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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章 单挑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9 15:03:46      字数:7634

  1996年6月6日
  早晨还不到六点,我就给人叫醒了。
  “起来,起来,快点儿!今天早上给你一个在大院子里树立威信的机会。”古老妖一脸认真地把我喊起来,“一个大组劳改敢叫嚷着跟值班单挑,在这个大院子里没有天了!今天早上你就当着所有的大组犯人把他钱四挑到位了,让中队所有的大组犯人都知道你尧克也会发脾气,也会打人!你要是不找回这个威信,我这个杂务组组长就没有威信在这个大院子里混下去了。”
  我揉了揉眼,看了看在我床前的古老妖。
  “发生了这件事儿之后,我就一直没能睡着。交过班之后我还是睡不着,他不是拿你一个人不当回事儿,是拿我们整个杂务组不当一回事儿,太气人了!今天早上你尧克不与他单挑,我就与他单挑。”朱伟也一屁股从自己的床铺上坐起来,很是气愤地说,“要是我跟他单挑,大组犯人还是会说你窝囊,还是会在你的班上欺负你。你今天早上就只管跟他单挑,干部那儿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只管放心了,我们几个只能向着你,在干部面前给你打圆场儿,你吃不了亏的。”说着,他穿了衣服从床上下来了,并且特意紧了紧鞋带子。
  “今天早上我们这个班由你组织打饭,哪一个行动得慢了你就只管用脚踢。大组站好队报数之后,你把钱四从队列中喊出来,再猛挑他一顿给大组犯人看看。”古老妖这样安排着说,“你自己想想,面对着这么多的大组犯人你把他钱四搞堆下了,以后他们就会对你小心多了。”
  从昨晚事情发生之后,我也一直耿耿于怀着,是不是真的该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或者叫做杀鸡骇猴,让那些大组的同犯们都知道只有彼此的尊重才会换来各自的安好,我对他们的尊重只是换来了他们的鄙夷和挑衅。是不是真的“打疼他们了,他们就会老实了”?好像西方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赢得别人的好感,你就对他微笑。如果你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就对着他的鼻子猛捣一拳。”我对他们微笑了,我换来的是什么?不是好感,而是欺负。
  我穿好衣服走出杂务组往大院子的大门下一站,一脸的严肃让不少拿着饭碗做好打饭准备的同犯盯着我感到奇怪。
  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起床大约已经有十来分钟了,很多人起床后的各种事情也该准备齐整了。我一声“集合开饭”喊得整个院子都在响。
  于是,整个大院子里显得慌张起来。
  尽管我的怒吼让许多人感觉到了气氛与平时不太一样,但当人们发现是我在组织集合开饭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稀稀落落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晃。我按照古老妖的说法,对待这样的人要用拳脚伺候。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的灵验,我的脚还没有踢出去,这些没魂儿似的在后面晃荡的人就疯了一样往前冲,眨眼的工夫,整个中队的大组犯人都齐齐整整地集合起来。
  各小组报数完毕之后,我把整个队列看了一遍,很不客气地说:“平时我值班的时候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应该很清楚。可是有些人以为我这样对你们是因为我怕你们。从今天开始在我值班的时候,我‘不怕’你们了,该紧的时候你们都给我紧张起来,该我给你们放松的时候我还是会给你们放松。我不希望咱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可就有人要跟我不愉快要跟我单挑。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跟他单挑,我挑不过他,以后在我值班的时候只要你们不逃跑自杀,不打仗干架,我什么也不管你们。我要是把他挑趴下了,你们以后都得老老实实的。”
  我喊了钱四。
  钱四仍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走出了队列,十分轻蔑地看着我,鄙夷地一笑。
  钱四还没有站稳,我一脚甩了出去照着他的膝盖踢了过去。
  钱四慌忙想弯腰扳我的脚,但他不会想到,原来在社会上跟别人打仗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会上我这一脚的当儿。不防这一脚,这一脚就是实脚,把你踢得上身子往前倾着送给我的拳头。要是防这一脚,那么这一脚就会直接上扬到你的裆部或者下巴。原初给我踢得捂着裆部喘不过来气儿的家伙多了,下巴给我踢得脱臼的也多了,今天钱四也上这个当了,我担心把他的下巴踢脱臼了会把事情闹大,就一侧身子用外脚掌踹向他的脖子。
  钱四当时就给踹得原地没动脚甩了个仰八叉。
  这时,我也没有想到朱伟和大伙房里的李亮都冲了上去,对着钱四就是猛踢猛踹。
  我止住了朱伟和李亮,指着钱四说:“就你,真的不行,差得远呢。不服气的话,起来!”
