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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梅

作品名称: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21-12-10 09:04:17      字数:5396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某一天,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银城山村的一所小学校里我认识了冬梅。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她仍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候的我,还算是个文艺青年,喜欢写点儿情诗之类的东西。而她也喜欢写诗,因为共同的爱好,我们有了太多共同的语言。我走的时候,她拿了厚厚的一摞诗稿给我。当时的她还在一所师范学校上学。
  冬梅返回学校之后,我主动给她写了一封信,从此以后,我俩的书信来往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其间,冬梅遇到经济困难就会在信中告诉我,我也会将钱夹在信纸里给她邮寄过去。冬梅曾经在信里问过我做什么职业,我撒了个谎,说是做生意的,她便信以为真。在她心里,我一直是个有能力、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三年后,冬梅师范毕业回到老家。那天她因为工作的事儿跟母亲吵了架,遂赌气出了家门。出了家门又觉得无处可去,第一时间想起了我。那天,她来了,突然出现在金城汽车站的门口。我去接她,见她蓬松着一头短发,鼻梁上戏剧性地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脚上趿拉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像个玩偶一般杵在那里东张西望。她矮矮的身高淹没在人潮中并不显眼,但她卡哇伊的造型却非常吸引人的眼球。“小梅。”我朝她挥挥手,喊了一声。她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蹦着跳着就窜了过来,像一只撒欢儿的小鹿。她蹦到我身边,攥着我的手,憨憨地笑着:“哥,你来了,嘻嘻!”
  我低头瞅瞅她脚上穿着的一双拖鞋,说:“走吧!先去买双鞋子。”随后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去了大世界商城,给她挑了一双颜色花哨的运动鞋,蹲下身亲自给她穿上。她踮着一只脚,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任由我给她试穿鞋子。我给她系好鞋带,低头端详着她脚上的新鞋子,很满意地说:“嗯!就这双了,很漂亮。”我一直没看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花儿。我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把眼睛里那两朵儿晶亮忍了回去。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这种感动。
  那天夜里,她睡在我老家茅屋的那张大床上,我睡在外面的联邦椅上。半夜时分,我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虚掩的偏房门。她没有插门,说明她也在期待着什么。她其实并没睡着,我躺在她身侧的时候,她还有意往我身边挪了挪身子,然后伸手攥住我的手,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哥!”
  我能感觉得出来,她从来没做过那种事,我知道她把那种事儿看得很重,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所以我很谨慎。如果跟她做了那种事儿,我一定要对她负起一个责任。我不想伤害她,在我心里,她就像是一张白纸。那晚,我还是占有了她。
  冬梅紧紧抱着我,深情款款地说:“哥!我的第一次给了你,你要对我负责任。”
  “我会的。”我语气很恳切。
  不得不说,我很在乎她,这个清纯的女孩切切实实地走进了我的心底。冬梅很有才华,这点儿正对我的口,我俩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冬梅的出现显然与我当时的生活状况格格不入。这个清纯的女孩,恍若盛开于冰天雪地中的一枝腊梅,凌寒而绽,楚楚迎风。我绝不想让她介入我现实中的生活,更不想让她认识我这帮朋友。我曾经想过退出江湖,娶她为妻,踏踏实实过日子,但摆在我面前的阻碍实在难以逾越,首先是她父母这一关。
  转年年初,我在冬梅的央求下还是去了她的老家——鸳鸯桥村。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也是我最后一次去她家。她的家乡很美,依山傍水,清溪叮咚。
  陪着她的父母吃完了午饭,我的一番情真意切地叙述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蛮横打断。老太太指着我一通臭骂:“你这个混子,流氓,痞子,又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肯定是骗了我女儿,对她实施了禽兽之事,我绝饶不了你。”老太太说着,拿起铁炉旁侧的一根捅炉棍就向我打来,吓得我拔腿而逃。跑出来我就没想再回去,我想我和她也许真的不合适,她是个教师,教书育人的;而我却是个混子,随手打人的,一个是圣女,一个是混蛋,根本就不在一根弦上的人,怎么能生活到一起呢?
