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全力保开通
作品名称:铁路魂 作者:安子川 发布时间:2021-12-29 13:49:36 字数:5329
谁也没有想到,爷爷是在宝兰复线通车的那一天不幸去世的。
当第一列满载着无数人希望和喜悦的列车缓缓驶出宝州车站的时候,爷爷的眼睛闭上了,走完了他八十五个春秋的铁路生涯。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上天安排吧!一向身体硬朗的爷爷,从那一年年初起,身体就每况日下。本来就弯腰屈背的身子更加向下缩了许多,已经很难正常走路了,饭量也明显减少。
那几天,除了父亲和几个叔叔日夜为宝天复线的开通忙碌外,我和高永亮、严亚东、严亚辉、严亚红、梁世兰、梁世平等这一代铁路职工,分别在不同的岗位上对新线设备进行全面整治。
那阵子,作为电务段段长的我,已经完全承担了宝天线全部电务设备的验收和缺点整治任务。可以说,我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复线设备开通上。尤其是当爷爷突然不能行走,卧床不起的时候,冥冥之中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心里也突然紧张起来,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催促着我,让我必须和时间赛跑,让爷爷在有生之年看到宝天复线的顺利开通。
那阵子,只要走进宝天线的随便哪一个车站,不管是车机工供电辆的任何一个系统的任何一个岗位,都可以看到我们这一代铁路人默默坚守和争分夺秒抢时间的身影。
除了我是电务段段长外,作为供电段段长的高永亮,也带着宝天线全体供电职工日夜奋战在生产第一线,如一个个蜘蛛侠一样悬挂在接触网上,对每一段线路,每一个螺丝、每一个支撑杆详细检查,逐个验收,直到每一个供电设备、变电所设备达标合格。
除了我是电务段段长外,作为通讯段光缆维修技术工程师的严亚东,自从那一年抢险伤残后,他身残志不残,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硬是在光缆病害查找和接续技术上探索出一套既科学又快捷的故障排除法,大大提高了光缆病害查找速度和抢险技能,为保证大通道光缆的安全畅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多次受到分局和路局的表彰奖励。严亚东也很快被提拔为宝州通信段总工程师。
本来在这次宝天复线最后设备的验收阶段,段上已经组织精兵强将日夜奋战在沿线各站,对通信线路逐条检查,可是作为总工程师的严亚东,依然坐着轮椅来到现场,一站又一站地询问验收进度和技术指导。特别是对他有着刻骨铭心的那次抢险之地,800公里+70公里隧道处,非要亲力亲为前去看看。尽管他知道这很为难司机,也怕给陪他的车间干部带来麻烦,所以,他只有打电话给自己的弟弟严亚辉和妹妹严亚红。
此时的严亚辉,自从那次吸毒事件发生后,尤其是哥哥严亚东的事,让他看到了父母脸上整日流露出来的悲痛神情,以及半年时间全部变白的头发。他忽然意识到两位老人的艰难和不容易,他好像一下子长大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五马长疆了。他必须担起家庭的重担,担起一个男子汉的责任。
从戒毒所出来以后,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以前,只要让他整治线路轮洋镐抬枕木,就感到头疼,不是借口有病请假休息,就是偷奸耍滑给后面缩。自从家里两次大的变故后,他彻底变了,脏活累活抢着干,加班加点无怨言。
他要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
慢慢地,大伙对他的印象也变了。不出两年,他被提拔为坪头山工务工区工长。
五年后,又被提拔为坪头山通信车间主任。
前年,也就是那一年的7月份,在一次山体滑坡抢险中,由于连续半个月奋战在抢险第一线,出色地完成了抢先开通任务,受到分局领导的表彰奖励。总结大会结束后,经过分局领导的研究和站段干部职工的推荐测评,他又一次被提拔为宝州通信段总工程师。
至于严亚东的妹妹严亚红,虽然和二哥严亚辉同为坪头山的工务职工,也一直承担着工区的防护工作,但由于出色的工作表现,在和朱凯结婚后不久,就被叫到段安全科工作,还亲自总结出“上道作业防护工作十严禁”。这一方法,是她认真分析历年来由于防护工作不到位直接或间接出现的各种事故案例,并结合自己多年来的观察和感悟总结而成,受到了现场干部职工的一直好评,得到了分局工务处的高度评价,并积极在分局管内各工务段全面推广。不多久,严亚红也被提升为安全科副科长。再后来,孩子的拖累,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照看和教育孩子身上了,但依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全力做好本职工作。
这次一听说大哥要去当年出事的地方看看,作为弟弟和妹妹的严亚辉和严亚红当然愿意前往,就跟着通信段石嘴岩车间的两名干部一起,乘汽车一同前往。
在查看的整个过程中,都是由严亚辉亲自推着轮椅,寸步不离地陪着哥哥严亚东。
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隧道口上方的众多危石早已清理完毕,继之而来的是牢固贴在山体上面的铁丝网。当年的光缆也早已重新进行了敷设,完全走在了复线一侧,即使发生再大的山体滑坡,也不会伤及光缆;所有光缆标识,非常醒目地排列在高大宽阔的复线隧道一侧,远远看去,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美观大方又安全。
看到这些,严亚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在严亚辉的搀扶下,走到当年被山石砸伤的地方,用手摸了摸地下的钢轨和枕木,又抬头看了看隧道上方,笑着对周围的几个人说:“当年我就是从那个地方跳下来的,要不是那一跳,早就没有现在的我了。”说着,他指了指隧道上方的山体。
“也多亏是你,要放别人,或者年龄大一点的,我看就牺牲了。”严亚辉也笑笑说,但他马上责备道:“我还是那句话,明明连续下了那么多天雨,稍微一想就知道山体是不能上去的,你可倒好,自告奋勇给上面爬。”
“只能说经验不足,再说......”还没等他说完,严亚辉赶忙打断他:“不要再找理由了,你那是在逞能,当时我要在,说啥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这完全是胡闹?”
