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扶贫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作品名称:乡村扶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1-10-08 09:12:17 字数:10769
公元2017年,在秦岭之南这片广袤的山地里,注定是个最不平凡的一年。
春雨滋润大地。
县委雷书记一行,冒着细雨,向太平村最偏远的高山村落——胡家山攀登。脚下,是几年前村民们用铁锤、钢钎、炸药,一锤一钎修出的,已生满了及膝荒草的道路。这条路新修时,可通行农用三轮车,经历七个夏、秋山洪的洗礼,如今,只能通摩托车。很多地方已经垮塌,而中间免强可以骑摩托车的尺宽路面,也被沿路而下的雨水洗成了沟渠。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是太平村年轻的支书——杨晓。
杨晓今年三十五岁,大学毕业,回家乡创办企业,老一辈太平村的干部欣赏他的能力,发展党员,并力邀他到村支部工作。2014年,被村支部选为村支书。在这一行县、镇及村两委干部中,除了雷书记的秘书小马,就数他最年轻。农村基层干部年轻化、知识化是时代发展的趋势。杨晓亦没有辜负全村党员、干部和群众的期望,在职四个年头,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他个人荣赝省级优秀村支书,而太平村,获省级文明村殊荣。
杨晓身个中等,胖瘦适中,国字脸,蓄小平头,两颊及下巴仍不时有青春痘点缀。话不多,在领导面前汇报工作时,常常有些语句的中断,但思路鲜明,绝不混淆。他今天穿件灰色夹克,走在队伍最前边领路,脚上一双白色休闲鞋,已湿透,蓝色的长裤,挽起裤脚。
雷书记去年秋才调到本县工作。他五十出头,中等身材,略胖。长发,脑顶毛发脱落,与饱满的天庭成一体。面方,下巴略尖。雷书记视察工作,听得多,说得少。他记忆力惊人,说过的事,不论巨细,再次见面,必问。今天穿一身藏青色休闲夹克装。一行人中,除了秘书小马和县委办郝主任外,还有农业局、林业局、土管局、发改局等各局局长以及镇党委鲁书记、范镇长、太平村张主任等。
细雨蒙蒙,风时有时无,淡淡的雾在山间缭绕,可见处的山林,野桃、野杏、连翘、棠梨等,山花怒放。路旁的野草,已绿叶绽放,近处的灌木,饱满的青芽也做好了迎接春天的准备,春雨过后,必将次第舒展。山坡的台地上,油菜花铺陈一级级的金色花毯。起身奋力向上的麦田,一派生机盎然。
“杨支书,这条路,是哪年修的?”紧跟在支书身后的雷书记突然问。
杨支书回答:“二O一O年。群众自筹资金,自己动手修的。”
雷书记蹙起眉毛,面色不悦。
“全村这样没有硬化的通组路共有几条,多少公里?”
“就这一条,全程三公里。”杨晓说。
“回头做个详细的报告,送我办公室。老百姓的出行、生产,靠这样的路,生产物资和农产品,如何运输?”雷书记已显怒色。他身后的镇党委鲁书记接过话说:“下边没有资金,上报到交通局,也说没钱。我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雷书记驻足,回过头来,直视着鲁书记:“县财政紧张是事实,但如何合理安排运用有限的资金,如何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党委、政府在工作思路上,是不是要把群众困难放在首位?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社会,居住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群众如何脱贫?”
鲁书记语塞。鲁书记大名鲁铭,中等身材,五观紧凑,善于察言观色,揣摩领导意途,迎合领导所思所想。在职第二届,领导全镇工作,强调工作的宣传与痕迹,获奖颇多,也荣获历届领导赏识,属于全县镇党委书记中的佼佼者。从去年起,就有小道消息广传,鲁书记将升副县级领导。
道路盘曲而上。时而穿过密林,时而穿过灌木丛。当散落在半山坡上的第一户人家展现在大家视线中时,一行人多数已气喘吁吁了。有两位年龄偏大的局长,行则以车代步,何曾如此徒步爬过山路?即是下乡,也是公路沿线溜一圈。今天陪同雷书记下乡,走此三公里山路,尊贵的双腿早已开始抽筋了。
十三户人家分散在一个簸箕形的坡台上,一色的土木结构瓦房,夯土墙黄土裸露,只有两户人家涂了白墙,高大的香椿、核桃等杂树,环卫着一家家房屋。一只小黄狗,在一户人家的场院边向着来客扑咬、狂吠。一位年轻的妇女,怀里抱着婴儿,伸头探望,且轻叱着张狂的小狗。
大西北草原牧民逐水草而居。而大山里的山民们,历来傍耕地结庐。此山沟沟底狭窄,危崖陡峭,无平坦耕地。只有盘山而上,至此处,才可见人家背后,一坡连片的漫缓梯田。
大路只至第一户人家。人家门外的道场,也较宽展。破旧的房屋,瓦檐豁豁牙牙,檐下高处,空悬一排木杆,这是秋收玉米时,晾晒玉米棒用的。柴门一侧墙上,仍挂着一长串干辣角。杨支书率先推开虚掩的大门,且大声招呼:“有人吗?”
