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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章 鸭子飞了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13 16:42:25      字数:5771

  1996年9月10日
  今天中队出了件大事!下午收工之后,干部忽然闯进工棚,吩咐着要包括小组长在内的职务犯都要全部出动,大院子里只留下两个值班犯人值班,其他的全都出去找中队里的鸭子。
  大组收工之后,有关鸭子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中队传开了。今年中队没有从大队领鸭苗,而是队长私下里与附近的一个养鸭老百姓说好了,中队为这个养鸭大户提供住处和圈鸭子的场地,鸭子就在中队的稻田里放养,同时中队还与这个养鸭大户提供人力帮助,条件是等鸭子能出售了,养鸭大户按照中队的田亩数与中队分鸭子。中队里抽出几名犯人帮着这个养鸭的老板从鸭蛋大小的鸭苗到眼下长成了的鸭子忙活了几个月,这中间中队还为鸭老板提供饲料稻什么的。就连看鱼塘的秦中湖,这几个月也把主要精力分散到了为这个鸭老板服务上了,还有曹大侠曹营军,一天三顿饭想着法子给这个鸭老板和鸭老板一起过来的人烧燎。眼看着鸭子都长成个儿马上就能出手了,一亩地一只鸭子,想必这个鸭老板心里嘀咕了,中队一千五百亩左右的大田就是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那可是一笔让人心疼的数目,对于一个靠养鸭吃饭的老百姓来说,绝对不忍心这样把这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与中队分了,再加上鸭老板前些日子在这个大院子里打牌输了几万块,就瞅准了机会把所有的鸭子全都赶走。
  大院子里的职务犯和勤杂犯们为了找鸭子,两人一组纷纷出发了。要说这事儿,去哪儿找去?据说中队里的外宿犯人已经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能看到什么迹象,干部们也是骑着摩托车这儿堵那儿截,结果还是没有什么名堂。都这个时候了再要大院子里的这些人出去找鸭子,也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中队里的这些犯人只能在F大队范围之内来回转悠,无法走出F大队。据说干部的摩托出整个下午都没有得闲,周围的几个大队也都跑遍了,也没能发现鸭老板和那些鸭子。F大队的范围,想必外宿犯们整个下午也都跑得遍了。就算是让大院子里的这些职务犯和勤杂犯再把整个F大队转悠上三百六十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干部的吩咐只能服从,即使是没有任何希望,也要付出努力。
  天已经很晚了,出去找鸭子的犯人们也都相继回来了,他们所带回来的只有一个相同的消息——摇头,很显然一无所获。想必这样的结果中队干部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些人回来之后干部也没有过多地问及出去之后的情况,就吩咐着让他们回监舍休息。这些人回监舍休息了,曹大侠曹营军却不能回监舍,仍在干部值班室里接受干部的询问。尽管从大组收工之后几个干部轮番对他进行了询问,询问的问题也大致相同,但是干部还是没有从曹大侠的嘴里询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也难怪干部这样对曹大侠进行轮番询问,一来这是中队一千几百只鸭子的大损失,二来是这几个月以来曹大侠一直负责着给放鸭子的几个老百姓烧水做饭,与这几个老百姓比较接近,应该知道一些这里面的情况。但是面对每一个干部的询问,曹大侠都是相同的回答——“今天上午几个老百姓吃过饭之后,我也要随着他们去大田里把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替换回来吃饭,鸭老板说不用了,他去田里就行,让我准备着多烧些开水,说晚上回来杀几只鸭子改善改善伙食。我就依着鸭老板的话在鸭棚里烧开水了。一锅水还没有烧开,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就回来了。他们几个吃过饭之后,我就催着让他们赶紧去田里放鸭子,省得这中间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几个还说不会有事儿的,鸭老板跟队长的关系挺好,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但我还是琢磨着今天不大对劲儿,每天都是咱们中队这几个帮着放鸭子的犯人轮流回来吃午饭,今天怎么一下子全都回来了?