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沟壑

　　这个活计狐天一点都没耽搁，以前修炮楼都是在各村抓壮丁，这次都是老百姓自己跑来做的。狐天明白，一定是地下党员同志们在老百姓中做了很多工作。
　　挖护路沟的工程进展飞快，古籁有点不放心，亲自来督查，看到老百姓一个个撅起屁股卖力地修沟，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挑起大拇指，“狐天君真是帝国的朋友，呦西！”其实，打心底里古籁对于狐天是不信任的，就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狐喊来说，他的弟弟心甘情愿为他们办事，他充满了疑虑。不过，由于战线拉得太长，治理这一方土地还需要本地人来做，用狐天这一类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他们愿意当狗，那就给他们当狗的权利。就这样，狐天换了服装，成了警备队姚兴业下边的一个小队长。
　　然而，古籁不知道的是，他们挖的护路沟，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的坟墓。
　　就在护路沟修完后没几天，狐问带着工卫旅一个连便进入了城南村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鬼子上钩。狐天也没法摸清鬼子什么时候会来城南村，于是侯队长带着武工队战士和一个班的工卫旅战士去佯攻安定村老爷庙据点。
　　老爷庙据点就三个鬼子，其他都是伪军，他们听着据点外的枪声和手榴弹甩在炮楼上的爆炸声，一个个都慌了神，他们远远看到据点外蓝灰色的军帽，红五星像山丹花一样红艳艳，而在鬼子的心中，那却如彼岸花的召唤。他们的确害怕了，担心自己的兵力不够，他们连忙向县城报告情况，希望能派兵前来支援。
　　古籁听到报告，眯着小眼睛，摸了摸鼻下的仁丹胡子，挂起嘲笑的嘴角。此前，他们到处扫荡，也没有找到这支部队，他们竟然突袭安定老爷庙据点，那不等于飞蛾扑火吗？
　　于是，古籁迅速派出了上百名日伪军，朝着安定村方向一路进发，他们还拖着重型武器，行军速度不算特别快。不怕他们行军速度慢，只要他们出城就行。他们刚刚渡过步浑河，就慢慢进入了狐问布下的口袋。
　　虽然这些鬼子也是久经沙场了，特别是经历了那么多次“围剿”，他们自以为大概了解了工卫旅的作战意图，如果进入山区行军，他们会十分小心，每走一段路，他们就会拿机枪和火炮向着路两旁看不清的位置乱打一通，用来探明情况。但是，步浑河离城一箭之地，他们就大意了。
　　狐问正是抓住了敌人的心理，命令战士们不要发出一点动静，耐心地等待敌人全部进入伏击圈后，再开火，能留下的，一个都不要放走。县城离安定据点也就七八里路，路上都是一马平川，鬼子都放松了警惕。狐天带着警备队磨磨蹭蹭跟在后面。随着狐问一声令下，全线猛烈开火。
　　机枪连一发子弹都不用省，一霎时雨点般倾泻出去，朝着敌人就是一阵猛击，敌人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反应时间，指挥的声音也完全被炮火声所掩盖，大家慌不择路，纷纷去找附近有没有掩体。
　　此处当然有掩体，就是他们前不久刚刚修建的这条一丈深的护路沟。所以，当他们发现自己陷入绝境以后，便慌不择路的直接跳进去，希望用护路沟作为掩护来反抗。
　　然而，当跳进去以后，这才发现，护路沟，护路确实非常不错，可想要拿来当战壕，可是，实在是太深了。鬼子的总体身高也不算高，跳进去以后就算手能够伸出来，可脑袋一样没法探出来瞄准，机枪还能胡乱扫射，可步枪只能朝着天空打。警备队的身高还算凑合，有个马架上去准备开枪的，被狐天一脚踹了下来，“不要命了，没看见太君都不敢露头吗？”他们都想露头呢，够不着啊！
　　狐天冲着他们就发火，“走，赶紧！顺着护路沟，迂回过去。”
　　有人明白了，还是狐天有点子，大家不能都等在护路沟里等死的，绕过去，到工卫旅屁股后面前后夹击。
　　狐问看到狐笑发出的信号，命令战士们立即一拥而上，朝着沟壑里不断丢着手榴弹，把鬼子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有留下来的伪军也知道此时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急忙双手举枪高喊投降。
　　急命的狐天带着残兵败将沿着护路沟落荒而逃……
　　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在气急败坏的古籁亲自带队出来增援时，硝烟弥漫的战场只有几只惊飞的红嘴乌鸦了。此后，公路沿线的敌人再也不敢轻易出动，担心会遭遇埋伏。