屋子里光线昏暗。
一位老人应声,侧室门开。
“老袁,躲在家里干啥?”
老头走到光线较明处,看见门外来了好多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回支书:“支书下雨天来了?天冷,我在小屋烤火。”
雷书记上前,抓住老人的手。
“老人家,你一个人在家吗?”
老袁应道:“是呀,儿子和媳妇在外边打工,孙子孙女上学,家里就剩咱孤老头子了。”
“一个人在家,日子过得咋样?儿子管你吗?”雷书记关切地问。老袁说:“儿女都管啊,人不回来,有钱回来。如今社会好,有吃有穿。”
“你老人家一人在家,生活能自理吗?生病了咋办?”
老袁笑了:“老手老脚的,自家做自家吃,还行。小病小痛的,邻居们都能照看。”
杨支书趁机向老袁介绍:“这是我们县委的雷书记。今天专程来看望大家,深入了解你们的生活与困难。”
“县委书记呀……”老袁要缩回手,雷书记紧握着。
“县领导来咱这穷山窝窝,我……我活了七十二,可是头一回……”老袁是真激动。
雷书记说:“老人家,有啥困难,你直说。不好对我讲,随时告诉杨支书。以前,县里对咱这偏远地方关心不够,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们道歉。对我们的工作有啥意见或建议,你尽管说。”
“没意见,没意见。”老袁说。杨支书开了房子的灯,屋子亮堂了。大家先后拥进屋子,把老袁和雷书记围在核心。面对县领导和这么多干部,老袁更慌张了。
鲁书记悄悄扯县委办郝主任的衣角,低声问:“今天下乡,你们怎么没安排记者随行?”
“雷书记早晨突然决定,来不及安排。雷书记历来反对叫记者。”郝主任说。
“记录领导工作痕迹,今天是多好的机会,可惜了。”鲁书记十分惋惜。
雷书记仍然紧握着老袁的双手,关切地问:“老人家几个孩子,都在外边干啥工作?”
老袁情绪稍稍平静,回答:“我一儿一女。女儿大些,嫁关中道去了,家里种苹果。儿子在西安打工,找了个湖南媳妇。引回来过一回,媳妇嫌这条件差,再也不回来了。儿子在西安批发市场做搬运工,媳妇在超市打工。生两个娃,媳妇她妈住一起照看。”
“女儿家生活好吗,经常回来看你吗?”雷书记要跟老袁拉拉家常。老袁也不再把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当县太爷,他笑着回道:“女子家忙,种十三亩苹果园,开春施肥、疏花疏果,入夏套袋、打药,秋天又要忙拆袋、铺反光膜、摘果子,冬天施肥、剪枝,一年忙到头,两年能回来一趟。人回来的少,钱没少回来,年年少不了三两千块。”
“女儿家务果园,是个细发活,没多少闲时间,你呀,要多理解她,多去她家走走。”
“理解,理解。”
雷书记又问:“儿子常回来看你吗,给你钱花吗?”
“儿子两口子打工,要养活五口人。大城市生活费用高,将就得过,攒不了几个钱。一年也给我千二八百的,我够花了。”
“儿子在西安买房没?”
