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111章 死不悔改

111章 死不悔改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9-27 17:15:44      字数:5165

  1995年5月2日
  上午我们不上山也得上山了。
  我们要往大队米厂拉稻包,两个人一部板车,每部板车装八包,一个上午三趟。
  乍然拉起来,千把斤的稻子并不怎么见重,但是慢慢地,板车就显得沉重了。俗话说,“路远没轻重”,就是这个道理。又有话说,“看山跑死马”,也就是说看着山就在眼前,真的走起来,那山也像在往前走,走一阵停下来看,那山还是离自己那么远,再走,山还是随着我们的步子往后退。
  刚拉着板车走出场基没有多远,忽然“嘭”地一声响,我们组的一辆板车放炮了。千把斤的稻子并不怎么算重,但是路太难走,路面像狼牙一样疙疙瘩瘩的,这样的路面把车胎垫得放炮就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黑皮焦亏见有车子放炮了,忙让整个小组都停了下来,拣了几个体力精壮的拉车组合把这辆板车上的八包稻子给分了拉,然后就命令将放炮的板车往路旁一放,就继续启程往前赶。
  原在社会上很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与人拉车送货的车把式,用我们那儿的话说叫拉脚儿的,凭着力气拉车挣些养家糊口的散碎小钱,后来有了拖拉机和汽车,拉脚的车把式就很少看到了,但是那些拉脚儿的车把式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却没有被现在的拖拉机和汽车所掩盖,依旧很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今天我们像那些拉脚的车把式一样,身子向前倾着,车襻很深地勒进了我们的肩膀,显得我们暴起青筋的脖子变得很长。我们每向前迈上一步也像那些拉脚的车把式一样,腿上的肌肉先是很紧地隆起一下,然后再紧张着劲儿放开,不过我们没有像那些拉脚的车把式一样在脖子上搭一条毛巾,随时准备擦去脸上的汗水,因为我们没有准备那样擦汗的毛巾,即使准备了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可以自由地擦汗,我们是在被黑皮焦亏赶牲口一样紧张地催着,我们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像样地擦汗。汗水流下来我们就很干脆地用袖子一抹,这样很快捷。拉脚的车把式现在在社会上基本上看不到了,但在今天我算彻底地明白了拉脚的车把式的辛酸里,应该比我们多了一份希望和看到家人能用自己的辛劳糊口的满足。
  整个中队二十多辆板车排成了一条不算太长的板车队伍,但板车与板车之间的距离像经过尺子量过一样的均匀。那些组长们穿梭在这样的队伍中间,咋咋呼呼地催着我们能跑起来就跑起来。尽管他们也很清楚这样的路面这样的重车根本不可能再快到哪儿去,可他们还是扯着脖子瞪着眼不现实地嚷。这样笨重的车子每个人都想一步把它拉到目的地,然后就可以坐下来喘口气儿,根本不需要他们这样扯着脖子瞪着眼催。大家也都清楚,这样的车子走得越慢人也就越费力气,车子拉得越快倒越觉得轻松。
  他们这些王八羔子组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我渐渐地觉得胸闷,呼吸也变得拥堵了一样。我想,同犯们也会像我一样。我开始不用鼻子呼吸了,而是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山,终于越来越近了。前面老犯人拉的车子停下来了,来山上送过稻包的老犯人告诉我们,米厂是修建在半山腰上,前面是是一段很陡很长的坡儿,两个人拉一辆这样的车子爬不了这个坡儿,要四、五个人才行。前面老犯人组的车子停了下来,是老犯人组有车子开始爬坡儿了。爬上这个坡儿上面还有一道坡儿。虽然上面的那道坡儿比这道坡儿短一些,但要比这道坡儿陡很多。上面那道坡儿的路面也不如下面这道坡儿,下面这道坡儿是用水泥修成的,上面那道坡儿是用石头垫成的。上面那道坡儿还不如下面这道坡儿宽,爬下面这道坡儿可以用技巧走S形省些力气,爬上面的那道坡儿就要硬对硬地拉和推了。
  黑皮焦亏见老犯人组的车子停了下来,忙命令我们趁这个机会超过去,把全部的车子都拉到坡儿下,到了坡儿下面,前面的四辆板车先上,后面的人全上去帮忙。
  负重爬坡儿走上一米的路要比平地走五米的路还要费力气,虽然是五个人一辆车,我还是有如此强烈的感受,车把式按着黑皮焦亏的提醒走着S形像蛇一样往上爬,这样虽然省力一些,但要多走不少的距离。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第一道坡儿,黑皮焦亏又紧催着快些下去拉其它的车子,在路上因为排着队走,没法甩掉老犯人组,就趁着这个爬坡儿的机会把老犯人甩下去。黑皮焦亏这样紧催,不给我们留半丝喘气的机会。
  终于我们组的车子都爬上了这道坡儿,紧接着就要上第二道坡儿。