“快别说了,二哥,大哥早知道错了,你这话都说了一百遍了。”严亚红赶紧制止。
“不管我说多少遍,都是对的,再说了......”严亚辉还想往下说,严亚东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这里的变化,加快复线最后的验收和设备缺点的克服,我想让王爷爷能早日看到这一天。”
听大哥这么一说。严亚辉和严亚红都不说话了,他们知道大哥的意思,也深知我爷爷从年初到现在这三个多月来的身体状况,能最后看一眼宝天线复线开通,这是我爷爷最大的心愿。
就在他们离开隧道,刚站在旁边的一块平地上,一直承担防护任务的工务职工大声说:“下行线的列车就要开过来了。还是站远一点吧!”这一声喊,让严亚东不由得看了下手表,正好是上午十一点半钟。他知道范红艳值乘的慢客车就要过来了。
早上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告诉妻子,今天他要去宝天线看看复线验收情况,顺便去当年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能碰面呢。没想到范红艳高兴地说:“那好,我知道了,当车走到那里的时候,我专门从车门给你招手,咱们来个隔窗约会。”听了妻子的这句话,严亚东的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地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范红艳赶紧制止:“小心孩子看见。”说着,看了看已经洗漱完、正准备出门上学的儿子严骁。没想到刚才的一幕,正好被儿子看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严骁马上解释说:“我可什么也没看见。”说着,做了个鬼脸,出门上学去了。
已经换好路服的范红艳嗔怪地说:“看不骚情了,让孩子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自己孩子怕什么?”说着,严亚东又一次上前,紧紧地抱住范红艳,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就喜欢你穿着路服的样子,我的范车长,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粘人?”
“你三十六,我三十八,老夫老妻?”亚严东边说边抚摸着自己的妻子。
“昨晚不是刚给你了吗?咋,又想了?”
“是的,又想了。”
“别贫嘴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吧!今天你还有事呢。”她整理了一下严亚东的衣领,叮咛道:“不过你可得注意安全,本来行动就不便,可别摔倒了?”
依然抱着范红艳的严亚东,又一次亲了一下妻子说:“放心吧,有亚辉和亚红陪着,没事。”说着,放开妻子,亲自给她带上大盖帽,依恋地说:“赶紧走吧,记着隔窗约会。”
“好的。”范红艳愉快地背起行李,转身离去。
此时,一听说下行线有车经过,对宝天线车次非常熟悉的严亚东就知道是范红艳的车马上过来了。不知怎的,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正当他抬头张望的时候,严亚红突然说:“哎,是嫂子那趟车。今天嫂子值乘吧?”
