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疗养院（2）

　　张班长坐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随着苏潇清他们说话的语气而变化着。
　　苏潇清一说到娇嫩、美丽、英姿飒爽，霍蓉的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可这笑容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马上好像生气似的对苏潇清说：“去。去。去。你就别在我面前耍贫嘴了，你们都吃饱饭没事干了，是吧？本‘荷花’还没吃饭呢。”
　　“没吃饭？”这令苏潇清也没想到，就自己的一句话救了林知晓，刚才林知晓的一句话，惹得霍蓉满脸的不愉快，而此刻的霍蓉，脸上是阴转晴了，也不生气了，还顺着苏潇清刚才对她的称谓，把自己也叫成了“荷花”。苏潇清看到这一点，连忙活跃、幽默地说，“好！好！霍蓉同志，我苏潇清愿意把这块巧克力奉献给您，先给您的肚子里垫个底，怎么样啊？”苏潇清说着就要扔过去，一想又悬在空中，“霍蓉战友，本巧克力身上可烙有名字的，今天算您有口福，连烙在上面的名字也一起给您吃下。您说，我可真有点献身精神了吧？”
　　这个霍蓉不知为何，苏潇清无论怎样和她说笑，她都不会生气，有时还时不时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投来一束光芒。
　　“还奉献呢？还有你的名字烙在上面了呢？还有什么献身精神呢？你不给就不给，我……我不稀罕。”霍蓉说着说着，特别是说到最后一句“我……我不稀罕”，还特意剜了苏潇清一眼，低下了头，看着手上拿着的报纸。
　　苏潇清看着霍蓉说着话，也注意到她的言行举止，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我……我不稀罕”，就足以证明，她说的话是假装的，且还有点对自己埋怨的意思。苏潇清为了显出自己对她埋怨的话是对的，也是为了更好地显出自己的真诚，他连忙兴奋地将巧克力朝她扔了过去，同时，嘴里对霍蓉说着：“霍蓉同志，我的烙上名字的巧克力来了，请您笑纳。你可要接住哟。”
　　霍蓉好像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又好像有思想准备样的，她抬起头看着苏潇清，见苏潇清手上的巧克力正朝着自己的胸前而来。霍蓉急忙伸出手来，可谁知，这巧克力却已到了她隆起的胸脯上，眼看着就要掉下，只见霍蓉敏捷地双手朝胸脯一捂，捂住了巧克力，但是瞬间，她的脸上通红通红的。这个红也令苏潇清他们想入非非，几双眼同时盯住了那隆起的地方。
　　霍蓉则低下头，满脸通红地吃起了巧克力，很生气地样子抬起头，对苏潇清他们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苏潇清他们连忙闪开眼，脸上也涌上了几份羞愧，一个个扔下巧克力走了。自那以后，霍蓉有时常到苏潇清的房间来坐坐，有时候一坐就是个把小时，两人谈些文学作品，特别是李存葆所著的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在当时的军内外反响特别强烈，苏潇清和霍蓉对这篇小说都有着同样的感触，对在战斗中舍生忘死、为国献身的英烈们，表示了极大的敬佩！如英勇杀敌的靳开来，为给饥渴的战友搞“战斗力”不慎踩响了地雷壮烈牺牲；如战斗临近结束时，梁三喜为掩护赵蒙生而光荣献身；赵蒙生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经受了考验，战后，在清理战友的遗物时，梁三喜留下的一张要家属归还620元的欠帐单，使赵蒙生震惊不已。在烈士的家属们纷纷来到驻地，梁三喜的母亲和爱人玉秀，用抚恤金及卖猪换来的钱，还清了三喜因家里困难向战友借的债，这一高尚的品德震撼了包括赵蒙生的母亲吴爽、雷军长以及战士们的心灵……
　　苏潇清和霍蓉从地方文学谈到人生、谈到理想，天天都谈不完，同房间的林知晓想插嘴就是插不上嘴，脸上流露出来的渴望被霍蓉看出来了。霍蓉看到林知晓的这一表情后，她就很自然的与林知晓说上两句。就这一两句把林知晓心底里像犁田一样地翻了过来，也把那块田犁的顺溜溜的。
　　苏潇清他们在疗养院的日子过得既轻松又愉快，这个日子也就在苏潇清他们不经意间快速地流逝着。苏潇清正想长期住在这儿，边游山玩水，边写点东西那该多好啊。苏潇清自从《向白衣天使致敬》《再见吧，班长》《飘逝了，我的天使》，三篇的诗稿发表出来以后，也曾写了南疆英烈们的短篇小说，投出去了但没刊登。《飘逝了，我的天使》，这首诗也是写给苏潇清心中的爱人谢海琴的。如果读者们有心的话，《向白衣天使致敬》《飘逝了，我的天使》这两首诗是姐妹篇。苏潇清完全处在失去心中爱人的痛苦之中。军报发表出来后，在各部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路小燕在收到苏潇清寄给她的报纸时，马上打电话给苏潇清，说：“潇清，这是你的真情实感，你懂吗？只有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我祝贺你，亲爱的！”