  钱四躺在地上用两手抱着头哼哼着。
  “平时与你们方便,是因为我也在大组里蹲过,知道大组里是什么滋味,不是我怕你们哪一个,而是让着你们。你倒好,还要跟我单挑。”我对着躺在地上的钱四说。其实,我这话是说给那些一直在看着我的大组同犯们听的。
  钱四在地上哼哼了一阵,忽然嚷着要与我找干部。
  睡在干部值班室里的柳干事被钱四的嚷叫惊起了,他打开值班室的门,迷糊着两眼问怎么一回事儿。
  “报告干部,尧克打我!”钱四听到柳干事的问话,立刻起身冲到柳干事面前跪下了。
  “尧克为什么会打你?中队里谁不知道他尧克整天跟头猪似的老实,他为什么会打你?说给干部听听,让干部给评评理”还没等柳干事完全清醒,朱伟就抢着在柳干事面前用话压钱四。
  “你是看他老实,你就欺负他,他不打你打谁?他怎么不打别人?”李亮也在柳干事面前这样问钱四。
  钱四给朱伟和李亮两个人问得不再说话了。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给了柳干事。
  “你先回队列里唱歌去吧,大组出工后这事儿我们干部会处理的。”柳干事让钱四起来归队。
  古老妖走上去组织唱歌开饭,饭前四首歌天天唱顿顿唱。
  钱四乖乖地归队了。
  顿时,大院子里响起了有点儿嘹亮的歌声。
  我与钱四的事儿就暂时算告一个段落了。
  因为还不到我的班次,我欲转身回杂务组继续休息,却被柳干事又喊住了。
  “缺的东西也都领回来了,限你在五天时间内把该补的东西补齐了。最近这几天省局就要下来了,到时候这一块儿要是给出了纰漏,你就自己想想吧。”柳干事这样催促我。
  这几天又要忙得不行了!
  “另外,这两天把《罪犯日评计分考核簿》给我填好了,后天要报大队审核。”柳干事看了看我,说,“你不是有精力打架吗?明天《罪犯日评计分考核簿》给我拿不出来,你就当心了。”
  妈呀!全中队一百多份计分考核簿子又够我一天一夜啃的了!
  大组出工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着柳干事为我和钱四的事儿过来处理我。可是,等了很久,仍不见柳干事。
  “你不用等,柳干事也不会过来处理你!咱们是在给他和指导员干活,为他和指导员做事儿。工棚里的一切都有他和指导员负责,咱们为她做事儿干活,他还会那么认真?如果因为这点儿小事他就处理值班犯人,以后工棚里的事儿哪个值班犯人还敢管呀?值班犯人不敢管了,他和指导员就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工棚里盯着?那样就不可能了,工棚里的秩序还是得靠咱们这些人!”朱伟见我傻老婆等汉子似的等着要柳干事过来处理我,摇头向我笑着说,“柳干事说等大组出工后干部会处理这事儿,那只是一个推辞的说法,哄着让他钱四心里舒服。你看不出来吗?指导员和柳干事比刚调过来那阵子混世多了。要是他们刚调过来那阵儿,就今天这事儿,一准用电警棍先捣你一顿。你看,前一段时间他们两个还经常进工棚里来搜炉子砸炉子,时刻拿着监规队纪的条条框框来检查工棚里的一切,弄得大、小劳改心里都有意见。我估摸着别的干部也跟他们讲了,劳改队这个地方,只要犯人不错了大方向,小不点儿地违犯点儿监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现在指导员和柳干事也开始学会睁只眼闭只眼了,要是两只眼瞪得一样大,什么事情还真不好办。三夏刚开始那阵子,指导员每天都拎着电警棍进工棚,要是有哪个组长打组员了,喊过来就是一顿电。电来电去的,大田里的任务干不完了。组员们都这样想了,反正干不完组长也不能怎么样,组长怎么样就找指导员,指导员就拿电警棍电你组长。现在指导员躲着不常进工棚了,大田里的任务又能完成得好了。劳改就是这回事儿,吃亏了没人给他出气,他也就老实了。”
  劳改队真是个很怪地方!劳改真是一群怪人!
