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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章 终于出了大组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7 18:49:32      字数:5929

  1996年4月10日
  吃过早饭之后,我和小屌李明民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大队干部下来预查了。
  看着被我布置得很像宣教室的宣教室,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成就感。再看那一摞摞摆放整齐的课本、备课笔记、作业、试卷和各种台账,总觉得这次是稳操胜券了。
  “真有你的!”小屌李明民大约从未做出过这样的成绩,对我很是由衷地佩服,“这样,干部还能挑出什么毛病,就是受过培训的宣教员,又能做得怎么样!这假做的,比真的还真!”
  小屌李明民的佩服让我觉得心里把握更大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接了这个差事,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放好了,说不准哪一天又有什么检查的过来,免得到时候再打饥荒重新做。”小屌李明民向我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地交代说,“说起来这个是走形式,可上边要求要有这些东西,不然,他们也不会下来检查了。劳改队就是这个样子,一级糊弄一级。”
  正在小屌李明民向我大谈海谈他经验中的劳改队时,大院子的铁门“哐啷”一声响,紧接着就传来值班犯人一长串叽哩哇啦的向干部报告问好的声音。
  小屌李明民从窗子上向大门口瞅了瞅,然后转身向我招呼说:“来了,大队干部来了,是黄教导员和路股长一块儿来的。”
  或许大队干部对每个中队的情况都比较熟悉,黄教导员和路股长进了大门之后,径直来到了三课教育室。
  我和小屌李明民立正向他们问好:“干部好!”
  黄教导员和路股长先是把三课教育室环视了一周。
  “不错,布置得不错!”黄教导员不住地点头,“这样一布置,倒真的像三课教育室了。”
  “材料做得怎么样了?”路股长也点头表示认同,在他点头的同时,问小屌李明民。
  “报告路股长,全做齐了,都在课桌上摆着呢。”小屌李明民向路股长指了一下放在课桌上的那些东西。
  路股长踱了过去,开始对着手里的表格翻起那些东西来,一摞一摞翻过去之后,他抬头看着黄教导员说:“这材料做得很不错,没有什么漏洞。从这两天检查的情况来看,也就数这个中队和八中队做得好一些,我觉得最好的还是这个中队做的。我想用两天时间把各个中队的宣教员组织起来,逐个中队挨着参观一下,让他们互相学习学习,交流交流,然后再对他们进行一次培训。”
  “可以。”黄教导员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这个中队的这些材料看笔记不像是你做的。”路股长看着小屌李明民,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都是尧克做的吧。李明民,你这个小东西,越来越懒了,剩余的刑期越来越短,就什么也不愿意干了。”
  小屌李明民挠着头笑了笑说:“都是尧克做的,现在刑期短了,真的没有心思坐下来了,说出来你也别怪我,这次那两张表上的要求我都不明白。”
  “弄不明白?那你这两年的宣教员是怎么干的呀!”路股长大约很清楚小屌李明民肚子里有多少的墨水,摇着头笑了笑。
  “这两年不是没有什么大检查嘛,凑合着就干过来了。尧克来了之后,有什么事儿我就要尧克帮忙。”小屌李明民又挠着头说,“这次要不是有尧克,让我做到刑满我也做不出来,有些要求我根本就看不明白。”
  “快刑满了,心就不在劳改队了。”路股长看着小屌李明民,笑了一下说。
  看得出来,黄教导员和路股长对我们做的东西十分满意。
  “李明民,待会儿我跟你们指导员讲一声,明天你和尧克一起到机务队宣教室集合,顺便你通知一下其他几个中队的宣教员,把你们集合一块儿逐个中队看一看,互相学习学习,交流交流,然后我们再进行一次培训,争取把这次检查应付过去。”路股长交代小屌李明民之后,便和黄教导员走出了三课教育室。
  “万岁!”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竟然情不自禁地这样脱口欢呼。
  “好了!我以后就没有什么事儿了,只等着刑满回家了!”小屌李明民如释重负地也欢呼起来,“以后这些事儿就是你的了。明天一培训,两天的参观学习时间,再有一天的培训,你就要走马上任了!”