  正月十五那天,我突然收到了一个陌生的传呼号,遂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冬梅,听她说话的语气貌似喝了不少酒,她的语音带着哭腔:“你……在哪儿?”我说我在金城。她又结结巴巴地说,“你……快过来。来晚了……就见不到我了……”
  “你在哪儿?”我问。电话里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扣了电话,我又重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子。我问他是什么地方,男子说是堡子饭店。
  我忙驱车向堡子饭店赶去。到了那里,发现冬梅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餐桌上更是杯盘狼藉,上面摆着一盘土豆丝,一个炒豆角。她早就发现我来了,却故意背对着我,对我视而不见,抓起桌子上的一瓶酒,“咕咚”又喝了一口。握在她手里的是一瓶高度的串香酒,而那瓶酒已经被她喝下去了大半。我很惊讶,难道她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我正思量间,她突然将瓶口对准了嘴巴,高扬起脑袋,“咚”的一声,又猛灌了一口。我快步走过去,将她手里紧攥着的酒瓶一把夺了过来,责怪了一句:“你怎么喝这么多……”她扭头瞅了瞅我,表情很是奇怪:“不用……你……管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揽住她的肩膀,问了一句。她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哥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我紧咬着嘴唇,再也强忍不住眼睛里打着转儿的泪水,簌簌滚落。我揽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说道:“小梅,我答应你,一定跟你在一起,只要你不提出分手,我就一直等着你……”
  那时候,冬梅已经在鸳鸯桥小学任教。每天星期六放学,她总会坐车到我老家去,我也会从金城返回老家等着她,或者直接开着我新买的那辆二手半截斗破车去学校接她,我俩过起了这种周末夫妻的生活。当然,这所有的一切,她都瞒着她的父母。
  我很享受和她待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星期六的晚上,她会坐在写字台旁耐心地批改作业,而我就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她。她修改完作业,就会开始给我讲校园里的趣事儿,讲孩子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我觉得这种画面很温馨,让我有了一种回归上学年代的感觉。这种浪漫温馨却又不正常的生活维系了整整半年。
  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冬梅来了。我能感觉得出来,她这次来与以前的神情不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是闷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像一尊雕塑。中午的时候,她主动进了厨房,炒了两个小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炒豆角。她将菜盘摆上木桌,又摆了一瓶五十二度串香白酒。看着这一幕情景,我的脑子不断闪动画面,似曾相识,我不仅想起了今年春天在堡子餐馆的一幕情景。
  她招呼我坐定,便打开了白酒瓶,先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看着我笑吟吟地说:“哥!今天,咱俩一醉方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端着酒杯,点点头。她一仰脖子,半杯白酒已经砸进了肚子。少许,她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伸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纸盒,跟火柴盒那般大。她解开捆绑着小纸盒的一条红丝带,将盒盖儿慢慢掀了开来。这个时候,我看到她的手指有些微抖,不晓得是酒精导致,还是她的心情起了变化。
  她最终从纸盒里取出了一个玉石挂坠。那是一个牛形挂坠,看上去很精致。她高举着挂坠的红丝绳,使其与自己的眼睛平行。挂坠不断旋转,映着门口透进来的那缕艳阳,晶莹剔透。她闭着一只眼睛,紧紧盯着挂坠,喃喃说了一句:“哥!美吗?”
  “美!”我也瞅着在艳阳中旋转的挂坠,不由得赞美了一句。
  “这是给你买的。”
  “怎么突然给我买礼物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发的第一份工资,给你买了这个挂坠儿,生日快乐。”她说着,站起身子走到我身后,将挂坠挂在了我的脖项上,从后背紧紧抱住了我。
  我突然想起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回头朝着她笑笑:“谢谢你,你有心了。”
  她也笑笑,笑着笑着,眼睛里突然滚落下了两行泪花。她的泪花滴落到我的脖子上,灌进我的衣领里,一直流过我的胸口。流过我胸口的时候,我感觉到泪水已经冰凉,像在那个位置刺了一针。
  “哥,咱俩分手吧!”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淡然。我努了努嘴巴,没说话。神情亦如她那般淡然。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所以,我早就有了接受它来临的思想准备。
  “过了今天,我就永远不会再来了。谢谢你以前对我的照顾……”她说着,又大喝了一口酒,说话的语气开始低低哽咽,“我父母因为咱俩的事儿,双双卧病,都起不了床了。我不能为了咱俩的事儿,把我的父母都气死!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那天,我把她送上返回银城的客车,目送着那辆客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挥动的手一直都没放下来。之后,我驱车向金城赶去,破车在马路上疾奔,把我的眼泪吹得横飞。我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泪水啊!
