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走访群众摸清民情
作品名称:金菊花开 作者:杨东升 发布时间:2021-12-10 14:53:33 字数:4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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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工,开船喽!”随着江边有人过江的喊声,江面上的雾气从山峡里升起来,逐渐扩散,弥漫江面,再丝丝缕缕爬上山腰。
杨雪梅早早起了床,洗脸梳头刷牙,换上朴素的衣装,挎着雷锋包,揣着笔记本,准备出发,去走村串寨。
院子里,田芸也刚到,一件短袖白色衬衫,光着的两只手用防晒袖子套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双防晒袖,急急忙忙跑过来:“队长,这几天天色太大,我帮你准备了一双防晒袖,你拿去套上吧。”
杨雪梅看了看田芸,没有接她的防晒袖,反而语重心长地说:“芸妹,我们来驻村,要和群众打成一片。你看,那边墙上写的标语‘走进群众家里,走进群众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读懂没有?”
“队长,套个防晒袖不至于吧,我们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不行,你看有哪个老百姓套了防晒袖啊?我们不能让老百姓看不起,要晒就晒吧。脱贫攻坚,只要群众能脱贫,我们就晒脱层皮也没关系,这样才能走进群众心里啊。”
田芸心里不服气,但是说不过杨雪梅,只得脱掉了防晒袖,跟在杨雪梅的后面出发了。正在这时候,胡年华从后面赶上来,一边走一边喊:“杨队长,今天你第一天下队,情况你不太清楚,我就给你带路吧。”
杨雪梅扭头看了看胡年华,说:“不用了,各干各的事,我要亲自去走访,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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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关岩组的山崖上,十几栋木房趴在悬崖边,只有一条泥泞的小道上去,周围好远没有人家。两根木质电杆扯着两条铁丝就算通了电,院子里,泥泞满地,到处是鸡鸭粪便。房子一头的偏房圈舍里,两头猪哄哄叫,老牛伸出头,“哞——”叫声回响山谷。
安守原的妻子张桂香挑着一挑水从小路上走过来,杨雪梅和田芸急忙迎上去,准备帮忙。张桂香却把水放在一边,擦了擦汗水,对着杨雪梅说:“我们这个村祖祖辈辈都是挑水吃,习惯了。妹,你白白嫩嫩的城里人,挑不起。我家还在村寨上面好远,单独的一家。”张桂香说完指了指远处的半山腰处一低矮的木瓦房。
杨雪梅继续往前走,来到安富贵家。安富贵家的房屋,跑风漏雨严重,木板拦的,到处透风。安富贵坐在灶门前,吸着旱烟,往灶里添着柴火。妻子玉珍把电饭锅没有煮熟的饭倒进土灶铁锅里,一边倒一边说:“隔壁那家又在用机器砍猪草,电带不起,又成夹生饭喽。”
杨雪梅一边推开安富贵家的门,一边大声喊:“大哥,在家啊?饭咋煮成这样了?”
安富贵转过身,看了看杨雪梅,说:“电太弱了,电饭锅有时候煮不熟。我说你们这些扶贫干部,整天就是走东家串西家,想个办法把电改造一下才是正事吧。”
杨雪梅环视屋内到处楼穿壁漏,说:“大哥啊,你说得对,我们会想办法的。你这个房子也得修补一下,这样跑风漏雨,遇到下雨天和冬天,怎么能住呢?”
“困难哦,这几年三个崽崽读大学,孩子都送不起,哪有钱修补房啊。”玉珍收拾好了电饭锅,谈起房子的事,一脸的愁容。
安富贵家的隔壁住着杜伟强家,杨雪梅从安富贵家出来,正好碰上了杜伟强的妻子翠兰刚从山上干活回来,一手托着锄头扛在肩上,一手稳住锑盆靠在怀里,盆里装着一些野生猕猴桃。
翠兰知道杨雪梅是先来的队长,瞟了一眼富贵家的房门,见没有人出来,急忙把怀里装着猕猴桃的锑盆递给杨雪梅,对她说:“队长,你们进屋来,吃个猕猴桃,味道好得很!”话还没说完,她又向隔壁瞟了一眼,神秘地继续说,“进来嘛,队长,我有事情向你们反映。”
杨雪梅端着锑盆跟在翠兰后面,刚刚才进屋,翠兰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家和隔壁那家差不多,为哪样他家得了贫困户,我家没得?队长,你要关心一下我们吧。”
杨雪梅拿着猕猴桃,看了又看:“这好像是野生的呢。嫂子,你说的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该帮扶的,我们一个也不能少,你不要着急。”
杜伟强家后面,曹懵习惯性用手摸了摸没有头发的头,坐在门前的阶阳上,点起一支劣质香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看到杨雪梅从杜伟强家旁边走上来,急忙迎上去,嬉皮笑脸地说:“队长,我三十几了,媳妇都娶不到,我当贫困户是应该的吧。”
杨雪梅看了看曹懵,身强力壮,好手好脚,嘿!这咋就是贫困户呢?
