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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迷茫

作品名称:南向北归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21-11-30 16:59:20      字数:4388

  家里不舒服,就总是想方设法不回家。在厂里就一直等到下班,找各种理由,请有关领导或者大客户吃饭喝酒,弄得醉醺醺的才回去,一进门就倒在床上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又从家里跑出去,满城到处晃,直到累得不行还是不愿意归家。厂里实在找不到理由,便回石泉去,看看山上的林子,同崇伦爷商量商量下一步工作。好多时候,两口子十天半个月都不打照面。唯有涉及到女儿儿子的事,能有效打破这种冷战。虽然心里赌着气,但脑子还是很清楚,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就偶尔到茶庄去看看,一切经营正常,便放心下来。如何才能回到从前,让生活顺畅快乐,成为两人争吵拌嘴后,时刻折磨我的问题。真是让人感叹,想不到两口子的日子居然过成了这样。无论是民师还是在外打工,两人也会有争吵分歧,但俗话说得好,两口子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床头打架床尾合。现在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扩展,一切都自然而然变了。在涪城生活的时间越长,我对生活就越来越担心。
  祸不单行。三伏天的清晨,天边刚刚显出亮色,电话就急促地响起来,父亲让我马上陪他到弟弟厂里去一趟,立斌出了事,一夜没回家。电话里说不清,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听得母亲在旁边数落。
  车子开出了约半小时,我才听出个大概。昨晚,厂里的老领导打来电话,说立斌这段时间在厂里表现不稳定,让父亲有时间做做立斌的思想工作:要识大体,懂大局,不要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改革是大事,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改革肯定从工人们切身利益出发,为大家谋福利,谋长远。况且,立斌技术好,拿了奖,是厂里的技术能手,无论怎样改,人才都吃香,立斌不能把自己等同于普通工人,做些不理智的行为,耽误了前程。
  父亲听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打电话到立斌家里,才知道厂里改革的最新方案是引进投资商,工厂将与每位工人了断关系,全体工人重新竞聘,没有上岗的就得失业,停发所有津贴,自寻出路。为此,工人组织起来,选出代表,双方已经谈了几个月,没有丝毫进展。工人们在厂大门前静坐,到政府静坐,一无所获。前日又开始游行,三伏天的日头,大家愈加急躁,先是开口咒骂,后来就有人开始打砸路障,拆毁公交站台,推倒绿化景观,一片混乱。警察先是列队维持秩序,后来开始干涉工人行为,始终不见成效,闹到傍晚最终开始抓人。随着夜暮降临,队伍才慢慢散去,恢复了常态。立斌昨日出门,一直没有回家,怕是被抓了。
  “他平常不爱出头,咋会去乱整乱闹,让人逮到哦!”不可思议,弟弟十几岁接班,人前人后,安安静静,借他胆子也不敢去乱打乱砸。
  “不晓得嘛!”父亲闷声闷气:“唉!如果是保卫科在处理,还认得到几个人。若是地方上处理,我认得派出所的几个都退休了,不晓得找不找得到人。”
  “莫大问题,一般一天就出来了!”我安慰父亲:“立斌懂事,晓得轻重,不会有啥大事!”
  “我也晓得。还是跑一趟稳当,人不在,好多事情不好办!”父亲叹了口气:“当初接班,还是小了点,把他一个人丢到厂头,有点亏他。结婚也门不当户不对,不好处,日子过得也不如意。”看看父亲,我想起彩妮儿说的百姓爱幺儿,心中便有了其他味道。
  “我们家也不差啊!双职工只是有种优越感,自我感觉好,厂里效益好时,收入也不算高。现在的双职工,一个月一千多,也没得你分给立斌股份的收入高!”
