柳永的到来也非常高兴,可以谈一谈京城生活、朝廷人事,更能探讨交流填词的心得体会,这对于枯燥乏味的边塞生活无疑是极大的调剂。
  他带着柳永巡视重要的隘口,眺望烟尘笼罩下的敌营,一边看一边解释边塞的山川形势、行军布阵,如何边屯垦戍边,边休养生息,力图让一窍不通的柳永有个大概了解,柳永打心底感激。
  半夜时分,一个军卒来到柳永的军帐,叫醒他,说是范大帅召集将领部署军事行动,请他听一听。柳永兴奋的一跃而起道:“哈,虎帐夜谈兵,让我赶上了,真是三生有幸!”
  见柳永进了中军帐,范仲淹对众人道,一段时间以来,夏国游骑对我边民的骚扰日益频繁,我们近期要谋划一场较大战役,遏制敌骑的嚣张气焰。又对柳永道:“屯田兄若有高见,尽管发表意见。”
  柳永在山川形势图前看得仔细,帐下一将领打趣道:“看柳屯田这样子,文韬武略,想必精通军事了,能否谈谈你的高见?”
  柳永见他一脸嘲讽之意,笑着回道:“若让我谈军事,正好应了‘文人说武事,无非纸上谈兵’之说,不过于你来说,若是咬文嚼字,也不过是‘武夫谈文章,大属道听途说’罢了。”说笑毕,转入正题。
  范仲淹提出柳永如在京不得意,不如就在我这里担任书记一职,也好深入地体验边关风情,对你开拓词风会大有裨益的。
  柳永想到自己的任务,他想尽量利用这次机会多走走多看看,便婉辞谢道:“我今出巡西北,乃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遇,正好游览西部和北部山川,开拓眼界。我在这里停留已久,多感范相厚意,我也缓过劲了,过两日辞行。”
  范仲淹道:“也好,不瞒你说,我在这里估计也不会太久了。我已向朝廷请旨请求调回内地,理由是‘患肺久深,每秋必发’,唉,老病了。伏望圣慈恕臣之无功,察臣之多病,许从善地,就访良医。前不久已得到消息,朝廷有意调我到邓州任职,不久就会有旨意下。离任之前,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样吧,明日校军场演兵,然后举行一个祭奠战死将士遗骸入葬仪式,你也参加吧。到时你观后留首词,后日再走不迟。”
  又道:“这两日我填了首词,调为《苏幕遮》,就在这城头之上,我来为你吟唱。”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柳永听罢不禁唏嘘:“碧云天,黄叶地,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相这首词写得太生动、凝炼了,字字珠玑,句句惊心,炼字造句可称登峰造极。我一定要把这首词沿途传播。”
  
  四
  次日,沙场秋点兵,人喊马嘶,沙尘滚滚,四面群山涌起一片隆隆回声,间或见到野兽惊慌逃窜。排兵布阵,攻防转换,兵戈相击,骏马驰骋,只看得柳永惊心动魄。中军挥旗,众军归列,喧闹的沙场刹时安静下来。
  下一个演练项目是新兵、老兵对阵表演。柳永只见两队兵士相隔五十步面对面站定,一边握定长矛,一边是短刀盾牌。
  满脸沧桑的范仲淹对柳永道:“这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虽然规定双方接触时点到为止,但对战士的要求与真正在战场上没有多大差别,必须奋勇当先、敢于冲锋陷阵。你看东边使长矛这队都是新兵,规定允许他们真打,伤了对方不负责任。”
  柳永看向这队新兵,内中一个兵士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站在队列里,高人一头乍人一臂,只是一脸谄笑,与这紧张肃穆的沙场气氛很不协调,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范仲淹顺着柳永眼光看去,笑道:“你看的这个大个子叫孙飞,是夏相那里荐来的,不知是他什么亲戚,来函说他弓马娴熟,武艺过人,要来这边关博个功名富贵。只是他是先到的韩大帅那里,又从那里转过来的,不知道是何用意。真要想上战场冲锋陷阵,韩大帅那里机会比我这里多。”
  只见中军令旗一摆,刹时金鼓大作,大地也为之震颤。这战鼓一响,急如风雷,震得人心激荡,众军士久经战阵,便像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
