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逼婚

　　二先生没离开固庄，耳朵却像是一直长在三河口，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很积极打听。先是文桐的队伍撤了，再是文耿的队伍被打散了。
　　“闹吧，闹吧，一个个不安分。”他气得在院子跳，长栓不敢惹他，躲在牛棚里不出来。刘姨忙出来扶着二先生，劝着：“你跳有什么用？孩子们大了，儿大不由娘你总听说过。”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要不是文桐，银月也不会参加，油坊也不会今儿改了学校，明儿又开什么会！哪天把油坊关了，咱一家子喝西北风就利索了。”他有火没处撒，只能冲着刘姨吼。
　　刘姨也不敢惹他，二先生一辈子温和，今天发这样的火还是头一次，忙躲进去拜菩萨。
　　门外有人说话，一个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粉被汗水冲得一道一道，方露出本色来。她扶着二先生的门楼柱问：“二先生可是在家？”
　　二先生不跳了，仔细打量一下来人，好久才认出是银月以前的媒人，这个女人可是好久不登门了，今天来干什么？二先生心里一阵狐疑。
　　媒婆见二先生在院子里，高兴地一摇一摆，手里的手巾抖了一下，一股香气扑到二先生脸上，二先生身子一撤。媒婆道：“二先生，大喜了，你该怎么谢谢我才对呀？”
　　一听这话，二先生愣了，什么大喜？一家子都让文桐闹得鸡飞狗跳，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这女人胡说哩。
　　“二先生，你别不信，银月姑娘和李家少爷真是有缘，是月老拉的红线，扯也扯不断。这不，你家姑娘现在李家，吃香的喝辣的，就差我媒人走这一趟了。现在好了，我人也来了，你一句话就成，李家等着办喜事呢。”女人猜出了二先生的心思，自己找个地方坐了，满脸笑容瞅着二先生。
　　银月在李家？二先生头上出了汗，这女人又胡说。那天看得真切，银月跟着文耿的队伍去了。
　　媒婆摇着手巾道：“这下子好了，我这喜酒总算是喝上了，我为你们两家操碎了心，几年前我就两头奔跑，现在总算要成了。二先生，你得多赏我一双鞋钱，你看，我鞋底都磨薄了。”
　　刘姨从屋里也没心思拜菩萨了，车氏没了，这个家她得管着。她把媒婆拉到自己屋里，盘问了起来，等她送走媒婆的时候，自己紧张得走路都抖了。
　　然后，二先生什么事都知道了，银月被李宏俊送到德国人开的医院，做了包扎，然后凤民按宏俊指示，神不知鬼不觉送到李宏俊的新家——河边一处宅子里。
　　当晚上，李世营大办酒席，给民团庆功，又向驻军荣旅长报功，荣赠机枪两挺，步枪五十支，子弹二十箱，以示奖励。把郭云轩、沈二泉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沂州县城城门处示众。
　　李宏俊喝了几杯酒，借故肚子不好受，回到住处，斜眼带着两个团丁正看着银月，一刻不敢懈怠。
　　见到宏俊，都站起来：“大队长回来了，没好好喝一顿？”
　　“傻瓜，什么酒能比我媳妇重要！斜眼，你给你嫂子吃东西没有？可不能饿着她，饿坏了我还怎么娶亲。”
　　“送了饭，可嫂子不吃，还放在那儿呢，你看看，饭菜不错，我们吃什么，就给嫂子吃什么。”
　　“好，干得好。”宏俊朝斜眼举了举大拇指，又从挎包里掏出五块钱，扔给斜眼，“兄弟们辛苦，留着喝酒吧。”
　　“谢大哥赏。”
　　宏俊对他们摆摆手：“好了，到大门外护着，这里交给我了。”
　　斜眼几个识趣得走开，一个个捂着嘴笑，躲到大门外。
　　到了屋里，银月被绑着双手，坐在凳子上，听到宏俊进来，脸也没抬，宏俊好好欣赏了一会，才慢慢说：“好了，别闹了，我们是两口子，将来还要在一个锅里摸勺子，你今晚上说一句软话，我帮你解开，放心，只要不举办婚礼，我不会碰你一下，好饭不怕等。你以前对我有些误解，我都理解，我以前确实也不像话，现在，我是民团的大队长，正规的军人，和你家文杼一样的，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安心与我过日子，我会拿你当月亮。”
　　“呸，你想得美。”银月还是不看他，只是吐了一口。
　　“不急，不急，媳妇，你这辈子嫁我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为了你，拒绝了多少家提亲的，我李宏俊不是以前的李宏俊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但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我的亲事一直没成，原因很简单，我媳妇是仙女下凡，看不起我这个粗人，我现在向你表态，只要你嫁了我，我会改变我自己，学知识，学做人，什么起……转，就是作湿作干那一套，我也学，一切按你的意思做，行了吧？”
