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来访

　　凶残的福田正将蘸上凉水的军刀刀背在妙香脖颈上拉拭，要他交出抗战军队的藏身之所。妙香全然不惧，他武功不弱，走山路步履如飞，人称“草上飞”。在鬼子来犯之前，有人劝他赶紧跑吧，他却坚持留下来。当冰凉的军刀从脖颈上轻轻滑过时，他说寺院僧人一心念佛，不问世事，佛门净地不会藏兵。但福田哪里会听，妙香便不予理睬，带领众僧席地打坐，闭眼合十诵经，任凭福田咆哮如雷。
　　福田正束手无策时，听到点火自熄的报告，不禁一愣，他也信仰佛教，就向妙香问话。妙香这才睁开双眼，说：“天林寺是佛教圣地，千年古刹，自有神灵护佑，岂是你等能烧毁的。”福田看到妙香大义凛然，自觉理屈，便下令撤离。此后，日军倒也没有再来骚扰。
　　“悔不该不听常净的话，如今遭此浩劫！”妙香回眸远眺山中浓烟，一口热血喷出，双眼圆睁，气绝在地。
　　原来，常净来到天林寺以后，就劝妙香住持，天林寺周围都是松柏树林，万一点燃，会祸及寺院，他建议在寺院的门窗上多刷几遍纯碱，纯碱耐高温，点不着。妙香将信将疑，并未安排，倒是常净把毗卢阁里里外外刷了几遍，才保的今日安全。
　　众僧众安葬了住持，纷纷弃寺逃生。
　　福田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杀神狐喊本想一心念佛，却没想到鬼子如此残忍，真是比十八层地狱的小鬼都令人可恨。既然如此，就让贫僧超度你们吧！常净带着狐天下山了，狐步月一直叮咛狐天在乱世要听哥的话，走正道。兄弟二人说让他们放心，自己保重身体。看着哥俩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心里忐忑不安。
　　下山后，常净安排了狐天的去处，他返回天林寺，收拾了一间没烧毁的朵殿，住了下来。幸亏僧众都已走了，他的行动少了许多羁绊。他虽不明目张胆的与鬼子周旋，但在暗地里经常袭扰敌人，搞得福田焦头烂额。
　　常净发挥出了他出家人的优势，借着化缘的幌子，将鬼子军营的布防摸得清清楚楚，在僻静处遇到落单的鬼子绝不放过，将武器藏在隐蔽的山洞里。
　　在文庙门口的老豆腐摊前，一身灰布僧袍的常净眼神一亮，蹲守了这么多天，仇人终于出洞了。原来是清田，他和福田穿着一样的军官服，常净没见过本人，就认错了。他看到清田带着侍卫往下庙方向走去，就站起身来。这和尚也不晓得躲鬼子远点，慌慌张张就跑进鬼子堆里，常净长得瘦小，鬼子根本不理会这个“小和尚”。当常净和清田擦肩而过之时，突然将僧袍里藏着的长刃往出一捅，斜斜插进清田的胸部，随即用力拔出，动作一气呵成，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稳、准、狠！
　　鬼子军营门口在外人看起来是个凶险之地，但常净知道，正是因为鬼子也是这个想法，他们才放松了警惕。清田只觉肋下一疼，往前走了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面躺倒在地。侍卫们懵了，没发现什么异样啊，这长官肋下血“汩汩”地流个不停是啥意思？趁着他们一愣神的机会，常净早就消失于无形了。
　　后来，常净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但他一点不后悔，只要是拿着武器踏上中国土地为非作歹的，就没有一个不该死。
　　他像幽灵般出没在县城里，他的对手是一个极其残忍的大魔头。福田为了消除新兵的恐惧心理，训练时，往往拿老百姓当活靶子练。他一旦抓到老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直接绑树上，让新兵打靶或者练刺刀，老百姓是对他恨之入骨。
　　他暗中打探，发现福田每天早上都是日出时从住处到训练场。常净决定潜伏在福田去训练场的路上。
　　不过福田守比较狡猾，他接受清田被刺杀的教训，平常外出总是带着一群侍卫，他从不走在前面，而是混在侍卫群里。这人也不像清田一样接近老百姓。这样常净就难以近距离下手，所以他决定远距离狙杀。
　　枪支的问题好解决，鬼子的兵营就是他的军火库，只是狙击枪比较难搞，就一般的步枪凑合吧。
　　这天，常净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悄爬上文庙南奎星楼，这是福田去操场的必经之路。他就静静地趴在楼板上，等待着猎物的靠近。殷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一点一点升起来了，福田在侍卫的保护下一步一步走过来。
　　近了，再近一点！待福田进入他的射程之时，常净突然扣动扳机，对准福田的心脏部位，“砰”地一枪，直接倒地。就在侍卫们慌作一团的刹那间，常净飘然而下，越过几家民房，钻入了小巷中……
