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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搜寻

作品名称:南向北归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21-12-06 14:09:49      字数:4367

  “梁总,梁总!”好像有人在呼叫,可声音淹没在机器的轰鸣中,听不真切,以为是幻觉,没去理会,直到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才发现汽修车的几个师傅正在身边,老李正焦虑地看着我。很想站起来,可全身不听使唤,我想回答一声,喉咙却发不出声,只能点点头,扬扬手,依旧坐着。一股久违的感动窜上来,一脸的泪水!
  “你走了,听说石泉凶得很,我们把年青力壮的都组织来,希望能帮上忙。唉,哪晓得这样凶!”领头的李师傅叹口气,对我说:“找不到你,就分成两队,一队下城里去,一队在县中,一边救人,一边找你,无论如何要把你找到,总算找到了!”
  “谢谢!谢谢大家!”我背过气,终于能开口,停了停,抹一把脸,说道:“这儿和下面,都跑了一遍,啥也没发现。哎,按照一般情况,彩妞儿不会出问题。学校太难了,凶多吉少,听天由命吧!”
  “明天再去,下去的几个,也该回来了。”
  “找个地方,先休息!”
  “明天要早点,有领导来,要赶在前面。”
  “正在推下山的路,明天要好走些。”
  “就是,来了好多兵,机械设备挺齐全。”
  “有水电部队,还有二炮!”
  “今晚就应该弄得通,只要有机械,这点工程不算啥。”
  “大概定个时间,统一行动。”
  “七点嘛,下去早了有点冷。”
  大家边说边走,想找个过夜的地方。沿废墟一线,官兵正在搭设帐篷,几个人上去,一起动手。去城里的几个师傅也回来了,没看见立军。
  李师傅说:“立军回去了,听说那边也凶得很,你走了一哈儿,就得了消息,他立马就走了。到处都没车,不晓得他是咋走的。”
  心脏猛的一紧,全身缩了一缩。如果是真的,地震就覆盖了家中每一个成员,紧紧咬住了我们!从爷爷算起,一家人各散五方,竟然都遇到了地震。爷爷和勤书叔在石家沟,与石泉这样近,肯定会地震,只是不知道情况怎样?父母亲在涪城,受了些惊吓,可以放心。彩妞儿和儿子音讯全无,已经整整两天了!到处是碎如豆渣的废墟,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首,凶多吉少!如果立军的家庭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族也就废了。我默不作声,脑子里却翻滚着万千思绪!
  帐篷很快就搭建好了,往地上甩一块油布,大家七手八脚展开。坐下去,感觉油布下的泥土正向四周散开,滋滋的往外冒水。管不了那么多,躺下去,耳边听着几个人商量着,老李正在安排几位师傅,到哪儿去找工具,到哪儿去弄背包,到哪儿去装吃的,到哪儿去搞药水。当过班长的老李,胸有成竹,一一的布置安排着。
  一群熟悉的人在身边,让人温暖。这两日,一个人在废墟中穿行,身边全是了无生气的尸首,时刻担心空中物体砸落,胆颤心惊,全身都沉浸在冰冷的雨水中,忘却了世界,忘却了身体,只靠着对彩妞儿和儿子的挂念,木然冰冷的行进着。有了这顶帐篷,有了老李和几个师傅,这才慢慢感受到温度,没等我听得清楚明白,就陷入混沌迷糊的状态,但立即就惊醒过来,脑袋里又不断翻滚着一家四口的种种场面。不停的争斗,理性对抗着疲惫,一晚上两个自我不断的撕咬。挖掘机在旁轰鸣忙碌。
  天刚刚放亮,大家都准备出发。我跑到废墟前,问还在作业的士兵。几个年青人摇摇头摆摆手,朝放尸体的地方指了指,比划着,什么也听不明白,挖掘机的声音单调枯燥,让人冒火。又多了五具尸体,全都压得变了形,手脚躯干和头脸,只看出个大概,我仔细看了看,没有儿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失落!这种奇怪的心理,让人害怕,太自私太没人性!下县城去,呆在这儿,会发疯的!
