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省局要检查了

　　1996年4月5日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出工了，这是指导员的批示。马上省局就要下来检查了，指导员让你留下来帮忙，检查什么时候结束，你什么时候再出工。”早晨刚起床，小屌李明民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我们组的监舍，叫嚷着通知我，“这次省局下来检查不像Ｂ湖劳改局检查，Ｂ湖劳改局检查好糊弄，省局检查可认真仔细了，必须让他们抠不出一点儿缝隙，不然的话，Ｂ湖劳改局要倒霉，我们大队要遭殃，咱们中队要受责罚。”
　　看着小屌李明民整着脸色板板眼眼地咋呼，我不解地看着他，问：“那些东西以前不是都补齐了吗？”
　　“大队要求重新做，并且要求做得比以前那些更认真更仔细，要求四位一体，丝丝相扣。”小屌李明民盯着我说，“大队发下来了两张表，要求按表上的要求去做。说句实话吧，那两张表我都看不懂，更不用说从哪儿下手做了。为了应付省局的检查，到十号那天大队先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各个中队做得符合要求，然后Ｂ湖劳改局还要检查一遍。这次要比上次难做得多了！”
　　我想，无论会有什么样的要求，万变不离其宗，也不会有多难做的。但是，为了不到大田里出力受凌辱，我对小屌李明民装出很为难的样子。
　　“大组出工之后你到宣教室找我。”小屌李明民嚷着交代我完毕，就打着哈欠出去了。
　　阿唐和熊猫组长比袁世凯还惨，袁世凯的皇帝龙椅坐了八十三天，他们两个的组长只做了一天，结果被铐了三天还没有开铐子。现在我们这个组暂时有大田值班犯人和植保组组长负责着，不过，这种状况不会维持了多久。因为大田值班犯人要负责整个大田里的人数安全，再有几天就要水稻直播了，植保组组长还要带着他的两个组员进行撒种、田间的施药施肥等田间管理。不管怎么样吧，从今天开始我暂时不出工了，管他我们这个组有谁来负责。
　　大组出工之后，我去宣教室找小屌李明民。
　　宣教室锁着门，我只好去杂务组喊小屌李明民。
　　小屌李明民正伸着两腿扯着还有些稚嫩的呼噜睡大觉。
　　我喊了他。
　　他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说：“先回去睡觉，十点钟左右再来喊我。”
　　我回到我们的监舍，按照李明民的说法睡觉。
　　刚躺下来，忽地觉得大腿内侧蠕蠕动动地痒。这样的痒从入冬以来就连续不断了，因为每天累得懒得动，也就不关心为什么会这样蠕蠕动动地痒，每当痒的时候，只管用手挠挠。今天又这样痒，我伸手挠了挠，竟然感觉指尖碰触到一个米粒大小有些肉乎乎的东西在动，该不会是虱子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捏出来，真的是虱子！难怪人们常说，怕了有鬼，痒了有虱。我不知道这个虱子在我的身上已经寄生了多久，但它肥肥胖胖的身子告诉我，是我的血把它养得如此富态。
　　这只虱子在我的手心里来回爬了几下，爬得我整个身上的汗毛孔都急剧地收缩了。我忙起身解开腰带翻着裤子看了看，不看便罢，这一看差点儿让我抽筋了，这条半年不曾换洗的秋裤裤缝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虱子，有些喝足了血养足了精神的虱子还富贵思淫地压着别的虱子气定神闲地享受着另一种的快乐。我竟然生了虱子！我忙脱去了秋裤，为了遮丑，我不能像阿Ｑ一样捉上几只放到嘴里咬得嘎嘣直响，一解心头之恨。我想一把火把它们烧了，但又担心给值班犯人发现说我企图放火搞破坏，便把这条生满了虱子的秋裤透过窗子甩到了院子外面去了。甩了秋裤，我还不甘心，担心上面的衬衣上也会有虱子，我又脱下了上衣，紧贴着胳肢窝的衣服缝上同样有不少的虱子，只是数目看起来不像秋裤上那么多。我又甩掉了上面的衬衣。
　　秋裤甩了，上面的衬衣甩了，我又没的秋裤和衬衣换了，好在天气在渐渐地变暖。
　　我穿上外衣仍和衣而卧。没有了虱子的骚扰，睡着真的舒服多了。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上会生虱子，尽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外观上的卫生像经抹布仔细抹过一样，但个人卫生条件太差，不生虱子就说不过去了。可是，这虱子源于何处？它总不会从天上飞下来吧。这样看来，这个中队不单是我一个人生了虱子，生虱子应该是一个普遍现象了。
　　待小屌李明民把我喊醒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
