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185章 铸造厂和我们这儿的天壤之别

185章 铸造厂和我们这儿的天壤之别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22 17:27:09      字数:5877

  1997年3月19日
  早上起床后,大哈就嚷着今天稻种要出水了。尽管我的职责不是催芽,但我对此感到相当的稀奇。小时候在外婆家,每到开春上外婆总是要烫上一些菜籽儿,然后把烫过的菜籽儿包起来放在贴身处暖着。当时自己并不明白那就是催芽,只是好奇地问外婆为什么要把那些菜籽儿放在怀里暖着,外婆只是笑着说是要让那些菜籽儿长出芽儿快一些。外婆那么一丁点儿的菜籽儿可以放到身上用体温催芽儿,可这上千斤的稻种是无法用人的体温催芽儿的,中队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的稻种每个中对犯人分上十来斤暖在身上的,这就需要催芽的技术。大哈也不曾一次地跟我们分析过,他学会这样的技术到社会上照样有用,可以去酒场给酒场里催大麦芽儿,要比其他犯人在这儿掏了几年的苦力气容易混饭吃。琢磨着大哈这话,觉得很有道理,来到这个地方的劳改犯绝大多数的都是在这儿掏了几年的苦力气,然后刑满回家,至于到社会上靠什么生存,好像劳改队不管这个,哪怕你再度犯罪,只要当地的司法机关把你送到这儿了,这儿还会让你再掏几年的苦力气。
  大组出工之后,我像前几天一样与大组犯人发了些化肥、农药等一些春耕物资,然后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大哈说稻种出水一两个人干不了,就向干部从大组里要了几个人,帮着稻种出水,帮着淘洗稻种。当然,稻种从水池里捞出来之后再经清水淘洗还不够,还有一道重要的程序必须要走,就是用热水给淘洗干净的稻种加温。因此,还要烧出热水来,让淘洗干净的稻种在热水里泡上片刻,或者直接将热水浇到打了堆儿的稻种上。我闲着没事儿,就很干脆地答应帮大哈烧水。
  大哈见我只愿帮他烧水减少了他们的劳动量,自然也就很高兴,就吩咐着要几个大组犯人把稻种淘洗得干净一些。
  偌大的一口铁锅里让大组犯人兑上了满满的水,大哈告诉我只管放心地烧,哪怕水烧开了也不要紧。我找来了一大抱子稻草作引火,又找了些树枝什么的,然后就蹲到那口大锅前开始生火。原本想着这烧火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把稻草点着了,再把树枝什么的硬柴放到稻草上去。可是,就是这么一件想着应该很简单的事情,也让我撅起屁股折腾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把火烧起来,整个灶膛里倒是浓烟滚滚,还把自己熏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大哈见我如此,笑了笑说:“要是让你天天烧柴做饭的话,保证你每天三顿饭都吃半生不熟的。你往后退,看我怎么烧火。”说着他就蹲了下来,把一个化肥袋子握把握把就塞进了灶膛,手里的火机一打,点着了化肥袋子。着火的化肥袋子哧哧啦啦地往柴草上滴淌着被融成液态的塑料,很快就把下面的柴草燃起来了。他又用一根棍子把灶膛里的柴草从下面挑了起来,火势变得也就更猛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这烧火不像做人,做人要实心,而烧火要空心。只有把下面的柴草架空了,才能烧起火来。”
  做人有做人的原则,这烧火也有烧火的道理。我从大哈的手里接过那根又粗又长的烧火棍,按照他的说法把灶膛里的柴草挑着烧,火势真的没有了减弱的迹象。
  “怎么样?烧火容易吧!”大哈瞅着灶膛里的火势烧得很猛,向我笑了一下说,“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你找到它的门道了,就好做。待会儿等热水浇完了稻种,咱们再烧上一大锅热水,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听大哈这么一说,不觉得我感到身上有些刺痒了。是啊,自从失去自由到现在,几年间没有洗上一次惬意的热水澡了。