　　是啊，没有真情实感，写出来的东西是苍白的、无力的、语言不真挚的、矫揉造作的、没有读者群的、更不会打动人的。
　　苏潇清这个兵，在当兵的两年里，虽已在军报上先后发表了三首诗，还在水井区的广播里经常写些通讯报道和观后感，还有散文和诗歌，特别是在写南疆英烈们的一首诗，在水井区获得了一等奖，但苏潇清没有因此骄傲自满、狂妄自大、得意忘形。苏潇清所取得的这些成绩，不仅仅在整个潜水分队传开了，而且在整个水井区也有了点名气。
　　每每苏潇清在训练、学习等方面取得了些成绩，心里总是会很激动，但一激动，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爸爸临行前和自己说的“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一定不能耍小聪明、不能心气高、不能看不起战友，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度，万万不能有骄傲自满的思想”等推心置腹的话语，这些话常常在他的心中跳跃。所以苏潇清很低调，从不张扬自己。
　　卫生员杨薇给人一种比较文静的感觉。自从昨天，卫生员霍蓉在值班室巧克力风波以后，杨薇也听说了，便在今天中午，轮到她值班，她也往那儿一坐，低头看着报纸。苏潇清他们几个经过那儿，邹优军什么也没说，就把手上的巧克力扔给了杨薇。杨薇一看是邹优军给的，就很自在地剥开了包装纸，很优雅的往嘴里一放，一面咬着还一面闭上眼睛。看她那样，仿佛是在炫耀，仿佛又是很陶醉样的。
　　成建国看着杨薇说话了：“杨薇同志，看你那陶醉的样子，我很是羡慕，看来，其他人的巧克力就不需要了，是不是呀？”
　　“哈哈。”谁知，杨薇突然地仰起头笑出了声，但是双眼还是那样闭着，一串优美的语言，从她忽张忽合的嘴里慢悠悠地流了出来，“其它的吗，愿意奉献我也是要的，不愿意奉献哩，我也无所谓了。随便。”特别是“随便”两字，流出来的声音还高高的。可以听出，杨薇的言下之意：你们的都是次要的，只要主要的人给了我就行了。
　　邹优军听到这儿，脸一下子就红了。不过杨薇心里对邹优军也确有好感，从那双水汪汪的眼里，就已把邹优军浸泡在里面了。她也经常到邹优军的房里坐坐，邹优军只要是杨薇值班，那长长的走廊必是邹优军为她代劳。当时苏潇清正担心会出什么事。
　　这天，疗养院的电影院放《小花》电影。那晚，张班长、邹优军俩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成建国、吕松飞和黄慎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剩下苏潇清和林知晓。他们俩就相约看电影去。
　　当那首《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歌曲在电影院响起时，一下子激起了苏潇清对家的思念、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对哥哥姐姐妹妹还有奶奶和外公的思念。苏潇清随着电影的情节，心潮起伏，当看到演员刘晓庆跪着和人抬担架，双膝磨出了血时，苏潇清的心里为此震撼，眼眶湿润了。
　　坐在身旁的林知晓也进入了影片里，进入到了他俩彼此之间最柔弱的地方，被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不断发展，不断地被触及、升华、感动……
　　看完电影，苏潇清约林知晓出去散散步。
　　“嗳，林知晓，有的战友说我‘傲’，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些地方显出傲气了？而且据说个别首长也是这样认为的。你作为旁观者清，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些呢？你是怎么看待人们所说我的这个‘傲’字的呢？”苏潇清边走边问着林知晓。
　　“哎呀，苏潇清，你突然问我这个问题真让我很难回答。谈到这个‘傲’字，我与你有种同感。”林知晓说。
　　“同感？你为什么会有同感呢？”苏潇清疑惑地问道。
　　“是啊。在我当新兵的时候，也有战友们这样认为我的。这不，直到现在可能也会有人说我‘傲’呢。”
