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抱团

　　现在想来，这个决定同我关系重大。以后的所有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决定发展变化。好多时候，我总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应该发生，即使要发生，是不是应该像现在这样发生，但是得不到答案。我知道，这是自寻烦恼。过去的东西，就是历史，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历史总是按照自身的方式运行，自生自灭，顺应历史是最聪明的方式。要想活得长久，就应该学会快乐，少寻烦恼。烦恼来自大脑，少思考是最便捷的方式。这是我后来的体会，是在抑郁症对我进行非人折磨后，大彻大悟的心得。但当时，我还太年轻，对此没有丝毫意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不是指年龄，说的是智慧，很多人永远活不到四十岁，知天命的就更少。我当时已经45，可现在想来，实际上连30都不到。三十而立，合于礼。我现在抑郁症快好了，应该算作正常人，还是很迷惑，对合于礼仍然不明白，准确说来我应该30岁不到。从这个角度讲，娶一个年纪相仿的年青妻子，也无可厚非。
　　关于再婚，或者是关于娶位年轻老婆的主要责任应该算到勤宝头上，即使不是全部，至少他也该承担多半。地震半年，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过着日子，勤宝就像伊甸园的蛇，把我带进情欲的世界，点燃了欲望的引子，沿着这根引线，我放纵自己，越走越远，走出了自己从未想过的人生，违背了许多以往的想法。勤宝却不这样认为。
　　“正好相反，”他说：“我做了件好事，让你回归正常，真正像一个人。激发了潜力，重新焕发出生机，功德无量，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还在地震的痛苦中挣扎，整天东想西想，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人生有啥乐趣，对你女子有啥好处？家不像家，人不像人，一塌糊涂。再说，归根到底，世上万物，一切都是主体起作用，外力的作用少之又少，起根本作用还在你自己。也莫纠结，你也是遵照本性在办事，一个男人，见了年青漂亮的女人不动声色，要嘛有问题，要嘛在装假。要说我起的作用，只不过点了下引线，后来噼哩啪啦的发展，都是你自己在把握。无论咋个说，娶了年轻老婆是事实。中年人的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差不多都占全了，就不要得了好处还卖乖，让人笑话，好好过日子吧。”我无言以对。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如果对异性没感觉，对美女熟视无睹，也许真的有问题。不是生理的问题，就是心理不对劲儿。生命的原始冲动都已失去，生命也许将不会维持太久，要嘛颓废，要嘛死亡，最终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慢慢消失。
　　原计划只在张家场住一天，第二天回涪城，结果一住就是三天，第四天才回。从刘家窝回来，到勤荣家去，他把勤宝喊来，又是一台酒，只好第二天回石家沟。回到沟里，到勤宝家，同崇伦爷细说山上的事务，说得兴起，又把勤荣校长请回石家沟，弄了一桌本家，从中午喝到晚上，又从晚上喝到半夜。每场酒，说的都是地震，说的都是买房子做生意，都在劝我看开些，一切都要向前看，多为女儿着想，多为未来着想，得认认真真过日子。说着话，喝着酒，好多难言的苦楚，在心间不停的滑落。
