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意外收获

　　三个，五个，衣着褴褛，拄着棍子、拄着步枪的人，在费县、沂州交界处像小沟沟的水一般，汇聚到一起，渐渐形成小河。文桐几个一路跑着不敢停歇，肚子饿得难受，却不敢进村找点吃的，一路上遇到失散的暴动队员，渐渐聚拢起来。
　　时间不长，黄总指挥、王大明也带着七八个人合了过来，文桐粗略点了一下，还有五十多人，一个个蔫头耷脑、窃窃私语，文桐一问才知道，固庄有一些民团加入的队员，还有文耿红枪会的一些队员，趁乱跑了。
　　跑就跑吧，赶鸭子上架没意思！文桐心想。今天的结果在他预料之中，也让他十分失望。民团的人跑掉，是正常的，他们很多并没受过正规的思想政治教育，参加民团、参加暴动无非是混口饭吃，现在见情况不好，就趁机溜了。倒是黄总指挥安排崔明桂四人去在河口打探消息，消息没来，驻军来了，让文桐接受不了，大军出动，三河口多少是有动静的，你崔明桂干什么吃的？一点消息也带不来。
　　那天，他回山后，见队伍挤在一起，建议分开驻扎，因为他感觉，与大先生同车来的两人，文桐很陌生，是不是荣子桓的探子也未可知，黄总指挥稳妥起见同意了。文桐带着几十人去了白石屋，那边水源方便，民风纯朴，给养相对好解决。黄总指挥和王大明带着二十几人在原地搞思想教育，同时等着崔明桂四人回来，结果崔没回来，大军却到了。
　　两个文杼的队员摸到白石屋时，文桐正在一处山坡上转悠，听到枪声和满山的飞鸟，知道一定是荣子桓的大军来了，忙集合人员，准备向黄总指挥那儿撤退，便于支援。正迎着这两个队员，在山沟沟里转圈，没敢用枪，一人一刀灭了。等他们离了白石屋，快接近黄总指挥处时，又与文杼相遇了。
　　文桐人多，文杼就一个，想抓也抓不到，众人在文杼眼皮底下溜了。听了那边枪声渐熄，文桐决定改变路线，不再向黄总指挥汇合，那边应该已经撤离。
　　黄总指挥二十多人正讲着课，听到枪声，急忙各自为战，寻一个缺口，边打边撤，损失了十几个，到了费县与兰陵交界处，与文桐的人碰头了。
　　看着这群没有一点生气的队伍，文桐心里一痛，三百多人的暴动队伍，剩下不到五十人，老红军郭云轩牺牲，沈二泉牺牲。本想着在大青山建立根据地，现在也不成了，下一步到哪里去，还是个问题。大家都眼巴巴看着文桐，希望他能帮着找到出路。文桐知道，剩下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立场坚定的人了，他先自信起来，兵在精不在多，对众人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向南不远，就是大宗山了，再向南，就是燕住山，那边我有熟人，到了那儿，一方面等候继续归队的同志，一方面也补充一下给养，现在肚子也闹革命了。”
　　他的轻松感染了不少队员，气氛活跃起来。黄总指挥看看山林，若有所思，问道：“我记得燕住山有土匪，他们能容得下咱们吗？”
　　“我去过一次，认识他们大当家的，那个人还算仗义，我们投奔他只是权宜之计，不会威胁到他的山寨。而且，我听说他们现在很富裕，要粮有粮，要枪有枪，补充一点给我们，算是借的，我觉得问题不大，他们反对政府，我们也反对，这一点是一样的。”
　　黄、王二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
　　队伍到了大宗山时，前边路有两条，一条靠东，接近沂州，一条靠西，接近费县，西路相比东路要远一些，黄总指挥主张走西路，比较保险，文桐更看好东路，虽说有一些风险，可以尽快到达燕住山，队伍可以及时得到休整，战斗力实在耗不起了。
　　黄总指挥说不服文桐，这里地理他相对不熟悉，只好按文桐的建议。沿大宗山东麓向南，在一处路口，发现了民团的哨卡。文桐让队伍隐蔽下来，找附近山民一打听，是李宏俊带着人在此处迎接荣子桓的父亲，说荣父从南京述职回东北，路过山东，想来沂州看看。另外一个消息让文桐几个傻了眼：李宏俊抓了一个大共产党，原来崔家粮店的少爷——崔明桂。
　　几个人不敢大意，队伍绕过民团的哨卡，继续前行，一路上，文桐满脑子是崔明桂被捕的信息，荣父是哪一个，文桐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兴趣。对荣子桓的父亲，黄总指挥却侃侃而谈，说这个人不简单，姓荣名泰，是东北军的重要将领，做过张少帅的副官，中将参谋长，现在和南京那边打得火热。
　　文桐听了没当回事，荣子桓的爹在东北军，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队伍到了燕住山，文桐来到山寨口，对看守寨门的喽罗道：“我们是沂州暴动的队伍，被国民党的部队打散了，现在来投奔大当家的，补充一下给养，放心，我们按价付钱，请通报大当家的。我叫固文桐，以前与大当家的有过一点交情。”
　　一个喽罗以前见过文桐，忙点点头，进去通报。
