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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章 知了叫,割早稻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10-03 10:20:58      字数:4212

  1995年7月13日
  知了叫,真的要割早稻了。
  这几天,早稻一天一个样地成熟,黄灿灿的稻穗子沉甸甸地一天天地往下坠。有人曾经数过一个稻穗子上的成粒儿的稻子,说每穗儿上有一百三、四十粒稻子。当然,我并不在知道这个指数能说明什么。但是,从早稻的长势上我可以断定,社会上很少有人能把庄稼持弄得如此的景气,稻子能长得齐人的肩膀深浅,好多来自水乡的同犯对庄稼这样的长势也感到意外。
  从心里讲,我们这些人并不希望庄稼有这样的长势,因为庄稼长得越好,我们收割起来就越费力。我们多么希望田里的庄稼能长得跟牛毛一样深浅,多么希望地里的庄稼长得和秃子头上的头发一样稀少。要是庄稼能长得如我们希望的那样,我们收割起来就轻松多了。至于产量,并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的事情就是把庄稼种下去再收上来。
  “今天我们就开始割早稻了,从今天起双抢就开始了,每个人都要紧张起来,两天之内必须要把四排田的稻子割倒了并拉到场基上去。每个人半天的任务是三塽稻子,任务不算大,一个人也就十多米宽,五十米左右的长度,也就是八分地左右。任务不大,这就要求你们按照要求去割,稻茬留五公分深,稻茬不能留深了,也不能留浅了。割倒的稻子放成铺子,稻铺子要放成一条线。”出工的时候,张铁龙板着脸色这样向我们强调着。
  “我不光要求你们要按照要求割好了,还要割得快!每人三塽子,要两个半小时拿掉,最慢的也不能超过三个小时。虽说这是你们第一次割稻子,但不是第一次用镰刀了。这跟割油菜差不多,右手用镰刀揽稻子,左手尽可能地抓稻穗子,能揽多远就揽多远,左手能抓多少就抓多少。镰刀也是甩着使,这些动作一定要连起来,要快!割下来的稻子放成稻铺子的时候一定要一条线地往前放。”来到大田之后,黑皮焦亏在田埂子上先是跟我们这样严肃地说了这些之后,就开始与我们分任务。
  成熟了的稻子经这么一揽一抓,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稻子。怪不得C队副说三秋的时候遍地洒的都会是黄灿灿的稻子。尽管稻子这样的抛费让我有些心痛,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最要紧的是我必须尽快把这三塽子的稻子给割倒了。
  怪不得黑皮焦亏说割稻子和割油菜差不多,是差不了多少,差不多的紧张,差不多的费力,三塽子的稻子近八分地,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限制,可以这么说,我们每一个人现在都是一部小型收割机!
  太阳虽然还不算高,但已经够热度了,尽管有微风在吹,但我们感觉不到有什么凉快,体内的五脏六腑像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烈火,炙热地从里向外烘烤着我们的肢体,汗水已经给烘干了,嗓子眼里也像要有火苗子喷出来,干渴在很残酷地折磨着我们。水,生命之源,因为十分的干渴,我们已经浑身疲软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丝毫的力气,但是,我们仍机械地挥动着镰刀。尽管我们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但黑皮焦亏仍在我们的身后催命一样地催着要快。我很清楚,我们现在是在依靠着生命的韧性在支撑着我们。我不知道一旦我们失去了这样的生命韧性会是什么样子。人活着如果单有生命的力量而没有生命的韧性,那么,生命虽然有了硬度,但会很脆弱,经不起折腾,一旦压力超过了这个硬度的承受能力,生命就会崩溃。生命有了韧性,就会百折不挠,生命的形像就会更显伟岸了!
  “想要喝水就快点儿割,任务割完之后我们就回去,我去大伙房给你们拎两桶井水,让你们喝个够!”黑皮焦亏不近人情地向我们扯着脖子嚷,“你们割不完就别想喝水!”