　　女儿很高兴，整天和张月东窜西跳，把张家场和石家沟挨着钻了个遍。多年以后，再来回忆这一切，我对男人之间那种不动声色的友谊，记忆犹新。无论是勤宝勤荣，还是崇伦爷，以及沟里的本家，把各种各样的说辞，都化在酒水中，摆布在八仙桌，夹菜举杯，你来我往，真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家族的关怀，故乡的友情，朋友的牵挂，顺着一杯酒，缓缓滑过喉头，没入心间，浸润着四肢百骸，无限悠长。
　　第四天回涪城时，就从一车人变成了两车。勤宝把老婆叫上，儿子立航马上从武汉回来，得在涪城找个地方住下，集中精力参加九月份的公务员考试。勤荣也同老婆一起，下定决心马上在涪城买房安家，两家人一起，好选择好说价，有利于发挥团购优势。结果我陪着两家人，在涪城前前后后跑了三四天，看了十多套房子。
　　卖房的中介听说是石泉的，眉开眼笑：“石泉人耿直，有钱，说买就买，不像有的人，挑三拣四，一套房子跑好多次，这不对那不对，就是不买。把你腿都跑痛了，脸都笑烂了，他还是端着架子。”
　　“人家不操心，有地沓住，我们是莫地方安生，不买咋得行嘛！天天住帐篷，人都要变形了。”勤宝说：“大灾大难的，你们就少挣点儿，我们山里头的人，莫那么多花花肠子，直来直去，人耿直讲不来价。”
　　“石泉人是英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自强不息，全国人民都支持。对石泉的客户，我们公司少收一个点子的中介费，国家还会少你们的税，开个证明就行了。”中介一边介绍，一边将印有国家省市关于支持地震灾区群众购房优惠政策的宣传册页发给我们，并作了详细的解释。政府真不错，为受灾群众想得很仔细。现在购房可以首付一成，贷款利率按基准利率百分之六十计算，交易税和各种收费全部免收。这样算下来，一套二三十万的房子，会少交各种费用上万元。勤荣现在买一套三十万的房子，需要立即支出的钱不到四万元，各种费用还要省下一万多，机会难得，此时不买何时买？勤宝原计划现款买房，现在看有这样好的政策，决定贷款，把余下的钱用于发展，投资项目。
　　两家人最终都决定，在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足一公里的小区，买下了三室两厅120平方左右的二手房，房东忙着换新房，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拎包入住，不到20万，还算实惠。勤荣忙着回张家场上班，勤宝忙着到武汉接儿子，两家人都把各种资料交给我，我成了他们的代理人，弄得我一到中介去，小姑娘们就围上来，甜甜地叫梁哥，说现在石泉买房的人特别多，要我帮她们介绍买主。
　　
　　53、入股
　　
　　勤宝从武汉回来，一家人就住进新买的房子。立航身体恢复得很好，精气神不错，整天在家看书学习，准备考试。老婆负责煮饭照看家庭。勤宝让我开着车，整日里带着他四处查看，寻找合适的生意。两人一路商量着，争取共同投资做点儿事，在灾后重建机遇中挣些钱。
　　“下决心回来，就得立即行动，要不这样子坐吃山空，支撑不了好久。买房子，添家具，存哪几个钱，哪里遭得住。没了收入，一家人到时候只得喝西北风。”勤宝在家里显得云淡风轻，自由自在，让老婆儿子觉得很富足很安全，可实际上很着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搞老本行。做了这么多年的建筑，对这个行业比较了解，搞自己熟悉的不怕吃亏，只是还拿不定具体作啥。”
　　“不一定做工程，太辛苦，还得重新招兵买马，人心隔肚皮，找的人又不晓得好不好，搞建材嘛！”我劝他：“搞了这么多年建筑，用了不少的建材，好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懂行的事情就好做。关键是建材是死的，用不着防这防那。”
　　“我也是这个想法。自己做工程，不仅时刻操心找不找得到项目，还要操心队伍人员，时常要跑材料拼盘资金，事情太多，人辛苦。当然原来的队伍也可以用，要找几个死心踏地的还是不容易。”勤宝叹口气：“我搞了十几年建筑，真的累人。做建材要好得多，只是倒底做哪种？钢筯水泥，还是门窗铝合金，下不了决心。”
