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先生的餐厅（下）

　　话说十几分钟前，老汤和小杰被诱拐到阴暗的小胡同里，东方凯子忽然拔出双枪喝道：“坐下！解绑腿！脱袜子！”
　　两人被火枪指着，只好乖乖地把自己的拉巴领和臭袜子往对方嘴里猛塞。之后老汤用一只长长的丝袜先把小杰绑了起来，然后东方凯子用丝袜也把老汤给绳缚了。
　　
　　后面就是东方凯子的施虐过程了。可他咋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有点眼熟的大胡子失意男，竟然是老皮从前缺德三人组的黄金老搭档奇约德！
　　可能是荣兵现在的服饰气质与几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加上最近一直是胡子拉茬的，奇约德也没认出荣兵来。活该这厮倒霉。
　　
　　
　　天上积聚了厚厚的雨云，今天的傍晚黑得太快了。
　　风越刮越大，老德克正指挥着天使号起锚，忽然听到旁边“买只狗”甲板下的舱室里又传来罗宾怒骂踢打的声音！
　　
　　大伙面面相觑，老德克皱眉问巴尼：“子爵，他喝了多少？”
　　巴尼摇摇头：“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酒馆喝的，把我们都赶出去了。”
　　“那他今天去唐娜家没有？”
　　“那没有。约翰问过他，他说不去，心情不好。后来约翰就自己去唐娜家还了两千路易。”
　　
　　老德克又问蹲在甲板上给“蟹钳”喂马米果肉的小话痨：“约翰，唐娜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就是知道罗宾上岛了都不来看她好像有点生气了我让她把钱数数她眼睛一瞪就把我吓得不敢说话我就赶快溜了”
　　老德克叹了口气摇摇头，吩咐大伙：“起锚升帆吧，回龙德岛。”
　　
　　
　　“买只狗”吃水浅，可以一直驶进月牙湾停在栈桥边上。天使号吃水太深，只能停在月牙湾入口处的深水锚地。
　　一群人刚刚走下栈桥，就看到对面山坡上有团金色的影子从星光大道上闪电般飞蹿了下来！下船的人群慌忙笑着躲闪。杰奥“呼”地一下就把荣兵扑倒在了沙滩上……然后自己也倒在沙滩上使劲蹬着腿儿，从胸腔深处发出“呜嗷呜嗷”的吼声！
　　是啊，整整七个多月啊！荣兵这一趟出航太久了，杰奥实在太想他了。
　　
　　但杰奥立刻发现了，呆弟似乎心情不好。并没像以往归航时那样嘎嘎大笑着抱住它摔跤，爷俩尽情地疯玩一通。
　　荣兵狼狈地从沙滩上爬起来，有点愠怒地刚想发作！顿了顿，叹了口气，弯下腰摸摸杰奥的脑门又拍了拍它，就起身朝那些跑下来迎接他们的人走了过去。
　　杰奥也不敢再闹了，它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时抬头看看呆弟的脸色。
　　
　　荣兵正和老吉握手寒喧，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小桑乔，荣兵一愣……就懊恼地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去年12月9日夜里与邦子诀别之后，荣兵心中一片空白……就忘了把邦子的遗言转达给他太太。过后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要不是今天看到小桑乔，他还想不起来呢。
　　
　　荣兵拉着小桑乔走到一边，还没等他说话，小桑乔就抢先开口了……
　　“罗宾哥，你可算回来啦！这两个月我来三趟了都找不着你。”
　　“出什么事儿了？”
　　“唔……倒没出什么事。就是夫人打发我来问你，你为了救上校一共花费了多少钱，她不想欠你的。”
　　
　　荣兵的心放了下来，脸也摞了下来……
　　“嗯，没事儿就好。花多少钱是我们龙德帮自己的事，不劳你们夫人操心！”
　　小桑乔有点忐忑地看着荣兵小声问：“罗宾哥，你……你生气了？”
　　荣兵烦躁地皱皱眉头：“没有！对了，正好你来了，把邦……把斯蒂德的遗言转告给你家夫人吧。”
　　“好”
　　
　　“三段话，一，斯蒂德所有的藏书还有遗物中的小木枪和小木刀都是留给儿子的。告诉小爱德华，他爸爸希望他成为一个理性博学而又勇敢正直的人。”
