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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孤独小男孩      发布时间:2021-10-21 12:19:17      字数:5136

  何志贤的妻子郑美玲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从来都没有公开过。那时候,为了不影响山场任务,他没有耽误一天。他们的老家远在内蒙古的兴安盟,交通不便,来回至少要三四天,爱人的善后都是拜托亲朋好友们处理的,他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大森林之中,用心中的歌声,来为爱人祈福。
  何志贤被扣上了“流氓汉奸卖国贼”的大帽子,其罪状罗列了一大串。他偷听苏联电台,阴谋颠覆国家政权,是十恶不赦的汉奸卖国贼。在山场冬采期间,何志贤利用职务之便,装神弄鬼,乔扮成“黑熊”,利用人们的迷信心理,进行奸淫妇女,坑害广大的职工家属,在林场上下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另外,他还在冬采期间,挪用公款,贪污腐化。一系列的罪状,如一颗颗炮弹,在何志贤的身边炸响。可是一阵硝烟散去,他竟然屹立不倒。
  对这些不实之辞,何志贤坚决否认,就是偷听苏联电台这件事,他也只是承认出于个人爱好,仅仅喜欢音乐而已,没有叛党叛国,更没有做出对不起人民的事情。
  呵呵,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啊!李东根是这样评价他的。他想面见熊局长解释,认为自己这点儿事情是能说清楚的。只是他的要求是不会实现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山沟里的文革运动来的晚一些,可是终归是来了,而且是轰轰烈烈来到的,何志贤正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出事了,他的案子被上级列为重点案例,并要求从严从快处理。
  他想跟组织说清偷听敌台的事情,真如他所说,这里面真的有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在他的生命里始终都有一条河在流淌着,那条河就是额尔古纳河。这条美丽的河流,弯曲出中国北方的轮廓,辽阔的草原上,蒙古汉子的雄壮和威猛,让草原的绿色更为雄浑而激荡。他是戍边军营中的一名战士,守卫在祖国的边陲,生活虽然枯燥,却觉得有着无限的深远意义。
  河对岸就是苏联,能看见异域的村庄和白皮肤高个子的男人和女人。那个时候,他便喜欢吹口琴,而且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是苏联歌曲《山楂树》。那时候,两个国家还非常的友好,他的口琴声响起,河对岸的村庄里,便迎合来巴扬琴的琴声,乐曲同样是《山楂树》。一条河分开两个国界,可是乐曲却在此时融合在一起。乐曲随风飘扬,在空中交汇着,两岸的土地上,好像同时生长出两棵亭亭玉立的山楂树。
  想象不到的是那个村子里的音乐之声,会如此的蓬勃激荡,那里一定也有一个激情的人,在为音乐而痴狂。一首乐曲的开始,也开始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心灵沟通,相互的感应而搭成的桥,拔地而起。他在河岸这边瞭望,也吸引来另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也在这边的河岸,而且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兵。
  音乐是世间最美的语言,善于用音乐倾述,是很容易找到知音的。音乐所勾画出的美丽,是最容易让人融入其中。这位女兵作为音乐的痴迷者,潜意识做出的反应,也就不觉得意外。在那样的孤苦环境里,一个小小的口琴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它驱散了寂寞与枯燥,所营造出的空间是那么的绚丽多彩,也让他们在静静的河水旁,感受着纯净的漂洗。
  那个女兵后来真的成为他的知心爱人,就是他的妻子郑美玲。他们在一起相濡以沫,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却始终在一起。很快,他们便有了爱情的结晶,两个美丽的女儿,先后降临到他们的身边,也让他们的幸福生活更加美满。
  只是这相亲相爱的两个人,让老天心生妒意,偏偏要拆散他们。郑美玲身患重病,躺在病床上,却没有灰心丧气。相反却鼓励她的爱人,把一颗心交到那片大森林之中,那里更需要他。
  正是山场最忙的季节,他一天都没有留在她的身边,而是转身离开,回到山场之中。在他离开妻子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妻子嘴里哼出的声音,竟然是那首《山楂树》。
   歌声轻轻地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
   暮色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
  啊,茂密的山楂树呀,
  白花满树开放,
  你为何要悲伤••••••
  她的眼里所闪动着的光彩,仿佛在向亲密爱人在做最后的致敬,从遥远的额尔古纳河畔,到三河湾的茂密森林。就在这绿水青山之间,那颗心念间的山楂树已然高大而茂盛,生长在他们的信念之中。何志贤爱这片森林,仿佛就是一望无际的山楂树林,就是他爱情的伊甸园。这里有他的思想,有他的信念,也有他的寄托。
  不久,便传来爱人去世的消息。他在遥远的山界,他背倚着大森林,又吹起了口琴,伴随着朝阳河的河水。只是此时的河水被一层白冰所覆盖着,可是淙淙的流水声,在迎合着他的音乐节拍,与他一起吟唱着心中的挽歌。他感觉他的爱人已经悄悄来到身边,与他相伴在一起,与大森林相伴在一起,与这里的山山水水相伴在一起。
