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灰头土脸的龙不动

　　到得午时，杨恭和姚再麟一行四人才骑马赶回叉溪口。原来杨恭到了麻寨跟姚再麟一说，姚再麟果然答应，带了正星正刚两兄弟带上行头便赶来。一来到叉溪口，只见很多人围着闹哄哄的，几个人赶忙上去，待得见是杨恭几个回来，寨里人就叫道：“好了好了，杨狗回来了！”杨恭赶紧下马上去问怎么回事，只见那吴庭礼手里抓着只岩鹰，吴宗友和杨昌序都在那围着他说话，见杨恭回来便道：“你回来了就好，这上午好多怪事了。”杨恭见了吴庭礼，赶忙给二王爷引见，一边听他们说事。吴庭礼是认识二王爷姚再麟的，自叙话不提。
　　那吴宗友声音大口快，只顾道：“下半夜你走了后，过得个把时辰，忽然跑来条黑狗，夹着个尾巴在那火边龇牙咧嘴的，我们一赶它，它跑开一下，一不赶就又跑过来，想进去咬那蜘蛛。我们按你吩咐死守着，那狗一来我们就打，一直到天快亮那狗才跑。过不得好久，又来一只麻花鸡，开始我们以为是寨子头哪家的鸡，不大在意，差点被它扑进去啄了那蜘蛛，得舅序眼快，一棒子打开了，才没被它夹走，也是赶了好一阵那鸡才自己又走了。我们正在这奇怪，庭礼师傅就来了，幸好得他来，就刚刚没多久，天上就来了一只岩鹰，直扑下来去啄那蜘蛛。这我们哪拦得住，就见那岩鹰一嘴就把那蜘蛛叼起就飞，只见庭礼师傅一扬手，也不晓得他怎么弄的，那岩鹰就自己掉下地来扑腾，被他抓住了。喏，就是这只，这蜘蛛还被它夹在嘴里，你看怎么弄？”
　　杨恭听得，大喜道：“三舅，幸好得你在，要被这畜生把这蜘蛛叼了去就麻烦了。”说罢，从吴庭礼手中接过那岩鹰，捏开嘴，把那蜘蛛取下来钉回原地，大家看那蜘蛛，还能动弹没死。
　　杨恭随手把那只鹰一扔道：“让它回去报信吧。”众人都以为那鹰会自己飞走，奇怪的是那鹰只在地上扑腾，就是飞不起来。吴庭礼笑道：“这岩鹰让我禁了，不解禁它飞不了。”谁完拈指扣诀，嘴里念念有词，拿起那只岩鹰往天上一抛，那岩鹰一声唳叫，仓皇飞跑了。
　　姚再麟一翘大拇指道：“要得啊吴老三，得你老子真传了，我那老哥哥身体还利巴不？”吴庭礼道：“托你老人家的福，我爹还好，只是近日来生了点小恙，人年纪大，总难免有点小病小痛，不碍事的。”姚再麟笑道：“我好久没看到他了，想他得紧，得空要去跟他坐坐。”边上吴宗友，看到那鹰能禁，一直奇怪，直嘀咕道：“庭礼师傅，你这一招要是上山去打肉，那不什么野鸡雉子不是张手就来了？”吴庭礼笑道：“哪有这好事，这只岩鹰是人使法差来的，所以禁得，山里头的，自有它们的命，不能禁的。”边上人听得，都哈哈笑吴宗友。
　　姚再麟打断众人笑声道：“好了，大家先莫笑，我们今天先做正事，既然别个要害我们村寨，我们也绝不让他得逞。当年姚吴杨三姓老祖宗同心协力来这边开创了这片天，今天我们姚吴杨三姓后人再度联手，驱鬼降魔，孙崽，按我们路上讲的，准备安排吧！”杨恭听得，赶紧称是，安排两寨人准备物事去了。
　　却说老龙寨这边三王爷龙不动家堂屋里，点着香烧着纸，一阵烟雾袅绕。龙不动手脚如筛糠般抖着，在那坐立不安。大王爷蒲大佑在边上坐着，闷闷的烧着旱烟。过一会，龙不动焦躁的对蒲大佑道：“你说哪有这事？这移魂蛊还能被人返过来定了阴魂，搞得我这三魂不定，七魄不宁，我放了那么多回移魂蛊，从来没得这事，差了三趟东西去破，都没得成，要这般下去，我这条命，不得交待了？老哥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