“是,是你嫂子值乘。”严亚东说。
“那好呀,你给高处站站,等一会给嫂子打个招呼。”严亚辉笑着说。
等他们刚站定,开往天州市的慢客车一阵风地开了过来。他们都知道范红艳作为一名车长,一定在餐车与卧铺的连接处看着他们,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多年来和严亚东的约定俗成。
虽然是慢客车,但速度也在每小时八十公里,稍不注意,也会稍纵即逝。
严亚东就这么面向来车的方向一眼不眨地看着,尽管她知道妻子的准确位置,但他还是一个车窗一个车窗地搜寻着,直到范红艳站在车门口向他招手,他才高兴地随着抬起手来,目光随着列车的奔驰而奔驰。
就这样相互之间没说一句话,就这样相互间的招手和微笑,但已经让对方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有多重。
他深知,要不是范红艳给他的真挚爱情,他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和可爱的孩子。是妻子在十几年的不离不弃中,给他勇气和希望。
他更深知,正是妻子对他的鼓励和加油,让他在通信病害查找和光缆接续中取得了一个个可喜的成绩,成为一名高级工程师。是妻子让他在最低谷的人生中,找到的目标,看到的希望。他对妻子的报答之恩,唯有一生一世的爱她疼她。
“别看了,车都走远了。”严亚红的一句提醒,让严亚东从沉思中惊醒。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我看的是大山。”
“没说不让你看,要看晚上回家好好看。”严亚红笑着说。
“咋跟哥说话呢。”严亚东笑着嗔怪道。
“好了,咱们走吧。”说着,严亚辉扶严亚东坐在轮椅上,推着向汽车跟前走去。
吃饭的时候,由于之前说好的,我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石嘴岩车站。那是我和亚东奋战过的地方。
自从严亚东出事后,为了真实了解宝天线的光缆走向和容易造成塌方地段,他曾对宝天线光缆大通道图纸详细地翻阅和分析过,对地质结构复杂区段专门到现场走过不知多少次,提出了好多整改意见。但均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整治。直到出事后的第三年,铁道部提出建设宝兰二线的决定,光缆大通道改造才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而此时已经对光缆线路走向完全摸清楚的严亚东,正好承担了重新规划设计光缆走向的改造任务。虽然他行动不便,但凭着多年来的经验,他在对复线图纸分析的基础上,确定了一套既安全又结合实际的光缆大通道走向设计图。
今天,这项工程即将完工,他必须来看看,检查一下,做到心中有数。这样,他才放心,心里才踏实。而作为他的好朋友,大部分都在宝天线上班,于是,我急忙通知沿线各站伙伴,让今天务必感到石嘴崖车站。
本来高永亮在龙湾检查,梁世兰在葡萄梁车站检查,范红龙在毛家湾检查,还有好几个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可一听我说严亚东要来石嘴岩车站,都高兴地表示赶中午吃饭时一定到石嘴岩,说什么也要见见严亚东。
因此,当汽车开到石嘴岩的时候,我们大伙都在站区食堂等候着。一见严亚东被严亚辉搀扶着走下车,大家亲切地上前握手拥抱。感动得严亚东眼泪都流了下来。我父亲更是一把拥着严亚东说:“欢迎你来到宝天线,亚东。”
“我就是来看看,没想到竟惊动了你们领导。”严亚东说。
“什么惊动不惊动的,你这个通信专家都来了,我们当然要热情欢迎。”梁龙龙叔叔也上前握着严亚东的手说。
“你们别夸他了,他是总工程师,大通道能否按期开通,他不来怎么能行呢。”严卫卫叔叔笑着对大家说。
看到大家高兴的样子,我赶紧说:“好了,还是屋里坐,准备开饭吧!”
进到屋里,梁世兰等几个女士正在给饭桌上摆放碗筷,见大伙进屋,一个个高兴地退到一边,笑着向严亚东打招呼。
大家按照长幼辈分不同坐定后,我父亲专门强调了本次聚会的目的,就是对严亚东的到来表示欢迎和感谢。另外也是给大家鼓鼓劲,加加油,确保六月份的宝兰复线顺利开通。
由于是工作时间,饭菜非常简单,四菜一汤,外加一碗米饭,但整个过程却是异常的欢快和热闹。几乎每个人都以茶当酒和严亚东碰了杯,表达了相互间的关心和关爱。
我和严亚东碰杯的时候,特意表达了我的二弟王建兵和高永亮的二弟高永强没有到场的歉意。本来他们是要来的,但由于工作太忙,无法脱身,只好让我带着问好。
当年,同时考入兰州铁道学院的王建兵和高永强,大学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宝州铁路分局工务处和车辆处工作。这在我们这一辈的子弟当中,他俩是分得最好的一次,不但脱离了宝天山区,还分配到了分局机关。
对此,爷爷不止一次地对我弟王建兵说:“不在现场锻炼锻炼,不了解现场情况,就这么分到机关,不是啥好事。”
可每每听到爷爷的这些话,二弟王建兵就将一些现代化铁路的发展规划,以及大型工务机械工具的逐渐运用,一五一十地讲给爷爷听,爷爷只好鼓励说:“那就好好干,可不要给工务人丢脸,要干,就干出个名堂。”
至于高永强,爷爷从来没有嫌弃他分到分局机关,甚至觉得像高永强这样的大学生,就应该分到分局机关。
自刘奶奶和高爷爷去世后,爷爷对高爷爷的几个孙子孙女另眼相看,有时比对我们姊妹几个还要关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了你高爷爷和刘奶奶,他们就是我的亲孙子亲孙女,我当然要格外关爱。对此,我们几个姊妹曾不满地说爷爷太偏心,没想到爷爷却说:“你们有爷爷,他们怎么没爷爷。你们说我偏心,我就偏心。总之一句话,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对待爷爷的这种回答和做法,我们当然假装赌气地离开。也算是一种无形的抗议,但从心里还是深爱爷爷。因为,他是我们家的太上皇,有他在,我们这个家就无比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