　　“嗯”
　　
　　“二，告诉你们夫人，斯蒂德遗物的那些书中有一本《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翻开第一页，那里有他留下的信。”
　　“嗯”
　　
　　“三……算了，这个就不用了。”
　　“怎么了罗宾哥？”
　　“没怎么。这句可能是斯蒂德当时心里很乱，随口瞎说的吧。”
　　“到底是啥啊罗宾哥？你还是告诉我吧，要不然夫人问起来我没法回话。”
　　荣兵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句真没啥用。邦子要我做小爱德华的教父，这不胡扯吗？我和你们都没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咋做孩子的教父？”
　　“噢……”
　　
　　
　　打发走了小桑乔，荣兵一转身，却见杰奥猛地抬起头来！接着就兴奋地在嗓子眼里“呜呜”着，像箭一般直冲向海滩！原来是一艘小艇载着一群人靠岸了，安妮正站在船头朝这边挥手。
　　
　　荣兵正想朝老吉走去，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的腰！扭头一看，小丘克正仰起脸呲着一口白牙冲自己笑呢。
　　荣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使劲揉了揉小丘克又短又密的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在兜里掏着……掏了半天啥也没有。这才尴尬地想起来，这次出航经历的事情太多，都忘了给老爹、大婶、珍茜姐、小莎拉和那些孩子们买礼物了。
　　
　　龙德岛上吃穿不愁，普通的日用消费品也不短缺，可以定期派小船去格林纳达岛上的集市采购。但特殊一点的商品，比如奢侈品、贵重物品、或者档次较高的消费品，格林纳达的集市就没有了。必须得是龙德帮出航时，在其他殖民地城镇采购回来送给大家。
　　
　　想到自己不但是空着爪子回来，还带着满脸的官司，荣兵都懒得回山上去了。他过去和老德克商量了一下，就坐在一块岩石上掏出烟点上，呆呆地看着那些陆续从栈桥上抬下来的担架……
　　
　　
　　蝙蝠洞岛的“大木圈鬣狗营地”一战中，龙德帮牺牲了强森和汉斯。但能让荣兵略感欣慰的是，那四名重伤号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保住命了。其中两个人是残废了，都是腿上受了重伤，只能截肢。另外两个目前状况还好，这次得留在岛上静养。其他十三名轻伤患在豪威尔大夫和老吴的悉心照料下，没有一例伤口恶化的，现在基本都没事了。
　　特克斯岛的“蟒蛇腹”一战中，又牺牲了老酒鬼大叔和皮特。此外还有两名重伤五名轻伤。刚才荣兵和老德克商量了，这些轻伤患也不许再随船战斗，都强制留在岛上养伤。
　　
　　荣兵听到德克大叔在那边吩咐着……
　　“豪威尔大夫留在岛上照料伤员，老吴做随船医生。摩昂带人去把所有的奴隶都押到这儿来上船。把那个小格林纳威给我捆上！雷特欧，你去用马车把蒙特西诺斯老爹接过来，咱们今天要送他一份大礼。梅里尔带人补充两条船上的食水。大伙动作都快点！咱们办完事还要赶着去掏下一个耗子窝呢。”
　　“Aye！”几人领命之后匆匆而去。
　　
　　
　　夕阳洒满海面的时候，两艘船已静静停泊在了海洋客栈“吧台”旁边的“鲨先生餐厅”里。
　　
　　疯狗号前甲板站满了人，除了兴奋的龙德帮成员之外，还有30只惊惶的奴隶。
　　
　　“帆桁”就是桅杆上的那几根横杆，是用来挂风帆的。通常是三根，越往上的帆桁越短。最下面的那根长度会超过船身宽度的一倍还多。
　　此刻疯狗号的风帆都已收卷起来，主桅那根粗大的下帆桁末端吊着一个人——小格林纳威。在他头上的另一根帆桁上也吊挂着一个人，是他哥哥格林纳威。
　　
　　这对儿牲口兄弟，上面那个静静地单手垂吊着一动不动，下面那个双臂垂吊着拼命扭动挣扎，嘴里还在不停地吼叫咒骂！
　　
　　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目光阴沉地望着对面这30只惊恐不安的奴隶，罗宾忽然笑了……
