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章 讨好

　　1997年1月12日
　　早上，我做好了准备等着韩玉琦。
　　昨天晚上，太监周广生过来告诉我，说队长的母亲要两包饲料稻，明天要韩玉琦送过去。
　　队长的母亲要饲料稻，我哪敢怠慢。丁专工更显精灵，向我说不能送饲料稻，真的送饲料稻过去，队长的母亲肯定心里不高兴。丁专工的话很有道理，拿劳改队里的东西送人情，一定要送得别人心里高兴。于是，我决定将仓库里的装好的商品稻当作饲料稻送给队长的母亲。
　　似乎韩玉琦并不觉得紧急，一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周广生没有通知韩玉琦，如不然，他韩玉琦一准早该过来了。我担心韩玉琦这样迟迟不来，会不会队长的母亲有什么心里不快。
　　“这事儿别急，‘三秋’是我在场基上跟大哈学扎仓时听大哈说过，这往队长的母亲家里送饲料稻，还不能让其他的干部知道，更不能让大队干部晓得。韩玉琦送得多了，他自然知道该怎样送。”丁专工见我有些坐卧不安了，提醒我说。
　　或许真的如此，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这是队长的母亲要的饲料稻。
　　临近中午，韩玉琦过来了。一到场基，他就问我饲料稻子是否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我有些责备韩玉琦。
　　“你以为这是公事儿？为什么队长的母亲要今天送过去？今天是星期日，大队干部都在家休息，经过大队部时，不用担心会让大队干部发现。虽说是星期天，也得考虑影响。为什么我这个时候过来？等我们赶到山上时，山上的所有的干部家都应该在家吃中午饭了。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就会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我先把小四轮车子开过来把稻子装上，稻子装好之后再在上面多盖些稻草。万一路上碰到干部查问，就说是送稻草上去。”韩玉琦一阵啰嗦之后，便去开小四轮拖拉机。
　　很显然，韩玉琦已非是三趟五趟的经验了。
　　我们按照韩玉琦的说法把稻子装上了小四轮后面的车厢里，然后盖上了很厚的稻草。丁专工留在场基上烧饭，我和韩玉琦一道去了山上。
　　俗话说，轻车熟路无事故。原来，重车熟路也一样的无事故。到了队长的母亲住处，我和韩玉琦疾快地把车厢里的稻子卸到了队长的母亲的屋里。
　　队长的母亲在一旁指挥着让我和韩玉琦把稻子码放在放杂物的一间房子里，然后与我和韩玉琦让烟倒水说着些闲话。
　　“尧克刚到场基没几天吧！别说，你还真懂事儿，还想着我养几只鸡、鸭、鹅不容易。其实，我也不想给你找这个麻烦，恐怕给别的干部知道这事儿，对你们队长和你的影响不好。我前天只是跟周广生那么一说，你就把这事儿放到心上了。你一下子给送来这么多，我这心里还真有些生气。”队长的母亲喜笑颜开地看着我说。
　　我看不出队长的母亲生气在什么地方，不过经她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懂事儿了，懂得了以后她家的几十只鸡、鸭、鹅全要我供应饲料稻，懂得了做这样的事儿要背着其他的干部，懂得了一次送上来少了还不行。
　　“我们队的饲料稻太脏，我怕弄上来你还得费工夫去拣，就拉上来两包好稻子。”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心理，竟然这样向队长的母亲卖乖。
　　“以前我就说你懂事儿，常跟你们的队长念叨把你弄到场基上去。”队长的母亲听说我给她拉过来的是好稻子，心情显得更高兴了，“你看是不？刚到场基没几天，你就心里想着你们队长他老娘了。以后呀，不能这样了，免得别的干部有啥意见。”
　　以前她就跟我们队长念叨把我弄到场基上去？以前她认识我是哪个老几呀！如果不是这趟稻子拉上来，她现在也不会认识我是谁。她的这些话同样在暗示着我，以后再往她这儿送什么东西，少了不行，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着别给其他的干部知道。
　　“尧克心直心实，他在场基上队长就少费心。”韩玉琦在一旁接过队长的母亲的话说。
　　“还是心直心实了好，千万不能跟王新他们那样。他们给你们队长没少办事儿，也没少让你们队长操心。王新他们在场基上做的那些事儿队长都知道。就今年那个到你们对养鸭子的那个鸭老板，王新把成车成车的稻子卖给他，还跟几个女老百姓经常扯来扯去的。单是那几个女老百姓，就从王新手里没少倒腾化肥农药这些东西。”队长的母亲对王新在场基上的事儿原来也是这样明白，“好了，队长现在把他们弄到工棚里了，他们再也不能在场基上作了。你呀，以后千万不能跟王新他们那样。那样不光让你们队长操心，也是在欺负你们队长。”
　　“尧克不会，他这个人老实。”韩玉琦帮腔说，“以后你这儿需要什么，打个招呼就行。”
　　我示意一下韩玉琦该回去了，然后向队长的母亲笑了笑，说了句要回去的话。
　　韩玉琦很会意，马上就要出门摇开小四轮拖拉机。
　　“韩玉琦经常到这儿来，你以前没有来过。以后再到山上来，就在我这儿吃顿饭。”队长的母亲笑着安排说，同时准备着送我和韩玉琦出门，“今儿就赶紧回去吧，场基离队部远，离不开人。”
　　离开队长的母亲的家，我们就往回走了。在经过武大姐家门口时，韩玉琦一下子刹住了车并熄了火。
　　“咱们到武大姐家坐会儿。今天是星期天，媚儿在家，咱们进去看看媚儿。”韩玉琦向我说着话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嗖”地钻进了武大姐家。
