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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被捕之后

作品名称:陆子奇传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11-29 17:39:11      字数:6243

  陆子奇从1947年4月11日从宁波潜回上海老家后,等风头过了一个月后,才回到了四明山,得悉冯和兰、吴家安也被敌人抓走了,鄞县特派员机关的陈爱中和应克诚两位同志也被敌人抓了去。还有美丰袜厂联络站的屠记年也被抓了去,她自己虽然脱险了,又回到四明山,但心里却还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那样沉重。
  冯老师是她的入党介绍人,是她的革命生涯带路人,是她的最亲密的战友。冯老师被抓她就像一颗心被挖去了一样难过。陈爱中也是她的亲密战友,是她的上级,她在四明山时,事事处处都得到陈爱中的悉心照顾和指导,可是现在陈爱中也被特务们抓走了。但她当时还不知道陈爱中和冯和兰、吴家安等被抓的详细情形。更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们。到了四明山同志们告诉,她才知道那次事情的经过情况:
  顾德欢见4月12日陈爱中下山还没有及时返回,晚上准备开下一步怎么全面开展武装斗争的大事,很是着急,当天又派吴家安下山去找,叫陈爱中直接上山,不要再去武工队宿营了,山上另有紧急任务。谁知陈爱中头晚宿在已经被特务盯上的联络站,结果12日一早起来就被捕。第二天顾德欢派吴家安去看,吴家安先到冯和兰教书的唐家漕,让冯老师先去693号看看,吴家安在唐家漕待着,见冯和兰也一去没有回来,吴家安就待不住急得自己也上城里去看,结果呈家安走到西泠桥也被埋伏在哪里也侍候在那里的特务抓走了。
  在留鄮西小学教书的毛亚文,得知特务已破获西泠桥联络站,当时闻讯逃到她的娘家。后来她公公写信叫她回去,她回家后即在公公劝说下叛变。因为特务在她家侍候着。被逼叫她说出其他地下党员,她就写信给在镇海觉渡小学教书的鲍贤卿叫他来商量事情,鲍贤卿一来也即被捕。不久鲍贤卿也叛变。后来特务押着毛亚文到上海来找陆子奇,那时陆子奇住在家里暂时为上海党组织做临时交通员。毛亚文来上海到陆子奇哥哥家里时,陆子奇不在家里,等陆子奇回来后,陆子奇母亲告诉她有个女的从宁波来找她,见她不在就走了,但有张条子留着给你。陆子奇拿了条子一看,是毛亚文写的。陆子奇不由的一惊,毛亚文怎么会知道她家的地址?幸而毛亚文到上海后,一时良心发现,觉得陆子奇过去对她那么信任,那么好,她不能把这么好的同志和朋友也让特务抓走了,趁特务不注意时,写了个条子塞给陆母,把自己的来沪目的马上告诉陆母,条子上写着:“陆子奇,我是来抓你的,你快点走!”陆子奇当时就立即离开家里,并叫母亲也离开。
  后来她得知那天屠永年也被抓走了。屠永年本是应陈爱中通知在4月12日到西泠桥693号来开会的,但当他当他走到西门口,正好碰到张芝芳乘着黄包车前来,屠永年不知道张芝芳已经被捕,是敌人让她坐在黄包车上的,后面的黄包车上坐的就是特务。屠记年问张芝芳,“你去那里?”坐在后面黄包车上的特务见是张芝芳的熟人,认为也是一伙的,就把屠永年也抓了去。
  不久从宁波传来的消息,当得知陈爱中、冯和兰、吴家安、应克诚等同志都被关在杭州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的柴木巷监狱里时,陆子奇非常着急,她向在上海的党组织反映,能不能设法救他们出来。上海党组织同志对她说:“四明工委在宁波的两个联络站被特务破坏,陈爱中、冯和兰、吴家安等同志被捕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四明工委的陈布衣已经是告诉了我们,我们也为他们非常着急,但是想来想去,现在还真没办法可以解救他们。因为现在他们被关在杭州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的柴木巷监狱里,这是国民党国防部军统专门关押政治犯的监狱,守卫得非常之严,有五六百人的一个保安大队在监狱周围警戒着,用武力去抢是无能为力的。用其他方法如:想法把他们保出来也难。而且陈爱中和冯和兰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共产党员。蒋介石在西北战场失利,对共产党恨到极点,在这时候去保共产党员,蒋介石是不可能放他们出来的。”陆子奇听了感到一筹莫展,无法救助他们,心中更加沉重。
  虽然国民党管得很紧,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还是要去努力一下。当后来陆子奇回到四明山后,在一次下山时听说冯仪要到杭州去看她妹妹冯和兰时。她就赶快下来想办法,能不能帮点忙,把冯老师保出来?
