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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总结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10-20 11:10:15      字数:3737

  崔明桂捂着胳膊跑在最前边,手上沾满了黑血,伤口疼得厉害,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后边紧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队员,又累又饿,已经不顾及队形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文耿在最后押阵,虽说没受伤,他心里一阵阵疼,剩下的兄弟已经不多了,他略一停顿,点了点前边的人数,算上崔明桂和自己,总共三十二人!早是上出发的时候,大约一百五十人,现在就剩下这些,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不明白,他恨恨地看着在前边奔跑的崔明桂,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敌人那一枪要是打在他脑袋上就好了,可惜是打了郭副总指挥,多好的一个人啊!老红军战士,来这里指导暴动,连句话也没说就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想到了郭云轩,他又想起一个事,向一个队员问道:“沈二泉同志呢?”
  另一个队员是二泉的老乡,悲痛地说:“死了,就是在上沟的时候,你们,让搭人梯,二泉第一个充当人梯,大家好不容易上了沟,才发现二泉已经没气了,呜呜,多好的小伙子,他还没娶家口呢,要是安安稳稳在瓷砖厂干着,现在也不至于死了。”
  这个队员的话很有感染力,几个队员顿时附和起来,这些都是从瓷砖厂过来的队员,本来他们分到了一大队,跟着文桐进攻县城,又被崔明桂调到二大队,说二大队人太少。对这句牢骚话,文耿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这时候说得太多反而起坏作用,好在这三十二个人里边大多是岳父家的团丁过来的,虽说士气也不高,不至于有什么其他想法。文耿劝慰他们:“革命就是牺牲,我们不牺牲,就得有别人牺牲,我们这一辈不付出,我们的后代就要付出。”
  一个队员问文耿:“姑爷,我们这叫什么呀?说好的是训练民团,怎么成了造反了?您好歹提前给我们说一声,要是知道弄这个,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来。”
  文耿哭笑不得:“你别叫我姑爷,咱是工农红军,不是民团了。”
  那人嘀咕:“大队长,你也没说出来闹事呀,我们以为跟着民团发饷,跟着红军也发饷,哪想这么多。”
  文耿没心思和他们争论,赶上累得气喘吁吁的崔明桂道:“别跑了,咱得商量一下,下一步去哪?打刘家庄是错误的,郭副总指挥牺牲了,他的尸体扔了,沈二泉同志也牺牲了,他……”
  “哎呀,文耿同志,你也是老革命了,在济南的时候咱们就在一起共事,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主观上都是为了革命,哪有正确与错误之说?!再说了,郭同志的尸体哪里还顾得上,活着的人都顾不得,还管死人!”崔明桂听他说打刘家庄是错误,一肚子火找不着地方发。
  一听这话,文耿心里一寒,他又提起:“文桐好像被堵在里面了,他带着队员来救咱们的,结果自己陷进去了。”
  崔明桂站住了,瞪了一眼文耿,没好气地说:“别胡说,文桐救咱们?谁信,他是来抢功的,你看见他救咱们了?他一没和咱打招呼,二没执行咱的计划,带着人直接去了村里,不是抢东西的是什么呢?刘三富甲一方,家里什么都有,文桐那点心思能瞒得了我!”
  文耿不能再与他争论了,崔明桂以前在济南时很让文耿佩服,现在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百五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三十二人,如何向死去的队员家属交待?如何向黄总指挥、王政委交待?文耿不敢想。
  “说吧,我们去哪?”文耿没好气地问。
  “去……哎,银月呢?谁看见银月了?”崔明桂瞪着眼问。
  众人都摇头,哎呀,这时候谁还能顾得上谁呢,各自逃命要紧。
  文耿也急坏了,对呀,银月呢?开始光想着打仗,再后来就光想逃跑,哪里想着还有一个银月呢!他对队员们说:“停,我们不走了,要回去救银月和文桐。兄弟们,文桐是回来救我们的,结果他去陷了进去,我们如果逃了,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队员们点着头,虽说有些人埋怨文耿把他们带出来闹暴动,但是义气还是要讲的,毕竟文桐真是回来救他们的,没有文桐在一边的侧应,炮楼绝对攻不下来,当时如果刘三的人不撤,暴动队员人会一个不剩。
  “你真是念书念傻了,咱们一百多人打不下刘家庄,现在李宏俊的民团又来了,驻军也出动了,你回去不是送死吗?”崔明桂气呼呼地说。
  他说的也是事实,但是文耿怎么也横不下心来把银月和文桐扔下不管。
  崔明桂忍着疼举了举短枪,厉声道:“撤,听我的,我是副政委,有责任我来承担。按黄总指挥定的路线,向大青山进发。”
  听了这话,文耿不好再坚持,只是小声嘟囔:“不救文桐,还有银月呢?”他这些日子已经知道崔明桂在追求银月,想借此打动他,就是不救,回去打听一些消息也成啊。
  “银月也不行!同志,咱不能儿女情长,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得为二大队负责。”崔明桂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已经朝前走了。
  呸!你唱什么高调!文耿朝崔明桂的背影翻白眼,你为二大队负责,二大队上午的时候还有一百五十多人,现在剩下三十二,你要是不坚持非要攻打刘家庄,哪里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气归气,命令还得执行,文耿只好朝队员们摆摆手,紧跟着崔明桂朝西北大青山方向走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天还是热得厉害,队员们一天没吃饭,都饿得走不动了,文耿对崔明桂建议:“歇一歇,附近找点吃的。”
  崔明桂看看大体位置,没有脱离大方向,也想停下来打听一下现在到了什么地方,点头同意。附近有一个村子,到处黑乎乎的,文耿带着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摸到村子里,找到村头一家住户拍拍门,里面悄无声息。
  几家都是如此,文耿带着人只好放弃,现在天一黑人就睡了,天热也没办法,谁也不敢亮灯,土匪多,乱兵多。
  一个队员小声说:“姑爷,不,大队长,实在不行就砸开吧,走不动了,一天水米没进。”
  砸门而入,文耿不敢作主,含糊道:“请示一下崔政委吧。”
  几个人准备拐回来,前边一阵拉枪栓的声音:“口令。”
  文耿一听,想起来上午暴动时黄总指挥公布的口令,忙说:“沂河。”
  那边没动静了,文耿试探着问:“是一大队吗?”
