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胡来顺越陷越深 陈掌柜从容应对

　　“杏子！杏子！”胡艳华站在门口大声喊。
　　“来了！来了！”杏子从角门出来，手里拿着两颗莲蓬，向二姨太跑来。
　　“野哪去了？是不是找男人去了？去！把二管家找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哎。”杏子扭头就跑，刚到大院，正好碰上胡来旺，就拦住说：“二叔叔，二姨太说有事找你。”胡来旺什么也没说，跟着杏子到了东院，进门就问：“姐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我问你，来顺儿现在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他能干什么？让他在厂里监工，他乱打人，搞得停工几天；让他去通知运粮，结果三十担大米被人截跑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哦，就你能干！你就不会管教管教？去，跟老爷说，我想到县城住几天，让来顺儿去茶庄腾间屋。”
　　“这里住着好好的，到城里去干什么？”
　　“你好好的，我可不怎么好；就连狐狸精小丫头见了我都头翘尾巴撅的，恶心死了！再说了，这厂里整天吆三喝四的，灰尘又大，烦死了！”
　　“那好吧，我去打理下。”
　　胡来顺有段时间没事做了，正在无聊的时候，接到去县城的美差，别提有多高兴。一路上，放着响鞭，唱着小调，感觉就像刚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快活：
　　三国英雄数马超，
　　神机妙算孔明高，
　　赵云浑身都是胆，
　　张飞喝断霸王桥。
　　唱着唱着，忽然听见北边飘来微微呼叫声，胡来顺停下脚步，仔细听下去，感觉有人在喊“救命”，就甩个响鞭，朝声音来处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同时还看见树林里有匹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紧跑几步，上前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有个人被马缰绳缠住了。
　　“小兄弟，快帮我把缰绳解开。”邓化忠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咋搞的，把自个儿绑起来干啥？”胡来顺边解边嘀咕。
　　“哪是我自己呀，是共匪绑的。”
　　“解不开，解不开；是个死疙瘩。”胡来顺费了好大劲，就是解不开，只好站起来。
　　“我这腰上有把匕首，取下来，把缰绳割断。”邓化忠使劲侧转身。
　　胡来顺拔出匕首，挑断缰绳，把邓化忠扶坐起来，翻来复去看匕首，感觉挺好玩儿的，就说：“哎，我救了你，这把匕首就送给我吧，怎么样？”
　　“送给你？”邓化忠想了想说，“送给你可以，你再帮我办件事，完了就送你。”
　　“啥事？你说。”
　　“跟我一起到路那边去找个人，找到了这匕首就是你的了。”邓化忠接过匕首，整理一下衣服，用衣摆擦把脸，牵着马就走。
　　“说话算数，可别赖账。”胡来顺跟上去。
　　“那当然。哎，小兄弟，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发财？”
　　“我叫胡来顺，是刘府的少管家；你呢？”
　　“哦，我叫邓化忠，在跟日本人干事。”
　　“跟日本人干事？那我就不去了，我可不想当汉奸！”胡来顺转身就走。
　　“哎哎！刘府不就是刘庆天的吗？刘庆天的儿子刘建平就跟我在一起，怎么能说是汉奸呢？再说了，找到这个人，不光这匕首归你，还能领到大把赏钱，那白花花的银子你不想要呀？傻了不是？”
　　胡来顺一听，觉得有道理，回头甩下响鞭说：“那好吧。”
　　两个人来到破塘边，发现塘坡里杂草有踩踏的痕迹。“他们上哪去了呢？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好玩儿到山上去了？”邓化忠想着，推测着，沿着杂草被碾的痕迹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地上有少许血迹，邓化忠心里咯噔一下；再往前走，发现小野的马正站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尾巴。邓化忠放下马缰绳，一路小跑，看见躺在地上的小野一动不动，忙跪下去摇摇他的身体，喊道，“小野君，小野君。”小野没有任何反应。邓化忠一下瘫坐在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稀疏的树干和参差不齐的杂草。
　　“哎哟！天啦！”胡来顺见状，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邓化忠忽地站起来。
