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美人如斯 第二十三章生命的交换（结局）

　　肖静琳在为冷虎生过儿子后，身体一直十分虚弱。但她的孜孜以求的敬业精神和不顺应权势的品格，还是得到其他同事的认可，她被选为了护士长。
　　这次疫情袭来的时候，她比照上一次参加抗击“非典”的情形，最初还考虑着将立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但很快她就发现了疫情形势的严酷和与以往的不同。
　　她将儿子安置到念卫校时的一个女同学家，向院里递了请战书并按了手印，带着几个护士就进了隔离区。
　　这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决然想不到，那天她与儿子的分手竟会是一次生命的永绝！她更不知道，穿着黑袍的死神正默然站在那里，等待收割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那天，当她率先坐过去，并让人给她剃光头发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死亡那种遥不可及的事。可拿着电动剃刀的人却失声惊叫起来——
　　“我下不去手！”
　　那人看到，肖静琳一头飘逸的秀发开始无风自动，继而发出阵阵深邃的幽芒。一种难以置信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令人无征兆地伤心，令人无来由地难过，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会毁了一切！”那人失声吼道。
　　可她如同当年对待白马一样任性，仿佛一只天真的小猫不懂得如何捕食面前肥硕的大鱼。她将电动推子取到手里，只几下就割下来一片。
　　就在第一缕头发掉落到地面的一瞬，整个屋子里的人突然感到，有一种东西须臾间将自己紧紧攫住。眼前飘起无数的蓝光斑点，它们滚出一轮又一轮的耀目波浪，所有物体像纸一样开始飘动，周遭一切变得虚幻不再真实，紧接着，楼体晃动了起来……
　　
　　那天值班，第一眼看到冷震山时，身穿密闭服的她微微发怔，看过病人床头标注的名字后，她暗自叹气，感到有些事冥冥中的不可思议——仅仅几天前，丈夫冷虎还告诉她，父亲冷震山已经在国外去世了！她略想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丈夫极有可能不希望自己去参加那种难堪的家庭聚会。毕竟，在这家族的“主动脉”上再揭一次“大血痂”，后果会相当严重！
　　——冷震山离世后仅仅过去四天，美女肖静琳即被确定为疑似感染者。刚开始的症状比较明显，随后几天却似乎在明显好转。然而两天前，各种指标却突然出现断崖式衰变！
　　——无论如何，她在当地医疗战线的名气还是蛮大的。所以，当冷氏三兄妹最后来看她的时候，隔离区里的人还是为她开了一些小小的便利：按照她的请求，遮住了光秃秃的头部；摘掉呼吸机后，又用床单将喉管割开的部位盖住。
　　她仿佛准备好了一样，示意其他人可以了。于是，有人推动这台病床向隔离区内与外面最接近的区域前进。使它能够隔着一条走廊和一道玻璃门，让外面那三个戴口罩的人看到。
　　她按了一下屏幕上的红键，果断挂掉了外面拔来的微信视频请求，拔出了通话键，她不想让亲人见到自己这种样子而感到伤心。
　　“儿子，没来么？”她略有失望地问。
　　
　　此时的冷雪，已在自己撕心裂肺的爱情中，体会到了当年这个痴情女子的种种不易和那种绝望伤情的悲怀，她为这个从未喊过的嫂子感到阵阵心酸。看着这个当年明显比自己漂亮许多的佳人，变成今天这个脸色苍白的落迫样子，她一方面生出许多不忍，另一方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年仅仅是出于对她姿色的嫉妒。她取出那只书签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按在玻璃上，向她慢慢展开。一串泪珠扑簌簌落下来，她抽泣着哭出了声，哭得十分伤心。
　　“我会照顾好儿子的。”冷虎疼心地说。
　　这时，肖静琳看到了那支书签，她微微昂起了头，一阵咳嗽让她重新仰了回去。她看向冷冰，那个冷漠的人，那个当年令她无比伤心的人——一滴轻盈的泪珠从眼角悄然落下，难以掩饰的悲伤表情下透出浓郁的伤感与凄凉。忽然，她看到上方的那排灯光瞬间明亮了数倍，床前的墙壁像纸一样开始款款地飘动。这时，她听到了冷冰的话——