“还买房,攒一年钱,买不到一个茅厕。”
雷书记点头,也同时感叹:“大城市房价高,农民进城打工,想买一套房确实难。”雷书记话锋一转,“你不用愁,老人家,我们政府正在做农村的住房调查工作,像您这样,住在偏远山区交通不便的地方,房子陈旧又不安全的,政府要施行统一的移民搬迁政策,在集镇或交通便利的川道,建移民小区,让人民群众都住上整齐漂亮的安全住房。”
老袁以为雷书记是在安慰他,撇官腔许空头愿,只在嘴上应付道:“感谢党、感谢政府。”
雷书记放开老袁的手,转身去推开各小间的房门,把每间屋子的情形都仔细看了,方才告别老袁,去下一家。
从老袁家房子山墙下过去,杂树林下拐一之字型小路,上到第二家。杨晓带领雷书记走在最前边,鲁书记和其余人紧跟其后。
这家人姓屈,婆媳俩在家,年轻的媳妇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孩。住三正一厦的土房,三间正房居住,厦房是厨房。土坯墙抹过草泥皮,但经不住风雨与岁月的洗礼,早已斑斑驳驳,厦屋贴着的一方山墙,高出厦屋的三角形部分,被柴烟熏得漆黑。正房的檐檩,其中一根弯曲,使房檐看起来高低起伏,陈年的黑瓦上,生满苍苔。这家的屋子有些年头了,乍一看,像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一家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户主叫屈小安,夫妇俩,一个小孩儿,一双父母共五口人。父子俩经年累月在榆林煤矿打工。三年以前,家里的日子过得挺好。前年,父子俩双双检查出尘肺,老的二期,小的一期。治疗一阵,再不敢去煤矿了。从去年起,父子俩在城市打零工。二期以上的尘肺病人,已干不了重体力活了。”杨晓向雷书记简要介绍说。
“要关注病人的病情发展,另外,这样的家庭要作为咱们的重点关注对象。”雷书记说,他又问,“咱县政府出台有尘肺病人专项救助政策,这家情况上报没有?”
杨晓回答:“政策规定二、三级才能享受专项救助,一级不够条件,这家只有老的能享受专项救助。”
“这是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方案,考虑到我县长期在煤矿、金矿、料石厂打工的人群庞大,罹患此职业病人口多,需要很大一笔财政资金。一级病人仍有劳动能力。”雷书记解释说。
小媳妇叫巧巧,抱着小孩,见一下来这么多人,只认识支书一人,便知是一群干部。她羞红了脸低声问候了支书一句,便抱着孩子逃避到道场一头的猪圈边,不再说话。从屋里迎到门口的是她的婆婆,五十岁左右,极普通的一位农村妇女,穿着倒还干净利索,只是长年在庄稼地里劳动,一双手老茧厚积,粗皮皴裂,不像是女人应有的一双手。
杨晓正要向雷书记介绍,雷书记已快一步上前握住女主人的手,热情问候:“大嫂,您好!”
“哪来的客呀,我不认得?”女主人惊慌失措。杨晓这才逮住机会,积极介绍说:“这是我们县委的雷书记,今天和县各部门领导一起,来看望大家,了解群众的生活状况。”
“县委书记呀……”女主人闻听,迅速缩回手,更加慌张。乡间农妇,守着土地过日月,没见过大世面。县委书记是她活了五十多岁,见过的最大的官,如何说话,如何招呼,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雷书记明白这些。他迈步进屋,因为是下雨天,堂屋里光线更加阴暗,只看到斑驳的老土墙和烟熏变黑的木屋架,除了后墙的一方木桌和两旁山墙下的凳子、椅子外,没有其它家具摆设。杨晓迅速地去开了灯,灯亮了,浊黄的灯光照亮屋子,才看清桌面的杂物和后墙上陈年褪色的、大红纸书写的中堂。
“除了务工,家里发展有产业吗?”雷书记问。
杨晓回道:“种有两亩地的中药材黄姜,还有四亩板栗。村里正与她做工作,鼓励她再养几头猪。”
“一村一品,你这村主导产业是发展茶叶。这儿没有发展?”雷书记面有不悦。杨晓解释道:“茶叶发展,主要在村委会周围的六个组,这儿山高,日照和交通条件差,发展茶叶有难度,群众也缺少积极性。”
“别说群众的问题,是你们的工作力度不够吧?干部是干啥的?是领导群众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引路人。干部的眼界、思路要更长远、宽阔。自然条件是发展产业的首要条件,但道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不到位,是我们政府的短版,与群众无关。”雷书记沉着脸说。他转身面对挤满一屋子的各部门干部,大声而严肃地说,“同志们,今天来到的这个小组,这样的交通条件,这样的居住环境,这样的生存状况,我不说,大家也都看到了,体验到了。爬这段山路,大家累不?你们不敢说,我说,累。我们以往的农村工作,浮在面上,只注重公路沿线交通便利、老爷们坐小汽车走马观花能看到的地方。下来检查调研,听村干部的安排。而村干部,只会把你引向发展较好的区域。像这样偏远的、发展滞后的地方,大家来过吗?我在此无意批评杨支书。这种状况、是我们全县、甚至全市的通病,不是太平村的个例。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奔小康,是党中央新时期的主要战略目标。全面奔小康!同志们,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听到的,离小康社会还有多远?”