　　结果，过了没几天的一个晚上，常净刚回到天林寺住处，划着了火柴，取下灯罩，点亮了煤油灯，突然，他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封信。是驻龙山日军送来的。
　　他一口吹灭了灯，闪身出了门，在寺院中察看了一番，并无异样，这才再点亮灯，展开信纸。信中写道：“狐喊君：别来无恙！我与阁下数年未曾谋面，昔年就很钦佩阁下打仗的手段，却不知阁下如今参禅后酒量如何？很想见识一番，不知可否？”
　　却并无落款。
　　但常净清楚这一定是自己在东北军时交往过的日本人，会是谁呢？鸿门宴？这鬼子不知玩什么花招，信里也不写明喝酒的时间和地方，就是要贫僧的命也得说个酒楼吧，要最好的酒楼，卢川就不错。
　　在中国，酒都是敬鬼神的。我是佛，你是鬼，正好都有资格喝。不就是喝酒吗，以为贫僧一个出家人就喝不过你一个小日本？常净躺在小床上自言自语。这几天，他只顾着“超度”小鬼子了，一早一晚的功课都没做。“佛祖啊，小鬼子把你们的神像都毁了，贫僧在给你们讨说法，就不要责怪了！”说罢，朵殿内鼾声响起。
　　第二天一早，常净就来到北门坡城门口。城门口贴着告示，告示上画着一个和尚。常净这次大意了，只顾想着要跟日本人比比喝酒，完全没有发现路人异样的目光。就在这时，城门口的两个伪军走过来，一左一右过去，按住常净的臂膀。要说常净也不至于如此窝囊，怎么能轻易被他两人擒住呢？
　　两个伪军回头看看城门口刚贴出的告示，如获至宝，押着他正往前走，到卢川酒店门前，对面走过来一帮人，其中一个伪军对同伴说道：“那不是狐队长吗？这下可以邀功请赏了！”
　　当常净看到对面来人时，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瞪得滚圆，那不是狐天吗？这可如何收场，该认还是不认？与此同时，狐天也看到了他哥，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明明昨天新来的古籁少佐还让他往天林寺送了一封信，今早就贴出了通缉他哥的告示，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正想出去跟哥见一面呢，这就遇上了，还这场合。
　　兄弟两人久久地对视着，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两伪军的喘气声。
　　一个伪军也不看眉眼高低，“你个死秃驴，敢这么瞪着狐队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一巴掌就要扇到常净头上。一直沉默着的狐天突然暴怒，飞起一脚把那个伪军踹了老远，然后重新把目光转向常净，缓缓吐出一个字：“哥！”
　　这两人竟然是兄弟，在场者无不目瞪口呆。
　　常净怒眉倒竖，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没有你这个兄弟，狐家也没有你这种辱没先人的子孙！”
　　狐天无奈地说：“哥，你听我说。如果我不加入皇军，咱家的广聚德能开办下去吗？如果我不加入皇军，狐家的老人谁来照顾？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一直走下去。都像你一样出家当了和尚，那才叫辱没先人。”
　　常净哈起一口浓痰唾了过去：“当汉奸走狗，给小鬼子卖命，这也叫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劝你还是回家照顾老人去吧。”狐天坚定地摇了摇头。
　　常净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另一个伪军也赶忙放开了他的臂膀。他指着自己的胸膛：“好，既然你铁了心要为小鬼子效忠，那就给贫僧这儿来上一枪！”
　　兄弟二人就当街争吵起来。
　　“呦西，呦西！”这时，卢川酒楼二层的一个包间的窗户打开了，露出了一位身穿和服的男子。
　　“古籁君，怎么是你？”常净不由得问道。这回，轮到狐天惊奇了，哥怎么会认识古籁少佐呢？两伪军脸色更不好看，你们演的这是哪一出啊？小民看不懂。
　　常净坦然登上酒楼，狐天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便相视而坐，“狐喊君，令弟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你，也是。所以，就请阁下不要责难他了。”古籁看了眼常净身后的狐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