  抬头看看这要爬的第二道坡儿,即陡又曲,且路面不平,窄窄的大约只有一部半板车的宽度,但真正可以走的仅有一辆板车宽窄,要爬这道坡儿,就只能靠前面硬拉后面硬推了。
  黑皮焦亏依旧安排我们先上四辆板车,爬这道坡儿要比爬下面的那道坡儿吃力得多,也困难得多,因为车的两边无法走人推车帮。坡儿面上是疙疙瘩瘩大大小小的石头,虽然估计常有车子上下,但路面并没有明显的车辙,每一辆板车往上爬都有重新开路的感受。虽然这道坡儿比下面那道坡儿短了不少,但爬上去之后感觉要比爬下面的那道坡儿累得多。坡儿顶上便是米厂的仓库,仓库前面是一片水泥晒场,水泥晒场的两端是两个篮球架子,可以看出这个晒场有时也用作球场。
  我们组的车子拉上晒场之后,黑皮容不得我们喘息就催着我们抓紧时间往米厂的仓库里扛包。稻包扛到仓库之后要倒掉,空麻袋一定要带出来,米厂是要根据麻袋数和我们中队结账的,麻袋带出来之后,要经米厂的负责和我们队的王新当面点数。
  我扛上一个稻包,顿时觉得脚下有些失重了一样不安稳,歪歪撞撞地想摔跤。我站下步子稳了稳,然后一口气冲进了仓库。
  “背个百十来斤的稻包就感觉有点儿发慌,原来在社会上背一个女人咋的就不觉得这样呢?”在我解开麻袋的扎口的时候,有同犯这样玩笑着说。
  “那是因为心情和想法不一样。背女人的时候心里激动,心里只想着占便宜了,哪儿还有心思考虑累不累呀。”有人这样分析着回答说,“这扛麻袋是任务,不扛也得扛,能不累?”
  这样的分析可能有些道理。我解开包绳子倒出稻子,我发现我倒出的不光是稻子,还有麻袋,并且是两条麻袋。人,真会作假坑人,这一包稻子要作三包数了。我想不光我能倒出麻袋,肯定还会有人倒出麻袋来。反正,坑来坑去也坑不着别人,同一个F大队的两个单位就这样互相坑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把三条麻袋窝在一起,出仓库门时,随手把它们丢进了那一堆倒空了的麻袋上。扛麻袋的来来往往,谁也不会注意会有这样的作假,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作假。我估计除了我们这样的坏人,世人是不会想到这样作假的。在诚实善良的世人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诚实善良的,根本就不存在欺和诈,而我们这些坏蛋们就是抓住了世人的诚实善良,欺诈着诚实,欺诈着善良。
  很快我们这一趟车给下完了,黑皮焦亏一挥手,集合。这个时候我们竟然把老犯人组落下了三车没下。黑皮焦亏让我们报数,然后命令我们回去的时候要跑起来,力争三趟把老犯人组落下半趟,至于新来的那个新犯人组,自然就更不在我们的话下了。
  人的潜力真是不可思议,尽管我们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但一路跑起来仍是这样的神速。有会撅着车子跑的两个人打对手,一个蹲在车子的后面,两手拽着车帮坠着车子,另一个人半拉屁股坐在车把上,一条腿一拄一拄地撅着车子,就这样板车飞一样地往回跑了。
  来时炸胎的那辆板车仍在路边放着,黑皮焦亏让两辆板车把它拉回去。同犯们迅速做出了反应,眨眼之间已经将那部坏掉的板车装得停当了,这速度绝不亚于快速反应部队的身手。
  果真我们给黑皮焦亏催得把老犯人组拉下了半趟,当我们把第三趟拉到米厂的时候,我们估计着老犯人组的第三趟刚出场基,新犯人组则刚往回赶着去装第三趟。
  下完稻包黑皮焦亏让我们在第一道坡儿上休息休息,有愿意买东西的可以到小店里去。
  小知了子听黑皮焦亏这么一说,跟黑皮焦亏打了个招呼,哧溜一声就钻进了黑皮焦亏指点给我们的那家小店里去了,不大会儿,饼干、香肠、方便面他拎出来不少,伸着头往小店门口看了看,他的嘴里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真怀疑,出了这么多的汗,嘴巴干得像要裂开了一样,这些东西怎么能吃得下去。
  小知了子向我们炫耀似的看了一阵之后,又缩头回到了小店里去了,不大会儿,他又嘴里就着一瓶汽水探出头来。
  我不觉摇了一下头,这是小知了子在向我们炫耀他在吃我们吃不到的东西。
  小知了子大吃了一阵之后,怀里搂着几包烟回来了,其中两包很上档次的香烟分别甩给了黑皮焦亏和翟贤,然后他又拆开了一包散开了给大伙儿抽。
  “还是小知了子够混!”有人接过小知了子散开的烟,很是佩服地赞赏说。
  小知了子被这样的赞赏搞得有点儿晕了,他很混地对大家说:“本来我想给大伙儿一人买一瓶汽水呢,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就只好每人抽支烟了。要是我有钱,钱算他娘的什么东西,只要弟兄们不受委屈,钱这东西真他娘的不算东西。”
  不光是小知了子,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听不得别人的奉承话,一旦有人捧他,马上他就不知道高低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说他胖,他马上就喘。你说他脚小,他马上就会扶着墙走。几乎每个人也都很清楚,有时候别人的奉承话就是一方陷阱,就等着你心悦神爽地往里面跳呢。尽管人们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人们还是十分愿意听别人的奉承话。这个大约是世人虚伪虚荣的天性吧。