　　苏潇清一听林知晓有同感而且他自己也曾被人认为有傲气，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舒服。就苏潇清对林知晓接触和了解的角度来看，林知晓所说有人说他的“傲”字，并非人们说自己的“傲”字是一回事儿。林知晓的“傲”并非有家庭条件所致，而且林知晓自己在平时的工作、学习、生活、训练，以及与战友的交往中心胸狭隘，认为有人在和他过不去，总是用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与战友们交往。眼下，苏潇清和林知晓他们，都是八十年代的青年军人，有点文化、有理想，对林知晓这种与战友间的友情渗进去了些虚伪，很是看不惯。虽然，林知晓在与首长们相处也没有明显的做出来去溜须拍马，但他的那种虚伪，委实不能令战友们敬重。
　　苏潇清心想，你林知晓把自己那种虚伪和我苏潇清的那种“傲”混为一谈了，心里头真有些窝囊。想想自己如果也像林知晓那样，或者是林知晓所指的那种傲气，苏潇清定然接受不了。个别首长和战友们对自己的这种认为、认识，那必然会像林知晓那样，不太受到战友们的欢迎和尊重，想在部队奋斗一辈子的理想将会成为一句空话、一个悲剧。可是再怎样，首长和战友们对林知晓的认识，并非林知晓自己所说的那种“傲”，苏潇清始终觉得自己的那种“傲”与林知晓那种“傲”绝对不是同日而语。至少我苏潇清决不是那种虚伪而又狭隘的人。
　　可是，林知晓为何要说与他同样的意思呢？苏潇清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林知晓在谈到“傲”是有意让苏潇清误入其途，那他林知晓就太可怕阴险了。可是苏潇清和他共同生活、学习、工作了两年多了，他只是对林知晓的狭隘的一面看不惯，其它方面根本体现不出他林知晓是个虚伪的人。真诚和坦荡，是苏潇清对自己如何做一个真诚、善良、正直的人所提出的要求。如果我苏潇清也被首长和战友们看成是虚伪的人，那么，一个人要寻求正直的坦荡和真诚那是多么的艰难啊？想到这，苏潇清就直奔主题说：“林知晓，那么你谈谈真诚、坦荡，虚伪、傲气有什么质的不同呢？”
　　“真诚、坦荡从字面来谈，就是真实诚恳，没有一点虚假，对人都是真诚的心愿，坦荡心底纯洁，胸襟宽畅。而虚伪、傲气是对人做事不真实，不实在，虚情假意，对人对物目空一切，自高自大，高傲的似乎这个人是世界上惟有他一人是人，唯有他最有本事、最有才能。所以，真诚、坦荡和虚伪傲气绝不是同一种概念，而是几种概念。”林知晓很理论、很专业地解释着。
　　“那么，林知晓，傲气与虚伪也不是同一种概念了吗？”苏潇清侧着头问。
　　“当然。傲气是一种自以为是，本领都没我强。而虚伪则是一种口是心非，里表不一，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如墙脚的小草，东风东倒，西风西倒，不仅没有立场，而且还会丧失立场。”林知晓娓娓道来。
　　“可是，就我对自己的认识，我好像不是傲气，更没有虚伪，我无论在何时何地，对首长都很尊重，与战友间都能以诚相待？”苏潇清顿了顿，双眼紧紧盯着林知晓接着说，“你我都是军人，肯定都有同样的感受。在我穿上军装那一天起，心里就已经将自己定格在了军人这个序列里了。这种定格就是身为军人的一种崇高的荣誉。这一崇高的荣誉就是时刻愿意为了祖国和人民勇于献身、甘愿去抛头颅洒热血、义无反顾战死沙场！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也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这样去做的。可我就是不能明白的是，就有个别战友总认为我‘傲’，说句心里话，我没有什么地方好炫耀的，更谈不上‘傲’。所以，林知晓，不瞒你说，每当我听到这话，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不安。为什么我用自己的真诚、坦荡，换不回个别战友的一分理解和认识呢？”
　　“是啊，苏潇清同志，如果每个人都能换位思考该都好啊！”林知晓似乎也有难言之隐。
　　苏潇清突然想起张班长和他聊过林知晓的：他这个人很聪明，聪明的程度不亚于你。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个性太强，虚荣心使他处处都要显出个人英雄主义的思想。当然，他有这样的想法与自己优越的家庭条件分不开，父母对他过分的溺爱所至。
　　“其实，林知晓，我发现人也确实奇怪，当面的时候都会标榜自己是如何如何地好，别人又是如何如何地不好，就象个别首长总喜欢戴有色的眼镜看别人，可他实际上在战士当中没有一点诚信，还到处说自己怎样怎样注重在一起的缘分等。这样的干部倒是很虚伪。”
　　“苏潇清，你今天好像很激动啊？哪有那么多的感慨呢？你是不是觉得战友们对你的评价，所谓的‘傲’让你接受不了是吗？事实上你也确实有些‘傲’气。”林知晓终于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