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把心里的想法跟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说了。咱们中队里的几个犯人一听,马上就紧赶着出去了,我也怕会有啥事儿,水也不烧了,就跟着他们去了大田。可是我们到了大田之后,就这么大的工夫鸭子不见了,鸭老板和几个老百姓都不见了。我们几个就满大田里找,沿着中干渠和几个支渠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鸭子和鸭老板他们,就急忙回来报告干部了。倒是昨天晚上鸭老板回家一趟,今天上午回来的。这中间有什么弯弯绕儿,我也不知道,他也不会跟我说呀。”
  这事儿还真怪不得他曹大侠,鸭老板既然有把鸭子赶走这样的打算,也绝对不会向中队里的犯人透出一丁点儿消息的,就连中队里几个平日里跟鸭老板混得能称兄道弟的大劳改,鸭老板也一样不会把他的心思透漏出一丝一毫的,何况曹大侠,虽然这几个月与几个放鸭子的老百姓忙吃忙喝,在鸭老板那样的人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用花钱的仆人。
  中队干部是在是从曹大侠嘴里询问不出别的什么消息出来,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让曹大侠回监舍休息了。
  “这么说,鸭老板是早有这个打算了,昨天他回家一趟,就是雇人在一边接应着赶鸭子的。”——听过曹大侠的回答之后,中队干部几乎都是这样推测。这样的推测即使会很准确,但是已经追不回中队按照队长和鸭老板的口头协议应分到的一千五百只左右的鸭子了。不是我有什么先见之明,鸭老板给我的印象就不是什么好鸟。就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劳改队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别说要来这里面放鸭子了,就连听起来也会浑身打哆嗦,他鸭老板倒有这样一个胆量,试想本份守己的人能有这个胆量?自从他进了我们中队之后,经常聚着我们中队里的几个大劳改彻夜在犯医室那间房子里赌博,因为他是队长的朋友,没有人去评论这件事儿,也没有人去汇报这件事儿。本份的人能会把自己那么多的鸭子交在别人的手里看管,自己去彻夜地赌博吗?不会,绝对不会!好赌之徒无一不是投机心理过重的家伙,既然他敢在赌博的场子上投机,他一样敢在我们中队里投机。就鉴于以上两点我对于他的认识,中队这顿鸭子大餐想必他早已有了吃定了的心思了。倒是鸭老板有这样一个好处,不管是他出于演戏麻痹整个中队也好,还是他心里的为人尺度也好,反正他每次进这个大院子的时候,只要他口袋里装有香烟,不管遇到谁,大劳改也好,大组里的犯人也好,都会每人一支,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社会上有这样一个说法——烟薄人,不管在你面前站有多少人,你要是散烟给他们抽,就不能落下一个,哪怕你知道有人不会抽烟,也要在他面前让劝一句,不然他就会在心里说你看不起他,性子急躁的家伙甚至会马上给你制出难堪来。就他这一点,鸭老板倒是迎来了中队犯人的好感。
  询问过曹大侠的两个干部在干部值班室里计划什么似的说了很多的话,我知道是他们还在围绕着鸭子这件事儿在琢磨什么,但是,是否于事有补,那也只能是他们干部的思路了,与我们这些犯人好像没有什么牵扯。
  
  1996年9月20日
  今天,许辉从大队部下来到其他中队找他的老乡办点儿事情,顺便过来和我说了一会儿的话。他向我透漏说,大队黄教导员打算把我调到大队去和他许辉一起负责大队里的那份小报,力争把那份小报办得在整个B湖劳改局有点儿影响,只是要等到我的减刑裁定下来之后再做调动。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又是激动了一下。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大队要调走我的消息了,第一次是在我刚来到这个中队不久,那个时候我还在大组里接受强体力的劳动改造,就有消息说大队要把我调到大队部去负责整个大队里的犯人宣教任务,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当然,这次如果真的能够调动的话,感觉还是要比在中队里舒服得多,虽然眼下在中队里已经算得上舒服了,比起去大队里每月只出一期小报的日子还是辛苦不少。到大队里去每月只有一期小报,剩余的时间就多的是了,可以看看书,可以写些东西,也可以长伸着两腿睡大觉,只要没有什么越过规定的行为就行。中队里的这个差使已经让我有些厌了,尽管要比在大组里轻松许多,但也只是体力上轻松了,单是这几个值班犯人中间的关系,已经让我感到疲于应付并且危机四伏了,尽管我与他们不怎么掺和,可毕竟睡在一个杂务组里,每天要与他们接班交班还是有些交集的。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事实上这么几个值班犯人中间也都在暗地里互相拆台使襻子,时不时地就会去干部那儿无中生有地给你上一把烂药,让你哭笑不得。从心里讲我厌倦的不是这个差使,而是这里面的人际。