  原来这时在监狱的冯老师坚贞不屈,敌人叫她把她上面的共产党组织,和她下面的党员名单都告诉他们,但冯老师一字不说,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肯向国民党说一个字,被敌人打得遍体鳞伤,又让她坐老虎凳、灌辣淑水,把冯老师折磨得奄奄一息,冯老师就是不说一个字,她对他们说:”我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敌人感到对她来硬的不行,就想用软化政策感化她,让她到监狱一个招待所疗养室疗养,让她吃得好,睡得好,还给她治伤。并告诉她,“你现在可以给家人和亲朋友好友写信,还可叫家人来杭探望你。”于是冯老师就写信给她姐姐冯仪,说是“现在她住天涌进门外的挽留所里一个招待所里很自由,可以写信,可以让亲属来杭州探望。”冯仪错以为国民党对她妹妹已经放松,说不定可以保释。所以她想到镇海的和兰丈夫三哥李价民和上海找李家六弟七弟筹点钱设法去杭州保释妹妹。陆子奇听到这消息后很是高兴,她也以为冯老师说不定还能保出来,自己没有经济力量帮助,在别的地方动下脑筋帮助一点也好,她就悄悄潜回包港小学去告诉冯仪她家在上海的地址,叫冯仪到上海后到上海复兴路304号陆家去住宿,也好省点旅费。陆子奇又写一封信给她母亲给冯仪随身带去,叫母亲尽量帮助冯仪老师一下,说她在乡下时全靠冯仪老师帮助和她在布政小学以教书为掩护挨过来的。冯老师姐妹对她恩深义重一定要帮她。后来陆子奇母亲就亲自陪着冯仪去杭州。并假扮是冯和兰的母亲,说是母亲想见见女儿。于是冯仪当时就带着陆子奇的母亲一起去杭州保释她的妹妹冯和兰。
  但是由于敌人用软化冯和兰这一计策也无用。虽给冯老师吃得、住得好、还给她治伤,还让她和家人通信,甚至许诺她到杭州一个小学里去当校长,再次叫她交待她的组织情况,告诉她手下的工作产党员名单和她的上下组织。冯和兰仍是一字不说,敌人气得又把冯和兰重新关进了柴木巷重牢,管得死死的。
  这样冯仪和陆母到了杭州浙保司令部的招待所就扑了个空。后来再托人到关着冯老师的柴木巷监狱去说好话:他们从宁波而来,是否让她与姐姐和母亲见一面?但是监狱坚决地拒绝了,说冯和兰是顽固不化谁也不能见。最后冯仪和陆母只好伤心地哭着回来。
  冯仪到家休息三天又跑到镇海去找了一下三哥,把去杭州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给李家的三哥说了:监狱认为和兰是共党重犯,见都不让见,更不说保出来了。三哥一听也十分难过,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对冯仪安慰几句送走了她以后,李价民心里也十分不安。五弟媳是个好样的,她也是地下党员,五弟媳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幼儿,还以教书为掩护做地下工作,国民党特务抓去把她关到杭州监狱里。弟媳的姐姐大冯老师专程去杭州保释无果,自己经济上也无法帮助她许多,奔点脚头也应该呀,自己毕竟是兄长呀,也是现在唯一在家乡的男人了,难道自己就这样坐视不管嘛?还不如弟媳姐姐一个妇女?他得要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去救救五弟媳?他想到了在南京中央政府的司法行正部当秘书的小姑姑李亚儒。
  李价民去到南京找到了在南京司法行政部当秘书的小姑把五弟媳冯和兰关在杭州柴木巷监狱里的事情告诉了小姑李亚儒。五弟媳在鄞县一个小学教书,被国民党特务抓来关在杭州监狱里,五弟媳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两个幼小的孩子,求姑姑帮助他五弟媳一下,让她出出来,李亚儒就与浙江省保安司令竺鸣涛说情,我的弟媳被你们抓来关在你们柴木巷监狱里,她上有老下有两个幼小孩子,她要是死了,这个家就完了!是不是通个情把她放放出来?竺鸣涛说:“你的这个弟媳十分顽固,她是个共产党的当地的支部书记,但我们叫她交待一下,她什么也不肯承认,现在您来说情,其他她不肯说也就算了,放宽一下让她写个悔过书就让她出去:就说‘我误入岐途加入了共产党。现在我退出共产党,’这样我们就放她出去算了。”但是当腾潜龙告诉冯老师叫她这样写一张悔过书时。冯老师却坚决不肯写,说:“我加入共产党是自愿的,从来没有懊悔过,我生是共产党的人死也是共产党的鬼!”结果还是被国民党高等法院判处了死刑。
