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
作品名称:陆子奇传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10-26 13:01:16 字数:3496
1945年9月30日,浙东游击纵队按照党中央的步骤陆续从三北的古窑铺海边乘着帆船开到江北去了。另一部分绕道浙西经安徽去了苏北。
一时国军又卷土重来,浙东大地一片白色恐怖。宁波城区和四明山各乡到处是穿黑制服的国军和国民党警察。还有许多穿便衣的特务,到处清查共产党和三五支队。在十字路口,在航船埠头,在去城里的要道上,逢人都要检查,看有点形迹可疑的人就要搜身检查。
在西门口驻防侦查的国军部队,在一个挑货朗担的人身上查出来一张抗币(抗战时四明山根据地自己发行的内部货币),认为他就是三五支队密探,当场就把他枪毙了。
鄞县国民党由书记长、兼清乡委员会主任汪焕章带着清乡队在对三五支队经常出入的乡村,更是一村一村地像梳头一样的进行严格排查。凡参加过抗日的游击队和自卫队的人都要登记。许多他们认为可疑的自卫队员的民兵都抓去拷打审问过,问他们:“你是不是共产党?剩下的共党和三五支队都躲到那里去了?”
自然没有人能明确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大多数人确实不知道,有知道的也不肯告诉他们。于是他们就采取高压政策,对有点怀疑的就进行刑审逼供。警察局里抓进去大批形迹可疑的人,监牢里都关不过了。按照蒋介石“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残酷政策杀了大批积极抗日的共产党员和抗日军民。那时候城乡日夜到处能听到恐怖的枪声,那不是打仗打枪声,是国民党在清乡时不时枪杀共产党员和三五支队战士的枪声。
1945年10月22日,北撤的部队还没有离开浙东,奉命留下坚持原地斗争的中共慈溪县特派员蒋子英,带领武工队在慈溪洋墅一所大屋里被国民党军队包围,叫蒋子英投降,蒋子英说:“我抗日无罪,我有什么错?”他坚决不投降!结果国民党放火把他活活烧死。
这时陆子奇只得东村宿一夜西村住一晚,住一夜换一个地方,没有一个可以落脚三天的地方。回到塔峙岙祖母地方去,不但惊动年老的祖母,也不保险,因为那里也有国民党人在查找。回上海去,听说每个乘轮船的人买票都要当地乡保长开的路条,没有当地乡保长的路条就买不到票上不了船。陆子奇到那里去打证明?当然也有人会为她担保打证明的,比如龙嘘乡第一保保长张瑞煌,副乡长钟士康,她去找他们肯定会帮忙的,但她知道这时候在抗日战争时帮助过共产党和三五支队的张保长、钟乡长自己也在被审查中呢,这时候再去找他那不是更使人家为难吗?所以一时上海也去不了,她也不想去。上级任命她为古林特派员,她不能轻易离开鄞县古林区。这是她的职责。
在真正无处可隐蔽的时候,她想到她的入党介绍人冯和兰老师。冯和兰的娘家在鄞县石碶镇冯家村。她于是她到还在大碶公德小学的冯老师商量。
冯老师听了陆子奇的话后,想了一想对陆子奇说:“你们要我坚持在当地开展地下工作,我要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不好工作。我想还是把两个孩子带回家去叫我母亲抚养,但我母亲年纪大了,我父亲又在城里工作,没法帮助母亲,要请人一起抚养我的孩子。子奇,这样行不行?暂时委屈一下你是不是以保姆身份到我家母亲处去隐蔽,当然我也没有工资给你,只是装个样子,你也不用真像保姆那样劳动。只是名义上你在我家算是我家的保姆,以保姆的身份到我家去暂时隐蔽一下。”陆子奇感到冯老师的意见不错,石碶是自己现在担任工作的古林区所辖地方,自己对这两个孩子也喜欢,现在她的任务就是无声无息隐蔽保存自己。在石碶冯家与冯老师的母亲一起养育两个孩子还可以了解社会动态,与邻居交朋友,密切群众关系,为时机成熟开展工作打好群众基础。于是在10月上旬,陆子奇由冯老师陪着带着两个孩子,从横河出发(这时日伪军早走了,李家的房子又归还给主人了),回到石碶娘家,告诉母亲,陆子奇是她请的保姆,两个孩子放在家里请她与母亲一起照顾。冯母高兴地答应了。等冯老师回到上级指定她去的地方——镇海上阳后,陆子奇就满怀高兴地认真地做起冯家保姆来。她抱孩子,做家务,打扫卫生,拖地板,烧饭做菜,洗衣服,每天做得有条有理,有空还帮助缝补衣服。冯母也喜欢这个年轻的保姆。
但是几天后,冯母突然变得沈默寡言,好像心事重重。陆子奇到下面河边洗衣服,听人说政府要开始清乡查户口,检查外来人员,陆子奇明白了冯母态度变化的原因。冯母实际上从几天来女儿与陆了奇交往中已经约略知道了她与女儿冯和兰的关系,她大约也知道陆子奇是共产党员。陆子奇感到自己再住在这里给冯老师母亲压力太大了。陆子奇考虑冯家的安宁也不敢再住下去了。万一被查着,自己倒霉不说,还会连累冯家,连累冯老师的父母。于是在一天上午她说要去就近找一个人借口走了再没回去。