  灶膛里的火在轰轰隆隆地燃烧着,大锅里的水开始有热气儿飘飘摇摇地往外冒了。大哈用手试了一下锅里的水,摇了摇头。
  从大哈的这个举动里我看得出来,锅里的水还不够热。大哈曾经向我们炫耀过,用热水淘洗稻种,水温要达到七十度,要是直接往打了堆儿的稻种上浇,水温不能超过五十度。他这个时候摇头,也就意味着水温还不到五十度,因为他已经让大组犯人把淘洗干净的稻种在催芽房里铺了一层很厚的草帘子上打堆儿了。
  大哈催芽绝对有他自己的一套,这个可不是哈出来的,单从这稻种出水到给稻种打堆儿加温上就能看得出来。稻种打堆儿,一定不能直接在地面上打堆儿,一定要在地面上垫上一层厚厚的草帘子,草帘子上再铺上一层透气的毡子,这样,稻种给用草把子严严实实地盖起来之后还能上下通气儿。按照他大哈的话说,稻种也跟人一样,上下通气儿了才能健康。如果草帘子上铺一层农膜,温度倒上来得快,不过,稻种很快就会像人发了高烧一样给烧死了。另外,他这两天不停地向闫天交代的那些细节,怕是很多负责中队催芽的犯人想不到。不管稻种是经过热水淘洗加温之后再打堆儿,或者打堆儿之后再加温,一定要把握好打堆儿后的稻种升温的时间和温度。一般说来,用热水淘洗后再打堆儿的稻种要比打堆儿后再加温的稻种升温要提前一个小时左右。稻种升温之后,要不停地检查插进稻种里的几个温度计,时刻注意温度的变化。温度上不来,可以用喷壶喷热水加温。一旦温度升得高了,一定不能用凉水给稻种降温,这就跟人身上热了不能一下子就扎到凉水里一样。温度升得高了,就慢慢掀开盖在上面的草把子,让外层的稻种适应了周围的温度之后,再慢慢把稻种堆儿扒开降温。他对稻种催芽这样的细心,完全跟他的大哈脾气不一样。或许,他这样的细心就是他的所谓的催芽的绝招吧。
  
  1997年3月20日
  刚吃过早饭,中队干部通知我立即到大队管教股集合,去参加法律常识竞赛的选拔赛,十点钟准时进考场,九点之前必须赶到大队管教股。因为考场设在铸造厂,离我们F大队还有不近的距离。
  去参加这次选拔赛我心里没底儿,因为这些日子我没有摸过书,每天除了忙些中队里的事情之外,就是整天浑浑噩噩的没有什么心情。如果中队里的事情不是我的改造任务,如果我不想着第二次减刑,中队里的事情我就不会用心去做,也就能有很多的空闲。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在这个环境里会安下心来去认真地读书。不管怎么说吧,中队干部过来通知了,这又是大队的命令,我作为一名服刑的犯人就必须服从。我匆匆地拿了两支笔,将仓库门上的钥匙交给大哈暂且保管,便急急匆匆地去大队管教股了。我赶到大队管教股时,管教股的门前已经来了两、三名犯人了,许辉也在其中。许辉见了我,先与我打了个招呼,就很郑重地告诉我说大队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有哪名犯人通过选拔赛在决赛上拿了奖,大队会给予单项立功或者记功奖励。如果在决赛中拿了一等奖,大队马上就给予一个单项立功并立即给申报减刑。我知道许辉说的是真的,我也在渴望着第二次减刑。可是,这些日子没有对这次竞赛做出任何的准备,指望着拿奖减刑,我没有一丁点儿的信心。
  要去参加选拔赛的犯人几乎都是每个中队的宣教员,这些人聚齐之后,宣教股里的一个干部查了一下人数,然后就有路股长带着我们去机务队坐车了。
  机务队的大拖拉机不光负责到各个中队里犁田、收割,有时还负责着往各个中队拉化肥,或者把中队的粮食往外拉,当然也负责这样的拉人送人。
  来到铸造车之后,我才发现同属于B湖劳改局的铸造厂与我们F大队有着天壤之别。铸造厂的大门是有两名武警战士把守的,在这两名仪态庄严的武警战士与大队干部很严肃地签过字之后,才放我们进入铸造厂的大门。进了一道大门,相隔不远又是一道大门,把门的仍旧是武警战士,在同样严格地履行手续之后才放我们报数进去,大队干部这个时候就被堵在了门外。同样是B湖劳改局下属单位,怎么就会因为工业单位和农业单位有着这么大的差别呢?