  经过连夜抢挖,通往县城的道路有了雏形,可以沿着装载机、挖掘机的作业面向下走。一路上,大家七嘴八舌,我终于听了个大概。前日下午,我刚走,就有人送信到市政府,报告石泉县城被夷为平地,死伤无数,请求支援。城里的大型企业,将年青力壮的员工组织起来,浩浩荡荡,赶赴石泉。老李他们得到消息,立马将十多名员工分成两组,年龄稍大点儿的留守厂内,看家护院,防止厂里出问题。挑了年青力壮的10个人,穿上迷彩服,像在部队一样,立马奔赴灾区。最初想法很简单,只想找到我,帮忙找彩妞儿和儿子。可一到石泉,才发觉灾难深重,场面混乱,大家只能见人就救,只可惜,没有工具,好多人埋在预制板下、废墟中间,听得到说话,还可以问答交流,就是没有办法把重物移开。有的地方,上午还有人声,下午却无一点声息。一群人边走边说,最后都变了腔调,拿手抹泪。
  废墟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有人在刨在挖,有消防、有武警、有大部队、有特警,更多的是普通群众,女人边刨边哭,男人边挖边用衣衫抹脸,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我们走过,总有人冲我们喊:
  “这儿有活的!”
  “快来搭把手!”
  “差一点儿就出来了!”
  “兄弟们,帮帮忙!”
  “救命啊!救命!”
  声嘶力竭,充满渴求!
  不敢停留,一停下来,就走不了!我狠狠心,继续向前。
  老李大声喊道:“我们有任务,大部队马上就到!”
  一群人像做贼一般,竟然在废墟上跑得飞快。我默念着彩妞儿,驱逐内心的自私和愧疚。先到县委礼堂,大家爬进去,足足摸索了近一个小时,发现了一具压在过道里的女尸,但不是彩妞儿。又向新区前进,沿途呼救的越来越多,大家不开腔,闷头往前。小河街经过一夜的雨水,泥桨被冲洗后,显露出更多遇难者,缺胳膊少腿,到处是森森白骨。政府广场外已经没有了人群,只有一排排躯体静卧在哪里,整个世界都陪着他们沉睡着。
  政府大院的废墟中,这儿一簇,那儿一簇,人们用钢钎、十字镐对抗着巨大的水泥柱、预制板,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播着,若有若无,淹没在空旷的无穷无尽的沉寂中。我的房子倾斜着,几个人不顾一切爬进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翻箱倒柜,把金银首饰、房产证土地证、银行存折等一些重要的东西收起来,随便找了个包背上,攀着防盗窗跳下楼。
  这是永远的告别,虽然住的时间不长,毕竟是快乐的家,万分不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不停地回望熟悉的楼房。倾斜的楼体,湿漉漉的废渣,清淡的阳光,凉凉的风。大家沉默无语,慢慢的走向广场。
  40、救人
  
  “不管了!听天由命,救人吧!”我叹口气,抹一把脸,对大家说:“尽心了!谢谢大家!”
  政府大楼倾斜着,几个年青人站在废墟上,高声招唤呼救,大家冲上去,有人卡在倒塌的办公室。看着他们忙碌着,心慌难受,这两天憋着的一股劲儿全泄了,一屁股下去,啥也不顾。儿子没了,彩妞儿没了。女儿在北京,我却没办法联系她,她应该急坏了。手机在口袋里,没有电,就是有电也没信号!她会打家里的电话,或者打父母的电话,一定知道了情况。昨晚上县中外面就有了应急通信车,我咋就没想到打个电话。可电话通了怎么说?告诉她什么,告诉她一家人都遭难了,告诉她妈妈弟弟都没啦!这个世界上,只有女儿了,无论如何,也要联系她!出去就立刻打电话!
  “梁总!梁总!”我正在乱想着,老李在倾斜的楼房上大喊:“这个人认识你,是你熟人。”
  “啊!哪个?”我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向前跑。
  “石家沟的人,姓梁。”老李回过头去说了几句,转过来,大喊道:“梁敦周!你学生!”
  梁敦周!我教过的学生,在京城当过兵,提了干,听说转业到石泉当了领导,多年没见,想不到埋在这里。我爬上楼,透过隙缝望下去,一个人仰着头,满脸泥污,夹在楼板间,只能看个大概。
  “老辈子,老辈子!”我粗着嗓门大喊:“坚持住!别急,我们来救你,伤到哪里?”
