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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教书先生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10-15 13:12:19      字数:3672

  夏至过后,文耿带着两个团丁来油坊安小学校的木牌子,专门请二先生来帮着掌眼,牌子是木制的,白板黑字:沂州县固庄小学。团丁用钉子砸在门东边,挂上木牌,文耿和二先生站在门外打量起来,二先生心情不错,对文耿道:“安上牌子顿时不一样了,我的油坊像个衙门了。”
  “二叔,学校比衙门高尚。”
  二先生点着头,和文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学校有了,就像有了鸡窝,现在还缺老母鸡,有了老母鸡,就可以有小鸡了。
  文耿笑着说:“小鸡不愁,老母鸡也会有的,今天就会到一批,二叔,银月也是老母鸡,哎,说错了!我这嘴也会胡扯了,银月也是咱学校的教书先生。”
  这话二先生不信,银月怎么可以教书呢,一个姑娘家。
  到了下午,二先生不得不信了,心里焦躁不安。银月回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把二先生吓了一跳,上次听文杓说银月偷偷回了一次三河口,结果在街上遇到了李宏俊,被他紧追不放,差点投了河,多亏撑船的刘三救了,逃过一劫,事后二先生送去十块钱一袋粮食,向刘三表示了谢意。心里埋怨银月,你来了三河口,竟然不回家看看,来了也就来了,跑到三河口干嘛?你明知道李家在三河口的呀?直到后来打听到银月已经安全到了费县,才放下心来。现在这丫头又要回来,二先生怎能不焦虑?
  银月带着中年男人进了门,二先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呆呆地看着银月,银月看着爹发呆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逗他:“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回我再也不走了,费县的书念完了,我要回来教书。文耿哥办了小学校,请我回来当教书先生呢。哎,爹,听说小学校临时安在油坊里,你怎么这次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不答应又能如何?一年三百六十天,打不了几天的油,虽说文杓的粮店不再受驻军的控制,可整个沂州县的豆子都让李家霸去了,我能有什么法!油坊不打油,还叫油坊吗?当学堂就当吧,你大伯临走时给我都说了,说雷神庙塌了,祠堂太小,先用着,我还能不同意吗?我就纳闷了,你不好好念书,怎么又回来了?哦,书念完了,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毕业了,对不?哎呀,爹说什么好呢?”他想劝银月嫁了,忍了几次没有开口,毕竟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不太好。
  银月听了爹的埋怨没当回事,她现在有在事要做,哪还管得了那些。一眼看到爹瞅着身边的中年男人迷惑不定,这才想起来没介绍来客:“爹,这是新来的教书先生,郭先生,我们一道来的。郭先生,这是我爹。”
  二先生仔细打量来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教书先生,大四方脸,壮实的身个,大脚板,虽说胡子刮得干净,衣着也干净,还是和教书联系不起来。
  郭先生见二先生不住地打量他,自己有些拘谨,不过还是主动向二先生问好:“早就听说过二先生的大名,您是远近闻名的士绅,今日来宅上打扰,请多关照。”
  听这几句话还中规中矩,二先生感觉人不可貌相,可能真是个教书先生。
  来者是客,二先生忙让刘氏和大媳妇备饭,银月陪着来客吃了饭,大嫂子、四嫂子都来围着银月祝贺,说妹妹真是厉害,一个女孩子竟然当教书先生,真是闻所未闻,可比我们强多了。银月听了只是笑笑。
  刘氏当着银月的面也夸了一阵,拉着二先生朝一边去了。
  银月陪着郭先生去油坊安排住处,他的住处安排在仓房最西边那间屋,王大明前几天已经住下了,他的床靠东,郭先生的靠西,用木板搭了个床铺,找了床旧蚊帐,一个旧床单,也就差不多了,郭先生有随身带的用品,一起都摆放好,和王大明谈了起来。
  二先生不放心,和刘氏说了一会话,听她的口气,无非是担心这个郭先生与银月关系不一般,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和男人说话这么随便,还坐在一个桌吃饭,没有一点避讳,让刘氏有些惊讶。二先生也惊讶,紧跟着到了油坊,这几天让二先生心里一直不踏实,那天突然油坊冒出一个王先生,文耿说是小学校请来的教书先生,是文桐的朋友。二先生见他文质彬彬,就相信了。现在又来一个又粗又壮的郭先生,怎么看着都不像,难道文桐他们又要闹什么出格的事?文宽闹了一出,把他爹的命闹进去了,最让二先生提心的是,银月竟然也参与进来,二先生右眼皮又跳了起来,看着银月忙活,心里有些猜疑,银月和这位先生什么关系,竟然这样忙活,以前她可是大小姐一个,横草不竖的人。
  到了下午,二先生和这位郭先生已经熟悉了,渐渐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老家山西的,在兰陵务过工,当过教书先生,不过,他教的不是念书,不是算术,而是体育,体育是什么东西?郭先生给他细心解释,二先生只记得走路,转来转去,跑跑跳跳,这样的先生也需要吗?以前吕先生一个人教四书五经足够了。
  对方非常坦诚,对二先生有问必答:“我是山西人,喜欢吃醋的那个地方,对,在外边,人家叫我们老西,哈哈,你老人家随便叫,我姓郭,名云轩,叫我小郭就行。”
  二先生转弯抹脚问道:“看样子你年龄也不小了,常年在外教书,是否已经成家?”