灵关岩下面,金霞送走了去学校读书的儿子,正拿着扫把和洋铲清理院子里不知是哪家的牛过路拉下的一堆牛屎粪,却老远看见院子下面有人朝着自家走来,好像是两位女生模样的城里人。金霞当然知道,这就是曹明堂所说的杨队长。
金霞放下工具,急忙从屋里拿出两条凳子,摆放在院子里。然后老远就打着招呼:“哟,我家今天来贵客了,快请坐,请坐!”
“金霞嫂子,我们是才来村里驻村的干部,你就不要客气。今天我们来,是了解一下你家关于贫困方面的情况。”杨雪梅直截了当进入了话题,说着坐在了凳子上。
“你们就了解吧,需要我回答的我会如实告诉你们。”
“你们家有几口人?”
“两口,老公十年前就走了,那时候孩子还怀在我肚子里。我金霞不曾改嫁,独守空房也不曾红杏出墙,所以现在家中除了我和儿子以外,再也没有第三者。”金霞拿出农村妇女特有的辣味,噼里啪啦就回答了一通。
“嫂子,人家队长是问你家有几口人,你说了这么一半天,其实就回答‘两口’就可以了!”田芸在一旁觉得金霞有点啰嗦,对其回答方式给予了纠正。
“人家嫂子说得对,这样回答才具体,并且说话非常有水平,我喜欢听这样的回答!就这样!”田芸的意见立刻被杨雪梅否定。然后走访问答继续进行,“嫂子,我想问问,孩子在学校读书需要花钱吧?”
“孩子读书也花不好多点钱,目前还在读六年级,小学和初中都是免费的,还在学校要吃一顿午餐。这‘两免一补’政策真是好,家长不担心孩子上学的费用,孩子们在校还有营养午餐。不像我们小时候读书,一个学期三块钱的学杂费,学期结束了也交不上,每天放学都被老师留下来问问‘关于那钱到底什么时候交’……”
金霞自己感觉又说多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田芸,又看了看杨雪梅,抱歉地说:“杨队长,对不起,我可能又说多了。”
“没有没有,你回答得真好,真具体。那你一天做些什么维持生活呢?”
“队长,我们农村人咯,磨骨头养肠子,土地又少,想外出务工孩子又无人照顾,所以只得在周边做些零工,每一个月有千多块钱的收入;再忙里偷闲养头肥猪,娘儿俩生活就有了保障。哎呀,我觉得,只要勤劳、吃得苦,生活还是过得去。”
“照你这样说,你一年不是要收入万多块钱?”田芸在旁边又插了一句。
“妹子,我给你说,一年挣万多块钱,那是很简单的事。”
“贫困户标准是每人人均年收入三千多块钱,你们娘儿俩早就已经脱贫了。”田芸向金霞解读着国家贫困户的标准。
“我早就这样说,我不是贫困户,脱贫要靠自己,靠国家扶持,年纪轻轻的,不好意思。你们还是让我退出贫困系统了吧,我才不像寨上有些人,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就依赖着政府来救助。”
“你说得好,嫂子,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也该到下一家了。你去忙吧,我们也不打扰你了。”杨雪梅听完金霞的话,心里有了莫名的感动。一个丧了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努力自力更生,奋发图强,不想给国家增添负担。其实,出发之前,杨雪梅查阅了今天走访对象的所有资料档案,她内心清楚,金霞外欠了几万块钱的账。
走出灵关岩组,杨雪梅坐在路边的大树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拿出民情日记本,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自来水不通,电力设施太弱化,曹懵的贫困户识别有待进一步核查,金霞是一个立志脱贫的贫困户榜样……
“队长,你说刚才翠兰嫂子,人还是很热情的。可是我搞不懂的是,她家房子透壁装修,还刷了漆,看起来红彤彤的,住房肯定没问题,可是她咋就要和隔壁玉珍嫂子家比,硬要争当贫困户呢?还有,金霞嫂子那么啰嗦,说了一半天,还暴露了自己不符合贫困标准。人家别人争着要当贫困户,故意隐瞒收入,可她,还显摆的样子。”田芸一直没搞清楚翠兰刚才的那一番举动和金霞那一通很有水平的啰嗦话。