　　大当家的李骋正坐在聚义厅，与兄弟们喝酒，听说这事，朝文宝笑笑：“你兄弟来了。”
　　文宝站起来，对大当家的说：“我这个兄弟不一般，是官府的肉中刺，现在应该是走投无路了，如同我一样，请大当家的权衡，是留是辞，我不便于进言。”
　　李骋看看郭秀川，三牛几个，问道：“兄弟们说说。”
　　郭秀川这几天正打算联络文宝，争取和大当家的火并，夺下寨主之位，听说文宝的兄弟文桐来了，就是上次上山那个，心想如果能争取到这兄弟二人，自己夺位也能增加一点份量，忙说：“小弟以为应当接纳，四海之内皆朋友，他们现有在难，正是我们帮助他人的时候。此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李骋问道：“多少人？”
　　“大约有四五十人，一半有枪支，看上去应该好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快走不动了。”
　　“他们是英雄，敢暴动，攻打三河口和沂州县城，我佩服，但是，兄弟们，他们三十多人，不是小数目，浪费点粮食是小事，有些事，我们不能不防，这样，请文桐一个人上山，其他原地待命，我看，是不是商量一下，先把他们安置在后山，一方面是我们的门户，防着荣子桓突然杀来，一方面防止万一。”
　　文宝几个点头同意。
　　文桐独自上了山，与大当家的议定，对当山大王没有兴趣，只是队伍打散了，暂时困难，暴动的队伍住后山，山寨提供一部分粮食先吃饱肚子再说，等休整好了，转移他处。
　　这个说辞让李骋和黄总指挥都很满意。他们不当山大王，对山寨没有威胁，何不交个朋友？李骋这样想。黄总指挥本来对投奔土匪耿耿于怀，现在只是借住后山，休整队伍，与土匪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
　　队伍住下了，当晚吃了一顿饱饭。第二天，文桐、永怀和文宝说了一阵话，文桐让文宝陪着他们四处转转，说需要熟悉一下地形，荣子桓的大军随时可能追来，不敢大意。三个人转到山下一处小路口，一伙人正闹得欢，一个中年人，戴副眼镜，穿着考究，约略五十岁，一口外地口音，与几个土匪正说不明白，文桐听他口音，有胶东那边的一点味道，但是又不像，更像是天津那边的口音。一个随从，护着一个大箱子，不让土匪打开。文桐脑子一闪，来了兴趣，掏出两块钱递给几个土匪：“兄弟们辛苦，买点酒喝，这位是我的朋友，上山来寻我的，不想在这里遇到”。
　　土匪见有钱，又是游击队的朋友，再也不管他是张三还是李四，文桐对这位中年人道：“走，随我上山，老伙计，我可想死你了。有朋自远方来，今日要大醉一场。”示意文宝、永怀硬拉着他上了后山。
　　一路上中年人很不配合，文桐吓唬他道：“我知道你是谁，你的儿子现在沂州当旅长，对不对？这些土匪天天被你儿子害得好苦，你觉得在他们那儿能讨着好处吗？”
　　“你是何人？”中年人没有否认。
　　“我也是你儿子的死对头，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沂州游击总队的，托你儿子的福，我们被打散了，逃到此处，占山为王，哈哈，现在害怕了吧？”文桐见此人已经淌了汗，借机打趣他。
　　到了山上，如何处置此人，和个人起了争论，黄总指挥很不以为然，对文桐道：“我们不是土匪，是革命队伍，怎么玩起绑票了呢？”
　　“黄总指挥，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说，荣泰如何如何重要，现在他自己撞到咱枪口上了，你怎么反而打击我积极性呢？”
　　“哎呀，我说得没错，此人很重要，但是，留下了也是个祸害，荣子桓万一知道，大军必来，燕住山也待不下去了，我是担心。”
　　文桐暗笑，建议上山时，你不同意，以为投奔土匪不好听，现在吃了一顿好饭，又不想走了。
　　见二人意见不统一，王大明和起稀泥，建议不如交给李骋，愿杀愿剐，随便他们，也不至于引火烧身。
　　文桐看着草棚外边的荣泰，像是欣赏一件古董，悠悠地说：“黄总指挥，王政委，你们觉得在这里能吃几顿饱饭？我们五十人，天天吃，还不把李骋吃急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想做一笔买卖，一路上为这事发愁，没想到这老家伙给我一个意外之喜。”
　　“买卖？”二人惊愕。
　　“对！买卖。以前没有本钱，现在有本钱了。我要给荣子桓写信，让他送一车粮食，三百大洋来，你说说这个老家伙值不值？”
　　王大明急眼了，瞪着文桐道：“你还真是土匪了？我们是革命队伍，不是山大王。”
　　“你们不要管了，你们反对也罢，支持也罢，此人我留下了，就算是投资了，看看能不能借他赚一笔。黄总指挥，我们经费可怜，没有粮食，现在李骋给咱面子，要是一直吃下去，他会不高兴的。等那时候，咱们可真没了退路。何不借这个老家伙，换点给养，哈哈，让李宏俊在三叉口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