  会是这样吗?
  
  1996年4月17日
  终于,太阳的光辉照到了我的头上!
  晚学习时,指导员把我喊出了监舍。
  “根据你一年来的改造表现,经过干部对你的考验,结合我们中队的改造工作的需要,经队委会研究决定,让你接替李明民的那个位置,负责中队的宣教工作。从这次大队对各个中队的检查情况来看,大队干部对你做出来的东西十分满意,根据你的文化程度和实际能力,我们队的干部相信你一定会很胜任这个位置。”指导员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中队有一名值班犯人这两天就要刑满了,等他刑满你就先顶他的位置值班。这样一来,你的任务就重了,平时少休息一些,多辛苦点儿,这几天把九四年和九五年的东西都补齐了,就按着你前两天做的那个标准去补。这次你做的东西不错,大队教育股在全大队干部会上还做了表扬。上次通知说省局只检查九五到九六年的东西,前两天又来了电话,说连九四到九五年的东西一起检查。李明民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了,做什么事儿他都是敷衍应付,这几天就靠你自己补了,检查结果的好坏也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报告干部,我一定尽力把它补好了!”我的心几乎要蹦出胸膛,从现在开始,我就正式摆脱了大组每天的强体力劳动,摆脱了别人的欺凌,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属于自己。虽然以后我在整理宣教这块儿的同时还要值班,但比起在大组这些日子来说,不知要轻松了多少倍,用我们这些犯人的话讲,勤杂犯和大组犯人的区别,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中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这个距离无法用具体的长度来丈量,只能用人的心情和感受去量。
  我按照指导员的吩咐把床铺从我们监舍搬进了杂务组,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真的可以摆脱紧张的劳动了?我真的可以放松每天紧绷着的神经和心情了?我真的可以让紧张了一年零一百八十五天的自己稍微轻松一些了?我有些做梦一样的恍惚。
  我刚把床铺铺好,与我一同来这个中队的朱伟也随后搬进了杂务组。
  喜悦难禁的朱伟把床铺铺好之后,扔给了我一包烟,说:“从大组到杂务组是件大喜事,就像社会上考了大学和结婚一样值得庆贺。走吧,咱们一块儿到我们组里去,与他们每人打一板子,让他们每人抽一支咱们的喜烟,表示表示咱们的心情。”
  我看着朱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烟,我先借你一包,进了杂务组,以后有的是烟抽。”朱伟越发显得情不自禁心花怒放了。
  是的,在劳改队这个地方,脱离大组绝对是等同于社会上升学、结婚之类的大喜事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早已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也十分同意这一点。大组里的犯人,即使他的脑子有毛病,也会时刻想着会得到照顾。社会上传说的苦海,大约也不过像这儿的大组的日子。今天我从大组被照顾到了杂务组,这是我改造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儿了,但这件喜事儿似乎不需要别人的祝贺,也未必有必要让别人分享,因为这儿根本就没有真心祝贺我的人,也没有可以真心与我分享的人。人与人的关系很简单,也很复杂,很淡漠,也很阴险。在这个阶层十分分明的人际关系中,即使同一个阶层的人际关系中,也不存在什么真诚和真心。在这个大院子里,杂务组组长属于“最高阶层”的人物,在他的下面就是杂务组组员,接下来是收方、组长,最下层的就是大组犯人了。虽然收方走出这个大院子可统领整个中队的生产,但入得监舍,便属于杂务组的管辖。在劳改队,不管是在大院子里还是出工走出大院子,一直被人管辖着被人欺凌着的就是大组的犯人。但是,如果大组犯人一旦被干部安排了一个差事,他的阶层就会扶摇直上,“身价”也立即倍增,比如现在的我,尽管在大组里被别人折腾得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在别人的眼里狗屁也不是,但这个时候在别人的眼里,我已经是浑身发着闪闪的光芒了。因为我不再是大组犯人了。尽管这个大院子里的阶层如此划分,但还有一种事实,谁的拳头厉害,谁打起架来不要命,谁就可以在这个大院子里称“老大”。当然,这个拳头厉害的家伙必须是有点儿职务的犯人,大组里的犯人即使你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你也别想在这个大院子里称什么“老大”,那些职务犯人的集体力量是绝对不允许你有什么抬头。