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1-11-22 18:11:47 字数:4924
淮海的父母,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儿。第二胎怀淮海时,淮海的父亲已37岁,望子心切,就叫一个过路的算命先生算算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算命先生说还是女胎,要到第4胎才换胎。淮海出生以后,一次那个算命先生又路过他家,装模作样掐了半天手指,摇着头说:“算来算去,都不应该是个男孩,怎么就是个男孩呢?你们看他那个长相,原先是个女孩,不知哪里搞错了。”算命先生还对淮海父母说:“你家这个小孩,面相很好,宽宽的脑门,天庭饱满,鼻正口方,子午卯酉桃花相,桃花运很旺。”淮海父亲说:“胡说,桃花运是个什么好运!”算命先生说:“干部,你不知道,桃花运旺的男子,都会遇到旺夫命的女人,你儿子以后要沾女人光的。”淮海从小就可以看出是个很漂亮的小孩,见过他的人,都对他母亲说:“哎呀!你的这个儿子,这倒有多漂亮啊。”他家住在海滨县时,他是县城那一条街上最漂亮的小孩,穿着一身绿丝绸面棉袄、棉裤,虎头棉鞋,拿着一枝铅笔,面如桃花,人们都说他像画上的人物,县城里一家照相馆还给他和他姐姐两人免费拍了一张像,放在橱窗里。海滨县城里人说:“我们这里人吃山芋脸皮粗,这小孩是吃什么长大的啊。”然而,“人不可貌相”,他却是“面善人恶”,是个“熊孩子”,不合群,任性,两、三岁时,成天拿着一根竹竿,敞着怀,站在一个鸡窝顶上,他以为这样很威风,谁从那里路过就打谁,那时他爸爸是国营淮海农场场长,谁家小孩被他打了,也不好意思来告状,只有叫小孩躲得他远远的。一次到姨父家玩——他姨父在部队时是他父亲的警卫员,是他父亲1950年到海门县接来的兵,部队改编为农场后成为农场职工——姨父拿东西给他吃,他吃完后还要,姨父说没有了,但他还没有吃过瘾,哪管你有还没有,就大闹起来,从屋里一直滚到门口小河边,吓得姨父将家中能吃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上小学时,他到公园的猴山里,将一只小猴偷了出来。他将一条小蛇装在竹筒里,带进课堂,放在课桌抽屉里,小蛇跑了出来,吓得女生哇哇乱叫,搅乱了课堂秩序。老师处理他,他放学后,到他家居住的机关大院传达室,低着嗓门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说:“我是文教局的,请找董凤城老师接电话。”班主任董凤城急匆匆地跑来,拿起话筒说:“领导好,我是董凤城。”只听话筒里说:“我找冬瓜皮,你就是冬瓜皮吗?”他的同学宋亚非拿过话筒乱嚷道:“冬瓜皮,冬瓜皮...”第二天,他若无其事地去上学,又被带到老师办公室罚站。上初中后,他依然顽心不改。到农村学农,他哪里肯好好劳动,不是抓蛇、就是捉鸟。蛇在地上游,他抓住蛇尾拎起来,蛇向上弯起身子,想咬人,他快速抖动,蛇就像一根草绳,一动不动地垂了下去。他把蛇扔在一个坑里,坑里几天扔了几十条蛇,缠在一起,非常瘆人。他到农村的第一天,就将一户农民屋后的喜鹊窝捅了下来,赔了人家两毛五分钱,还嘻皮笑脸地在班会上做了口头检查。到工厂学工的第一天,他擅开车床,将厂里最贵重的朝鲜车床的刀头和一根很长、很粗的无缝钢管弄坏,他的师傅在以后3个月的学工期间,不敢让他动一下车床。他看到老师的父亲的尿壶晒在窗台上,就抓了一只青蛙放到里面,夜里老师的父亲在床上小便,青蛙“扑通、扑通”在尿壶里跳起来,把老头吓了一大跳。有人检举是淮海干的,他死活不承认,老师说:“有人亲眼看见你在尿壶旁边的。”他说:“我是在抓那只青蛙,青蛙逃到尿壶旁边,它也不嫌臊,自己就跳进去了。”当时刚开始复课闹革命,老师和学生处于平等的地位,不敢惩罚他,但还是利用家访的机会,将此事告诉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对他也毫无办法,只是对他说:“你现在还在干这种事,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不这样胡闹”。一次,他和人打赌,夜里跑到一个坟地里去,以取回一个坟头为证,在那里遇到了几个强盗,强盗是他家附近的农民,盗窃了地区商业局大楼里的十几箱香烟,藏到坟地里。第二天公安局来破案,大狼狗嗅到了商业局的一个总务身上,总务被带走了,是他为这个总务洗清了冤屈。