　　“现在是灾后重建，做啥都得行。哪样都需求量大，只要量上去了，就是票子。”回忆自己在外帮老板的情景，觉得做建材自己也熟悉，两人都是明眼人，啥事都在明处，不存在相互提防，就劝勤宝：“租个门面，边做边看，等把各种手续办下来，自然就看出门道来了。”
　　“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勤宝说：“我们再到安洲去看看，看把店子开在涪城好还是安州好。”我于是又陪同勤宝去安州，沿着安州周边的乡镇跑了一圈儿，发觉到处都缺建材，只要能拿到建材，做什么都赚钱。钢筯水泥红砖砂石一天一个价，不停的上涨，一般的建材店都是供不应求，进货很困难
　　“唉，这种搞法不稳当，只能快进快出。不小心，错了时机，就全盘皆输。”勤宝说：“这种情况下，只有消息灵通的关系户才挣得到钱哦，外人哪敢一脚插进去。”
　　“也是，找钱靠的是信息。老家说捡狗粪都要跑前头，后头的不但赚不了钱，说不定本钱都要赔进去。做生意还是要有人帮忙，孤家寡人不好做。”我表示赞同。
　　“我们这种有啥关系，常年在外，回来连门儿都摸不到，你有没得熟人？”勤宝问：“如果政府有熟人就更好，他们晓得政策，跟着政府做生意最稳当。只要不贪心，总会挣到钱。就是一方面赚钱，一方面做些贡献，也为家乡出点儿力。”
　　“你晓得敦周不？梁敦周，比我们小几岁，我们都教过，蒋幺婆儿子，我都该叫祖婆了，当了兵，转业回来在政府上班，当了个啥领导，看样子还有些权力。”听勤宝一说，我就想起了敦周：“是我带人把他救出来的，找找他，说不定还能有点消息。”于是，我就将来龙去脉讲给勤宝。
　　“好好好，约下约下，请他出来吃个饭，听听有什么消息。”勤宝听了很高兴，马上让我约敦周：“最好让他也参加进来，这样就有了准确可靠的消息，该买该卖，就可以第一时间晓得消息，保证不出问题。”
　　敦周接了电话，很高兴，约好傍晚在安州饭馆见面。三人一见面，谈起当年村小的时光，谈起石家沟，感慨不已。勤宝告诉敦周，说自己想回老家做点事，又搞不清情况，想了解了解，听听敦周意见。
　　“两位老师，现在做啥都挣钱。灾区啥都缺，就是不缺钱。”敦周说：“好多家里都有人遇难，这样钱那样钱，国家补了一大堆，没家没室，都在想方设法成新家，到处都在大把花钱，只要营业方向搞对，都会挣钱。”
　　“我只想做建材，政府有没有啥好的政策？”勤宝问。
　　“政府鼓励大家向灾区提供建材。现在才开始搞城镇建设，新县城也要开工了，农房建设还没大规模开始。具体的东西还没有。再过个把月，最迟不会晚于十一月份，就会全面启动灾后房屋重建。那时应该出台详细的政策。用不着担心，从市场情况看，做建材肯定是大好机会。”敦周介绍道，自己在县政府办公室政策研究室工作，主要负责灾后重建相关政策分析，为政府领导提供咨询服务。从目前的情况看，乡镇场镇建设，居民房屋重建是当务之急。共产党领导下，无论如何得保证群众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不能因灾饿死一人冻死一人。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一切工作的出发点都是为群众着想。现在的建材很紧张，政府会研究考虑出台政策补贴，帮助居民加快建房速度，在冬天来临之前，所有的受灾群众都能温暖安全过冬。当然也不会亏了经销商和生产企业，能组织建材到石泉，政府肯定会有具体实际的支持。
　　“有政府支持，就可以大胆投资做事了。害怕一投进去，市场就变了，到时血本无归。只要政府有政策，就有底气。”勤宝一听，很高兴，连连给敦周敬酒。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具体怎么弄，还没想清楚。同发改物价等部门碰过几次，初步想的是建立一种特殊机制，叫作灾后重建建材特供机制。政府按照群众建房需求，按质按量，为每家每户提供建材补助，支持老百姓尽快建成入住。当然，这还不是政府意见。具体的，得以政府文件为准，也可能不会以政府的名义发文，最大的可能是发改部门发文。”敦周说得很实在，一再劝勤宝要自己拿主意，不能头脑一发热就朝里投钱，到时亏了本，还怪信息不灵。