  何志贤白天忙碌山场的事情,拼命地工作可以抵消心中的苦痛。可是到了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痛苦便又慢慢地踱来。他无意间在小收音机里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旋律,一下子打开来了他心中的一扇窗,一股和煦的风吹进了心田,心中的那片绿,就此复苏了。他不禁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歌曲播完,他才听明白是苏联的电台播音,这让他犹豫不决。这是违禁的,是不允许的。他是领导阶层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呢?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就是想听听那来自于异域他乡的音乐,找回曾经的那段岁月的影子。每每沉浸在曼妙的乐曲之中,曾经的生活片段便在眼前徐徐展开。那动听的声音如同一股清亮的泉水,流入干渴的心田,滋润了寂寞的灵魂。
  这是他不能摆脱的精神寄托,他好像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一种麻木的思想,让他错误地认为,不就是听听音乐吗?这有什么呀?音乐是不分国界的,为什么偏偏要把音乐和政治联系在一起,把这么美好的音乐打入冷宫之中,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将如此沉重的枷锁套在音乐的头上,是不公平的。他感到万般的不解,让他带着这种不自觉的随意感,渐渐地进入了音乐的导航之中,而随着音乐的导航,他被引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他的爱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起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他被抓的那天晚上,他还不认为这件事的严重性。当他想找诉说的窗口时,才发觉一切都对他关闭了,他被关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这时才感觉到什么是地狱,地狱的含义是埋没真理,是绞碎真理的地方。
  何志贤被关押在林场大院的一间大库房里。这间大库房足有几百平米的样子,是用加工出来的白松木板钉制出来的。库房里有一个隔间,要进这个隔间,才能进入另外一个大间之中。因为关押着何志贤,这个隔间便安置了床铺,成为临时住所。何志贤的行动是受约束的,平时,他被铐在一根库房的立柱上,只有吃饭和解手时,才会被松开。有三个人在审讯他,一个是李东根,另两个人不认识。他们反复追问他偷听敌台的险恶用心,这是什么话?听听音乐怎么就卖国了?他想不通,他拒绝回答。
  李东根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对他说:“老何,不是我们不帮你,是你在往一条黑道上跑,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不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是不会从这里出去的。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也不会。”
  何志贤非常抵触,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屑回答。
  李东根笑了笑,又说:“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现在咬紧牙关,你如果尝一尝这个滋味,我想,你一定会为你的错误决定所后悔。”他说着,从一旁拿过一根落叶松的木棒来,在手里掂量着。
  何志贤以为要用木棒打他,不免有些神色紧张。李东根却安慰他。“别害怕,不要担心,我不会用它打你的,那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他手里的这根木棒,是一根干木棒,并且剥去了皮,上面有许许多多看不清的细毛刺。他先在何志贤的手臂上蹭,然后掀开他的衣服,去蹭前胸和后背。此时,李东根用一股嘲笑口气说:“这是很舒服的,是不是在给你挠痒痒?我这么伺候你,还满意吗?”
  何志贤挣扎着,嘴里在不停地讨好他。“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不该这么对我啊!”
  李东根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我们有什么过节吗?现在就别跟我套近乎了,告诉你没用,我们的立场不同,我这个又红又专的革命人,怎么和你这个阶级敌人相提并论呢?你不交代问题,就别想好过。”
  何志贤来林场有些年了,他还不知道落叶松竟然有如此的作用。被李东根蹭过的地方,已经感觉到了刺痛,细细的毛刺好像一只只小虫子,在往肉里钻。李东根这么做,是在施展一种刑法吗?他真有才啊,居然能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这是把折磨升级了,让被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这种刑法只有林场的老工人才能想出来,而且曾经深受其害。把林业工人的苦,用在这里,可谓登峰造极。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极端性,使用得当会让人受益,使用不当,定然会让人受苦。落叶松的木材特点就是如此,不小心有刺扎在身上,会难受一阵子。用针挑,找不到刺,摸一摸却还在肉里,真的好难受。李东根如此有意为之,有多少刺扎到何志贤的身上,怕是数不胜数了。
  李东根把木棒在何志贤的身上蹭完,把木棒往地上一扔,笑呵呵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多咱①你说不玩了,咱们就换新的玩法,你看怎么样?”