一年多来经历的事实告诉我如此,事实也就是如此!我看不惯这种人与人的关系,但我又改变不了这样的关系。处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之间,我时常想起一篇文章的题目——《与狼为伍》,如果我把自己的这段历史写成文字,我一定把它命名为——《与野兽同栖的日子》,从文章的题目上就要让人们感受到那种与野兽为伍的危险、胆怯和恐惧,从文字中间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与野兽为伍的无奈和绝望。
  此时的朱伟要我和他一道到与我所在的大组里的那些同犯们打板子发喜烟,尽管这个组的同犯与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们也不会比与我同一车拉过来的那些人好到哪儿去,两摊臭狗屎,都是一个味儿。要我与他们打板子发喜烟,我心里有种捏着鼻子闭上眼吃苍蝇的感受,但我还是和朱伟一道去了。
  不是我转眼之间就变得冷酷了,也不是我转眼之间就忘记了大组犯人的困苦和可怜,一年多来,我深深体味到了大组犯人活下来的滋味,为了能抽到烟丝,家里人千里迢迢送来的几十元一双的鞋子和上百元的衣服,与围着大院子转悠的小贩两块钱一包的烟丝都换了。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围着大院子外围转悠的小贩把一碗酱鸡头摆在她自行车后面货篮子最显眼的位置,很夸张地向我们吆喝——“酱鸡头”,我给她吆喝得馋得不行,一条崭新的被单子换了两个鸡头。在大组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组的同犯又都给了我什么?我没有忘记!耻笑、侮辱、谩骂、等等,等等,这些我虽然忍下了,但我也记下了。现在所在的这个组的组员虽然不是与我同来的那一批犯人,但是,我从原来的那个组能感受到这个组里的人情和人心。
  一年多来,另一种现象同样让我不齿,同样让我耿耿于怀,同样让我不能容忍。一旦某一个人脱离了大组有了优越一些的“地位”,三分钟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他就会高昂着脑袋像扳不弯的硬鸡鸡一样,香烟往嘴里一叼,奸诈阴险的本性马上就表现出来。
  今天我与他们打了这么一板子喜烟,说不准哪一天又会有哪一位老几从这个组里走出来,三分钟的时间之后他会变成那样一副头昂得像硬鸡鸡一样的嘴脸。从情理上讲,给他们打一板子发支喜烟倒也应该,但我怕这支烟给一些人给吸得糟蹋了。我不知道在他们抽着我给他们发的这支喜烟的时候心里会是怎样的想法,更不知道当他们把这支烟的烟屁股甩到地上时会不会还记得抽过我发给他们的心情烟。再说了,干部让我担任中队的宣教员是干部对我的照顾,虽然以后依然与他们为伍,但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为我怎么样,只要我能时刻提醒自己严格遵守监规队纪认真完成改造任务就行了,他们如何,与我的关系不大,并不影响我的改造。
  走进住了一年多的监舍,我忽然感到很陌生,好像这个监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样。仅仅离开这个监舍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呀,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生疏感?是这个监舍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我的心情变了?我说不清楚。
  我和朱伟被纷纷嚷嚷的恭维声包围着。这些虚假的恭维有很强烈的讨好的意思,我否定不了有人为了以后的方便在这个时候要拉近和我们的关系。我不想与他们走得多近,因为太近的距离在这个地方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意外的麻烦。
  我急急忙忙地与他们每人发了一支烟之后,就逃难似的离开了这个监舍。
  走出这个监舍,我立刻感到如释重负一样的轻松。
  回到杂务组,我便爬上了床铺。
  改造生活换了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又不易求得的方式,自己现在换成了这样的改造生活方式,就应该好好珍惜,千万不能因为差错而重返大组,自己必须时刻要保持清醒,保持警惕。
  “尧克,今天晚上睡不着了吧!是不是很激动?”古老妖手捧着茶杯从外面晃进来,在我的床前绕了绕说,“这照顾了可是一件大喜事儿,社会上结婚就不一定有这样值得庆贺,什么时间摆一场子咱们啜一顿,咱们庆贺庆贺?”