  “人活着也不只是钱的问题。厂是从北方搬来的,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是北方人,同四川的搞不拢,更看不起这些接班的娃娃。你过得再好,收入再高,没在那个圈圈头,人家还是看不上眼。”父亲说的这一切,虽然没亲身经历,但我能够体会,人在异乡,独自承受,生活总是那样孤立无援,找不到自由顺畅的天地。
  涪城到厂里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到立斌住的家属区,刚刚冒头的太阳,透过树枝建筑物,将彩色斑驳的阳光撒在身上,清凉干爽。好多退休工人在晨风中伸展锻炼,院子里大大小小凑了几堆人,正在小声议论评说。偶尔也有认识的,主动同父亲打着招呼。咣咣地敲门声音,沉闷嘈杂,经过楼道的反射共鸣,尖锐刺耳。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木门才轻轻打开,立斌憔悴迷糊的面容,透过铁门的镂空花枝显现出来,很不真实。一见是我们,立刻有了精神,忙忙地把我们让进门。
  
  30、经历
  
  立斌在家,闲着无事,从头到尾翻了几遍电视频道,也没找到能看下去的节目,想起媳妇儿出门时的各种报怨,一个人愈发觉得没有意思。楼下的老大爷老太婆,越聚越多,大声武气说着厂门口正在发生的静坐。
  说了这么多年的改革,一直没有结果。立斌觉得没啥意思,可大家的议论评说,总是越过窗户不断地钻进耳朵。想来也确实该有个结果,不管好鐅,也比现在这种上不粘天下不挨地的吊在半空中强,有人出头,兴许会有结果。在家坐立不安,立斌也就下楼去看热闹。一路上,碰到好几个一道顶班进厂的同事,就边走边议论听来的各种改革版本。十几年来工厂每况愈下,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无论如何吃亏的总是工人,都觉得世道不公世事艰难。
  工人们先是在厂门前静坐,人并不多,只是部份维权积极分子,要求企业改制领导小组的领导答复职工们关心的问题。领导们见人不多,只派了几个办事员出来接待。从七点多钟到上午十点,双方你来我往,不但没说个清楚明白,反而越说越生分,闹得昏天黑地。厂门口人来人往,一传十十传百,到十一点,竟然聚集了几百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就失去了控制。立斌到时,有人正在大声呼喊。
  “厂头不理,找政府!”
  “对!找政府!是政府把我们从东北迁来的!”
  “共产党的天下,找政府莫错!”
  “对!厂头不管,找共产党作主!”
  “总有人管得到!”
  ……
  于是,一群人开始走路去政府。先是三三两两,东一簇西一堆,不成气势,哪知走出去几百米,就汇集成了一大群,沿途的人看见了,有的驻足观望,有的凑上来打听消息,还有人兴高彩烈加入进来,大声吆喝,渐渐的就有了口号,人声鼎沸,场面越来越大。得到了群众的支持,工人们也就显出老大哥的样子,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情绪激昂,热气腾腾。走了不到两里路,警察就将道路隔断,严阵以待。无路可走,队伍停滞不前。许多人同警察理论,可警察组成的人墙没有任何松动。先是呼喊口号,后是集体唱歌,人多势众,气震天地,警察队伍还是纹丝不动,一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沥青路面冒着火焰,队伍慢慢的散乱起来。有人折下路旁绿化的灌木和行道树的枝条编成草环,戴在头上。受到启发,路旁商铺前的太阳伞也挪到路中,当作遮阳棚;就连平常看起来十分牢固的公共汽车招呼站,也被人连根拔起,抬到路中间。人们憋着气,不断创新遮挡太阳的方法,到处乒乒乓乓开了花,道路两旁,能拆能砸的东西,都搬到了路中间。无论是青年人还是中年人,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撒着欢儿的折腾,到处喜气洋洋。
  夕阳西沉,清凉的出山风开始掠过这个不大的城镇,人们从燥热狂乱中回到现实,无论选样,总得喝水吃饭,于是三三俩俩的慢慢散去。立斌刚走到家属区的大门外,就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在保卫科,不断地换人,不停地问讯,立斌翻来复去,说不出点名堂,凌晨三点,就把他送回了家。
  “在保卫科,上眼皮粘下眼皮,想睡得很,回到家,反倒睡不着。一直到你们敲门,我都是迷迷糊糊的,没睡着。”立斌打着哈欠,头脑还不清醒。
  “进去了好多人?”父亲问。
  “不晓得。保卫科的都在加班,一栋楼照得透亮,每个房间都有人。”
  “你砸东西没得?”我问。
  “砸了,那种情况下,一个个都打了鸡血样,别人干啥,跟到就去了。”立斌咂咂嘴说:“根本就没想,只图闹热,一哄而上,一群人都在乱整!”