  一个声音传来:“文耿,是你呀,我是黄尧卿。我们等你们好久了,方才见有队伍过,以为是民团呢!没敢出声,这村里已经被我们占领了。”
  黄总指挥说着话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后边是王大明,文宽,还有两个队员,文耿眼泪快下来了,总算找着他们了。
  一个队员说:“我去请崔政委。”
  黄总指挥问道:“可是与文桐同志接上了?”
  文耿不敢直接说文桐被包围了,只是含糊道:“崔副政委在后边,您稍等。”
  当晚他们歇了,吃上一顿饱饭。
  第二天,黄总指挥建议再等一等,方便失散的队员寻找队伍,同时借机搞一次总结,分析一下这次暴动的得失。王大明同意了,崔明桂、文耿不反对。文桐失去联系,黄总指挥建议文耿同志加入临时党支部。
  总结会在一农户家里召开,黄总指挥先发言:“同志们,这次暴动,我们有得有失,先说成功的地方。一大队战术得当,夺取了警察局和监狱,释放了三十多名我们的同志,还获取了一部电台、步枪六十支,还有一些服装、食品。二是通过暴动,打击了国民党政府的嚣张气焰,让他们懂得谁才是历史的推动者。三,三嘛……是我们队伍得到锻炼,我们马上要进入大青山地区,准备建立我们的苏维埃。这失嘛……同志们,大家都说说。”
  王大明站起来,一脸和气:“同志们,要说得,我觉得最大的得是我们发动了武装暴动,有力地支援了江西,这是与中央的精神一致的,中央对我们北方的革命工作很不满意,通过这次暴动,彻底改变了中央对我们北方的评价。要说失,我觉得,没有什么失,革命嘛,就得有牺牲,就得有流血。”
  他说完这话,底下都不接话了。
  黄总指挥见众人不接话,笑笑:“王政委的意见是对的,我们应该看到好的一面,不能过多得注重失利的一面,总结会的意见要上报省委,请……”
  文耿举了举手:“黄总指挥,王政委,崔副政委,我说几句,本来,我是一个新党员,没资格在这里发言,但是,这次暴动,我们如果老是强调成功,不总结失败,那我们就得不到进步,我们不应该回避失败,我们要分析原因,从失败中得到教训,才能……”
  “好了,文耿同志,听领导的没错。”崔明桂拉了一把文耿,他担心文耿说起二大队的战斗过程,责任会落到他身上。郭云轩已经牺牲,他是副政委,要说这责任他应该担大头。但是,他愉心的懦弱与对权力的渴望让他不愿意提这件事。
  文耿没有那么多考虑,他想到的是直挺挺倒下的郭云轩,还有被拱人梯压死的沈二泉,失踪的文桐、银月,还有一百多位弟兄们,今天,不说出来他会不痛快,说出来以后,上级给他多少处分他都能接受。他说:“黄总指挥,我要说,你们可以不让我说,我可以转身就走,从此不与大家共事,但是,今天我要说。这次暴动,要总结的太多,我们的队伍很不成熟,缺乏训练,从各个地方临时拼凑来,战斗力太差;我们的武器也不行,大多数人没有好的枪支,有的直接打不响起三是军事指挥混乱,一大队我没资格说,就说二大队吧,计划发生了变化,应该适时改变我们的行动,但是,指挥人员太多,形成不了统一意见,临时改计划攻打刘家庄……”
  不听也得听了,崔明桂听了一会,最提心的事文耿还是说了,觉得自己不表态不行了,忙打住文耿:“好了,要说失误,文耿同志,你有最大的失误,因为什么?你是二大队大队长,是军事主官,你要承担主要责任。当然了,同志们,我有也不足之处,当时为了补充给养,建议攻打刘家庄,但是,文耿同志是起了决定性作用。”
  屋里争论不休,一直吵到下午,文耿与崔明桂彻底闹僵了,黄总指挥与王政委劝不下来,一直等文宽和王天祥回来,知道了文桐的情形。崔明桂一听大怒,闹着要带着队伍去把银月抢回来,文耿情绪低落,开始对这支队伍产生了怀疑。
  最后还是文宽的话让大家稳定下来:文桐建议快去大青山,建立根据地。
  部队出发了,崔明桂朝着三河口方向,掉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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