  “我想请大伙啜一顿,但是,拿什么请大伙儿呢?我这穷的,鸟是鸟,蛋是蛋的。”我很清楚古老妖说的啜一顿是什么意思,但我不可能刚爬到杂务组就这样违犯饮酒的禁令,我冲着古老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借给你,借五十还一百。首先说好,我这不是在放高利贷,我古老妖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古老妖的玩笑里有很多的认真,让人感到似是而非。
  “我能借,但我拿什么还呀?再说了,你这是高利贷我也借不起。”我玩笑着拒绝了古老妖。对于古老妖这样的人,你真不能顺着他走,顺着他走,真的会把你牵进他设的圈套里,让你哑巴吃黄连,苦也说不出。
  “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成啥样了!我古老妖上哪儿弄钱去呀?会屙?会屙钱倒好了,没钱花的时候就蹲下来屙屎一样屙它几摞子幺零零,如果真的能这样屙钱的话,再大的国家干部也不如我古老妖自在”古老妖的嘴巴也真妖,“别吓得要尿被窝了。就是你请我们啜,我们也不敢啜,那违犯监规队纪。好好睡觉吧,睡不着的话就想你的心事儿,我这还得出去值班呢。”说完,他又捧着茶杯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今夜我真的无法入睡了。可能是真的激动了,从九三年四月二十七号至今,三年差十天的时间,我的心情去真的没有这样轻松激动过,也没有如此清欣过,更没有如此兴奋过。一千零八十五个日子过去了,心情被禁锢了一千零八十五个日子。从今夜开始,我就像劳改队的传言一样,半自由了,一切是不是可以重新收拾一下?一切是不是可以重新整理一下?一切是不是可以重新展示和释放一下?不知不觉中,我在心中又给自己唱起了这首在心中珍藏了很久的歌——《我的未来不是梦》。原初在社会上每每唱起这首歌,心中总觉得有些自慰,不管错过了什么,毕竟前方还有不会是梦的未来在等着自己。就这样在不断的失败和措施中用这首歌激励自己,尽管面对现实的无奈心情越唱越累,心中的伤越唱越痛,恍惚的脚步也在这样自我激励也有些自我欺骗的歌声中重叠成了不堪回首的年轻历程。但是,匆匆忙忙的脚步还是深深浅浅地往前冲撞,稚嫩的心情不问去路不问来程,尽管有些像漫无目的孤独无助的漂泊,还是不愿意问自己会是什么留在了身后,会是什么等在前头,我的未来不会是梦的设想一直安慰着不知疲惫的心灵。碌碌无为地走了二十多个春秋,才发现自己竟然走过一路的空白和悲哀,该抓住的东西自己竟然视而不见地任其从眼前白白地溜走,该放弃的,自己反而紧握不放。仔细审视自己的心情,原来是自己在远离着现实去追逐一种虚伪的满足和光荣。奢望得太高,遗憾也就渐渐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重负。虽然如此,自己仍在自慰地唱为自己吟唱——《我的未来不是梦》,心中不愿是梦的未来却在自己不经意中一天天地变成了无奈的现实,同时,无能把握的现实又被一页页地掀成空白残缺的历史。今天,我换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已经十分疲惫和绝望的心情这个时候忽然苏醒了一样开始有些微弱的跳动。我想,只要希望不灭,心情不灭,脚下的步子不止,不再远离现实,不再靠幻想自欺自慰,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平心静气地无悔地再与自己吟唱——《我的未来不是梦》。不再有失望,不再有遗憾,心中的一切伤和痛都会在自己的歌声中痊愈,因为自己昨天的未来已经在自己脚踏实地的奋斗中演绎成不再是梦的现实。现在,我的时间充裕多了,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有更多的心思铸造自己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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