  进了大院子之后,我更真切地发现了这儿与我们那儿的不同。不管从监狱设施上,还是从这儿的气氛上,都让人觉得这儿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也正是我看到了眼前的铸造厂,我开始有些相信媒体上的那些有关于监狱秩序方面的报道了。只是我不知道那些来过工业单位的采写者如果去了我们那儿的农业单位,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这个地方比我们那儿舒服多了。”许辉大概对这个地方有些了解,他指着从窗子上可以看见床铺的一栋二层楼说,“那栋楼是犯人宿舍楼。”说着他又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栋二层楼,“这栋楼是犯人的各种活动的地方,一楼有图书室、阅览室、娱乐室,二楼是三个很大的教育室。去年局里搞的一次大队宣教员培训我来过这儿一趟,在这儿住了两天。这个地方的环境、条件都比我们那儿好得不知多少倍,不过他们这儿的监规队纪要求得很严,监规队纪上怎样要求,犯人就必须怎样做,在这个地方绝对找不到像我们那儿那样的打架斗殴,更找不到喝酒赌博的事儿。他们这儿奖惩兑现都很严格,也都很及时。有错马上就惩罚,做了好事儿马上就给予奖励,干部也不偏不向的。”
  正当许辉与我们说着这些有关于这个地方的事儿时,一个干部吹响了哨子,要我们以大队为单位站队集合。待我们集合完毕,一个头头摸样的干部与我们训了一阵话,就让我们分认考场准备考试了。
  考场设在二楼的教育室里,走进这儿的教育室乍然有了那种重回校园的感受。这样的感受是那样的清新和亲切,仿佛我又看到了久违的教室,仿佛又听见了久违的琅琅书声。这儿的教育室绝非像我们中队的教育室那样只是在门口只是挂个“教育室”的牌子。这儿的教育室桌椅排列整齐,黑板上还留着几行电学方面的公式。从这些电学公式上来看,决不是那种为了敷衍什么检查而故意写上去的,因为在黑板的右上角还有一些没能擦得干净的字迹,很像我还在学校时老师为了书写下一黑板的内容,而匆忙间擦过的痕迹。感受着这里的教育室,我莫名其妙地后悔起自己来,当初要是再把事情闹大一些,多判几年的刑期,就可以到这样的劳改单位改造了。这样的想法是很荒唐,但是比较起工业单位和农业单位的天壤之别,此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也应该不足为怪了。
  考试开始了,满满的一张卷子上正反两面都是考题。这些考题不光牵扯到了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法律条文,还有很多考的是法学原理。对于法律条文,凭着自己这些年接触到的形形色色的案例,和对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接触,做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处,但是那些法学原理方面的考题真的让我懵圈了,也就凭着自己的臆断瞎猫想撞死耗子似的瞎撞了,就这样我似是而非地做完了试卷。出了考场之后许辉与我对了一下答案,渐渐地我就对这次选拔赛没有了一点儿信心。曾经我答应和许辉一起报大专自学考试,柳干事一句话——“到社会上再考吧,在这儿报名也可以,到时候没有谁会带你去参加考试。”,就让我放弃了大专自考的念想儿。许辉自己报了大专自考,并且报的是法律专业,巧在今年上半年的大专自考要考的有《法学原理》、《刑法学》和《刑事诉讼法学》这三门。许辉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几乎整天一个人守在禁闭室的院子里看书,这次选拔赛,他应该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在我和许辉之间,我没有资格自信了。
  “说不准你能参加决赛呢。你看来参加选拔赛的这些人,有多少知道有《法学原理》这门功课的?除了他们工业单位的犯人平时还学点儿法律知识,农业单位过来的这些人,平日里学个屁呀。这次如果你能通过选拔赛,在决赛之前,局里很有可能对参加参加决赛的人员进行一段时间的集体培训。那样的话,你在决赛中拿个名次还没有什么问题。虽说全省有那么多的服刑犯人,真正有文化的并不多。”
  我很清楚许辉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的鼓励并不能否定我对相当一部分服刑犯人的文化层次的看法。从省劳改局办的一份叫《新生报》的内部报纸上来看,每一期的副刊上都登载了很多服刑犯人创作的作品,诗歌、散文、小说、绘画。这些作品当中,很清晰地展示了这些作者的才智。虽然我也喜欢写写画画,但是,与这些人想比我还是感觉出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许辉说有文化的人不多,这也是对我的一份鼓励和安慰罢了。