　　银月不答理。
　　宏俊很有耐心，当晚没有为难银月。第二天找了媒婆，给她两块钱，说事办成了奖十块，不成腿给砸断，媒婆得了钱，夸了海口，说一定能说成，急忙忙跑到二先生家里来了。
　　见二先生不言语，刘姨还说：“媒婆子说了，银月现在李家，不吃不喝，你放心吗？李家姑爷让我去一趟，劝劝银月，你看我是去，还是不去？”
　　二先生一听她说李家姑爷，有些生气，但是让刘氏去一趟也不失为好主意，最起码能和银月见一面，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一下。当即让长栓套车，送刘氏去三河口。
　　银月两天没吃了，头一天在刘家庄打得天昏地暗，她腿上中了一枪，被凤民送到医院，医生说子弹没在里面，伤口不碍事，给包扎了，然后送到李家。李宏俊的人倒没敢对她不礼貌。每顿饭都有送来，但是银月不愿意吃，嫁给他，还不如饿死算完，银月想。
　　到了下午，关她的屋门开了，斜眼恭敬地看了一下银月，笑着把一个人让进来，银月一看是刘姨。
　　“姨，你怎么来了？”
　　“银月，我都知道了，今儿上午，媒婆去了咱家，把你爹气得不轻，你爹听说你被抓了，快急死了。这不，打发我来看看。”
　　“哦。”银月明白了。
　　“好孩子，你心里怎么想？是嫁，还是不嫁？如果是为了聘礼，你可以先抻着点，咱不急，急得是他们，等钱够了，咱再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你要好好想想了，李家会不会放了你？”刘氏帮着分析了一下局势，同时安慰银月。
　　“我当然不嫁他。”银月态度坚决，“给金山银山也不会嫁，这不是钱的事，我看见李宏俊就恶心。”
　　刘氏听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故作抹眼泪，小声说：“那也得吃饭，不吃饭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该吃吃，不嫁就不嫁，他逼婚是他的，身子是咱的，不能亏了自己。”
　　宏俊在外边等着，想听里面说些什么，只听刘氏在里面絮絮叨叨，一句也听不清，好不容易等刘姨出来了，忙迎上去：“刘姨，以后就叫你岳母了，谈得还行吧？”
　　刘氏一顿，忙笑着说：“那当然了，那丫头最听我的，她亲娘也不一定说得动，小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我到处玩，你们这儿的庙会，我可没少带她来，我们娘俩生得不近走得近，姑爷，不过你不能太心急，银月有点倔脾气，得慢慢来，我今天来了一次，多少有些和缓，咱慢慢来。”
　　送走了刘姨，宏俊来到屋里，银月还是不搭理他，宏俊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对你真的没什么挑剔的，以前没见过你，我就说过非你不娶，就是王母娘娘家的仙女我也不娶，那天见了你，我是中了魔，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是认准你了。你们闹归闹，什么共产主义，三民主义，我不热心，我就关心吃好喝好，我关心有钱有房有一大窝孩子，热热闹闹。我话也给你挑明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不嫁我也跑不了，我不会把你交到警察局，也不会交到驻军，但是，你会永远在这里待着，一直到你同意嫁我为止，就是等到八十我也不后悔。”
　　银月还是不理。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图个什么？我也听说了，你和那个崔什么玩艺，崔明桂，他对你有意，你是我李家的媳妇，只要我不退婚，谁也别想娶你。再说了，他比我好在哪里？书呆子罢了。我爹什么没给我留下，我一点点拼出今天的局面。我实话给你说，这个大队长，我没看在眼里，我的心大着呢，团长也可能是我的，王侯交相，宁有种乎？”宏俊一甩门走了。
　　银月气得把凳子踢倒了。
　　媒婆又去了几趟固庄，刘姨也来过几次，看银月的腿伤已经好了，她直念阿弥陀佛：“好天保佑，终于好了，银月，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是枪伤，针扎在手上都疼，别说枪子啦！”
　　来来回回几次，银月也没松口。
　　李宏俊对刘氏道：“你真关心银月也罢，不关心也罢，反正我觉得没什么效果。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可能你很在乎，文桐在我手里。我也把话给和二先生挑明了，银月嫁我，文桐可以活命，银月不嫁我，我把文桐交到驻军那边，大功一件。”
　　就像晴天一个霹雳，刘氏脸一变，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