机关里许多人都不喜欢淮海,那个总务最讨厌他,因为他常翻窗入室去打乒乓球,用弹弓打坏大院里的路灯,在养鱼塘里抓鱼,爬到宿舍的屋顶上将屋瓦踩碎,干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他,这些都是那个总务管理的事情;那总务被警察抓过后,就彻底转变了对淮海的态度,对淮海父亲说:“路局长,你儿子以后肯定有出息,小时越皮,长大越有出息。”他几乎天天和人打架,天天有人上门告状。他是个好斗、打架不要命的人。有一次,地区史专员家的老二和老四,在他家屋后的小河边钓鱼,踩坏了他种的向日葵,他就往河里扔砖头,让史家兄弟钓不成鱼。后来,史家兄弟在街上碰到他,老四对老二说:“看,这就是那个不让我们钓鱼的小子。”两兄弟就来打淮海。当时淮海还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而史家兄弟都是中学生,但淮海毫不畏惧,和他们打了起来。史老二将他压在身下,但史老二的眼睛也挨了淮海一拳,立刻像熟桃子一样红肿起来。这时地区商业局一个秘书见了,训斥史家兄弟说:“过去你老子在台时,你们欺负人民,现在你老子下台了,你们还在欺负人民。”吓走了史家兄弟。
小孩打架,是没有是非的,打输了的就有理,打赢的就没理。淮海因而也经常没理。”文革”开始后,地区商业局宿舍大院里挨过淮海打的小孩,成群跟在他父亲身后呼口号:打倒惯宝宝!淮海的父母,可并不是没有教育他,只是淮海今天和人打架回家挨了打,明天他又照常和人打架。不让他吃饭,他就不吃;不让他睡觉,他就站着睡;打他他就跑,他父亲跟在后面追,他跑到机关食堂后面就不见了——那里有个很高的水塔,他爬到水塔上去了。他又在水塔顶上往食堂屋顶的烟囱里扔砖头、泥块。食堂炊事员老李听到屋顶上有响声,就知道是谁干的,跑出来朝水塔上喊:“大海,你又上去啦,我告诉你爸爸。”淮海就对老李说:“李师傅,你嘴有鸡屎。”老李爱说俏皮话,机关宿舍里的小孩都喜欢跟他闹着玩,孩子们到食堂去,他就从锅里拿出锅巴,或者萝卜、胡萝卜给他们吃,用手指着他们的嘴说:“你嘴有鸡屎(最有意思)。”
1966年夏天以后,学校停课闹革命,学生们都参加了红卫兵,造反、串连。不久红卫兵运动停止,到1968年秋天,学生们又回到学校“复课闹革命”,但停课两年,已经野性难收,斗殴打架成为风气。淮海也和当时的青少年一样,练吊环、举杠铃、扔石锁,他扔的石锁有40斤重,一般人都玩不动。他将一对30斤重的哑铃,连同从家里偷出来的馒头,送给一个无锡插队知青,向那个知青学摔跤。那个无锡知青一次次地将他摔倒在地,他又一次次地爬起来继续摔,终于有一天,他将那个无锡知青像一只口袋,从身后往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来他又向常到他家来找他姐姐的县中队(县中队就是后来的武警中队,当时属解放军序列,中队相当于连)中队长学会了捕俘拳和擒敌拳。由此,他成了城里有名的打架好手,就连登瀛桥旁八卦阵巷里那些令人生畏的流氓也不敢惹他。当时城里有3个青少年学生的偶像,一个是地区青年男篮打前锋的王光华,一个是地区三代会宣传队演郭建光、杨子荣的肖志强,还有一个就是淮海。没有多少人不知他的大名。
淮海有了名气以后,就很少再和人打架,因为人们都不敢惹他。有一次,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好友、在师范初中班上学的宋亚非,带他到师范去打乒乓球。只有一张乒乓球桌,打球的人多,就用打擂挂号的方法,宋亚非挂上了号,擂主没有说什么,但旁边一人却说他发球犯规,和宋亚非吵了起来。宋亚非骂他是“鸡屎脸”,那人气疯了,对宋亚非说:“你有种放学后不要走,在气象台南边路上见。”放学后,宋亚非和淮海一起来到约定地点。那人带了5个人,已先等在那里。他们也不打话,上来就要动手,淮海拦住宋亚非,说:“让我来。”走上前去对那人说:“我看算了吧,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别看你们人多,真动起手来,叫你们全都趴下。”那人欺淮海个子没有他高,更被淮海的狂妄气坏了,猛地推了淮海胸口一下,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个肚肺脸,敢管江大爷的事。”淮海说:“你真要打。”那人说:“真打!你想怎么样。”淮海说:“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把眼一瞪,说:“我管你是谁,快滚,不然连你一起打。”说着又用力推了淮海胸口一下,淮海顺势后退一步,飞起一脚,踢中那人肚子,那人“哎呀”喊了一声,捂住肚子蹲了下去。淮海两手抱在胸前,说:“你不是要打吗,蹲下来干吗,要拉屎吗?屎都吓出来了。起来,接着打。”那人站起来,也飞起一脚朝淮海肚子踢去,淮海早已算定,两手接住他的腿,往后一掀,那人跌出一公尺开外,宋亚非赶上去骑到他身上就打。