  既然柳干事不会来找我了,那我也得去找他。因为我还有任务要做,这两天我必须先将中队一百多份的《罪犯日评计分考核簿》五月份的“考核计分”按照干部给的框框给糊弄完了,现在我得将这一百多份的《罪犯日评计分考核簿》从柳干事那儿抱回来。
  罪犯日评计分考核,听起来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可事实并非如此。干部会根据一个犯人的刑期的长短和各方面的原因,考虑着从稳定犯人的情绪和鼓励改造的观点出发,将中队犯人每月的改造成绩分成优、良、中、差四个等级,我只能根据这四个等级给相应的犯人的计分簿子编造些可以获得这四种成绩的事迹填上去,但这样的编造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也就是说,这个假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就像我补的那些三课教育上的东西一样。
  我来到队部柳干事的办公室,先是按照干部给予的优良中差四个等级把所划分的中队犯人的名单抄下来,然后就抱着《罪犯日评计分考核簿》离开了。刚走出队部,碰上了植保组的组长王军,他向我打了个招呼。
  我很狐疑,大田里应该很忙,他怎么会从大田里跑回来了?
  “我找柳干事要我的收音机,前天晚上我的收音机给柳干事收走了。我的收音机是用来听天气预报的,大田里的植保离开收音机哪行?得随时注意着天气的变化,根据天气的变化来安排施肥施药。”王军跟我说得理直气壮,“柳干事要是不把收音机给我,我就找队长跟他要。”
  王军这么一说,植保组是离不开收音机。没有收音机听天气预报,施药施肥就带有盲目性了。本来天气要下雨了,没有收音机听天气预报,植保就会安排大田里施药,等药刚施完,一场大雨下来了,施过的药经水一冲,鸟用也没有,药浪费了,人力浪费了。如果有收音机在手里,天气预报出什么天气,就根据什么天气进行田间的管理安排。预报今天有雨,就不施药了,也不施什么叶面肥了,就撒地面肥。落在叶面上的肥经雨水一浇,也就避免了肥料烧庄稼叶子这样的现象。
  不过,这只是王军找柳干事要收音机的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收音机里的其他节目。幌子也好,借口也罢,王军有理有据的,并且是从整个中队的大田出发,想必应该好要。
  对于收音机,柳干事已经收了不少。但是,中队里的收音机就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没有个尽休,凡是有点儿头绪的犯人,基本上手里都有一部收音机。这里生活单调枯燥,听收音机也算是对这种生活的调剂,可是,监规上的规定是不允许犯人收听广播的,说是怕有人会收听敌台,破坏改造环境。但是,我似乎没有听到过有谁抱着收音机听什么反动的节目,他们也就只是听听唱歌的或者地方戏,有的定时收听什么长篇连播。其实,我也很早就想拥有一部收音机,每当从别人的收音机里听到有什么音乐响起,我心里就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和渴望,社会上的那些与音乐有关的记忆会一下子苏醒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填写计分考核簿子,虽然以前帮助小屌李明民填写过不少次,但那时帮别人的忙,别人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尽管也从中掌握了一些填写计分考核簿子的章法,但这次自己还是要填写小心一些,免得出现了什么不妥。记得有一次帮着小屌李明民填写计分考核簿子,填好之后由各个小组的分管干部签字。最后小屌李明民拿着一份计分考核簿子找了我,说我没有用心听他的安排,不该往上糊弄的也往上糊弄了。正在小屌李明民对我鼓鼻子瞪眼说这份计分考核簿子得擦了重新填写的时候,小组的分管干部也找来了,指着那份已经给小屌李明民打开了的计分考核簿子,用手指着其中的一条——“偷食别人的食品”。尽管这件事不是我无中生有的捏造,而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干部也不允许这样填写。
  “是事实也不能这样填!这一条就会直接影响到他今后的减刑!”干部很郑重地警告我。
  也正是从那次之后,我再帮小屌李明民填写计分考核簿子的时候就小心得多了,哪怕有些犯人真的有改不了的毛病,我也不会再往计分考核簿子上写了,都“灶王爷上天”,纯说好听的了,可能在这个地方,有些事实你必须无法尊重。