  十五分钟的接见时间很快就会过去,而我瞅着眼前的冬梅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题,神情有些囧。这个时候,她将一个纸包展开,看着我说道:“吃吧!我给你买的烤鸡。”我点点头,伸手从栅栏外面拖过纸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等我吃完这只烤鸡,接见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所长吹响了哨子,所有的囚犯陆续向着门口走去。冬梅一直看着我将那只烤鸡吃得干干净净,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她张了张嘴巴,刚想说什么,我身后的所长喊了一声:“时间到了,别磨蹭,抓紧回监室。”我扭身跑出了接见室,头都没回。
  那天夜里,我心烦意乱,想了好多事儿,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却被胸口的一阵刺痛疼醒了。自从进了看守所,我的胸口就隔三差五地疼。最近,只要是活动活动筋骨,我就会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就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而且还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人恐惧,就像是有人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不再让我呼吸。我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但我能预感到,我是得病了,而且还是一种我自己说不清的病。
  那天我想去厕所,刚从大炕上跳下地,突然觉得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又来了。这次我没再像上几次那样挺过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四下打量,可以肯定,这里是医院。
  看管所长王超守在我的病床前,他见我醒了过来,忙俯身轻声问道:“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我轻声回道:“没事儿。”他又问,“胸口有什么感觉吗?”我摇摇头。他微微点点头:“好好休息吧!”我问了一句:“王所长,我得了什么病?”他脸上掠过一丝沉重的表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了一句:“钱龙,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我摇摇头:“没有。”王超深呼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表情。我能猜到我肯定得了不好的病。
  当天夜里,医生就把实情告诉了我,他说我得了心脏病,心脏瓣膜损伤,必须要尽快做手术,更换一个新的心脏瓣膜,不然会有生命危险。这种高端的手术县城医院根本就做不了,必须要到一线城市去做,或者聘请专家来这里做。而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高额的医疗费。
  我听着医生报出的天价医疗费彻底傻了眼儿。四十万啊!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我把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有钱的朋友挨个捋了一遍,也没捋出一星半点儿的希望。我闭着眼睛,彻底心冷了。那一刻我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老天爷要灭我,挡都挡不住。
  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第四天的早晨王超找我谈话,他说我是在监管期间病倒的,看守所可以出一部分医疗费用,但最多只能报销百分之四十,剩下的钱必须由我自己解决。医生说了,我的手术要尽快做,晚了就会有生命危险。我算了一下,即使如此,我也需要淘置二十五万。二十五万哪,可这笔钱对我来说依然是无法想象。
  我紧紧闭着眼睛,脸颊滚下了两行热泪。这些年我在外面打打杀杀,到底是混得啥啊!混到今天竟然是一贫如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王超一直盯着我的神情,似乎看透了我的难处,问道:“钱龙,你家里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没有。”我使劲儿摇摇头。我不想把这样的事儿告诉我年迈的母亲,即使告诉她,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给她添堵。
  王超沉吟了片刻,问道:“前些天去看守所探望你的那个女孩是谁?”
  女孩?我一时有些懵,好长一段时间才返过神来,我意识到他说的那个女孩便是冬梅。想到她,我慌忙摇了摇头说:“王所长,她不是我的亲人,她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王超回道:“我们已经给她打了电话,昨天她来看守所了。她可不这么说,她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你们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
  王超回道:“来看守所探望犯人的家属,我们都会做个登记记录。”
  “她说是我的未婚妻?”
  “是。”王超点点头,“她说三天之内会把这笔钱凑齐。”
  我脑袋嗡嗡直响,想问什么却再也张不开嘴。那一刻,我的嘴唇抖得厉害,感觉像是舔了芥末油。
  王超又说道:“这样的女孩子现如今可真不多见,看得出来,她对你一往情深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一直琢磨着冬梅。我和她分手,算起来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下海经商了?可是我又果断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来凭我对她的了解,她思想单纯,绝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二来那天她来探望我的时候,依然穿着两年前的那件白色外套。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发迹,日子依然过得艰苦。而我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教员,每个月也就几百元的工资,她又怎么会一把拿出这么多钱呢?
  三天后,我在金城人民医院做了心脏瓣膜移植手术,看守干部从上海为我聘请了最好的医生。手术很成功,没用了半个月,我就可以下床行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希望冬梅能来看我,但她却一直没来。后来,我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号码却成了空号。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满满填充的都是冬梅,似乎已经把另一个女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就是春桃。我在看守所、在医院的这段日子,春桃一直没来看我,这个时候,我对春桃的那份爱意早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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