  柳永看时,新兵队列也鼓噪呐喊着冲向对方,他盼着身高腿长的孙飞领先冲入“敌阵”。但令他和范仲淹及站在山坡上观战的众将领意想不到的是,孙飞这厮真是脓包,稞马上不了阵。随着战鼓声响,这厮也抬脚跨步向前一跃,不料腿一软,脚下拌蒜,扑通一声就势扑倒在地。喊杀声中两队士兵已经短兵相接,搅到一起,校场上一片刀枪碰撞声。
  见到孙飞仍然趴在地上,上去两名小校拉他,他竟赖在地上不起来,气得中军走上前,一鞭子抽下去,打得那厮“妈呀”一声惨叫,骨碌滚到一旁,众军这才看见刚才趴过的地方竟已湿了一片,却原来鼓声一响便吓尿了,赖着不起来,想来还知道一些羞耻。
  众军一阵哄笑,中军破口大骂:“看着你一表人才高大威猛,却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奶奶的,原来是纸糊的那个,糊弄爷儿们。”气得中军把街面上的俗骂都甩了出来。
  中军上前狠狠踢了孙飞一脚:“他娘的,起来吧,按我军令,临阵畏敌,该当斩首,今日范大帅阅兵,交由范帅发落吧。”
  范仲淹见中军推到自己身上,看看柳永笑道:“现在明白韩大帅那里为什么没有收留他了。”范仲淹沉着脸对低头站着的孙飞道:“刚才中军所言不假,你临阵畏敌该当斩首,”
  见孙飞浑身颤抖着要下跪,又道:“念夏相所托,饶过你这回,本帅问你,你最擅长什么?”
  已经吓得矮了半截的孙飞道:“我最擅长的是跑,我跑得可快了,没人能追上我。”
  范仲淹打趣地道:“那好,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去冲锋陷阵,过几天与西夏交战,你第一个往前冲。你要是第一个冲到敌阵,我给你记头功。”
  孙飞顿时脸色煞白,双腿跪地连连叩头:“大帅饶命,我现在腿脚有伤痛,临阵腿软,跑不了两步就得趴下。”
  “将养几天不就好啦?”
  “好、好不了,我天生胆小,看见别人打架就迈不动步。”
  范仲淹脸色一沉,“当兵的不能冲锋陷阵,那你上这边关来为何?本帅原以为你是主动千里投军,为国效命,博取功名呢。”
  “博取功名的确是我来投军的目的。”
  “就你这样贪生怕死的,还想建功立业?你看看他们,”范仲淹一指黑压压肃穆的队列,“那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那才叫士兵、战士、男人。”
  “是,是,大帅教训得是。我原想托个关系到边关走上一趟,凭我这个儿头,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还有我听说军队发饷是按身高发的,您看我这身量,身高六尺开外,怎么着也能拿双饷不是?我虽然本意是想功名富贵,可这小钱也是钱呀。还有,实在不好混,就只当到边关看看风光,一趟免费旅游啦。”
  这孙飞不单个子高,还缺点儿心眼,是个傻大个。范仲淹脸色越来越阴沉,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像是要刮起沙尘暴。见到主帅动了杀机,将台周围更加肃穆,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人敢去劝阻。
  柳永暗暗地为范仲淹捏了把汗。
  但范仲淹到底是范仲淹,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深知官场上的各种规则,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伤了谁的脸面,便会招来数不清的明枪暗箭。范仲淹轻叹一声,踢了孙飞一脚,“滚一边去!”
  范仲淹看着中军道:“中军听令!”
  “在!”
  “这是块中看不中用的货,中军听令,命你在战场上盯紧这厮,若看见这厮后退一步,不用请令,立刻斩首,免得动摇军心。”
  范仲淹扭头看向柳永,“我真纳闷了,这种人又为钱又为名,到处争名逐利,哪儿都少不了他们。偏偏还要来我边关与士兵争功名,好事都成他们的了,谁还来为国打仗?”
  范仲淹指着孙飞道:“冲锋陷阵是指不上了,嗯,给你个美差,你就负责扛我的中军大纛旗吧。记住,若敢让我的帅旗退后半步,立刻拿你的脑袋祭旗!”