  我把计分考核簿子抱回工棚,进了宣教室之后先按照优良中差分拣开来,然后再按照各个犯人所从事的不同工种捏造一些符合其工种的事迹,从而能让这些计分考核簿子的主人能获得干部已经给定好了的相应的成绩。就这样,一份份的计分考核簿子从我的手中被翻开合上了,一天坐下来,一百多份的计分考核簿子已经给我糊弄过去了一大半。
  大组收工的吵嚷声让我不觉得一惊。
  我忽然觉得有些饿,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了?我站起身,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一下两个已经有些僵硬了的手腕子,然后左右晃了几下酸胀的脖子,抬眼往大院子里看了看。这一眼让我有些吃惊,大院子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大伙房的总管给铐在了饭厅的窗子上?是不是他偷着拿大伙房里的油盐之类的东西跟老百姓做了什么交换?尽管这是一个“事不关己,应该高高挂起”的鬼地方,对这样的事儿,我还是有些好奇。
  很快,又到了我接班的时间了。
  或许是我早上挑了钱四的缘故,我接班之后,在大院子里一声喊着查人数,顿时整个大院子里和我前些日子值班时的情景不一样了,各小组集合的速度紧张不少,报数的声音也短促洪亮了许多。
  人,真的是个贱种!
  查完人数,我便去队部向干部报班了。
  对我们中队的值班犯人来说,报班是一个左右为难的事情,若队长和指导员都在队部,我们就不知道这班报给谁了。按理说,不管队长在或者不在,都应该报给指导员,因为指导员主要负责的是中队犯人的思想纪律方面的改造。可是,在我们这个中队,好像队长可以独断一切似的,指导员只是一个摆设。如果把班报给了指导员,又恐怕队长心里不快活。报给队长,又担心指导员认为把他看轻了。所以,每当报班的时候,两个当班的值班犯人就互相推让着,最后推让出一个协定,一替一次地去报班,谁也别想着占什么便宜。我和姜五河这个班,报班全是我的,因为我怕姜五河好不容易留起来的头发给上面不定时下来的大队干部看见给剃秃了,因为没有几天姜五河就要回到社会上了。再说了,我报班时也不管队长还是指导员,哪怕是队副或者其他哪个干部,我逮到谁就跟谁报。但是,队副和干事好像不负责这事儿,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支使着我去报给指导员或者报给队长,我就再按照队副或者干事的指引去找指导员或者队长。然而,也正由此,干部们说我有些头脑不清,猪头脑子似的。或许干部认为我的头脑真的不清,有些猪头脑子一样的迟钝,也就很少与我计较小节上的事情。然而,今天报班我感觉气氛与以前有些不同,我向指导员报完班之后,指导员并没有示意我马上回工棚,而是很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好大一阵子,才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可以了,也会打人了。”
  “尧克会打人?不会吧?是不是别人打他呀?”与指导员在研究什么事儿的队长听指导员这么责怪我,很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指导员,又看了看我。
  “他打别人。听说手脚还挺利索,就一脚,把钱四踢了个仰八叉。”指导员向队长描述了一下,又转过头来盯着我,“你那一脚要是把他的下巴踢下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无声地低下了头。
  “就你打钱四这件事儿,你自己看着该怎么处理吧。”指导员话无表情地说,“我让你值班不是让你打人,这件事儿我会怎样处理,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吧。”
  “报告指导员,柳干事处理过了。”我急忙向指导员解释说。
  尽管我不害怕指导员的电警棍,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电警棍在头上来回地捣,捣到哪儿,哪儿就像给螃蟹夹子夹住了生往外拽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柳干事是怎样处理的?”