干部们一派沉默,没有人敢回答雷书记的问题。女主人去里屋找出一盒香烟,逐个请领导抽烟,没人接。到雷书记跟前,雷书记接了。他说:“我抽一根,这是我们的农民家庭待客的烟,自家舍不得享用的。我尝尝,与我们的干部们抽的软中华、南京等名贵烟区别在哪里。”
烟是五元一盒的猴王,一股焦苦的烟草味直入雷书记的口腔及咽喉。
雷书记详细寻问了女主人的家庭状况,丈夫和儿子的病情,打工收入情况以及农业生产,并安慰女主人说:“有病治病,不要担心。有困难,向政府反映,像你这家庭,打工已非长久之计。以后,把发展产业作为主攻目标。我们积极扶持,你们放手发展。”
女主人不停点头,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接下来,一行人逐户走完了这个村落的所有人家。有几户是全家外出务工,关门锁户的,有老人或妇女在家的,情形与开头两户大同小异,居住情况、产业发展情况,收入结构大体相同,不同的,只是各家人口结构差异和各家的困难有别。有人是因为缺主要劳动力,有人家是自身发展能力不足,人本分老实,有人是男人残疾……只一户人家情形较好,两个儿子考上大学,在大城市工作。父母留在老家种点蔬菜和粮食,安享晚年。
雷书记不厌其烦,详细寻问了有人在家的各户情况。
中午,雨住了,云散天晴,暖暖的太阳照耀山川大地,一团团的雾向山顶飘散,四周的高山,尽显本来面目。
一行人沿来路返回,到公路,驱车回到村委会。
中午,吃过村委会的便餐,休息一小时,又去另外一个边远的小组银溪沟。
银溪沟是一条偏僻的山沟,北接当地最著名的高山主峰——太平山。山高沟深,缺少土地资源,公路傍沟而入,溪流在时而平缓、时而起伏、跌落的沟底欢快地流淌。聚水成塘的水底,游动着一群群柳叶似的小鱼。溪水清澈得能看清塘底的每一颗沙砾,小鱼儿似乎浮在无水的空中。在一段幽深的峡谷间,公路盘绕上一旁山坡,狭窄的峡谷两岸,巉岩壁立,其上古腾盘绕,如城市公园的藤架长廊,几乎将峡谷覆盖严实。只闻谷底淙淙溪水声,却看不清谷底的真实面目。当地人称这断一里多的峡谷为葛藤峡。覆盖峡谷之上,盘绕纠结、炎夏浓荫蔽日的,多是当地遍山皆是的葛藤和蔷薇。若在农历三月上旬来到这里,白色和粉红色的蔷薇盛开,满谷花团竞簇,花香充盈峡谷。而入夏,紫色的一串串葛花竞发,垂若串珠,蜂拥蝶舞。当地人爱在炎炎烈日的中午,钻入谷底消暑纳凉。
一行车辆,在这段峡谷之上驰过,雷书记坐在司机身后的座位上,摇下车窗,视线不停地探索着公路之下的峡谷,一边观看自然美景,一边思考着。
农家分散在沟旁近三公里的坡台上,零零散散,居住条件和生产条件都较差,好在硬化路面早已贯通,沿途少费了不少时间和体力。近一半人家没人在家,门外蓬嵩遍地、荒草及膝。开着门的,也是老弱和妇女,没见到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或城市或矿山,多数人是大人孩子连家走,孩子随父母寄学。有些留守儿童,爷爷奶奶或母亲在小镇学校旁租房居住,陪孩子上学。
产业发展停滞,大部分零散的土地荒芜。唯一得天独厚的是丰富、广袤的森林资源。
晚上,村委会二楼会议室灯火通明,全体村干部和县、镇干部们,召开会议,由雷书记主持,针对太平村脱贫攻坚工作目前存在各种问题,商讨、研究到深夜。
第二天,雷书记一行又去了太平村发展最好的几个组,一边入户了解情况,一边沿途观看茶树成行、茶园连片的茶产业基地。茶叶马上进入明前茶的采摘期,春雨滋润过后的茶园,翠绿葳蕤,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一望无际的茶树,沿漫缓山坡直达山顶,和蓝天相衔。茶园里,有勤劳的茶农,忙于各种管理和采茶前的准备。与昨天看过的两个偏远组,形成强烈的反差。
产业发展不均衡,人民群众贫富差距大,基础设施建设不均衡,是太平村脱贫致富的瓶颈。雷书记在当晚的总结大会上,一针见血地说。杨晓作为太平村的领路人,大会上作出调整思路,全面发展的保证。