  正在这个时候,与我相隔不远的华贵压抑着嗓子叫了两声,那痛苦凄惨的声音有些像鬼给什么掐了脖子一样。我不自觉地转头看了一样,张铁龙正举着棍子向着华贵的身上不停地抡下去,并且嘴里还在厉声责骂着华贵:“别叫!再叫就把你整到位!”
  真不知华贵和张铁龙之间有什么积怨,每次张铁龙折腾华贵都要比对别人下手狠多了。
  华贵两手紧捂着脸,指缝间有血在往外涌。或许他是给张铁龙“整到位”的吼声给吓得没了神魂,此时竟然一点儿的声音也没有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拿老子的话不当一回事儿!你自己看看稻茬留多深,你自己再看看稻铺子放的,歪歪斜斜的跟蚯蚓找它娘似的。”或许是华贵手指缝里涌出的血让张铁龙发现了什么危险,他手里的棍子不再往华贵身上起落,但嘴里依旧恶狠狠地责骂着,“不给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一点儿厉害,你就不知道老子姓啥名谁了。”
  想必华贵早就知道他张铁龙姓啥名谁了,并且知道得很深刻,同时我也敢肯定,华贵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张铁龙了!
  “大收方,大收方,干部过来了!”这个时候,黑皮焦亏很神秘地向张铁龙喊着通信儿。
  果真有干部背剪着两手在很远的地方往这边晃荡着。
  “弯腰割稻子,不准抬头!”张铁龙听到黑皮焦亏的口信,立即这样命令华贵,“要是给干部看到你脸上的血,你这个老不死的就给我当心了!”
  华贵十分依从地弯腰操镰刀割稻子。
  干部只是大致地从田埂子上走了一趟,至于田里的细节,我想,干部不会发现的,或者不屑于发现,更或者他根本就不要发现,甚至于说他不需要发现。
  “快点儿,快割,有人已经扫尾了!”在干部经过我们小组的时候,黑皮焦亏催着我们嚷。
  或许真的已经有人开始扫尾了。据说,老犯人组有个叫阿贵的,现在在犁田组,割稻子的速度快得惊人,两个人割不过他一个人,他的任务割完了,就是别的叫做快手的犯人,任务能割得一半就已经不错了。老犯人传说,他割稻子没有什么章法,不紧不慢,东一镰西一镰,他割了这一镰刀,你想不出他下一镰刀会割到哪儿。他割累了的时候,还会坐下来卷上一支大炮抽上一阵,大炮抽得舒服了,再起来挥着镰刀不紧不慢地割。现在没有田犁了,犁田组平时出工就是放牛或者打牛草,这个时候双抢,他们也跟着割一个上午的稻子。我是绝对赶不上阿贵这样的速度的,不是我不自信,别的所谓的快手在他面前都会变成螺丝鸟,我要跟他比起来,就变成了不知加了多少垫子的螺丝鸟了。
  听黑皮焦亏这么一喊有人扫尾了,我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是,已经十分疲惫的双臂再也紧张不出什么速度了,镰刀握在手里,变成了握着一棵大树一样不灵便了,每一镰刀割下去,都像在拿镰刀砍山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竭力往前赶,但是,割稻子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农活儿,绝对是需要技巧和力量的。论技巧,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找不到手里握笔的那份得力与灵巧?论力量,我虽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病篓子,但已经瘦骨嶙峋的体质决定了我不可能有那种可以盖天的力量。所以,这些都决定了我不可能有什么速度。
  “你们几个怎么搞?”黑皮焦亏在我们几个慢手身后来回这样抱怨着催,“虽说今天是第一次割稻子我不想多说什么,可你们几个也要自觉呀!下午你们几个要是还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做什么事儿都要讲究一个自觉!”
  听黑皮焦亏这话,我心里很别扭,好像我们几个是故意在偷奸耍滑拖任务似的。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在偷奸耍滑,但我没有这个想法,他这样说话,就好像对着我的自尊撒尿一样!我回头瞅了黑皮焦亏一眼,他正板着脸色瞪着两眼挨个儿瞅我们几个慢手的脊背。或许他也很清楚我们现在已经累成了什么样子,如果现在让我们选择砍头和继续这样累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砍头,虽然我并不知道砍头会是什么滋味,但它一定要比这样拉长了的劳累好受得多!