　　“人你也找到了，匕首我也不要了。我还有我的事。”胡来顺说着就走。
　　“回来！”邓化忠吼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走了，我就跟冈田说，小野是你杀的；到时候，日本人到刘府去，不把你全家杀光那才怪！”
　　“你这人咋不讲良心呢？我救了你，你反倒来害我。”
　　“救人救到底，哪有救半截儿就不救了的道理？现在，你，我，我们两个是拴在一根藤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不如这样，我们把小野的尸体弄回去，就跟冈田说，路上遇到共匪，小野被共匪杀害了，我也负了重伤。你呢，做个见证人，就说看见共匪杀了人就逃跑了，你追他们没追上，回来才救了我。这样，你就是皇军的大功臣了，得赏钱肯定没问题。怎么样？”
　　“那好吧。”胡来顺犹豫一会儿，还是勉强答应了。于是，两个人把小野的尸体抬到马背上，在上面放些树枝，然后用匕首削些藤条将尸体连树枝一起捆着马肚子。邓化忠骑马在前，胡来顺牵马于后，往望城岗方向走去。
　　刘庆天在县城开了两个店铺，一个叫“云山茶庄”，在正大街与牌坊路交界处的十字路口旁，离“望春楼”很近；一个叫“庆天米行”，在正大街，离县政府不远。贺大龙和秋凤鸣到县城时，已经过了吃午饭时间。
　　“哟，大龙来了，这个是凤鸣吧？吃饭了没有？”掌柜的陈光灿热情地询问。
　　“走错路了，耽误了一会儿；还没吃呢。”贺大龙说。
　　“自安，快去厨房跟王师傅说，弄点饭他们两个吃。”小伙计刘自安走后，陈光灿掏出一串钥说，“走，到后边去瞧瞧给三姨太准备的住处。”
　　从门店后门出来，经过库房右侧的穿廊，迎面是个天井式四合院，四合院两侧是耳房，经过右侧耳房门前的木质走廊，拾阶而上，是五间相连又各自独立的青砖瓦房，这就是正屋。陈光灿打开右手三间房的大门，进来指一下左手房门说：“那是三姨太的卧室。”指一下右手房门说，“这是凤鸣的卧室。日常用品买了一些，回头看看，还缺少什么跟我说，再派人去买。”陈光灿说着，把钥匙递给秋凤鸣。
　　“先随便吃点，搭个尖儿。”王师傅两手各端碗水饺走了进来。
　　“哎哟，我们自己去厨房就行了，还要你送来；我们又不是客。”秋凤鸣接过碗，激动地说；贺大龙也忙接过另一碗。
　　“晚饭你们自己去吃，这是第一次来，厨房就在库房旁边。尝尝咸淡，淡了再加点调料。”
　　“大少爷走了吗？”陈光灿问。
　　“走了，刚走不大一会儿。”王师傅撩起围腰擦着手说。
　　“八咯！说不清楚，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有！”刘建平刚回到驻地，就见冈田挥舞着战刀审讯邓化忠和胡来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
　　“我和小野君正往大刘湾去，走到山凹处，突然从林子里冲出十几个土八路，端着枪就向我们扫射；他们是有备而来，人又多，我见势不妙，示意小野君往南躲，我把他们的主力往北引。我边开枪反击边退，把他们引到北边小山上，被他们包围了。他们人多势众呀，我刚准备开枪自杀，手枪被他们抢去了。他们骂我是汉奸，骂我不该替鬼子，哦，骂我不该替皇军卖命，说要抓活的，抓回去示众，说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他们就把我捆起来打。太君你看，这脸也打肿了，牙也打出血了，眼也打青了，我就晕过去了。后来，还是这个小兄弟救了我。我一醒就想起小野君，就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去南边找，在一座小山上才找到，可他已经遇害了。”邓化忠一边说，一边展示自己受伤的部位。
　　“八咯！你的，是土八路？”冈田把刀尖对准胡来顺的胸部。
　　“不不不，我不是八路。”胡来顺开始还有点洋洋自得的样子，正想着领赏的事，谁知道明晃晃的刀子来了，吓得连连后退，浑身颤抖。
　　“你的，知道八路的在哪里？”
　　“不不不，不知道，真不知道。”看见刀尖对着自己的脖子，胡来顺瞪大眼睛盯着刀。
　　“你的，中国人的，说假话的有！死了死了的有！”冈田双手握着刀柄，把刀高高举起，有往下劈的意思。
　　“哎哎哎，知道，知道。”胡来顺噗嗵跪了下来，浑身抖个不停。
　　“哟希，说出来的，不死的有！”冈田放下刀，瞪着胡来顺。
　　“哎哎，我说，我说，我们大刘湾，有个叫贺德福的铁匠是土八路。真的，他是外来户，会打铁。”胡来顺抬起头，睁大惊恐的眼睛。
　　“嗯？”冈田似乎没听懂，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邓化忠。
　　“哦，他说大刘湾有个叫贺德福的人是土八路。”邓化忠翻译说。
　　“八咯哑噜！给小野报仇的有！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有！”冈田像一只发疯的狮子，狂躁地怒吼起来。
