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处分

　　以小胡子为首的四个小流氓在滴水岩市的青衣巷周遭颇有名气，被超社会的腌臜泼皮誉为“滴水岩四小龙”。他们时常地调戏良家妇女，收取陋巷里花茶铺小姐的保护费，稍有不从者便打砸店铺，常干那些寻衅滋事，甚至聚众斗殴的勾当。有不怕事的群众当然是选择第一时间报警，因此这一小撮混蛋时常地被请进局子里，蹲上几天便又万事大吉，继续着不痛不痒的龌龊行为。抓了放，放了抓，久而久之，老百姓瞧出了门道，一向公正的法律也奈何不了他们，因为他们游走在法律边缘，像滑不溜秋的泥鳅。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报警的店铺莫名其妙地被砸。于是乎，到了后来，老百姓一见他们便敬而远之，敢怒而不敢言。不过，老百姓在背地里偷偷给他们取名为“滴水岩四小虫”。
　　小流氓们被粒粒痛扁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街小巷流传着白衣女侠替天行道的故事。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人敢站出来替大伙儿出了一口恶气。
　　痛快！
　　青衣巷周遭的街坊四邻听闻白衣女侠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闻讯者纷纷前往，声援白衣女侠。老百姓的义举搞得派出所的所长即是惊讶，又是羞愧难当。当然啰，“滴水岩四小龙”自然成了众矢之的的对象了。
　　小胡子流氓叫胡德才，他的头部因剧烈地撞击，像火山岩浆突然爆发，将坚固的颅骨冲开一条裂缝，在医院急救室里，被心灵手巧的外科医生缝了28针，整个头部成了一个被顽童掰开后又被缝合的篮球；刀疤脸流氓姓史名龙，他的右手呈粉碎性骨折，医生在他的整条右手臂打上石膏，无精打采地挂在脖子上，如今成了一条真正的死龙；雀斑脸流氓吴欢被消防队员从落水后600米远的河道边打捞上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却留下了后遗症，有着严重的脑震荡；矮冬瓜张俊才运气最好，仅仅是脸上多处擦伤，只是成了京剧里的大花脸，整张脸上像是扣上了即将成熟的大西瓜皮，恐怖至极。
　　身手矫捷的粒粒，全名叫冯粒粒，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真实身份乃系滴水岩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的一名优秀的射击教官，参与过多起大案的狙击任务，因非凡完成任务，曾经多次立功受奖。因该案涉及警务人员，滴水岩市公安局督察支队第一时间介入，并且尽量地予以低调处理。当然，白衣女侠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对外界公开。
　　即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犯罪嫌疑人，又是伤者的四个二流子得到了滴水岩市公安局的妥善处理，先是被办案民警一阵狂轰滥炸地威胁，被吓破了狗胆，继而也是得到了适当地安抚，伤好后滚蛋。
　　从此，曾经不可一世的“滴水岩四小龙”在滴水岩市销声匿迹。白衣女侠勇斗泼皮的故事却是广为流传，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一时间，白色的李宁牌运动服成了滴水岩市少女们炙手可热的抢购对象，穿上李宁牌运动鞋也成了一种时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警队自然有警队的纪律。冯粒粒教官虽然得到了老百姓的广泛声援，加之战功赫赫，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但是却被市局督察支队负责该案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严厉地惩戒。
　　冯粒粒记得督察支队的两位白发苍苍的白衬衫警监向她宣读的红头子文件上的处理决定有这么一段话：“遇到违法犯罪嫌疑人，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理应挺身而出；同时，作为一名受害者，也应当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但是,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尤其是具备特殊技能的特种警察，不应该滥用其技能，造成嫌疑人的过度的伤害，甚至死亡。”
　　处分宣读完毕后，白衬衫的警监合上文件，随即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双眼凝视着冯粒粒，说了最后的临别赠言：“小鬼，跌倒了不怕，咬咬牙，爬起来就是了，毕竟你还年轻着呢！”
　　冯粒粒首先是被特警支队做出停职两个月的处分。
　　闻讯的同事们纷纷表示了慰问、惊讶、同情，甚至义愤填膺。她均报以微笑的谢意。警察部队的纪律是森严的，上级的决定一旦做出，哪怕是错的都必须先予执行。
　　冯粒粒坦然面对。
　　停职其间，冯粒粒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特警支队的督察队的禁闭室里，陪伴她的仅一桌、一椅、一纸、一笔。组织要求她深入地查找问题，找到问题所在。深刻地找原因，找到问题的根源。重复，重复，再重复，接受纪律的洗礼。曾经五光十色的生活蒙上一层灰色的塑料薄膜，让她呼吸困难，一刻不得安逸。每天，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她的挚友、她的情人、她的家人，亲爱的小七——一条毛茸茸的黑色的拉布拉多犬（那是父母在她选择警察职业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父亲严肃地对她说，选择警察这个职业，意味着选择孤独。）。每天她沮丧地推门而入回到家里，小七早已经乖乖地守候在门口，用毛茸茸的身体摩擦她弯腰伸来的双手，报以低低地犬吠。
　　狗，无疑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对于此刻的冯粒粒来讲，小七成了她目前仅有的精神寄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仿佛蜗牛般缓缓向前、向前。冯粒粒两个月的停职，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二十年的等待。