  “这个你不用着急,减刑裁定也就是月把时间就能下来了。黄教导员也说了,今天减刑裁定下来明天就把你调走。黄教导员很欣赏你的才华,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把你调过去的。”许辉怕我不相信似的笑着说。
  “但愿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是这么一说了。”我也是一笑说,“上次当时在我们中队也传得沸沸扬扬的,最后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中队里这个地方感觉不大适应了,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让人觉得不能接触。”
  “你呀,就是用自己的尺度在要求别人。劳改队这个地方,能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一个在社会上都是满脑子叽咕点子的家伙,头发拔下来都能当哨子吹,你能指望他们像你一样个个都有原则和尺度?”许辉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又笑了一下说,“有个词语叫洁身自好,在这个地方你只要每天值好自己的班,把干部交代你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不要考虑别人的事情。别人怎么改造是别人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这个月把时间你就耐心地等着,等减刑裁定下来调到大队去,咱们两个一人一间房,平时互不干扰,你做你的事儿,我做我的事儿。”
  许辉的话像马上就变成了现实一样,仿佛我看到了我与许辉守两个人在禁闭室的那个院子里,每人一个房间,许辉练字,我看书写书,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守着禁闭室的那个院子到各自的刑满。尽管许辉离开了我们中队回大队部去了,这样海市蜃楼一样的景象还是一直在我的眼前飘飘忽忽地晃动着。我绕着大院子来回走了一阵儿,时不时地向各个监舍里扫上两眼。也就是在这样不经意间,我忽然发现秦中湖在收拾什么东西。秦中湖,明后两天就要刑满释放了,这个时候自然也该收拾东西做准备了。秦中湖留给我的印象并不像他平日里自夸的那样高大,总有一些贼的影子把他这几年改造出来的形象包围着。
  大约是秦中湖也在无意间发现了我,抬头向我笑了一下,停了手下的收拾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向我招呼了一声,示意着要我进去抽一支他这要告别的香烟。
  或许是抹不开情面拒绝秦中湖的香烟,我还是走进了菜园组的监舍。
  秦中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来说:“后天我就走了,今天把该扔的东西给扔了,该带回去的东西收拾收拾。”
  我接过秦中湖递过来的香烟,随便瞅了一眼秦中湖收拾的东西。
  秦中湖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向我说:“在这里面你要好好的,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你的性格与我们这些人不同,我们这些人麻烦找了也就找了,干部也搬不掉我们的蛋。柳干事刚分到我们中队的时候,跟我矫情,让我一拳头撂个仰八叉,就给我戴了几天的铐子,也没见他能把我怎么样。你呀,性子有点儿软,不像我们这些人,所以就得小心着。”
  其实,我的性子以前也不是这样,只是这场事儿让我学会了忍。
  秦中湖又弯下腰去接着收拾他的那些东西,嘴里还有一句每一句地跟我说着话。
  我似乎觉得秦中湖是在用说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好像在他收拾的这些东西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由得我还是紧瞅着秦中湖。