2015年10月16日,习总书记《在2015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的主旨演讲》中指出:消除贫困是人类的共同使命。中国在致力于自身消除贫困的同时,始终积极开展南南合作,力所能及向其它发展中国家提估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的援助,支持和帮助广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消除贫困。
2014年8月1日,国务院决定从2014年起,将每年10月17日设立为“扶贫日”。
2013年11月16日,习近平同菏泽市及县区主要负责同志座谈时说:贫困之冰,非一日之寒;破冰之功,非一春之暖。做好扶贫开发工作,尤其要拿出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劲头,发扬钉钉子精神,锲而不舍,驰而不息抓下去。
2012年12月29日,习近平在河北省阜平县考察扶贫开发工作时,说:消除贫困、改善民生、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现在,我国大部分群众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出现了中等收入群体,也出现了高收入群体,但还存在大量低收入群众。真正要帮助的,还是低收入群众。
2015年6月8日,联合国常务副秘书长埃利亚松在纪念联合国社会发展问题首脑会议20周年的会议上表示,消除贫困,促进就业,推动社会一体化仍是保证人们安全、有尊严地生活的先决条件……为所有人创造一个美好未来,不让任何人掉队。
繁忙、神经高度紧张了两天两夜的太平村干部们,在送走雷书记一行之后,没敢松懈。当晚,全体村干部和驻村第一书记八人,围坐在村委会的会议室里,商讨太平村脱贫攻坚,全面发展的途径与计划。
村支书杨晓主持会议。
杨晓年轻,精力旺盛。
村主任张治国年龄大,五十五岁,当了十二年的村干部,从村文书做起,历任文书、副主任、主任,基层工作经验丰富,但身体较差,“三高”。工作脚踏实地,缺乏开拓性。
副支书老魏,是上一届的老支书,年龄最大,已越过花甲,留任副支书岗位,辅佐杨晓,堪称智囊。
副主任杜胜利,五十出头,文化较低,小学毕业,从小组组长进入村委会,工作十多年,开会出谋划策方面基本无语,但下去做具体工作,风雨无阻,冲锋在前。
监委会主任贾文化,与杜胜利年龄相仿,爱舞文弄墨,文学道路上挣扎了大半辈子,一无所成,至今仍进入不了小县的末流文化圈子,委屈在农村,做一普通农民。本届进入村领导集体,任村务监督委员会主任,多担负书写方面的工作。耿直,诙谐,敢言。
文书赵虹,大专毕业,电脑方面精通,二十七岁,个子高挑,美丽大方,工作踏实勤恳,任劳任怨。在一群大叔面前,自认晚辈。
妇女主任华莹,四十五岁,一双儿女的妈妈,负责村上的妇女、计生和后勤内务工作,待人和气、热情。
团支部书记兼支部委员姜山,三十挂零,多才多艺,擅长组织群众文艺活动。
驻村第一书记姓马,县林业局机关党委副书记,五十多岁,从乡镇干事到乡镇领导,再到县局机关,基层工作经验丰富。
杨晓和马书记、张治国三人坐在上首,其余五位下边坐成一排,赵虹与华莹紧挨着。两位女性小声商讨着什么。
杨晓说:“两天来,大家辛苦了。也感受到了县委、县政府对我村脱贫攻坚工作的重视和严判。确切地说,我村目前的工作,迟滞落后,没有赶上全县脱贫攻坚工作的步伐,雷书记对我们的工作,做了许多的批评和指导。今晚开会,一句话,就是我村今年如何发展。老套子不行了,只一味听从上级指挥也不行了。各位开拓思路,针对我村的具体发展,积极建言献策。”
“以我村的自然条件和已经发展的经验,我认为,把茶叶生产,全面普及,全村覆盖,做大做强最为合适。”老魏首先发表观点。茶叶产业的发展,是老魏任职其间的得意之作,也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成果,富了半个村,让“太平翠峰”青茶产品走上了省茶博会,并荣获银奖,把默默无名的太平村变成了全县干部几乎人人皆知的茶产业发展先进村。
张治国微笑问老魏:“银溪沟村条件持殊,不适合发展茶叶生产,咋弄?”