　　“各位，这里就是‘鲨先生的餐厅’。名字是我取的，酷不？至于为啥取这个名字，待会请你们睁大眼睛好好欣赏，你们肯定会赞同我的。”
　　他扭头对摩昂说了句：“倒吧。”
　　
　　大流氓点点头朝船舷边走去，招呼几个伙计把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大木桶抬起来，“哗哗哗”地朝海水里倾倒着……随着那些猩红刺眼的动物血浆和死鱼从木桶里不断倒出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顿时在这片被称作“鲨先生餐厅”的海面上弥漫开来。
　　
　　望着30张已经变色的脸，荣兵阴森地说：“这次先让这两只畜牲偿还他们欠老爹的债，因为我怕格林纳威再拖下去就会幸福地病死了。我知道诸位之中有的比这俩贱种更该死！别着急，慢慢玩。我想你们最终肯定会懂得我们中国人几千年前就懂的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用剃刀一样的目光扫视着这群低着头的奴隶，荣兵忽然大声喝道：“都他妈给我抬起头来！警告你们，待会在节目中哪位敢不睁大眼睛欣赏，那就是不给我们龙德帮面子！那就请它亲自上海去演续集吧！”
　　
　　“罗宾，来了！”船舷边的大流氓扭头朝荣兵喊了一句。荣兵冲他点点头，转身朝坐在椅子上的蒙特西诺斯老爹走了过去。
　　
　　“老爹，真这么便宜两只畜牲？”
　　蒙特西诺斯老爹静静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复仇，他们的结果也是一样，可我却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恶人。天主不会允准我那样做的。”
　　
　　荣兵叹了口气，从后腰拔出疯狗刀递到老爹手里。扭过头去大声说：“摩昂，带30个兄弟押着那帮玩意儿都去船舷，过程中给我盯紧它们！甭管是谁，只要谁敢闭上眼睛或是扭脸不看，直接把它扔下去给鲨先生加餐！”
　　“Aye！”
　　
　　除了老爹，所有人都来到了船舷边。之前倾倒的那些死鱼和鲜血已经吸引了大批贪婪的食客……此时疯狗号的下面已是一片狞恶的世界！一条条如刀锋般的背鳍飞快地划过水面，又倏然隐没于水中。海水激荡翻涌，似乎水面之下有无数狰狞的恶鬼正跃跃欲出！
　　
　　刚才一直在绳索上挣扎怒骂的小格林纳威已经乖乖地一动不动了！他惊恐万状地紧闭嘴巴瞪大眼睛望着下面连屁都不敢放了，生怕他的叫喊声会唤来一条凶狂的恶鲨，猛地从海中蹿起来咬住他抖似筛糠的双腿。
　　
　　可是……“唰！”
　　那根把他凌空吊在帆桁上的绳索忽然断了！小格林纳威“嗷”地一声惊叫着掉进了海中地狱……
　　
　　他非但没法再作恶，甚至连再爆一句粗口的机会都没了。刚才那一声“嗷”就是他在这个欠了债务的世间发出的最后声响。
　　海水忽然如同翻花一般涌动着，几道鲨鳍利箭一般从五个方向刺了过来！一阵狂躁的争抢撕扯之后，海面上就只剩下几片破碎的布条和一片腥红的血花了……
　　
　　给小格林纳威那声“嗷”伴唱的女声倒是挺会抢戏蹭流量的。“莎兰丝彤•拉拉尼奥”小姐双手揪着自己的金发，恐怖地飙出了近乎人类嗓音极致的“啊——啊——啊啊啊”！同时一股热流从她两腿之间不受控制地激射而出……瞬间就湿透了亚麻布裤腿，“嘀嘀嗒嗒”地不停滴落在甲板上……
　　
　　既使这么丢脸的时刻，拉拉尼奥小姐也没敢忘记之前受到的警告，整个过程中她拼命瞪大了眼睛，生恐自己一旦本能地闭眼，立刻就会被身旁冷冷盯着自己的那个黑人抓起来，毫不犹豫地扔进“鲨先生餐厅”！
　　
　　女人的尖叫是极具传染性的。几乎就在同时，奸商的老婆和阿比盖尔也以不同的音调飙起了女高音，与拉拉尼奥小姐毫无默契地弄出个难听至极的女声三重唱。
　　荣兵嘴角浮起了一丝冰冷的微笑，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发现，女修院长和侯爵夫人都死死地紧抿着薄薄的嘴唇！虽然脸色苍白得活像女鬼，却从头到尾一声未出！
　　呵呵，人家这两位果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啊。不像远处的那两位女士，爱玛姐和安妮正四手紧握，脸色惨白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了。