　　“静琳，你尽快回来。”
　　她笑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断续着说：“我、不能答应你，是否、会再回来。因为，每一次回头——都很难。”
　　“你会好起来的！”冷冰喊到。
　　肖静琳感到墙壁向四周倾圮下去，身边的同事和病床都不见了。自己的身体在无来由地往上飘浮。
　　宛若杜鹃啼血的生命绝唱，远远近近的，有人听到她遥远的、毫无力气的说话：“原来——死亡是神——给人们的——一个礼物。”
　　
　　第二十三章：生命的交换（结局）
　　无论怎样，春天还是来了。
　　大批医护人员的加入，以及物资和药品不计代价的供应，这种大军团式作战，终于将人与死神作战的天秤重新压了回来。感染者数目在八万这个数字刹住车后，S亡开始大幅下降。
　　陆续的，有人开始出院，有人从隔离观察期解脱出来，有人重新进城上班。渐渐的，街上出现小股人流，商贩们开张营业，景区重新涌起人潮。
　　那些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以及经历了数十个担惊受怕日夜的人们，小心地从门缝里探出了头。想起自己试图要留下的那些遗言，那些把客厅和卧室当景点、睡到浑身酸痛的种种无奈……禁不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欣喜。
　　重新走上街头的人们举止儒雅、彬彬有礼、相见恨晚，相互谦让着走路。再审视面前拥挤的车流，已不再感到烦躁，倒觉得那是一种欣欣向荣。
　　岗位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支柱和另一种精神食粮，被忽视过无数次的保洁阿姨、保安乃至文化长廊、展览馆、艺术展……都一一受到注视、玩味和欣赏。
　　有人长久地蹲在阳光充足的楼角，将刚刚拔节出来的小蒲公英观察到发呆，继而四下寻觅起蚂蚁和可能出现的蝴蝶。有人恨不得拥吻至今仍能苦苦坚持经营的老板，尽管年前他还曾经呵唬过自己。终于能把整日呜咽近乎憋坏的家犬带进大自然，犬主人禁不住喜极而泣涕泪横流。有人冲入烤串店，将肉串铁钎儿咬得火花四溅；有人放浪行吟于江边，有一种张臂之间便能喝掉整条大江的气势与豪迈。
　　1
　　一个小男孩一脸兴奋地在一台组合健身机械上用着力，招财猫冷虎在一旁给他做了几个示范，并纠正了几个动作后，反身走进书房拿起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穿着环卫服的老胡正在单位门口和另几个人里出外进地搬运东西，他对着电话兴奋地说：“到了，到了，正往屋里搬呐。”
　　一大批印制着“请尊重环卫劳动”的闪光衣服和加热宝饭盒，从车上卸下来后，相继送进了环卫站。
　　招财猫放心地坐下来，刚刚打开自己的“股民基础知识普及网站”，儿子就红着小脸，气喘着跑过来。
　　“你干嘛啊？”
　　“爸爸换个工作。用自己专业知识为大家普及炒股知识，引导大家在正规金融上理财，避免投资上当。”
　　“这个也能学？”
　　“眼下，有教文化课的，教健身、炒菜、弹琴、驾驶的，只是这种让人们学股票知识的没人教。”
　　“可你干嘛不用招财猫的网名呢？”
　　“今后，爸爸再也不用猫这个网名了。”冷虎笑笑说，“咱们这个汉民族里，张姓是个大姓，尤其是股民们讨喜庆，喜欢听到涨字。股市一上涨，他们就赚钱高兴啊，疫情损失就补回来啦。所以，爸爸要用股民老张这个网名，给网民普及炒股知识。”
　　说完，他站起来向儿子蹲了过去，看着儿子无知的小脸，他心如刀绞。此时的他还没有想好，自己接下去要对儿子如何说明那个难以启口和令人万分揪心的事情！
　　2
　　此时，有两张汇款单已经分别寄到了两个人的手里。
　　田警官反复看了数遍，吃惊地向所长大叫——看，一共是70万！
　　“留言写什么？”
　　“赔款，如有剩余，请给镇卫生站装修使用。”
　　此时，村主任也在低头看向单子上面30万的数额。看到下面是“美短”二字，主任禁不住叹出一口气。他取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出一封短信：“我会给赵寡妇和陆大娘安排好。你，果然是个美短。”
　　没多久，村主任便接到了一条回信：“美短，其实是一种胆小和慵懒的品种猫，今后，我再不想让别人叫我猫了。”