  秦中湖把两个笔记本子躲闪着想躲开我的视线似的要往面前的提包里放,顿时我的那首被他窃取的又被我发现的短诗一下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招摇走我的一首诗,当然也可以把我那两本诗集里的诗歌全部招摇进他的这两个笔记本子里,日后署上他的姓名寄到很多的报刊杂志社里去。如果报刊杂志社发表了这些诗歌,将来我再往报刊杂志社投稿,也就成了剽窃他秦中湖的了。
  “那两个笔记本里写的是你的改造随笔吧,借给我看一眼。”我想知道那两个笔记本子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你不能看。”秦中湖慌忙着把那两个笔记本塞进了那个提包,怕我抢过来了似的,笑着向我解释着我不能看的原因,“里面有很多是我和这儿的一个女人的隐私。”
  我不相信那两个笔记本子里有什么隐私,心里越发肯定里面是他抄写的我的那些诗歌。一股热血一下子冲到了我的头上,面对如此卑鄙的小人,我的牙根也开始痒了。
  “我倒给你看一样东西,是一个女人送的。”秦中湖有些尴尬,一笑掩饰尴尬,把一双绣了花儿的鞋垫儿递到了我的面前。
  两只鞋垫上绣了同一个图案: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临窗而立。从她这样的背影里,似乎能感觉得到一个女子的心思和期待。
  “这双鞋垫儿,一辈子我也舍不得垫到脚下去,因为这是一个女孩子对我的一片痴心。在这个地方能碰到这样一个能对我痴心的女孩子,也是我秦中湖天大的福分。”秦中湖把手里的鞋垫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就十分小心地把它收了起来,十分骄傲地向我炫耀着说,“咱们可以想想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这个女孩子不顾及这些把一心的深情都给我了,我能不一辈子用心去珍惜人家吗?”
  这样一个贼性不改的家伙还能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一个女孩子的这样一份心情?
  “锈这双鞋垫的女孩子今年才二十岁,想想她,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够幸福的了。”秦中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给他收拾起来的那双鞋垫儿,笑着摇了一下头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她这样一个女孩子。”
  像秦中湖这样的犯人,虽说要求晚间要回工棚休息,但是各种理由又让他能经常夜不归宿。这样一来白天几乎不进工棚,夜晚又经常不进工棚,什么样的事儿做不出来?
  “蹲劳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蹲到一个女孩子的一份痴情,也不枉来这儿蹲这样一次劳改了。老话说,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我风流了,没有死。”秦中湖依旧很骄傲。
  我早就听说过,不少犯人刑满时能把周围的女人带着一块儿回家去,起初我还以为是故事或者是笑谈,后来,尤其在我脱离大组坐到值班这个位置上,就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只是不明白的是,是劳改太刁钻,还是这儿周围的女人太轻薄,或者是感情这东西太微妙?我无心于此,也没有机会和周围的老百姓有什么接触,自然也就不会渴望有秦中湖这样的风流故事。尽管很多次的梦里自己对女人有着很强烈的渴望,禁欲,也是锻炼自己忍耐能力的一个重要的手段。看着秦中湖这样一幅骄傲的自我陶醉的模样,对于自己曾经有女孩子参与的故事,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惦记起一些来。
  秦中湖匆忙着收拾好他的东西之后,又炫耀似的向我说了些他在这个地方“光辉事迹”。
  对于秦中湖,看到他,我真的有那种如苍蝇在喉的感受。我借故离开了菜园组,但是,对于秦中湖是否真的已经把我的那些诗歌誊写进他的那两个笔记本里,虽然我不敢断言,但我还是认为比较可能。人性之丑,人性之恶,从我进看守所开始,已经认识得太多太多了。谁也别指望着这里面的人大部分会是善良的,淳朴的。如果秦中湖真的会把我的那些东西誊写进他的那两个笔记本里,回到社会上他又以他的名誉发表了,我还能找回属于我的权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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