  “焦组长,你不是说山脚下女人多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呢?”有人这样问黑皮焦亏。
  “你没有注意现在什么时间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还有哪个女人在外面跑来跑去。”黑皮焦亏很像样地说,“想看女人,下午还有两趟,争取早点儿把它拉完,然后我带着你们在这儿细细地看,什么时候你们说过眼瘾了,看够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不过,眼瘾过了那个地方上瘾了可怪不得我!”说完,他很胡乱地笑了一下。
  “看女人只图个眼快活,鸟用都没有!”有人似乎对看女人并不怎么感兴趣。
  ……
  上山的感觉仅此而已!山上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精彩,有一种我无法知晓的诱惑。但在我的眼里,这个山上和我们那儿的小镇还差得很多。我们那儿的小镇赶在逢集的日子街道上人流熙攘,街道两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即便是背集的日子,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旧开门迎客,虽不如逢集的日子热闹,但摆在店铺的里的商品依然栩栩生辉。这个山上尽管在某些人们的眼里很精彩,可能是因为与我们现在所居住的大院子相比较而言才显得精彩了。但是在我的心里这儿的山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儿生机,古古板板的没有一点儿色彩,谈不上什么气氛,更谈不上有什么诱惑。
  拉了一个上午的稻包,疲惫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抬了一天的大坝,休息了这样的片刻,两条腿像灌了醋精一样酸,像抽去了筋骨一样绵软。
  私藏有现金的同犯纷纷从小卖店里买回了许多的东西。
  黑皮焦亏看了看表,然后集合点数,在确认人数无误之后,他一声“回去”,我们便推着车子下坡儿了。
  就在我们推着板车往下坡儿时,空手的杨简一条腿往旁边的风景树下一伸,腰一猫,坡儿旁边的风景树下的一只老母鸡已经给他揣到怀里了,然后他疾快地把这只已经给他拧断了脖子的老母鸡放到一辆板车上用麻袋给盖上了。
  难怪人们常说:“好狗改不了吃屎!”
  我们经过工棚大院的时候,黑皮焦亏要我们直接进工棚,板车不用往场基上的工具房里送了,下午出工拉着板车到就可以直接装车了。
  我们还没有进工棚外围的大院子,后面的干部骑着摩托车追上来了。
  我们给干部喊停了。
  干部在我们组旁边停下摩托车,开口就问是不是我们组有人在山上抓人家的老母鸡了。
  黑皮焦亏装作什么也不清楚地挠了一下头,然后转过头问我们是不是在山上有人抓鸡了。
  我们都摇头。
  “山上有人看见是你们组的人抓了一只鸡。你们看看你们做了什么,那儿是大队部!你别以为你的速度快做得妙不会给人看见,你们刚走人家就找到我们干部了。你这样做是在给我们中队抹黑,给干部找难堪!说出去咱们五中队的犯人在大队部就敢抓人家的鸡,要不是在大队部咱们五中队的犯人还敢明抢人家呢!不管是谁抓了人家的鸡,下午都得给人家送回去,当面向人家赔礼道歉。回来这事儿干部也要严肃处理!”干部对着我们组的犯人发了这样一顿火之后,对着黑皮焦亏下了一道“命令”,要黑皮焦亏回到工棚之后,把这件事儿好好查一查。安排完黑皮焦亏之后,他一脚踹响了摩托车,屁股后面冒股烟儿就去中队队部了。
  “你看你干的这件事儿,该怎么搞?下午总不能把死鸡给人家送过去吧。”干部去了队部之后,黑皮焦亏冲着杨简有些埋怨地说。
  对于杨简,黑皮焦亏有些宠。据说杨简和黑皮焦亏是一起来这个中队的,初来的时候杨简很是个茬子,连干部也不放在眼里。所以跟他杨简一块儿来的犯人中间,减刑的减刑,照顾的照顾,现在还蹲在大组里就剩下杨简他们几个人了,好像他杨简到眼下还属于严管级。
  “焦组长,你也知道我抓这只鸡回来我也吃不了,就是想给你和翟组长吃。现在干部知道了,鸡也死了,你跟翟组长看看这事儿该咋搞吧。”杨简似乎有些着急了,“这事儿还得你和翟组长两个人给我想办法呀。”
  黑皮焦亏挠了挠头,眨巴着两眼想了一阵说:“进了工棚先把这只鸡褪了毛,上午怕是来不及吃了。下午出工的时候我有办法了。”
  黑皮焦亏肯定有办法,因为他的老乡在鸡棚里。下午出工从鸡棚里抓一只鸡带到山上去,再跟丢鸡的人家说几句好话,让丢鸡的人家向中队的干部说一声“鸡找到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这就是劳改队!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