  孙飞立时眉开眼笑,不顾众人讪笑,抖抖身上的土,满脸谄笑着道:“多谢大帅!这活儿还行,我就爱干这露脸的事。”
  从校军场出来到郊外举行祭奠阵亡将士仪式,范仲淹对柳永道:“先帝真宗之所以东巡西祀,搞降天书,都是被朝堂之上的小人所惑,罪人当属丁谓为甚。他为了鼓惑真宗皇帝,不时的制造一些祥瑞事件,以至寇准在长安时,在亭中与僚属饮酒,忽然有几十只鸟鸦飞到亭前盘旋,寇准笑着对僚属道,这要是让丁谓看见,他又该说是玄鹤了,还不得赶紧向皇上奏报天降祥瑞了。”
  这件趣事柳永也听说过,寇准之所以这样嘲讽丁谓,是因为丁谓奸邪,专拣真宗喜欢听的话说,丁谓在担任玉清昭应宫使的时候,每次举行醮祭活动,他都向皇帝奏报有仙鹤飞来在宫殿上方盘旋舞蹈,真宗东巡西祀、迎天书,他也必奏有仙鹤前导,后来大家都称呼丁谓为“鹤相”。
  柳永心道,世上哪那么多祥瑞呀,就是史书上说的那几种,轻易也不会出现。有些人为了自身之利,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讨皇上欢心,连金龟子都作为祥瑞呈上,在我们武夷山,漫山遍野都有金龟子。
  范仲淹见柳永在沉思,又道:“上行下效,丁谓的这种作风带坏了一批朝臣。大中祥符年间,全国发生大蝗灾,京城附近还好,宫内有人在东京郊外找到一些死蝗虫,竟然献给皇上,两府大臣商议率领百官向皇上贺喜,祝贺天灾结束,当时只有王旦坚决反对。没过几天,真宗刚刚上朝,正要听百官奏事,忽然蝗虫遮天蔽日的飞来,瞬间将宫中的树木花草啃得光秃秃,蝗虫过去后,皇宫的殿顶院内一片狼藉。真宗心有余悸地叹道:‘倘使百官正在称贺而飞蝗遽然而至,天下人该怎样嘲笑朕啊!’”
  柳永陪同范仲淹出了延州东门,一面的山坡上隆起了几座巨大的坟冢。范仲淹道:“这里掩埋的是近期收痤的战士的骸骨,建起这些丛冢,不能让兵士们战死了还要曝尸荒野。今天我们要在他们的陵前祭奠,让他们的魂灵早归故乡。”
  范仲淹亲写一篇祭文,由军营幕官宣读,幕官来到队列前面,面向丛冢大声朗读。
  迎面的夕阳无力地穿透尘土迷茫的天空,忽然,天空昏暗,漫天的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在丛冢的上空盘旋,人们都被这景像惊呆了。蝗虫翅膀发出的声音隆隆的有如雷声,压住了幕官的声音,无法再宣读下去。
  范仲淹转身面向队列,命令击鼓。刹时金鼓大作,山谷中仿佛滚动着沉雷。只一刹那,柳永眼前突然一阵清亮,阳光也明亮了许多,天空中竟再也不见一只飞蝗。
  柳永正在诧异这么多的蝗虫转瞬飞到哪里去了,鼓声中听得范仲淹大声道:“屯田兄,你看地面。”
  柳永向前看去,无数的蝗虫都趴伏在地上,密密麻麻却能看出成行成列,头朝着鼓声的方向,仿佛在凝神静听。
  范仲淹道:“今年陕州这边蝗灾很严重,到了这个时候还未完全断绝。这几年边疆不宁,时有战事,蝗灾每见于大兵之后。古人云,蝗虫乃是战士的冤魂所化,只有听到金鼓杀伐之声才会安静下来。”范仲淹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柳永的心里也很沉痛,多少将士骸骨长留在边疆,魂兮不得回归故乡啊,才体会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真的是边疆将士心境的真实写照。
  幕官将祭文在丛冢前烧化,范仲淹、柳永等人在坟前洒下祭酒,礼成。仪式完成了,满地的蝗虫也不见了。
  次日,柳永向范仲淹辞行,说此次就不留词了,有了孙飞这么一个怂人,哪里还有什么诗兴。
  范仲淹也颇有同感,他道:“今年我这边只是局部蝗灾,可是再往西那边早已是赤地千里了。蝗虫是战士之魂啊!这个孙飞连个小小的蝗虫都不如,此人连魂儿都没有,怎能用这种人上战场杀敌卫国?不打仗时到边关混功名,打起仗来到后方广开财路大发其财,这种人的恶劣影响,其示范效应远比真刀真枪的战场对战士的杀伤更厉害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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