　　
　　
　　小格林纳威已经成了鲨先生们的开胃小甜点，不过显然是太少了！此时餐厅中肉眼可见的就有七八位客人，这点玩意儿还不够它们塞牙缝呢。于是被吊起了胃口的客人们开始更加焦躁地在船舷边快速游弋逡巡着，似乎在期待正餐的到来。
　　
　　之前吊挂在帆桁上一动不动的格林纳威，此时却开始剧烈地扭动了起来！之前一声不出的他，此时也开始用嚎叫嗓儿喷脏话了。
　　抬起头来欣赏着拼命挣扎怒骂的格林纳威，荣兵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喽，这样才够劲儿嘛！之前的英雄就义版表演多假啊？对奴隶们也没有教育意义嘛。
　　
　　就在荣兵还想让大伙多欣赏一会的时候，老爹已经伸出了颤抖的手……锐利无比疯狗刀切断了他面前一根绷得紧紧的细绳，细绳之上系着的那根穿过主桅滑轮组的粗绳索“咻”地一声抽了回去！绳索另一端吊着的格林纳威忽然中断了脏话贯口，“哇”地惊叫一声！如同一条破麻袋般从十几米高处“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水面顿时一片大乱！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食客们一齐扭动着粗壮的身躯，张开血红的大嘴，露出恐怖的尖牙，兴奋地猛摇着硕大的头颅争相撕扯！翻滚的水面上立时涌起了一股浓稠的鲜血……
　　
　　在老妓阿比盖尔的带领下，几只女奴都开始趴在船舷上“哇呃……哇呃……”地朝下面的“餐厅”狂吐起来！
　　
　　
　　荣兵冷冷地笑了一下，转身朝老爹走了过去，蹲下来轻轻握住了他冰凉颤抖的双手……
　　“老爹，你就是太善良了。要依着我的想法，就该活剐了它们！我们中国的凌迟之刑官方标准是3357刀，记录是4200，我本来还打算小破个记录呢。”
　　
　　蒙特西诺斯老爹用力握住了荣兵的手，一霎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恶人只有一条贱命，却可以祸害无数人，所以作恶者永远都是赚的。罗宾，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现在特别担心你！我怕你的血越来越冷，心越来越硬，我怕你在惩恶的时候，渐渐让自己也变成了恶人……”
　　
　　周围的几个人也都重重地叹了口气。荣兵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老爹的手：“放心吧老爹，家父让我谨记的九德之一就是‘君子以遏恶扬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太担心。”
　　他站起来回身说：“大叔，回航吧。”
　　老德克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冲值班的甲板长查理说：“通知大伙转舵升帆，先送老爹回龙德岛，之后直接启航去牙买加。”
　　“Aye！”
　　
　　不一时，船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Layaloft”（上桅）
　　“Setthetopsails”（张顶帆）
　　“Fillsail”（张满帆）
　　“Hardport”（左满舵）
　　“Haulaway”（启航）
　　
　　东北信风劲吹之下，天使号的片片白帆饱满地鼓胀着！船身轻快地辗过碧波，奔向无垠的蔚蓝。身后的“鲨先生餐厅”里，意犹未尽的食客们已经失望地渐次散去。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平静如初，连最后一丝血痕都不见了。
　　======================================================================================================作恶者永远是赚的——这是这个世界最令人恶心的法则。——《荣兵日记•蒙特西诺斯老爹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