　　一开始，刘建平并没听出个眉目，当听到大刘湾有土八路时，豆大的汗珠开始外溢，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大刘湾彻底完蛋了。
　　“报告，有个小伙计找刘翻译。”一个卫兵进来，对冈田鞠躬后，看着刘建平。
　　“哎，我去看看。”刘建平匆匆出门。
　　“大少爷，你的包丢店里了。”
　　刘建平从刘自安手里接过小皮包，小声说：“快去通报，鬼子要扫荡大刘湾。”接着就匆匆赶回，来去不足两分钟。
　　“拿来！我的看看！”冈田从刘建平手中一把夺过皮包，撕开看看，里面是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美女照片。“哦，花姑娘的有！”冈田奸笑几声，然后沉下脸吼道，“山本君！准备准备的出发！”
　　听了刘建平的话，刘自安拼命往回跑；进了门店，一下趴到柜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鬼子要扫荡……扫荡大刘湾，大少爷叫快……快通报。”
　　小伙计的话让陈光灿大吃一惊。他想了想，迅速写张字条，对刘自安说：“把这个交给李洼的李奶奶；你去过，路熟，也不用太急，估计小鬼子动手，也要等到明天天亮后；到厨房拿点干粮，路上饿了吃。”
　　刘自安走后，陈光灿又匆匆来到后屋，对贺大龙和秋凤鸣说：“鬼子明天要扫荡大刘湾，也不知是谁招惹他们了；你们两个谁回一趟，跟老爷说一声，让他跟山上说一下。”
　　“我们一起回吧，路上有个伴儿。”
　　“也能。赶快去，越快越好。”
　　快到中秋节了。明媚的月亮高悬于夜空中，把灿烂的光辉撒在大地上；湛蓝的天空，偶见白云悠悠；害羞的星星大多躲了去，只有几颗胆大的在偷窥着人间。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可贺大龙和秋凤鸣的内心却波涛滚滚，无法平静。
　　“凤鸣，我们是不是闯下大祸了呀？”
　　“俺娘说，俺们不惹事，出了事也别怕事。是他先惹俺，亏理的是他，死了活该！”
　　“也是的。老爷说，鬼子不在自家好好过日子，跑我们这里来瞎胡闹，就该杀！回去我们怎么说？”
　　“就说鬼子要来扫荡，前头的事莫提，反正也没人看见。”
　　“我这手枪里就一颗子弹，真打起来中啥用啊。”
　　“俺的也一样。哎，让大爹给俺打两支飞镖，不知打好没有，你问了吗？”
　　“打好了，回去我去拿给你。”
　　“手枪没子弹，连砖头都不如；还是飞镖好，用了还能用。”
　　兄妹俩边走边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刘湾。
　　“你去跟老爷说，完了去跟大爹他们几个说下，让他们先躲躲；俺去跟三姨说声，等会儿去找你们。”秋凤鸣说完，俩人分头行动。
　　“三姨，三姨。”秋凤鸣进门喊几声。
　　“怎么就回了？就你一个回的吗？大龙呢？”三姨太从房里出来，一脸疑惑地问。
　　“掌柜的说，大少爷传话，鬼子明天要来扫荡大刘湾，让俺们回来报信儿；大龙找老爷去了。你是不是先到城里去躲一下？”
　　“哦，鬼子迟早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听天由命吧。”
　　“三姨，俺想去跟俺爹他们说声，让他们先躲躲。”
　　“对对，去吧，你也跟他们一块儿先避下风头。”
　　“俺很快就回来。”秋凤鸣说完匆匆离去。
　　铁匠铺里，贺德福正在打磨飞镖，赵兰英在拉风匣，炉子上的炭火随着风的扇动，火苗呼呼地闪耀着。“好了，不用烧了。”贺德福说着把打好的飞镖夹起来放旁边水桶里焠下水，烟雾随着呲呲的声音弥漫了起来。然后，他又把飞镖放铁沙石上磨了起来。呲啦，呲啦，磨几下把飞镖举起来用手指在镖身上面擦拭一下，接着再呲啦呲啦地磨着。
　　“大爹大妈。”秋凤鸣声音比人先到。
　　“凤鸣，你咋回来了？”赵兰英上前拉住秋凤鸣的手。
　　“鬼子明天要来，俺们是回来报信儿的。大龙哥呢？”
　　“哦，他没回呀。”赵兰英说。
　　“回了。”秋仁良说着，随后，侗大年、冯素贞、朱秀莲、贺大龙和小妹都跟了进来。
　　“大哥，我们是不是先躲一下？”侗大年看着贺德福问。
　　“躲？”贺德福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带着孩子去后山躲一下，我留下来看看动静。要是鬼子来找刘庆天的麻烦，躲不躲都一样；要是来找老百姓的麻烦，湾里这么多人，怎么办？要不这样也行，我们都去喊，就说鬼子要来了，让大家都躲起来。”
　　“我看就这样好。”秋仁良说。
　　顿时，整个大刘湾一片沸腾：呐喊声，敲门声，呼儿叫娘声，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着，打破了宁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