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洱海畔

　　距离二OO七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越来越近，滴水岩市龙门区的居民们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脸。
　　无利不起早。大街小巷林立的各种商场、超市争夺客户的拉锯战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秘密筹备中，他们准备抛出杀手锏，最大化地“拐走”顾客们荷包里的钞票。货比三家啰。老百姓把钱拽得紧紧的，也是东瞧瞧西望望，期待花最少的钱，买到最称心如意的年货。
　　越是过年过节，警察这种特殊的职业越是忙碌。
　　这天晌午，大队长邓一民把正在办公室忙碌的冯粒粒叫到办公室。
　　“明天，去趟云南。”
　　“嗯？邓大队，我没听明白？”
　　“你明天去趟李不韦老家，去见见李家的老太太。你见到老人家，亲口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李不韦一天不出现，我们一天不收兵！’。一是表明公安机关的态度，二是去摸摸情况，无心插柳柳成荫，指不定会冒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呢。”
　　“哈，懂了老大。我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
　　微风轻拂。
　　天上的火烧云镶嵌着耀眼的金边。美丽的云彩倒映在洱海的湖面上，仿佛彩色的碎玻璃，闪闪发亮。
　　岸边，瘦瘦的杨柳，枝条上光秃秃，随风摇曳。风景旖旎，却是少有行人。
　　离岸数十米，矗立着一座灰色砖墙的三层小洋楼。琉璃飞檐，褪色的砖墙镌刻出时间的印记，刷着红漆圆形的拱窗锈迹斑斑，石砌的台阶上布满青苔。
　　冯粒粒轻扣门扉，大门上方的一盏玻璃灯发出橘黄色的微弱灯光。许久后方才有人来应门。随着“咿呀”一声，半圆形的木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
　　“请问你找谁呀？”身穿白色棉袄的老妇人颤巍巍地问道，头上的白色头巾浮在暮色里，像一只温顺的和平鸽。
　　“阿姨好。您是李不韦的母亲吧，我是为了李不韦的事情而来？我叫冯粒粒，前两天给您通了电话的那位滴水岩市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警察。可以让我进去说话吗？”冯粒粒一脸堆笑。
　　“小姑娘，能出示你的警官证吗？谢谢。”老妇人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机警，“虽然我接到了电话，但是，我可没瞧见你的真面目哟。这年头，不太平哟。警察同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冯粒粒愣了愣神，老太太的话搞得她有点哭笑不得。随即，她麻利地掏出警官证，两手恭敬地递到老妇人手上。老妇人翻开证件，先是盯着警徽瞧，随即又瞅着照片看。确认眼前的红衣女郎正是照片上的女警探后，老妇人递还警官证，将风尘仆仆的冯粒粒让进屋里。
　　顺着木质楼梯，两人来到别墅二楼的一间小接待室。
　　老妇人安排冯粒粒坐在靠窗的藤椅上，随即泡了一壶上好的苍山雪茶上来。老妇人端起白瓷茶壶，先是给冯粒粒的白色陶瓷杯里倒满茶水，随即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冯粒粒也不拘束，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茶水入口甘甜，回味悠长。老妇人也慢慢品着自己沏的茶，想问点什么，似乎又害怕得到的结果不能接受，欲言又止。
　　冯粒粒稳住心神，抬头眺望窗外的洱海，湖水随风荡漾。湖上的打鱼人正摇着桨，荡起一圈圈涟漪，载着丰收的喜悦急切地回家去。一群群白色的海鸥时而穿过绚烂的晚霞，时而贴着湖水飞翔，伴着长长的“欧、欧、欧”的长鸣。一只洁白的鹭鸶鸟伫立在岸边，梳理着羽毛，像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梳妆打扮，它把长长的脖子缩成S形，对空鸣叫，引来四、五只飞翔的同伴俯冲而下，惊起微波粼粼。在坡陀右侧的湖岸，柳树的枯枝随风飘动，鹭鸶与垂下的枝条、一簇盛开的野花相互呼应。
　　见此情景，冯粒粒的脑海忽然浮现出诗人李白笔下的《白鹭鸶》来：
　　白鹭下秋水，
　　孤飞如坠霜。
　　心闲且未去，
　　独立沙洲傍。
　　桔色的湖水渐渐变成鲜红色，随即呈暗红色，最后变成了墨黑。
　　转眼，暮色四合。
　　“李家老太太，我临近过年还来叨扰，有点不礼貌，打扰了您的休息，甚是不好意思。”冯粒粒斟字酌句，首先打破沉默。
　　“谢谢警察同志，我相信政府能找到我那可怜的儿子，虽然我有不祥的预感。”老妇人叹了口气，伸手抹了一下眼角擎着的泪花。
　　“给您老说句实话，您的儿子李不韦现在是生死难料。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他正躲在那座小庙冥想呢，当然，如果我们往往是朝坏处考虑得多……”
　　“警察同志，你就别宽慰我了。我的儿子我最了解。我想，我的儿子不韦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定是被我那歹毒的狐狸精儿媳妇害死了。”
　　老妇人打断冯粒粒，发黑的嘴唇不断地颤抖，瘦巴巴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满布的皱纹挤在一起，冷若冰霜，像干枯的老树皮，眼神中爆射出绝望、愤怒、无助交织在一起的寒光。