　　
　　昔日的美短，此时正站在一堆物品和行李中间，发完那条短信，他陷入了一种思索。这时，手机铃声响过，女儿为他拔来了视频：“爸爸，听妈妈说你辞职了，马上要来我们这里是么？”
　　“是啊，大宝贝。你们再等等我，我手上还有好多手续和事情没处理完。”
　　“我们这里也开始出现疫情了，我和妈妈都很担心呢。”
　　“嗯，我知道。上半场打国内。下面，我帮你们在国外打。”
　　……
　　3
　　昔日的道仙猫已恢复了往日神采，正站在一幢建筑物前做现场直播。
　　“希望大家以后别叫我道仙猫了。今后我不想再用猫的网名，至于原因么，以后再告诉你们。我常说，没有爱的直播不是好直播，没有爱就没有未来，不是么？我们这里曾是疫区，可是眼下疫情退去后，很多极好的农产品却在滞销。大家看我手上这个当地产的脐橙，眼下有一百多万斤已到了盛果期，我希望大家与当地果农们联系……”
　　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观众们不难看出她所站的背景，居然是一所当地的医院。警戒线从楼前一直拉过来，将这里隔得很远。
　　“这场疫情让我们相信，有爱才有未来！虽然今后网名要改了，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老话，‘带你精彩在线，送我航空母舰’。希望大家——”
　　
　　刚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已惊在当场，两眼不可思议地盯向屏幕，一只手捂着嘴，在反复确认发生的情况，随即，她发出了一声无与伦比的快乐惊呼：“航空母舰！有人送我了航空母舰！”
　　就在她转圈蹦跳呼喊，心绪还没完全平稳的时候，从后面驶过来一辆救护车，它缓缓经过，就要驶进警戒线的那一刻，车上有人拼命拍窗喊她。她在举起的自拍杆上看到了她那心爱人的身影。她蓦然一声尖叫，拔腿向车追去……
　　“南振，南振！”
　　云鬓旁，一串串晶莹幸福的泪花向身后飘散，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它们像珍珠一样在空中快速滚动。
　　4
　　当时，在荣誉集团办公室里，孟万聪从冷雪的直播里看到了这一幕，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屏幕上，刚刚送出去的那艘航空母舰还霍然在目。
　　孟万聪轻轻放下手机，陷入了一种沉思。
　　在这前一天，防疫指挥部收到了一张现金支票。从他手中接过支票的工作人员愣怔很久，对凑上来的人说：“主任，13亿4千万。这个数字好哇，差一点就代表14亿人民了。”
　　主任拿过去凝视良久，然后缓缓说：“不，它足以代表14亿全体人民。”
　　“为啥？”
　　“我们还有六千万华人华侨。在这场特殊的战役中，他们的及时捐献，为我们控制疫情，最终打赢这场艰苦的战役，赢得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后记：
　　
　　郊外的一处墓园里，鲜花处处。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在一处墓地前集体肃立。
　　这里，冷家三兄妹和一个小男孩在孟万聪的带领下，正依次向新坟献花。
　　第一个墓碑上镌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母亲名字的下面，除了1956-1993年的日期，还画着一只可爱的猫咪。
　　另一座新坟是肖静琳的，日期标注的是1983-2020。今后，每一个路过的人，看到这个数字，都不免会感叹逝者的年轻，毕竟，她才37岁。静琳的墓碑旁边有一幅挽联，上面写着：
　　真情天使以生搏死施博爱
　　大爱静琳守义执节去无疆
　　
　　孟万聪最后献完鲜花，凝视他们良久，随后，他跨向一旁。向墓碑以及冷家三兄妹一字一板郑重说道：“你们，都是逆行者。我以一名老军人的名义，向你们致敬！”
　　说完，他抬手打出一个标准的军礼。
　　此时，空中传来警报的阵阵长鸣。这一天，是国家公祭日，为纪念所有在抗击疫情中牺牲的那些英勇无畏的人们。
　　它，必将成为人们心中一段凝固的记忆。
　　
　　完稿于2020年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