  “罚我在两天之内把计分考核簿子填完了。”我咕哝着嘴说。
  “不罚你也是你该做的事情!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指导员板着的脸色一直没有舒展。
  我转身离开了队部,指导员会怎样处理我,这个疑问在我心里拧成了一个疙瘩。就计分考核簿子来说,是应该由犯人来做的吗?严格地说来,这是各个小组分管干部的事情。可能这件事由犯人做出了传统,就成了犯人的事情了。我们这个中队这样,其他中队也是这样。鼻子大了压嘴,各个中队的宣教员每个月的这几天就像女人来例假一样,各自忙着应付各个中队的计分考核簿子。指导员说计分考核簿子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也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了。我向他提出做计分考核簿子是对我的柳干事处理,这在他看来绝对有些牵强了。针对钱四这件事儿,他一定会想着别的处理办法。事儿已经出来了,至于指导员会怎么处理,也就由他指导员了,自己琢磨再多都没有用处,还是抓紧时间把计分考核簿子做完了吧,免得柳干事再因为这个对我怎么样。
  我回到工棚不大会儿,指导员真的拎着电警棍进了大院子。我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了,尽管我在绕着各个监舍不停地转,假模假样地观察着监舍里的动静,心神却在琢磨着指导员手里的电警棍,看样子因为钱四这件事儿,我是跑不了指导员的一顿电了。
  似乎人们的议论并不围绕着我会怎么样,而是围绕着大伙房的总管。
  从人们的议论中我似乎听得明白了,今天上午大伙房往大田里送饭,指导员见大组犯人没能吃到加餐的肉,就问了大伙房的总管加餐的肉哪儿去了,他却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昨天下午大队刚分下来的一百多斤的肉一夜之间就没了,他不知道肉都到那儿去了,这个可能吗?当然,他不会告诉指导员那些肉都给他弄出去换什么头绪了。难怪以往干部开会时一直说伙食标准在提高,而犯人看不到有什么提高的迹象,原来都提高到了大伙房总管犯人的口袋里去了。好像有人议论说伙房总管太黑了,少搞一点儿就不会露馅了。我想,这应该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了,如果以前的负责干部能用心一些,或许他就不会有这样的胆量了。行为的养成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和锻炼的。如果以前的分管干部负起责任了,想必大伙房里的伙食标准早已经真的提高了。
  伙房总管给指导员开了铐子弄到干部值班室里去了,紧接着干部值班室里就传出来了电警棍噼噼啪啪放电的声音和大伙房总管鬼一样的喊叫声,同时也传出来指导员怒吼的声音。
  “给我说明白了,那些肉到底哪儿去了?”在不曾间断的电警棍的声音里,指导员这样的怒吼也很有力量,震得整个大院子里都能听得见。
  “我不知道。”大伙房总管哭喊着。
  “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大伙房仓库的钥匙你拿着,不至于、那些肉会飞会自己变没了吧。”指导员怒火不减地嚷,好像大概用上了两根电警棍。
  大伙房总管又是一阵鬼一样的哭喊。
  “不把那些肉给我找回来,我就不会放过你,每天都这样电你一顿,直到你刑满。什么时候把那些肉找回来了,咱们就什么时候结束。”指导员很生气的声音,“你胆子倒不小,干部都不敢分吃犯人的供应,你竟敢大着胆子全吞了。你不是吞下去了吗?全给我吐出来!”
  大伙房总管声嘶力竭地嗥叫着。
  “吐不出来你就让家里人过来赔!”指导员毫不客气了。
  ……
  干部值班室里就这样不时地传出电警棍的声音,传出指导员的声音,传出大伙房总管的声音。整个大院子被这些声音喊得很静。
  我挨个监舍通知休息,待大组犯人方便之后,我仔细地查了人数,就把各个监舍的门给锁上了。
  干部值班室里一直折腾到十一点才算安静,大伙房总管又给铐到了饭厅的窗子上,但他这个时候的形象就不同于下午了,尽管夜色掩遮着他的狼狈,但是,院子里那些不算太亮的灯泡还是很清晰地照见他头皮上起来的几个疙瘩的轮廓。
  我巡视于各个监舍之间,尽管监舍里有整夜亮着的灯光,但我发现每个监舍里都有几顶蚊帐在以很快的节奏抖动,片刻,这样的抖动便停止了。这样的抖动不是由房梁上转动的风扇引起的,而是床上躺着的家伙手淫震动引起的。不过,劳改队这个地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指导员又拎着电警棍出了大院子。
  我与钱四之间的那件事儿看样子真的结束了。
  见指导员走出了大院子,我这颗悬着的心立即就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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