　　“快起来吧，大组马上要收工了。我还指望着你喊我呢，这下好，我要是不过来喊你，大组收工回来你也醒不了。”小屌李明民有些怪罪我，说，“起来赶紧到宣教室，你先在宣教室看看那两张表，到底这次该怎么做。下午咱们开始动手做了。我这就出去弄点儿菜回来，总不能上午没有菜吃吧。这是宣教室门上的钥匙，那两张表就在桌子上放着。”说完，他把钥匙往我床上一扔，转身就出了我们的监舍。
　　我怔怔地摇了摇头，刚才我睡觉了吗？我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还在这个地方？
　　宣教室里凌凌乱乱地摆放着一些文化用品，或许小屌李明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才把这两张表格很明显地压在桌子上。
　　我拿起这两张表格粗略地看了一遍，但是，我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刚才梦里的情境还很清晰地映在眼前。
　　惠和敏是我朋友的朋友的双胞胎姐妹，一个文静，一个活泼。入狱前的几天，我通过朋友与她们两个相识了，惠很喜欢静静地听我与她唱歌，敏则喜欢要我和她一起跳舞。短短的几天相处，心灵之间似乎有了许多默契的东西，如果不是入狱，我真不知道我们三个中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也就是在我被刑警队抓住的那一天，如果我能珍惜她们两个的心情，陪她们两个多玩几天，或许我现在就是漏网之鱼了。可是，我现在怎么也弄不明白，我与她们两个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情节，今天怎么会梦见她们。说真的，如果不是刚才的那场梦的提醒，我还真记不起我曾经与这样的姐妹两个相遇过。大概真的是故事可以忘却，感动却在不知不觉已被珍藏，历经数年，它仍会在心灵的深处散发着幽香。
　　“你在发什么怔啊？”小屌李明民端着一碟子的炒菜进了宣教室，“我出去都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在发怔？下午我们就得动手做了，你得仔细看看该怎么做！”
　　“我在琢磨怎么能做得快。”我被小屌李明民的话弄了个一惊，向他撒了个谎。
　　“这次不但要做得快，还要做得好。但是，在十号之前必须把它拿出来，五天的时间。”小屌李明民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说，“咱们先找碗到大伙房打饭，吃过饭抓紧时间做事儿。”说完，他就在桌子的洞里呼呼啦啦地找碗和筷子。
　　“这次给你提个醒，你能不能得到照顾就看这次你做得怎么样了。我到八月份就刑满了，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向指导员打过报告了，也干烦了这个差事，指导员也提醒我要在这段时间把你带出来。”小屌李明民找到碗筷之后，向我这样透漏一句之后，就出去打饭了。
　　小屌李明民的话让我有些腾云驾雾一样的模糊，瞅着眼前的两张表格竟看不出什么来。
　　很快，小屌李明民端着两碗米饭回来了，刚进宣教室，他就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这次不是我在考验你是不是能做这些，这次我根本也没有这份本事把它做好，什么事儿就全看你自己的了。十号那天，大队教育股要下来预查一遍，能过得关就行了。真的，我这次也跟指导员摊牌了，我没有能力做这两张表上要求的这些东西。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做这些了，脑子里每天都在想家，剩余的刑期越短，就想家越厉害。”
　　看着小屌李明民的神情，这次好像不是在说谎。
　　“另外，再给你透个底儿，大队教育股的路股长是上海人，上山下乡的时候下放到了你们那儿，跟你也算是半个老乡了。他不曾一次地向我讲到过你，说你们那儿是他的第二个故乡。劳改队这个地方你也蹲了一年半了，什么事情也该开点儿窍了，这次做得好坏，他路股长说了算。”小屌李明民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盯着我说，“路股长那儿，你应该走动走动。”
　　我很清楚小屌李明民说的走动是什么意思。
　　“还有，大队的黄教导员也非常关注你，说你是个人才，他原来曾想把你调到大队去做宣教员的，因为很多事情就不敢调你了。现在你已经过了三关了，路股长和黄教导员对你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条件，你怎么就不知道利用呢？”小屌李明民有些惋惜地摇了一下头，笑了一下说，“不过，现在好了，这次你能把省局要检查的东西做好了，估计就行了。”
　　对于小屌李明民说的这些，我知道怎么做，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