“胡家山,磨坪,里湾等几个组,土地零散,群众对发展茶叶生产缺乏积极性,做了多年的动员工作,年轻人热衷于外出打工,村庄里基本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没有劳动力,做这几个组的工作,也是难上加难。”杜胜利接过张治国的话说。
会场陷入短暂沉默。杨晓看着贾文化,对他说:“贾主任,说说你的想法。”
贾文化扶了扶快掉到鼻尖的眼镜,抬头说:“银溪沟组的问题,我从去年就开始考虑了,山高林密,土地分散稀缺,沟谷幽深。零散人家多在树木密林之中,夏天,许多人家只露出一角青瓦的瓦檐,甚至只闻狗叫,看不到人家。我常想,这样幽静美丽的环境,多适合读书写文章或者养生。葛藤峡下,怪石嶙峋,溪流潺潺,花香鸟语,游鱼畅游,当地人司空见惯,熟视无睹。我第一次去,简直留恋忘返,如沐甘露。当时就想,如此美景,外地人或者是大城市的人见了,会产生怎样的惊喜?大家考虑一下,银溪沟的自然生态环境,撇开农业传统的种植业和养殖业,还能发展啥?”
“你一开口,就是吃饭嚼饭碗,满嘴的破词(瓷)。”杜胜利扭头看贾文化。杨晓赞许的目光盯着贾文化:“贾主任,别吊人胃口,把话说透。”
贾文化摸支烟点着,又顺手扔一支给另外一位烟民张治国。深吸几口,才一字一顿说:“我主张打造银溪沟,发展旅游观光。”
“咱这山沟坡垴的,远离大城市,发展旅游,游客在哪儿?”老魏首先发问。
姜山大声说:“我赞同贾主任的高见!”
赵虹也附和说:“贾主任的想法适应目前的发展形势。”
杨晓扭头问马书记:“马书记,请您谈谈。”
马书记弥勒佛似地笑容满面,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贾主任的想法不错,也用了心,原则上我完全赞同。但开发一条沟的旅游资源,可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村上没钱,上边要资金也有限。筹措资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华主任,你呢?”杨晓问。华莹愣怔片刻,说:“我听领导指挥,叫我干啥我干啥,决策的事,别问我。”
“杨支书叫你晚上别和男人睡一起,你也听他的?”贾文化戏谑道。会场顿时活跃,大家一片笑声。华莹举手捶身边的贾文化。贾文化躲闪着,把燃着的烟头往她嘴边塞。
赵虹笑几声,一本正经地说:“我陪贾主任去过银溪沟的峡谷,那地方真是值得开发。另外,我觉得银溪沟的天然森林资源也是做旅游的一大亮点。特别是深秋,漫山红叶,美得像画儿一样,老百姓说,那是黄栌的叶子。还有,整条山沟,全是当地土木结构的古旧房屋,没有一家平房。每户人家,都半隐半露在树木之中,零星分布。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些农家院落上做点文章,稍做整修,变成可以利用的旅游资源。”
贾文化用笔敲着桌子,大声说:“赵文书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赵虹扭头盯他一眼,脸上泛起一片桃花红。
杨晓总结说:“银溪沟的想法值得研究,我个人也觉得可以,下来由贾主任负责写个详细计划,把开发旅游和如何带动当地群众脱贫致富结合起来。上报镇党委和政府,征求上级领导的意见。下来,就我们村胡家山、磨坪、里湾三个组的产业发展,再进行讨论。”
赵虹的电话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匆忙跑到会议室外,接通电话。婆婆在电话里气喘吁吁:“虹虹,你快回来,星星发高烧。我在医院里。”
“月月呢?”赵虹慌张问。
“锁在家里。说好了,她写完作业,自个儿上床睡觉。”
赵虹回头跟支书请假,匆忙离开会议室,跑步下楼,去办公室拿了包,骑上电动车,飞快出大门,没于黑暗。
夜空,满天繁星。四周高山,如屏如障,黑黢黢兀立。
二楼办公室里,村干部们仍在商讨,争论,研究未解决的诸多问题。
赵虹两个孩子。女儿月月,儿子星星。丈夫在外边打工,月月已上学,村里没学校,只能去十公里外的镇子。她要工作,在镇子租了房子,请婆婆照看儿女并送女儿上学。农村的家,一大院房子,只公公一人留守,并耕种土地。
赵虹早出晚归。有时工作忙了,甚至不能回去。