但离开冯家后再没有可靠的人家可能去隐蔽了,只好跑到山边的地下党和基本群众家里去隐蔽。但那里也只能隐蔽一两天,时间一长也会暴露。
陆子奇向四明山躲一阵走一阵地迂回从鄞江转到横街茭山下地下党员严小玉家,她对严小玉说,“我在石碶冯家做保姆,敌人要查户口待不下去了,小玉请你到夏家村夏来根家去一下,我要到他家里暂住几天。”小玉看她精疲力竭的样子,问她吃过饭了嘛,是不是饿了,陆子奇有气无力地说:“我从上午石碶冯家跑过来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小玉赶快烧点年糕汤给她吃,然后就去夏家村找她原来她住过一个月的堡垒户夏来根。
一会小玉把夏来根叫来了,陆子奇对夏来根说:“来根,你现在知道陈爱中他们在什么地方?我要到他那里去。”夏来根告诉陆子奇说:“他们现在在龙观乡十八级岗上草棚里。前几天也有几个同志来找我,我也把他们带到十八级岗上去了。”陆子奇听了高兴地说:“好,来根,你帮我带到十八级岗去吧,我在古林那边待不下去了,只好也找陈爱中来了。”夏来根想了一下,“我叫‘路路通’带你去吧,他熟悉十八级岗那草棚,我去叫他来。”陆子奇点点头说好的。原来她也知道翁仁根交通员,人称他“路路通”。“路路通”也是个地下党员,他是本地人,因长期在山上割柴打猎,对这里的山上山下和附近的村庄,他都非常熟悉,没有他不认识的道路,所以当地人就叫他“路路通”。夏来根说,:“陆同志,我家杏花在家里,你在我家休息一下,我再去找‘路路通’翁仁根。”
原来陆子奇抗战胜利后,当时国民党还没有清乡的时候,留下来的坚持干部都分散在鄞江、横街、章蜜、和龙观、大雷等堡垒户家里,陆子奇当时就由陈爱中安排她在横街乡的夏家村夏来根家里,夏来根的表妹也是上海人,常来夏来根家。夏来根既是个地下党员,为人又忠厚老实,他老婆杏花也很热情诚恳,且与陆子奇年纪相仿,所以就把陆子奇安排在夏来根家里。后来国民党动员3万人分36路来向四明山围剿,陈爱中和陆子奇等才到平原地区来隐蔽。现在陆子奇在冯家做保姆做不下去了,国民党要到各乡各保来查户口,陆子奇没有地方可躲了才又找到夏家来。
陆子奇在堡垒户严小玉家脱了自己原来穿的比较洋气衣服,换上严小玉一套上山的带补钉衣服,再戴上一顶草帽,脚上找了一双白帆布山袜就跟着夏来根到夏家去来。
到了夏家,陆子奇见杏花在家缝补孩子的旧衣裳,夏来根对他妻子说:“杏花,你看谁来了。”陆子奇高兴地叫一声:“杏花……”杏花见是陆子奇来了忙高兴地起来迎接。“表姐,你很久没有来了。”陆子奇点点头说:“是啊,我很久没来看你们了,你好呀……”夏来根让陆子奇到他们房间休息,他就去找路路通翁仁根。
一会,“路路通”翁仁根穿着破夹袄脚着草鞋,风尘仆仆地来了。陆子奇对他说:“老翁,我是从古林石碶来的,请你上山告诉陈爱中一下,我在石碶冯家待不下去了,我也只好到山里来了。问他‘我可不可以上山来?’”翁仁根听了点点头就到十八级岗去了。
傍晚翁仁根从山上回来来到夏家,他高兴地告诉陆子奇说:“陈爱中叫你上去好了。老陈说:‘他们正在整风,在敌后留下来的同志们见现在形势很不安心。’陈爱中正在做他们思想工作,你上山去正好帮助他一块做同志们思想工作。”于是陆子奇就告别杏花和夏来根,跟着路路通翁仁根到龙观乡的十八级岗上去。
陆子奇跟着翁仁根弯弯绕绕又向天井岙方向走了老半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翁仁根望着高高的山顶说:“十八级岗就在这个山顶上。”
陆子奇抬头向上一望,这是座比她家乡太白山还要高的大山,但见半山腰里云雾缭绕,看不到山顶,山下满是绿树和松林,也看不到什么路。她不由的犯愁地说:“这怎么上去啊?没有路呀?”翁仁根说:“你跟我上去好了,是一条割柴人的路。”陆子奇只得弯下腰来跟着他走,一会一步一步地走到半山腰上,已经气喘呼呼了,她以为这草棚就在这山坡上,但走了老半天,也看不到草棚和人迹,只闻流水淙淙,抬眼一看原来有个大水潭。翁仁根说:“这就是五井龙潭,这还只是第一个潭,上面还有四个潭呢。到了第五潭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天井岙陈爱中他们住的永安公馆。”陆子奇听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天哪,还要走那么多路,这山有多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