  陈爱中被国民党六区特务抓到杭州,他说:”他早作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参加革命十多年,与各种各样的敌人进行过斗争,他也和战友一起捕杀过许多十恶不赦的敌人。今天不慎被叛徒特务出卖,无非是一个死。他早就认识到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从投入革命开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到杭州监狱后的第二天早上,陈爱中对其他难友们慷慨潇洒地说:“我们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光算了。不用光留下来白给这班强盗们的。”他把自己衣袋里的钱都摸出来给大家,难友们就叫看守去买饼、买油条或小菜来吃。
  十几天后法警来提陈爱中去审讯。陈爱中听到叫喊他的名字,穿上一件半新旧的竹布长衫,这件长衫还是当年吴家安借给他的。就跟着法警到军事法庭去。阴森森的法庭两旁站立着全付武装的警备队士兵,杀气腾腾,中间摆着三张高高的审讯台。台上坐着三个穿着神气的审讯官,陈爱中在台下昂首挺立。
  中间一个审讯官开始审问:
  “你是陈爱中吗?”
  陈爱中平静地说:“我就是。”
  “今年多少年纪啦?”
  “二十七。”
  “你的籍贯哪里?”
  “浙江乐清。”
  “你是共产党员吗?”
  陈爱中铿锵地回答:“我是共产党员!”
  审讯官点了一下头说:“你倒是硬的,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好,看来你还老实。听说你是共党宁波地区的特派员,也就是说宁波地区共产党的总头子,那我问你,你领导的宁波地区有多少共产党员?他们都在哪里,希望你都能如实告诉我们好吗?”
  陈爱中说:“我也不是什么宁波地区共产党总头子。你要我交待宁波地区有多少共产党员,到处都是,你要我讲出具体数字,这不可能!我被你们捉来了,要杀要关就随你们的便吧,你想得到我下面的组织情况和他们的名单?你们甭忖!”
  审讯官摇摇头说:“你果然老道狡猾。你暂时不说也可以,以后会叫你说的。那我再问你一下别的事情,我听说你们部队有两架电台,这两架电台现在在那里?”
  “两架电台?当时明山的电台多了,何止两架,无线电台到处都有。现在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北撤了,自然也就由部队带到北方去了。”
  “那么,我问你,你杀过我们党国人员没有?”
  “有!”
  “你倒是坦率,哪么今年三月份,杀害慈溪三北窖湖乡公所的总干事沈大毛,缴去十多支枪,三百发子弹也是你们干的?”
  “是我。”
  “和你一起干的都还有一些什么人?”
  “这个我能告诉你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们不又好派特务去抓他们?”
  “哼,看来你只承认自己是个共产党,其他什么都不想说。你是个执迷不悟又非常狡猾的共党头子!你到了我们这地方,还想这样强硬,坚持下去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陈爱中说:“随你的便!”
  “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情不好做,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参加杀人放火的共产党呢?”
  陈爱中起来大声地说:“共产党并没有随便杀人放火。我们也杀过一些人,是那些汉奸和打骂迫害老百姓的坏人,他们作恶多端,我们是代表人民去处决他们的。我们共产党是替人民除暴安良!”
  “你说得好听。共产党共产公妻,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先生,我请你不要随便污蔑人!我们什么地方去占过人家的妻子了?我的妻子现在也被你们抓来了,你可以去问问她,她是我共来的还是她自愿和我结婚的?”
  敌审讯官被反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呆了很久才又问:“既然你知道参加共产党没有什么花头,你何必去参加共产党?”