太平村村委会,是一栋两层的老旧砖混结构楼房,坐东向西,建于本世纪初。坐落在村十个生产组的中心区域,依山傍水。北头横三间瓦房,一间灶房,两间通用做餐厅,西北角是厕所。一圈围墙,方方正正圈成院落,西边是大门。门柱两旁,分别挂着“太平村党支部”、“太平村村民委员会”、“太平村村务监督委员会”、“太平村脱贫攻坚领导小组”等四个竖式牌子,左右各二。院子占地近一亩,两方围墙内,栽植着一排木兰、广玉兰、红叶李、雪松等树木。宽展的院落,在有上边领导下来检查工作的日子,总是停满了轿车。一般日子,只有各位村干部的几辆电动车和摩托车。出大门,跨过门外的小桥,便是连通镇、县和邻近村镇的县级公路。小河源自北山,傍公路南流,至靳水镇,与其它的小河汇集,折头向东南而去。太平村归靳水镇管辖。靳水镇隶属洛西县。从太平村到靳水镇,源自主峰太平山,由东向西,绵延一条山脉——云岭,云岭之阳,已是邻省湖北。
解放战争时期,此地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邻省湖北的上津镇与靳水镇,曾短暂成立过靳水县人民政府,领导当地人民,进行武装割据。南宋时期,此地是金与南宋苟安朝廷的边界,战火不熄,曾涌现过杨泗等一大批抗金英雄。南北朝时期,此地曾以靳水镇为中心,建立过蛮子国。春秋、战国时期,此地归楚。整个靳水镇区域、民情风俗、方言土语、历史文化、地理风貌甚至气候特征皆与鄂西北相同,秦文化对此地影响甚微。
靳水镇历来为秦鄂咽喉之地,素有陕西南大门之称谓。
整个洛西县,山岭纵横,三山夹两川,山林与水资源丰富,人口和土地只集中在两条大河的狭窄川道间,广袤山区,只有少量的瘠薄山地和稀散的村落,“八山一水一分田”是洛西县的真实情况。改革开放之前,死守着农村的洛西人民生活艰苦,春节过后家有存粮的,只有土地较肥沃的川道乡镇。山区人民,靠国家调剂粮食度春荒。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改革开放之后,山里人民,走出大山,涌向城市和矿山,以体力换财富,靠打工生活,直至今日。乡村的发展迟滞,最大的困难,是劳动力的大量流失。甚至许多的乡村小学,也由于年轻父母外出打工,带走子女,两千人口的大村,聚不齐三四十个小学生而逐年合并,集中向靳水镇。
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之路,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而山区乡村,人口外流,多数几成空村。乡村是振兴、发展,还是任其没落?中央政府在调研,规划,地方各级党委、政府也在思考,研究,作出种种发展计划。
杨晓在就任太平村支部书记时,曾向全村干部群众表态:太平村全村群众安居乐业,是我任期的目标。安居与乐业,说起简单,要真正实现,却任重道远。安居,必须实现人人有安全、舒适、环境优美的住房。乐业,必须达到所有劳动力在家就有事业,有长期稳定的收入。杨晓认为,乡村脱贫攻坚,最本质的问题,是解决产业发展。
靳水镇党委、政府机关,在送走县委雷书记一行后,与太平村相同的时间,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商议建设全镇贫困人口集中安居问题。最终决定,筹措1.5亿,在靳水镇东侧,征地60亩,建设靳水镇移民小区。
也是在同一夜晚,只是时间迟一个多小时。洛西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在县委四楼会议室召开。会议的主题,是商讨洛西县三年时限脱贫摘帽工作。针对全国深度贫困县面临的种种问题,研究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会议至午夜一点半才结束。常委们和几个局的局长走后,雷书记留下发改局陈局长。两人在雷县长的办公室里,就全县的工、农业发展大局,再次进行交谈。
2017年春节过后,在各种会议的间隙,雷书记、杜县长、人大侯主任三位主要领导,把全县十七个乡镇分为三大片,每人分管一片,入村入户,作细致的调研。打破了以往由各乡镇上报情况,县领导们看材料、作决议的常规。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