　　“老辈子，这个你就不操心，我心里有底。你这些消息，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接下来，我们加快进度成立公司。关键是找货源，先拿到货就赢了。”勤宝看看我：“机会难得，立军，你参不参加，一起发财。”
　　“参加嘛，对建材我是啥都不懂，自己还有一大摊子事，参加也只有你操心，我只当跷脚老板。”我笑着答道。
　　“老辈子，你有没得兴趣？”勤宝又问敦周。
　　“我们有规定，政府工作人员不准搞这些。想参加也不敢，纪委晓得了要理抹。”敦周回答：“公职人员不得经商办企业，有明文规定。”
　　“有道理，政府人员做生意哪个搞得赢，哪里要搞个啥，你们肯定是第一个晓得消息，别人咋过争得赢？”勤宝说：“说明政府还是管得严。该这样子，要不然，我们社会上这些散烟子啥都搞不成，咋过讨生活嘛。”
　　“这一点管住了，就不会有官僚垄断，群众才支持共产党支持政府。你看苏联还有其他的国家，就是管不住，自己把自己搞垮了。”敦周回答。
　　“是这个道理。我在外边搞了十几年工程，钱是挣了些，开个一般的小店店莫问题。可要把生意做大点，资金还是不够。立军，你出得到好多？”勤宝问。
　　“你想做好大？你出好多？”我问道。
　　“先把家里需要的留足，保证任何情况下一家人都能正常生活，再计划买个车。搜干搜尽，顶多拿得出一百坨，少了点做不了啥。按现在的行情，还不够五十吨钢材。”勤宝叹气道：“这样好的机会，这点本钱，挣不到几个。”
　　“家底厚实哦，这几年挣得不少。”我一边说着，一边盘算着能出多少：“你当大股东嘛，多出点，我在外打工没挣到啥钱，回来这几年，生意也不行，争取出个七八十万嘛。”
　　“凑够两百万嘛，一百多万，搞不了啥，如果遇到赊账的话，周转都有问题。”勤宝说：“从民师下放算起，十多年了，天天操不完的心，累死累活才挣了这点，汗颜汗颜。”
　　“银子钱硬头货，哪里去弄钱。”我想起父亲当年开汽修厂时，张叔教育父亲的话：“如果能够贷款就好了，可以搞大点儿。可惜贷款不好弄，银行看不起小商行小企业，我们汽修厂，有时想贷点钱，到处求爹爹告奶奶，难弄得很。以建材店名义，根本贷不到，又莫抵押又莫熟人。”
　　“借！”敦周说：“找熟人，信得过的，跑不了的。民间借，拿房子作抵，承诺好利息，一个月一结。比如老辈子这种，有钱又莫法投资，钱放银行又没几个利息。”
　　“地震后，老婆儿子岳父岳母和母亲丧葬工伤等费用，各种杂七杂八算到一起，是领了些钱。你们要用，可以考虑借你们周转，毕竟都是一家人，几十年的交道，这个信得过。”敦周是个爽快人，看勤宝说到这里，也就表了态。
　　“那就好，我们都是一点一滴挣起来的，做生意也不求大求洋，只求稳当，保证能挣钱，有风险就及时跑出来。”勤宝看着我说：“干脆我们向老辈子借点嘛，用你我的房子做抵押，凑足两百来万。店子一开张，还不晓得有好多没预计的开支。”
　　“好嘛，老辈子支持，就把店子开成三个人的生意。现在的行情，完全可以任何人来买货，都要现款不赊账，就可以保证不亏。”我回答，想起平时在汽修厂同各级官员打交道的情景，慢慢有了想法。
　　“不急，你们慢慢商量，商量好了给我说，控制在五十万以内，多了我没得。”敦周笑着说。
　　我和勤宝又经过多方比较，决定还是把店子开在涪城，毕竟涪城面对的市场要大得多，大宗的先做钢筋水泥和红砖，其他的做成配货，店子的形象也就出来了。店子选在涪城专门的建材市场，取名益达建材有限责任公司。我和勤宝各向敦周处借了二十万元，年息按百分之十计算，由公司直接支付。总体上，我出资100万元，占股百分之四十五；勤宝出资120万，占股百分之五十五；遇到分歧，勤宝拥有最终决定权。收益按股份分成。请了两个小伙子，专门跑业务，勤宝全权负责公司经营，我负责财务往来，各项支出收入往来账目，两人共同签字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