  这时,带队的路股长在大门下喊我们几个,许辉来回数了一下我们几个的人数,然后就随着路股长走出了铸造厂。
  “你们几个考得怎么样?”出了铸造厂的外层大门,路股长停下来问我们这些人,然后把目光盯在了我和许辉的脸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许辉很有把握地回答了路股长,然后向路股长看着我说,“尧克,我估计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两个也没有理由有什么问题。”路股长听了许辉的话,很是放心似的笑了笑,就催着我们上车了。
  路股长的这话让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爬上机务队的大拖拉机,我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铸造厂的大铁门。虽然这儿相比较我们那儿来说看管得严了一些,我还是向往着这个地方。我留恋这儿的改造环境,留恋这儿的改造秩序,留恋这儿的充实的文化生活。但是,机务队的大拖拉机还是把我和这些人拉回了F大队。
  回到中队之后,大哈立即就把仓库门上的钥匙还给我,并问了些去铸造厂的情况。对于这儿的犯人来说,铸造厂的情况就是新闻,尽管同样是劳改单位,但是这儿每天重复着的重体力劳动已经没有什么新闻了。虽然说我们这些得到照顾的人没有了什么重体力劳动,可是监规队纪在约束着我们,没有谁敢闯出去感受外面的世界,每天四周围都是同样的事儿在发生,习以为常了,也就不再是什么新闻了。
  场基上的几个外宿犯很快也都围上来问我在铸造厂的见闻,我也说不出有什么见闻,对于铸造厂,我也只是有外观上的一些印象。不过,就是这样一些外观上的印象,还是让他们几个表现出了吃惊和羡慕。
  有人私下里告诉我,大哈从化肥仓库里拽出来两袋子尿素让人给弄走了。我心里一惊,就是几个小时我不在场基,就有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自己不应该把仓库门上的钥匙交给他大哈暂且保管这几个小时?我又有些不大相信会是如此,毕竟这是大白天,毕竟场基上还有其他的外宿犯在,他不可能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就把两袋子尿素让人给弄走了。可是,别人说的有模有样的,还让我把化肥仓库里的尿素数一遍看是不是少了两袋子。化肥仓库里的尿素这个时候我无法清点核对,因为自开春以来,化肥在源源不断地往仓库里卸,大组犯人在卸化肥时为了省劲儿,把化肥扛到仓库里就乱扔一气,以至于整个仓库里的化肥堆积如山而又互相交错。我仔细地琢磨着这件事儿,大哈这个人嘴上老乡长老乡短的,不可能背后会做出这样让老乡棘手的事情吧?我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推断,还是相信别人给我的消息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儿弄个明白实落了。
  晚饭时我旁敲侧击地提到了仓库里的尿素,大哈一听我说到了尿素,马上就看着我说:“上午大组收工时,我从仓库里弄出来了两袋尿素让老百姓挑走了。不过这两袋尿素已经不在仓库里的数字了,是杨简让人拉尿素是丢下来的数字,他让人拉走了十四袋尿素写下来的是十六袋的条子,这两袋尿素已经是上到大田里了。本来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只是当时人多都围着你问这问那的,这事儿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说呢?”
  大哈真的从仓库里拽出来了两袋子尿素!尽管他这么说,我也不敢肯定这两袋子尿素是不是真的不在仓库里的数字了。看来,这儿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即使是亲娘老子,也不可相信。听了大哈的话,我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但在我的心里,越发觉得那句话对于这个地方来说绝对是个真理了——越是贼窝,越要加强防盗工作!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