  “梁老师,梁老师啊,真的是你!”声音发虚,没有中气:“唉,对了对了,这下对了!没受伤,只是被夹住了,一条腿动不得,有知觉也能轻微动一动,就是取不出来。一切都还好。总算遇到你们了,要不然,饿也把我饿死了。”
  “是我是我!那就好那就好,慢慢来。先吃点东西,喝点水,长点儿力气,我们一定把你救出来,不急不急。”我接过面包矿泉水,趴下身子,伸长手臂,递过去。敦周接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老李示意我同他说话,几个人低声讨论想办法。
  “四周都不能动,你看这些嘛,动了会跨,那就麻烦了。”
  “从顶上开始,一层层向下拆,就是时间会很长。”
  “如果压在柱子中间,就算拆下去,也取不出来。”
  “如果那样的话,只有舍条腿!”
  “要不得!莫医莫药,舍了腿就要命!”
  “先拆,到了下面再说。”
  “看这个样子,水泥标号不怎样,柱子也可以慢慢掏。”
  “找几根钢钎,马上动手。”
  “动作慢点,边做边看。”
  “多找几块砖头,把钢钎伸下来,塞进去,稍稍撬一下,慢慢垫进去,缝隙大点,走一步看一步。”
  ……
  “不着急,慢慢来。”我对老李说:“有吃有喝,死不了!一定要把腿保到,还年轻得很。”
  十个人就在废墟上,这样试试,那样试试,由于无处着力,上面压的东西太多,又不敢大拆大砸,一切都小心翼翼。
  敦周吃着东西,喝着水,慢慢有了精神,毕竟当过兵,逐渐镇静下来,话也多起来。我同敦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断断续续的理清了这些年的历史:
  “当年在京城受了伤,立了功,部队送我读了军校,提了干,一直干到三十六。母亲老了,你晓得我家的样子,总不能老让姐姐姐夫照看,自己一走十几年,也该尽尽孝心,零五年,军龄18年,干龄14年,政策上划得来,我就申请转业,回到了石泉。虽然在部队上是正营职,我只想回到地方,安个工作就行了。工作轻闲些,多点时间照看家庭,毕竟快四十了,在外将近二十年,很少管家里,娃娃同我都不亲热。老婆是邮政的,在老街上班,娃娃上小学。我妈一个人过了几十年,长期住在老家,年龄大了,爬坡上坎的不方便,就接到县城来了,又同老婆说不拢,专门给她弄了个房子,自己住在一边。奔四的人了,经见得多,莫那么多热情,只想过好小日子,陪陪一家人,当兵时亏久他们。哪晓得,还让我作领导,在民政上当个副局长,整天忙不完的事,军人出生,要做就往好里做,比部队还累。搞了两年,又把我弄到政府来,政府比局里的事情还多,一天忙得乱七八糟的。这一周计划去下乡,星期一上午拟方案报领导,批下来,星期二就出发。唉,哪晓得,就地震了。不晓得外面咋样。”敦周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母亲、家庭、儿子,精神明显的好起来。
  “凶得很,你现在莫想那么多,得先把你弄出来,其他的出来再说。”没法告诉他外面的实情,也不想告诉他实话。多一种念想,总比失去希望光明。
  “这两天动不得,净想娃。这样凶,我妈肯定凶多吉少,她住在老街,我转业回来买了一套旧房子,前天下午就有人说,老街埋了,埋完了,只剩个土堆。我出不来,耳朵比平时还灵,广场上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唉,我妈七十多了,也不亏。只是老汉儿死得早,一个人养我和姐姐,受了一辈子苦,没享几天福。如果不来石泉,就在石家沟张家场,不晓得会咋样。唉,说不清。”
  “石家沟有句老话,天老爷先定你的死再定你的生。”我叹口气,还是劝道:“生死有命,看淡些吧。这样大的灾难,都不容易,活着就好。”
  我感觉好像另外一个人站在身边,正在对我说着同样的话。面对巨大的灾难,人的豪情斗志慢慢瓦解消散。或生或死,可能就是一种巧合,一种偶然,没有方向,没有规律,一切随缘。生死大事,在众多的遇难者面前,就这样变淡看淡。顺乎天理,旷达自在,珍视生命,活着就好,成为面对灾难后的最深感悟。石家沟关于敦周的各种传说,似乎就是最好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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