　　有了这场伏击战的胜利，大家的动力越来越足，信心也越来越大。同时，民运队从城南村转运物资时，就从护路沟里一直延伸到龙山脚下。鬼子挖的这些沟沟壑壑反而成了平川工作团的交通线，不知道古籁知道了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古籁恼羞成怒，居然在城门口被人打脸了，损兵折将却没有切断物资运输线，报复，必须得报复。
　　恼成猪头似的古籁亲自带兵到龙山截岔一带进行扫荡。
　　截岔的百姓提前得到消息，大都撤离了村庄。没想到，一队骑着洋马的鬼子闯进了南沟村。这是一个小山村，也就大几十口人，四周群山围绕，进村的路十分偏僻，历代一来，就没有一次战争会牵连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村庄，所以，村民们都大意了，他们没有想到鬼子竟然连这么小的地方也不放过，大部分人都没有躲出去。
　　村里人先被日本人从家里往外赶，日本人一边赶人，一边杀人，遇到稍微抵抗的不是开枪射杀就是刺刀捅死。村子里鸡飞狗跳，到处是惨叫声。一霎时，南沟村成了人间炼狱。
　　正是严寒季节，西北风怒吼着，似乎在控诉着鬼子的暴行。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狞笑的鬼子赶到村里的打谷场上，他们剥光了女孩的衣服，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拼命地挣扎，却难以逃脱悲惨的结局。女孩披头散发，她恐惧地大叫着，围着打谷场上的杆草转圈，她两眼空洞，已分不清了人和畜生。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呵呵地笑着，她疯了。
　　有个婆姨抱着两岁的娃娃捂着孩子的嘴顺着墙根往山里跑，结果还是被鬼子发现了，他们一脚踹倒妇女，抢过娃娃，提起两条小腿用力往石头上摔去，把娃娃摔得脑浆迸裂。那婆姨急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悲伤得都忘记了哭泣，大张着嘴，却仅仅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然而，那些没有人味的魔鬼在她身上扫过淫荡的目光。她挣扎着，哭喊着，奋力地咬下了鬼子的耳朵，鬼子疼得龇牙咧嘴，捂着流血的耳朵站到了一边。这时，另一个鬼子一刺刀扎进了衣衫不整的婆姨的胸膛。
　　这伙强盗把大家赶到村北的一座院子里，关进屋子，他们用柴火堆在屋檐下，大火点着了窗户、房顶，屋里传来叫骂声、哭声……灭绝人性的鬼子却仰天大笑，似乎在欣赏他们惨绝人寰的作品。有的人从火中冲了出来，鬼子的机枪响了。只有五个小孩被大人塞进了灶台下面的圪斗窝，躲过了一劫。枪声停了，火渐渐熄灭了，孩子们以为鬼子走了，就从烟雾缭绕的房子里跑出来，刚出房门，“轰隆”一声，房子塌了。
　　出了院门，他们就被鬼子发现了，他们返身往回跑，鬼子冲他们开枪。他们回到院子，钻到死人堆下面，往脸上抹了血，一动也不敢动。鬼子冲进院子，没见到活人，正要挨个检查尸体，街道上有鬼子“呜哩哇啦”地叫喊，他们就走了，这几个孩子终于死里逃生。
　　狐问孤身一人从狐林庄来工卫旅驻地汇报工作，走的是小道，走在南沟上面的山梁上，他就看见了鬼子村庄里浓烟滚滚。他藏身在山坡上的高粱地里，见鬼子牵着抢夺的牲畜和财物从村里出来，以为鬼子已经全部撤离，他把枪藏起，钻出高粱地。他刚到村头，就看到了几名遭遇蹂躏的妇女，挤在一起，掩面哭泣。披头散发的女孩在戏台上时哭时笑。见此情景，狐问悲愤交加。他正要进入村子，两个鬼子拿着枪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押着他就走。到了一座小院，就看到一个鬼子抱着腿龇牙咧嘴地叫唤，一旁是块血糊糊的大石头，靠墙倒着一具老乡的尸体。他们逼迫狐问用独轮车去送伤兵。狐问无奈，只好推着伤兵向武元城方向走去。
　　途中，狐问心中暗自盘算，一定找机会把这个畜生干掉，为乡亲们报仇。于是他便以路不好走，怕颠坏“皇军”为由，故意走得很慢。行至村南一条斜向的小岔道时，余锻低头哈腰地对一个能听懂中国话的鬼子说：“皇军，这条大路和这条小路都汇集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大路好走，你们从这条大路去赶大部队，我推车走得慢，抄近路追你们，保证一会在前面和你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