其他5人动了起来,淮海大喝一声:“看谁敢动!”有3人向淮海围过来。淮海记住他的师父、县中队中队长的话,“出拳要快,不要让对手有反应”,他一个箭步到了正面一人面前,落脚的同时狠狠一记下勾拳已打在那人的下巴上,只听清脆地响了一声,那人嘴里立即沁出血来,淮海收拳时又横击一肘,击中右边那人肋部,第三人见势向后退去,摇着两手,示意“不打了”,淮海朝他走去,他转身要跑,淮海追上使了个“插档扛摔”,左手抓住那人后衣领,右手插进裤档,将那人扛起,摔倒在地。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叫好。宋亚非还在地上和那人扭成一团,淮海走过去将他拉起来,那人也爬起来,又向宋亚非冲过来,被淮海当胸一推,推了个趔趄,说:“你算了吧,回去再练几年,我们还在这里等你。”穿过旁边围观的人群,扬长而去,身后只听有人说:“这两个是街上有名的流氓。”几天以后,淮海又到师范去打乒乓球,那人见了,飞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喊来一个人,那人一边往乒乓球室门里走一边大声嚷:“在哪?”淮海一见,是师范学校的足球队长、家住在航校大院的臧小明。臧小明一看是淮海,对那人说:“你知道他是谁吗?”当那人听说了淮海的名字后,连忙赔礼道歉,点着头说:“我叫江波。”宋亚非说:“你不是‘哈二爷’吗,怎么叫江波的呢?”江波瞪了宋亚非一眼,没有发作。淮海从第一次见到江波,就不喜欢他那种点头哈腰的样子。
淮海虽然顽皮,但在上小学时,却是一个学习成绩非常优异的学生。他天资很好,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上语文课时,老师总是第一个喊他起来背课文,然后对大家说:“你们总说背不上,人家不是背上了。”许多老师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记忆力,说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但没有见过,将淮海喊到办公室,让他朗读一篇课文,然后叫他背诵,他果真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还说出了其中的几处不认识的字。学习又很勤奋,夏天晚上,别人乘凉,他还要看书,天热就把电灯拉到外面来,将两腿放在两只坛子里防蚊子,有一次他父亲给他把雨衣穿在身上,热得大汗淋漓。可是,1966年小学五年级暑假以后,学校停课闹革命,他玩野了,上中学后不久,宋亚非又从师范转到他们学校,两人就三天两头逃学,到肉联厂去看杀猪,到果园偷苹果,到油米厂偷豆饼、花生饼,宋亚非还常常从家里夭墙上爬到他父母锁着门的房间里,寻找可以卖钱的东西,然后两人去看电影、泡澡堂、下馆子。初中第一个寒假快结束时,宋亚非见他在家做作业,就说:“寒暑假作业老师从来不改,你写什么?”他说:“我知道老师不改,所以只是抄一遍,随便写个答案。”但每到期中、期末考试临近时,淮海就回校突击复习,因此每次考试成绩比许多认真学习的同学还要好。有一次考数学,有两道代数题他没有学过,别的学生也没有几人解出来,但他硬是用小学算术的方法解了出来,试卷在全校传阅。他的数学老师是全县唯一的特级教师,专门到他家对他父亲说:“淮海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很有数学天分,有的题我都解不出来,他看看就解出来了。要是他肯学习,也许将来能成为一个数学家。”可不肯学习也正是他父母烦恼的问题。有一次,他父亲检查他的作业本,指着他写的七歪八扭的字气恼地说:“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就写这样的字?”打骂对他已毫不起作用,父亲就给他讲家史,父亲的家史很苦,就如旧社会的穷人,家家都有一本血泪账,但他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根本就没有那种体验,讲家史对他没有一点作用。父亲又给他讲部队的革命传统,让他知道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部队的革命传统教育对他产生了作用,他和当时的年轻人一样,渴望成为一名解放军。他父亲也想把他送到部队去,军阀、土匪、俘虏,部队都能改造过来,看来只有部队才能把他教育好,到了部队,他或许还是一块好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