  何志贤无言以对。李东根是个人才,他把自己的那点聪明才智都用到了这里,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是多么的痛恨。他觉得自己对他的帮助还是不够,某些地方自己做的过于粗糙,才有这样的反作用。只是像他这样的险恶小人,无论怎样做,是都不会讨得他的欢心,孰对孰错,只有老天能明白。
  他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好,甚至因此而了结一生。这一夜,何志贤的痛苦是无法比拟的,一种痛苦是来自于心里,自己勤勤恳恳为党工作,却被小人无端残害,自己这样被冤枉,固然是痛苦的,他却始终坚信,总会有一天,组织会把事情调查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还有一种痛来自于肉体,身上的痛后来不痛了,变成了痒,这种痒,让他坐立不安。看似痒,却不能去硬处蹭,碰一下,立刻,火烧火燎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上。躺不下,趴不下,只能坐着,昏昏欲睡,一直到天明。这种刑罚堪称世界之最,真真的是一种罕见的奇刑。
  天亮了,再看身上的这些小刺,都变成了一个个小红点,密密麻麻地在身上各处密布着,好像在那里播下了种子,在另一种环境里发芽了。这种小刺要一直持续三四天,刺痒和刺痛的感觉才消失,那一个个小红点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用手一挤,便有脓水冒出,那根小刺也随之而出。
  他被关押在这里是不管饭的。通知到家属往这里送饭,要保证一日三餐。何志贤的两个女儿,何小英已经十九岁了,何小莲十七岁。两个女孩子正值豆蔻年华,青春烂漫的时候。她们在家已经有几年,早早就辍学了。学校在搞文斗武斗,基本在停课状态。班主任和校长都被挂上大牌子,被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一时难以翻身,哪里还能去教学?同学们早就走上街头,并去外地大串联了,她们姐妹听从父亲的召唤,回到了他的身边。母亲去世了,在内蒙古的老家也不能回去了,便来到林区,给父亲作伴,帮他做些事情。
  两个姑娘接到通知后,便为父亲准备一日三餐。何小英负责送饭,最初的几天,还没有觉得什么。再来便有人开始关注她了,那是一双恶毒的眼睛,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姑娘的窈窕身姿,实在曼妙,不禁让这双恶毒的眼睛流连忘返,想入非非。这一天,何小英被李东根拦在库房门口。何小英不想搭理他,想绕过去。李东根很在意她的不屑,便轻轻地告诉她。“我不发话,你这饭就送不进去,你信不信?你送不进去,你爸就得饿着。”
  何小英不得不站住。李东根慢慢地凑过来,上下仔细地端详着,还一边不断地咂嘴儿②,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样一种狼性的眼光,让她心里发毛。
  他问了一句:“我有个要求,想让你答应。”
  “什么要求?”何小英没好气地问。
  李东根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跟进来。库房的门打开,是一个单间,进去开另一扇门,才能进入库房里面。前段时间送饭,都是送到库房的门口,便有人接过去。这里面是什么样子,还真的不知道。
  李东根关上库门,对里面喊了一声。“你们弄出点儿动静来听听。”
  里面很快有人回答。“好嘞。”接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伴随在这声音,传来了何志贤的惨叫声。何小英惊恐万状,不敢相信他们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她几乎要崩溃了。
  “怎么样?救你爸就要靠你了,只要你把自己的身体献出来,你爸就会免遭皮肉之苦。”
  “什么?”何小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肯动弹。
  “装什么糊涂?”李东根往旁边的床铺一指,像一只凶残的野狼一样嗥叫着:“快他妈脱,自己脱,躺到那里去!”
  何小英立刻明白,此时只能用自己肉体上的痛,去消除父亲身上的痛,她别无选择。
  李东根使劲地折磨着何小英,好像是让她发出一些声音来,刺激他的兽欲。父亲在里面,他听到这个声音,会是什么心情呢?何小英咬着嘴唇,忍着下体的疼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当李东根在她的身上获得巨大的满足后,穿戴好衣裤,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模样,哼哼着小曲出去了。何小英躺在床上,无声地流着泪,此时她万念俱灰。
  注释:①多咱:东北话,什么时候。
   ②咂嘴儿:东北话,口腔反复开合,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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