  郭云轩笑了:“老人家,我有媳妇,也有孩子,就是你们当地的,兰陵那边,姓李,一个女儿,也有这么高了,以前一直在山西,在那边没法生活,只好投奔岳父家,在这边干点活,挣点钱买点吃的,买不起米面,就买地瓜干、高粮,凑合着过。后来又教书,再后来书教不成了,种地、打短工,总之什么都能干。听说这边需要教书先生,我想着也离家也不远,就跑来了,只是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也是穷苦人,二先生对他有些好感,一再表示不麻烦,心里却一阵复杂的感觉,开始以为是银月的同事,看银月热情的样子,以为他们是那个关系,外边流行一个新词,叫恋爱,结果一问不是,人家孩子都有了,不是也罢,这中年人毕竟比银月大了许多,二先生心里一阵放松、一阵失落。闺女这么大了,终究要出嫁,李家她不同意,要是在外边找一个也成啊,这一个又不是!
  又过了一天,银月又带来两个先生,把二先生吓了一跳,一个是崔明桂,一个是黄先生。他二人见了二先生忙着鞠躬:“老人家好。”崔明桂更是殷勤,拉着二先生的手问长问短,原来,这些日子在费县,他与银月越来越熟悉,银月在济南念书时,崔明桂就喜欢上了她,那时候银月一门心思在学业上,崔明桂自己家里也有订下的亲,一直没有向银月表白,父亲去世后,家道败落,自己以前定下的媳妇听说也退了,现在碰巧与银月在费县再次相遇,他的心思就活跃开了,难道这就是人说的缘份吗?从各方面打听银月的信息,知道她许的婆家是李家,李宏俊他是认识的,不成样的一个人,也知道现在银月看不上李宏俊,就想起自己的优势来,自己要学识有学识,要理想有理想。为了套近乎,他介绍银月入了党,开始向银月正式追求起来。银月虽说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年龄大了,需要找一个婆家了,一旦自己在外边找着婆家,对李家也好有个交待。但是,她想着现在革命是第一位的,不是谈朋友的时候,再一个原因就是,她一直觉得崔明桂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足,是什么自己也想不明白,人不错,有上进心,对她也关怀有加,但是,你让银月拿他当将来的男人,她还觉得缺一点什么。
  现在,未来的岳父在跟前,崔明桂哪敢不恭敬三分。二先生对崔明桂的热情却很冷淡,因为他以前在沂州闹事,让二先生不放心,现在突然冒出来,天知道他回来要干什么?上次让宋县长敲了一百块,二先生觉得窝囊,现在最好别再出事,自己就念阿弥陀佛了。忙对崔明桂道:“崔少爷,你们不是躲走了吗?怎么敢回来教书?”
  “老人家,我们现在教书用了化名,只要没人向官府告密,就没事,再说,我在这里教书,时间不会太久,您老就放心吧。”
  不太久就好办了,二先生自己安慰自己。他对黄先生还算客气,让着他进了院子,说:“教书好,教书是正经事。黄先生,你们上次在油坊搞了个什么研究,老朽可是替你们担着过子,宋县长那边我没少花钱,现在你们终于安安稳稳教书,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你和文桐熟悉,替我好好劝劝他,不要胡闹了,要是想教书,就安心教书,不想教书,就安心开他的布店,再不行,回青岛也成,我是真让他折腾苦了。”
  “老先生认为我们是胡闹吗?我说句话,老先生莫生气,有机会多出去看看。世道已经变了,穷人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怪谁呢?懒!还要抽一口,喝一口,多少钱也不够,我这家业是我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老人家,你是一类人,勤劳致富,但是,致富并不都是靠勤劳,这里面问题就多了……”
  “黄先生,你不要给我讲大道理,我不懂,我一辈子只信奉两个字,中庸。凡事不偏不倚,总不会错。”
  黄先生对二先生的话很感兴趣,掏出纸笔,写了两个大字:中庸。
  二先生看了这两个字,点点头,他对书法研究不深,但是,这两个字,感觉不比宋县长的差,他心里对黄先生有些敬佩了。看来他不是一个胡闹的人,人家有学问,一个有学问的人怎么会胡闹呢!
  看着爹和黄先生说话,银月偷偷笑了,让黄先生给爹做做思想工作也不错,爹实在是太落后了。她带着崔明桂去另一间屋,两个一起动手,搭起了床铺,崔明桂忙着垫木板、铺被褥,
  看着银月帮着干活,崔明桂心里一阵激动,觉得银月对他还是认可的,得意地敲着床沿说:“古人就是有才,一句金屋藏娇,一句红袖添香,引得男人们心驰神往。”
  听他话里有话,银月甩一下手:“胡说什么!我爹在外边。”
  一句“我爹在外边”崔明桂更把持不住自己了,想拉着银月的手,银月已经跑出去了。
  银月跑了出去,看了爹一眼,一句话没说,红着脸回了家。
  二先生瞅一眼“中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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