　　处分并没有因为停止而戛然而止。
　　停职的两个月后，冯粒粒接到了上级的调离命令，被市公安局政治部安排到了新的娘家——龙门区公安分局。
　　其实，她被停职的那一刻，她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即将离开深爱的特警支队，离开这个充满友爱、温暖的大家庭，离开紧张、刺激的特殊任务。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离开是必然的，只不过却是提前了太多，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伤心欲绝。
　　唯一让冯粒粒好受的一点，就是龙门区公安分局并不陌生。冯粒粒乍一听新单位是龙门区公安分局，脑海里的那个隐形的引擎就开始搜索自己和这个新单位的交集。她的思绪随即穿越到了四川壤巴拉的那片冰天雪地，回想起在那个神秘的山谷和龙门区公安分局的两位战友兼好朋友邱林生、陈一静一起浴血奋战的日子，共同面对危险时的点点滴滴。
　　冯粒粒掏出手机开始按键，想马上联系上两位好朋友，告诉他们这个既悲惨又阴差阳错的即将的重逢，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叹了口气，旋即缓缓地合上手机盖，重新把手机丢放进衣兜里。她内心有个强烈地期盼，也许老天有眼，她新的岗位就是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给他们来一个意外地相逢不是更有趣吗？于是，她重新审视了这份沉甸甸的调令，凝重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她期待着和昔日的战友再次地并肩作战。
　　好梦落空。
　　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痛打落水狗”！虽然，她是一名有相当潜力的特警，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女特警，但是毕竟是组织给了处分的人，当然，她也压根就没指望得到组织的恩宠。经龙门区公安分局政治处的一名毫无工作经验的年轻警员随意地大笔一挥，便决定了这位背着处分的特警未来的命运。
　　冯粒粒被分配到的新单位，不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刑警大队，而是令她嗤之以鼻的交警大队，成了一名骑摩托车，随时在街上执勤巡逻，以及麻木地贴罚单的交警。她就像星爷主演的《逃学威龙Ⅱ》里那个倒霉的飞虎队队长，虽然破了大案，不但不被女上司赏识，反而被一脚踢走，成了一个倒霉的交通警察。
　　曾经有人这样定义交警：“随便到哪个犄角旮旯找个农民，训练三天，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交通警察了。”
　　显而易见的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居然成了一天到晚站马路、撕罚单的警员，这无疑成了冯粒粒人生哲学的笑话。
　　流年不利。
　　冯粒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坚强的内心还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只要能留在特警支队，看着战友们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哪怕是留在支队天天扫地，她也是无怨无悔地完全接受。上级给出的严厉处分像一把无情的利剑，刺穿她的心脏，她听到内心发出“滴答、滴答”的流血声。离开、离开、离开、离开！世界仿佛到了末日，无处不黑暗，无处不凄凉。
　　力刚得知女朋友粒粒受到的严重处分，内心不是味儿，于是打来电话，想和粒粒见上一面，哪怕给粒粒一个温暖的拥抱，用最柔情蜜意的话语安慰、安慰可怜的女友。谁知粒粒却是微笑着反倒宽慰起力刚来。现代科技真是仙婆的超级法术，虽然两人不能见面，却能在电话里足足聊上几个小时。就在手机显示屏发出警告，屏幕上弹出“电量即将耗尽”的字样，两人即将结束漫长的通话时，力刚似乎无心地问了个问题：“那天，你为何如此暴怒呢？如果忍住了…你,也许不是现在…粒,现在后悔吗？”（其实，这个问题在力刚的脑海里盘旋了多日，像一只苍蝇扇动翅膀，发出恼人的嗡嗡作响的声音。）
　　“也许你会想，受到了如此严厉的处分，当初的行为是否值得？其实，我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亲爱的，知道我为什么痛下杀手，痛扁那几个小流氓吗？你也许被吓到了，又或许很惊讶，温柔的粒粒哪里去了？其实，温柔的粒粒一直都在。”电话里出现了少许的停顿，发出“吱吱吱”的静电声音，随后再次响起粒粒斩钉截铁的声音，“力刚，你知道吗？我血液的骨子里就有侠客梦。抛开警察身份，小流氓调戏我，我可以忍耐，甚至可以充耳不闻。但是，妈的，他们太过了！俗语曰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群狗杂种居然敢把我最心爱的人打跪下，太过了！这触碰到了我做人的底线，我被彻底地惹毛了。我的脑袋瓜接到了心海的报警，如果我再不出手，不打他们个满地找牙，怎解我的心头之恨呢？力刚，你知道的…我爱你！”
　　女朋友冯粒粒最后的那句‘力刚，你知道的，我爱你！’像粒粒在寒夜的一个深情的吻，力刚似乎瞬间窒息了，同时拦截了力刚藏在心头，呼之欲出的一句话：“粒粒，辞职吧，回到你曾经熠熠生辉的职业去，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来日方长。
　　也许上级的处分太不公平，但是作为曾经的特警狙击手，冯粒粒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身为一名警察，本就应该拥有一颗不碎的心。
　　虽然还是炎热的夏天，冯粒粒似乎感觉已是落叶纷飞的深秋时节了。她想起了一首关于秋天的打油诗诗：
　　秋夜
　　瑟瑟秋风扫落叶，
　　簌簌秋雨送凄寒。
　　夜色弄人街灯冷，
　　寒鸦声声盼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