  陈爱爱中说:“参加共产党是我的信仰,因为共产党是为广大穷苦百姓服务的党,所以我就拥护共产党,参加共产党。”
  “共产党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参加共产党好处可大了!共产党能解放劳苦大众,解放全体劳动人民,参加了共产党我就能为全人类谋幸福。”
  审讯官冷笑着说:“先生,你很会唱高调,还唱得蛮好听的。你眼前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罗,还想解放全人类,为他们谋幸福,这不就变成了一句空话嘛?你们共产党,到处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你们已经对社会犯了罪!”
  陈爱中愤怒地说:“你这是诬蔑!在祖国遭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时候,我们共产党号召大家起来抗日,狠打日本鬼子和伪军,这是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吗?有些人在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抢劫虏掠时却逃之夭夭,这又叫什么呢?现在抗日胜利了,你们又想独占抗战胜利果实,想把我们消灭,挑起内战,破坏和平,还辱骂我们是共匪,把我们抓来关在牢监里。你们才是人民的罪人!扰乱社会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你们仗着眼前暂时的统治势力,到处欺压百姓,打击镇压抗日的爱国同胞,大肆杀害抗日爱国的共产党人。你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们与你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我现在既然被你们抓来了,你们要杀就杀,何必还审问多说废话呢!”
  退庭后,两个特务又带着陈爱中来到一间办公室。
  把门关上后,刚才在法庭上旁听的、抓他们来的特务头子——浙江保安司令部副警监、调查室军统特务情报处长滕潜龙坐下来对陈爱中说:
  “兄弟,刚才可能是在大堂上说话不便你没有说实话。现在就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总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吧,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陈爱中轻蔑地白了腾潜龙一眼说:“我要说的话都已经在法庭上对你们说过了,再没有什么实话好对你说的了。”
  滕潜龙说:“陈爱中,你何必这么僵呢?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共产党宁波特派员,就是宁波地区书记,官不小啊!可是共产党给了你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呀!你从乐清来到宁波,几年来让你在四明山住茅蓬吃野草,奔来跑去颠沛流离,穿一件破褴长衫,听说还是借来的,一个月没有十元钱,老婆都跟着你担惊受怕受苦受难,你这是何苦呢?我看你年轻有为,你如果能弃旧图新,归顺我们党国,我们立刻可以给你一个处长局长职位,一个月起码也得给你几百元大洋。姨太太都可以抬好几房了。一个人快快乐乐有福不享,为什么要去住茅蓬吃野草呢?”
  陈爱中听了冷笑道:“要跟了你们好处还真不少!可是我生来就是这个贱命!做不来这么大的官,也享不了这么大的福!既然我跟上共产党了,被你们抓来了,也准备杀头坐牢到底了,请你们别打我的主意了。你们在我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的。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腾潜龙见陈爱中话说到这份上感到再没有什么好和他说的了,“哼!你真是个不识抬举的顽固份子!”只好叫法警把他押回监狱。
  吴家安也受李爱中和冯老师的影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也不肯向敌人提供一点情况,敌人要杀他,他也坚决不投降。
  结果冯老师于1947年11月6日,和她的战友陈爱中、吴家安被押回宁波杀害在西草马路刑场。陆子奇非常悲痛。但也非常崇警敬他们在敌人面前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向敌人投降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陆子奇还得悉其他当时被捕同志的情况:屠永被捕后他坚持说他只认识张芝芳本人,对联络站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国民党得不到证据,把他关了两个月放了。
  公平柴行经理应克诚也死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判了四年徒刑,将近解放时才获得释放。张芝芳也是将近解放时才获释。那是因为当时蒋介石下野,李宗仁当了代总统,正在国共谈判,李宗仁看国民党大势已去,已回天无力,对共产党作些姿态,给自己留条后路。把关押在监狱里的一些共产党的政治犯释放出来。这是后话。
  陆子奇当时回四明山时,把小平山暂时安置在哥哥家里由她母亲带他,因为母亲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小平山在上海外婆家里住了将近半年,1946年11月6日,他的母亲冯和兰和陈爱中、吴家安烈士一起被国民党反动派在宁波杀害消息,冯老师的夫家李健民兄弟李良民等在上海大公报得知消息,非常悲伤,听说五嫂——冯和兰和五哥李健民的小儿子还养在陆子奇的哥哥家里,李良民不久就把小平山接去抚养。
  后不久,冯老师的母亲得悉小外甥在李家,外婆也十分记挂这个三岁亲娘就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可怜的小外甥,又把小平山接回宁波自己身边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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