　　冯粒粒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可是一个孝子。不瞒你说，我在老家独居时，不韦隔三差五地打来电话问候我，对我可是嘘寒问暖，可是这半年多以来，却是杳无信息。我想，这一定不会是儿子不韦的做法，虽然亲朋好友都让我往好处想，但是我每每想到他有可能不在人世了，都叫我…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啊！”
　　老妇人话语哽咽，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晶莹的泪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老太太，假设李不韦遭遇不幸，我说的是假设，你懂我的意思？伤害他的人可能是任何人，您为何断言就是你的儿媳妇幕曼荷呢？”
　　“儿子不韦一家发达了，住进了别墅里，不韦便马不停蹄地把我从老家接到他家里。我住了整三个月。儿媳妇幕曼荷对我不理不睬，还经常地不回家，虽然没有拿脸色给我看，但是我知道她不欢迎我到她家里。我虽然老颠东（四川话，糊涂的意思）了，但是我并不糊涂，我的眼睛也没有瞎掉。她却是忘记了，这个家不仅仅是她的，也是我儿子不韦的，换句话说，也是我们李家人的。
　　记得有一次，儿媳妇幕曼荷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亲自给我泡了杯家乡的苍山雪茶端来孝敬我。就在她转身上楼，我端起杯子喝家乡茶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不韦却失手打碎了茶杯。我当时有点生气，却是没有发作。你知道不韦对我说了什么吗？”老妇人盯着冯粒粒看，但是并不算让她来回答，而是自己继续说道：“不韦把我扶上楼，进了他的卧室。他把门掩上，对我说，‘娘啊，刚才是我故意打烂杯子的。我听了正要回骂不韦不孝，是个大混蛋。他接下来的话，是我万万料想不到的。他告诉我说，幕曼荷给您老吃的东西，您老可千万别吃。家里不安全！’。
　　我一听这话就懵了。不韦还没有向我解释，就扶我出了他的卧室。当时我也没多想，以为是不韦两口子吵架，不韦一时间晕了头，才说出那样的傻话。不过，这半年来，我不时地回想起我们母子那段对话，我才察觉到她们两口子出了严重的问题。当时，我却是老糊涂了，离开时没有把儿子不韦一同带回家来。警察同志啊，可是世上哪里来的后悔药啊？所有我想，儿子如果真的不在了，我那恶毒的媳妇定难脱得了关系。”
　　“幕曼荷的人品有问题吗？”
　　“哈哈，那条狐狸精的人品岂止是有问题，而是大有问题。不瞒你说，他们的结合，我一直都是反对的，除了经济上门不当户不对外，他们家可是贫农出生，我们家可是共产党党员呢。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地洞’，就是这个道理。”
　　“您老还有其他的依据吗？”
　　“我的反对最终没能阻止她们的婚姻。到了后来，我妥协了，既然木已成舟，我也别无他法，我还劝老头子支撑她们的事业，拿出积蓄给她们开店。谁知道，幕曼荷的弟弟幕平陆贩卖假币，把我家的不韦也脱下了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被我们当地的派出所知道了，要抓他们。于是，不韦得到风声，变卖了小店，仓皇出逃，到了四川躲藏。老头子禁不起这样的打击，一蹶不振，最后一病不起，死掉了，留下老身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我拿出一生大部分的积蓄给不韦做本钱，他们也争气，先是摆地摊，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挣下了颇大的家业。谁知道哟，总是好景不长，因为生儿子的事情，两口子又闹得鸡飞狗跳。”
　　“她们闹离婚的事情您老清楚？”
　　“闹离婚的事情，不韦一直瞒着我，一直到最近才有人告诉我。不过，不韦想生儿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也坚决的支撑。那么大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吧，我那个不听话的孙女就不中用了。”
　　“李不韦说他家里不安全的事情，他还对谁讲过吗？”冯粒粒对于李家老太太重男轻女的思想不置可否，跳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没有，不韦就对我提及了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提及这件事。”
　　“您老相信吗？”
　　“我相信不韦的话，我也相信我的知觉。我住在那里的时候觉得很压抑，心慌慌的，总感觉房子里有鬼魂在飘，晚上还常做噩梦。后来，我一回到老家这栋老房子里，一切就好起来了。”
　　“嗯。”
　　“希望警察同志明察秋毫，一定要把不韦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你的儿子李不韦失踪的事情我们会一直侦查下去。我会像是咬住破布的猎犬一样死盯着这起失踪案。我们领导也是非常的重视，这次安排我过来见您老人家，他专门叫我给你带话说，‘李不韦一天不出现，我们一天不收兵！’。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天来，我就是想告诉您，这起失踪案，我们刑警大队必将全力以赴。”
　　“警察同志，谢谢你们，真心地谢谢你们！”
　　“老太太，我还有一个小问题。你是否有个叫李娜的亲戚，她的为人怎么样？”
　　“噢，你是说我那乖侄孙女小娜？哈,我们的关系好着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