“芸妹啊,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搞好农村工作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还有好多搞不懂的事情等着你呢。”杨雪梅一边回答着田芸的提问,一边陷入沉思;而后又在民情日记本扉页铅字印刷的那一句黑体字画上了一横线——“贫困不除,愧对历史,群众不富,寝食难安,小康不达,誓不罢休”。然后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
半山腰处,安守原家低矮的房屋冒出了炊烟,那炊烟袅袅升腾,同江面上爬上来的雾气掺和在一起,朦胧着屋后光秃秃的山。
张桂香挑水进了屋,可能在煮早饭了吧,杨雪梅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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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守原家里,张桂香拴着围腰在灶台后面忙碌着,她舀了一瓢水倒入锅里,用竹篾刷子把锅底刷了几下,又把脏水舀出来,然后掺了几瓢干净水,准备烧水煮饭。安守原弄回一捆柴,放在火塘边,横着大烟杆,一边“吧嗒吧嗒”吸着草烟,一边往灶膛里加柴添火。二儿子安森在砍着猪草,还有两个小朋友坐在厨房外面的堂屋里玩耍。
“你看,人家驻村干部曹明堂来过多次,叫你搬你不搬。哥哥昨天打电话来,说如果还继续在这石岩岩上住,不晓得嫂子来看见了会不会和大哥在一起。”安森一边砍猪草,一边和父亲安守原说着话。
“是那样说的呢。搬过去了,听说那边都是些高楼,不晓得楼上准不准养鸡什么的。要是准养鸡,我负责弄点盐巴钱应该没得问题。”张桂香一边打着千层底布鞋,一边应和着。
“准你养鸡,怕还准你喂狗咯!”安守原拍了拍烟杆,大发雷霆,“搬搬搬,你们都搬,想到哪里去哪里,老子就守这个老营盘,还有你家爹那几根老骨头。”说着狠狠剜了一眼安森。
“安大哥,在家吗?”外面传来杨雪梅的声音,接着杨雪梅和田芸走了进来,“大家都在呢,在开家庭会?”
安森接着说:“就是在谈搬迁的事,老爸就是不发话。”
杨雪梅坐在安守原旁边,拍着安守原的肩膀:“大哥,我们一路爬上来,路太难走了,你还舍不得你这个石岩岩么?我看,你们住这地方水、路都难得通,还是应该搬迁。你看嘛,我们这里,交通不方便,生病了难得赶上医院,学校又远,孩子们上学艰难;再说,城里有了房子,这些娃儿耍媳妇都要好耍点,好多美女争着来哟。”说着指了指安森。
安守原不作声,又拍了拍烟杆。张桂香在一旁不敢说话,悄悄走了出去。
杨雪梅热脸贴了冷屁股,感觉到屋里浓厚的火药味气氛,也退出了屋门。却看见张桂香在院子一角悄悄抹眼泪,于是急忙走过去。
“嫂子,有哪样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们慢慢解决。不要伤心,那个安大哥是怎么了?他好像硬是不搬呢。”
“队长,你不晓得,那个老和尚,一直心里有个梗。当年煤窑垮塌,我的丈夫,就是守原他哥哥不幸去世,又留下安林和安森两弟兄无人照顾,守原他不得不填房做了我的第二个丈夫。这不,又生了两个小男孩,生活负担重、压力大,脾气一直生僻古怪;加之又舍不得老祖宗留下的几块山林薄地,舍不得埋在山上的那几老祖宗根骨头,就是不搬迁。人家曹明堂已经来做过他好几次思想工作了,就是不同意。”
“嫂子,你也不要灰心,我们慢慢来做他的工作。不怕,今年搬不成,明年还有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