　　我随着韩玉琦进了武大姐家。我不是要看媚儿，是想再从武大姐这儿再拿几包烟。可以这么说，现在香烟是我的精神支柱之一，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一个人守着孤灯，不由得就会想家，想社会。这个时候唯一能安慰我的就是香烟，床头前狼藉满地的烟头为我一天糟乱浮躁的心情画上了句号。
　　“媚儿，你不是英语不好吗？今天我给你找了个英语老师。”韩玉琦进了武大姐家，就这样嚷着喊媚儿。
　　媚儿果真从屋里走出来了。
　　“我以为是请的哪个英语老师呢，原来是尧克。”媚儿瞅了瞅韩玉琦，又瞅了瞅我，撇着嘴向韩玉琦说。
　　“怎么？你还不服气？你别看他现在是劳改，他一肚子装的都是学问，天上的、地上的。以前的、现在的、中国的、外国的，没有他不知道的。”韩玉琦为了能多与媚儿说话，吹嘘着向媚儿说，“不信你就当面试一试，你随便说一句话，他都可以给你翻译成英语。你还没看他写的小说呢，都这么厚。”说着，他用两手很夸张地向媚儿比了比。
　　“我知道他有才，但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吧。”媚儿又向韩玉琦撇了撇嘴。
　　“他真的厉害，我们队里就有干部经常向他请教问题呢。”韩玉琦盯着媚儿笑着说。
　　“那我问他一句。”媚儿说着，转过脸来盯着我问，“《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那首歌的最后一句英语歌词怎么念？又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愿意打扰韩玉琦和媚儿说话的心情，但韩玉琦再三催促着让我告诉媚儿。
　　“Wouldyoustilllovemetomorrow，汉语的意思就是‘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我笑了一下说。
　　“怎么样？这个在他面前太简单了。”韩玉琦很骄傲地看着媚儿说，“你说到这唱歌，你还没有听到他唱歌呢。他的歌唱得好听，跟电台上的那些人唱的一样。以后他刑满了，你就跟着他走，你想听唱歌，他就给你唱歌，你想干什么，他就给你干什么。”
　　“你跟她扯啥？”我唯恐韩玉琦的这话给武大姐听到了。
　　“我跟他走？他还有一个雨娜怎么办？”媚儿大约听劳改这样跟她说话多了，并不见恼火，瞅着韩玉琦说，“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人。”
　　“好了，别扯了。有什么事儿就喊武大姐，没什么事儿就快点儿回去。”我催着韩玉琦说，然后要武大姐给我拿两包烟，同时要武大姐最近为我买一部九波段的收音机。
　　“九波段收音机四十多块钱呢。”武大姐听我说要她给我买一部九波段的收音机，吃惊地看着我说，“贵得很。”
　　“贵就贵吧，场基上离不开收音机。再说了，整天没什么事儿心里发慌，买部收音机就当有个人说话了。”我向武大姐笑了笑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像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可自己的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牵挂家园的心情，牵挂社会的心情一天浓于一天，虽然我很清楚自己重回社会的日期还很遥远，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说的也是，有个收音机在身旁，心里就不那么空了。”武大姐不愧是一个生意人，她的这话无疑是在怂恿我一定要买一部收音机，“他们很多人都买了收音机。过两天你上来拿，这两天我去给你进一部。不过，我给你把收音机进货进来你一定得要，不然我就不进。”
　　我向武大姐点了点头，然后催着要韩玉琦赶紧回去。
　　“走吧，在这儿媚儿也不管饭吃。”韩玉琦有些舍不得离开，这样向媚儿笑了一下，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随着我出了武大姐家。
　　回到场基，韩玉琦告诉我，以后队长的母亲那里的饲料稻要经常送，不能等她打招呼才送上去，不然她的心里不高兴。交代过这个之后，他忽然诡秘地向我一笑问：“媚儿长得怎么样？漂亮吧？”
　　我摇了摇头，说：“一般化。”
　　“你对女人没有研究！你看媚儿那身材、那脸蛋、那皮肤，好看！看着她就就恨不得咬上她两口。”韩玉琦有些陶醉了。
　　“别瞎扯！人家还是个小女孩。你这样说话是在作孽。”我看了一眼韩玉琦。
　　“啥还是小女孩？十七岁了，能用了。我就不相信，她要是往你床上一躺你就能把得住！”韩玉琦撇着嘴说，“你也别假装正经，这个时候你这样说，等到春耕开始之后夜里有女老百姓敲你的门，那个时候你就把不住了。咱们这些人每天夜里家伙什儿跟棒槌似的，有女人送到身边来，啥也顾不了。”
　　人类的共同生理特性让韩玉琦这样对我断言，但我相信自己的定力，因为我的理智还没有被这样的环境给磨灭了。
　　韩玉琦离开了场基，丁专工问了我去队长的母亲家里的情况，然后紧盯着我问：“你告诉队长的母亲我现在到场基了吗？”
　　我向丁专工摇了摇头。
　　“你应该告诉她我到场基了。”丁专工似乎有些埋怨地说，“你说我的名字她就知道了。”
　　我也知道了他丁专工为什么能来场基了。
　　“下次再去她那儿，咱们一块儿。”丁专工看着我。
　　我点头应了丁专工。
　　丁专工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