  “你说得轻巧安逸!你不觉得,却把一家人都急死了!”父亲有些生气。
  “对了,你们咋晓得的?昨天的事,就传得这样快?”立斌问。
  “有领导给老汉儿打电话,喊你莫去参加,莫去搞违法乱纪的事,说你是搞技术的,啥时候都缺技术人才,要听组织安排,认清是非。”我看父亲不愿说,就帮他辟哩啪啦说了出来。
  “哦,是说嘛,有人报信。”立斌说:“放心,不得乱来。农村出来顶班的,大多听说听教,当年能当上工人,还是晓得珍惜!”
  “说得好听,为啥就去了!你也不小了,遇事多长个脑壳,莫一天昏头昏脑的。”父亲说:“怕你出问题,我们一大早就出了门。莫事就好!要多留个心眼,遇事多动脑子,我们这样的家,吃得起补药吃不得泻药。做人啊,一步错,步步错。你爷爷当年当逃兵,一辈子都窝在山里头。不当逃兵,跟着大部队,不说当个将军司令,至少也吃上了国家粮,不愁吃不愁穿,子孙后代也比现在强,起点都不一样……”
  父亲拿爷爷作例子,看来他在思考家族的未来与发展时,总是把一切往好的方向想。事实上,很多事情不可能发展得那样好,往往相反,总是坏的结果居多。爷爷如果跟着部队走,可能过雪山草地时就死了,就是后来南征北战,也少不了负伤牺牲。如李营长那样幸运,南征北战熬到了解放,还在与土匪的战斗中牺牲了。哪里能轻轻松松闯过一次又一次险关?爷爷的战友中,也有成为将军司令的,但好多都没有同爷爷一样活到八九十岁,不少人在十年文革中不知不觉丧了命。世事充满艰辛,不可捉摸,如果一切总是按计划发展变化,那就不是人生。就像立斌所在的工厂,是国家三线建设的重点,好好的就成了这样。以前大家都向往当工人,一下就糊不了口,养不活一家人。作为领导阶级的工人却上街去游行,还被抓去保卫科审讯了大半夜。世事变幻无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世界真的难以把握!
  父亲想的却不同:“立斌这次上街,坏了印象有了疤,以后在厂里就不会受重用,必须得另找出路。涪城离厂远了点,照看不到家。要不然,到汽修厂来,帮人是帮自己干也是干。不晓得咋想的,不到自己厂里来。至少不用看别人眼色过日子,过得自在点。”
  “不晓得两口子咋想的,看样子,是兄弟媳妇儿在当家。”我想了想:“如果立斌到厂里,我可以专心回山上去发展。他又懂厂里这些,比我强。”
  “就是他愿意,你也丢不脱手,你是大股东,再说,他啥也不懂,需要人教,就是他接了手,做上了路,遇到事,还是要你拿主意!”
  到了九月,立斌终于熬不过厂里无休止的等待,独自一人来到涪城,比照汽修厂其他人,挣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他不肯接手厂子,说等到改革方案定下来,仍然要回去,毕竟家在厂里。我很高兴,有立斌在汽修厂操心,就有时间回石家沟,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山上的林木药材上。我不管他的想法,把厂里对内对外的工作,都交给他处理,落得一身轻松,立斌也就认真学习,慢慢地做得有模有样。
  彩妮儿强烈反对:“你当好人,啥都给兄弟!分家门立家户,不操心自己家,这也给兄弟那也给兄弟,你莫吃莫穿,兄弟管不管你!自己有了,再去当好人!厂交出去,山上的哪样能变钱,林木十几年药材五六年才有收入,一家人去喝西北风。”
  说归说,闹归闹,彩妮儿只是在家里发发牢骚,一旦决定了,她在外从不吵闹,只是一张脸,随时无点欢喜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深浅。两人总在相互观察猜测,儿女成了带话工具,欢声笑语少了,总觉得郁闷。现在想来,抑郁症也许从那时便埋下了根子,只是被手中的事情冲淡了,病情才没有继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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