  开始有人过来给我们几个帮忙带任务了。其实,我愿意累倒也不愿意让别人给带任务,因为我不愿意听到别人的讥笑和羞辱,别人打你一顿,伤在肌肤之上,痛在心里。别人的讥讽和羞辱是伤在心灵和尊严上,痛在生命里。肌肤伤了很容易愈合,痛也很容易消失。而心灵和尊严伤了,那绝对是一辈子也无法愈合的。伤无法愈合,痛也就无法消失。这样的伤会结一个永远都不会脱落的痂!!!
  “快点儿割,割完之后还要磨镰刀,下午还要继续割稻子。”黑皮焦亏见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完成了任务过来给我们这几个慢手帮忙,就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有些得意地对我们说,“争取两个半小时之内全部结束了,这样,我们就可以走到老犯人组前面了,新犯人组怕是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能结束。”
  听黑皮焦亏说出来的这个时间,快手完成任务只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个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任何人都不会想象得出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和近亩把地的稻子是有什么样的联系,更不会想到有人会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割倒了近亩把地的稻子。
  收工集合的时候,黑皮焦亏让我们几个落后的同犯出了队列。虽然黑皮焦亏没有对我们动什么手脚,但他几乎是在点着我们的脸奚落我们。尽管我们这几个人已经有些皮厚,可心里还是相当的不舒服。一个堂堂大男人让别人这样点着脸讥讽嘲弄,还不如让别人打上一顿!这也许是他黑皮焦亏的另一种惩罚我们的手段,即使不在肌肤上折腾你,也要让你在心理上难受。也正在这个时候,我不但发现华贵在不住地往外吐着带血的唾液,而且还发现华贵的腮帮子也在往外渗血。他那一直高肿着的腮帮子是不是今天给张铁龙折腾得通了?
  进了外围墙的大院子之后,黑皮焦亏没有让我们立即进中队院子,而是要带着我们到外围墙内侧的大圩沟洗个澡,然后在大圩沟旁边磨镰刀,待镰刀磨好之后再进中队大院。
  到了大圩沟,同犯们争先恐后地弯腰捧水就喝,尽管大圩沟与几个中队的厕所想通着,尽管大圩沟里的水有一股奇怪的恶臭味,但同犯们哪儿还顾得那么多,早已干渴如火的喉咙需要的是水,而不是什么卫生。虽然黑皮焦亏高喊着这样的水不能喝,但同犯们还是置若罔闻地捧水豪饮,生命对水的渴求原来是这般的强烈!
  大约同犯们都喝得过瘾了,然后纷纷脱光了身子像久离水源的鸭子一样噗噗嗵嗵地扑到了水里。
  大圩沟里的水相当的深,黑皮焦亏喝令任何人不得往深处去,只能在浅水里洗。其实,我们这个时候洗澡并不是要洗身上的灰垢,而是要借助于大圩沟里的水降一降我们灼烫的体温。
  黑皮焦亏没有让我们立刻上岸,今天这个澡算是泡得淋漓痛快了。
  “三夏、双抢、三秋都是这个样子,不是集体收工,哪个组先干完就哪个组先回来。只要你们每天都走到别的小组前面,有什么要求我和翟组长都会尽量满足你们,要是走到别的组的后面,什么也别想!”黑皮焦亏在岸上看着我们泡在水里,很是主宰地对我们说,“今天你们什么时候泡得满意了,就什么时候上来磨镰刀,镰刀磨好之后交给我和翟组长。”
  我很清楚黑皮焦亏这后半句话的意思,他也害怕镰刀在我们手里会出事儿,万一有谁拿着镰刀割人,那就是大乱子了。
  今天上午虽然累了些,但听到黑皮焦亏有些霸道的还有几分人情味儿的话,心里乍然还是觉得有点儿轻松了。人,其实需要的并不多,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也不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一点儿人情、一点儿理解、一点儿鼓励、一点儿关怀就足够了!
  上午过得如此,不知道下午会不会如此了?但愿没有棍棒和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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