　　那大王爷闷声闷气道：“我早跟你说那卵崽不好搞，你不信我，我的法也被解了，好在我早有防备，要不怕我也得着手。那么多天都过了，再过一天事就成了，偏偏最后这两天坏了事。既然施法弄不回来，为今之计，只有带人去来硬的，硬抢了。”龙不动听得道：“好，小山冲是个小寨子，带个三四十号人差不多了。”说完，龙不动自去安排人去了。
　　原来这龙不动从平地寨回来，心下对杨恭愤恨不已，便把蒲大佑叫来，商量一起整一下杨恭。那大王爷蒲大佑和杨恭斗过法，晓得杨恭手段了得，心下颇为忌惮，只是那龙不动却是个喜欢玩阴的，撺掇蒲大佑道：“像我们上一回那样联手，给他们小山冲放个移魂绝户蛊，神不知鬼不觉，封了他们寨子。这清明节马上就要到了，鬼魂乱窜，那卵崽不会想到咱们去到他家门口放蛊，只要他不留意中了招，任他天大本事，二七一十四天，他也得一命呜呼。就算弄不到他，也弄他家几个人，这才消得我们心头之气。”
　　那蒲大佑被龙不动说得心动，两人便一起动手，只是差人去放罐子的时候，放的人看那叉溪口桥是进小山冲的总口，便放在了桥头。恰好放蛊那天一大早，吴宗友家的伢去那放牛开了那罐，把个蛊带到涟溪去了，这却是龙不动始料未及，眼见过了十二天了，只要满了十四天，那蛊祸就得在寨里曼延开来，结果没曾想蛊祸被带到了涟溪。那龙不动和谢家兄弟久不往来，不知道去年谢家兄弟被杨恭整治的事，小瞧了杨恭，不防备。谁知杨恭的手艺，正和他黑风教钉对，回来发现使法反击，就如在杉木湾治谢天德那般，也被杨恭钉了阴身。虽然龙不动手段比谢家兄弟高明，不仅能差鸡差狗，还差了岩鹰，但杨恭从上次杉木湾的事，早有防备，一连三次，龙不动都没法夺回阴身，着急之下，叫人去叫了大王爷蒲大佑来商量，结果大王爷来了，也解不了杨恭之法，这才让龙不动慌了起来。
　　老龙寨隔小山冲不近，龙不动不放心，也不管自己手脚筛糠走动不便，让人抬着，下蛮和大王爷带了三四十号人，操着家伙就奔小山冲来，待得快到时，已是未时过半了，眼见叉溪口搭台扬幡，有人在那做法事。大王爷道：“咱们趁他们不注意，冲过去砸了坛，先把东西抢了。”一群惯匪听得，甩开脚步，便直奔法坛而去。眼见快到坛边，猛听得铜锣声大起，坛边山坡上，涌起大群的人，男男女女，个个都操刀拿棍，怕莫有一两百人，一声喊，冲将出来，和着法坛边的人，便把龙蒲二人的人拦住。
　　蒲大佑和龙不动原以为小山冲就二三十户人家，没几个人，哪想一下子涌出那么多人来。见对方人多，也只得停下了脚步，两边就僵在那儿。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却是二王爷姚再麟带着杨恭和吴家老三。分开众人走出来，对龙不动道：“叫鸡公，你带人操家伙来这是干什么？咦！三疤子也来了，看来你们是又要干老本行抢村掠寨了。不过你们已经是吃皇粮听了封的人，近边乡里乡亲的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
　　蒲龙二人傻了眼，本以为就小山冲的人，没想到二王爷姚再麟也在，不过蒲大佑却也不是个怕事的，对姚再麟说道：“瘤子大哥，你今天是要帮小山冲的人是吧？啊哈，牛栏坡吴家老三也来了？”原来是杨恭和吴家老三，也走出人群来，龙不动和吴家不熟，大王爷蒲大佑可是认识吴家几兄弟的，眼见姚再麟和牛栏坡吴家都来帮杨恭，心下暗惊，这两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小山冲这边还有那么多人，看来今天是失算了。
　　姚再麟是个老江湖，杨恭跟他一说这事，就晓得一旦斗法，这两个土匪王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带人来动武。便早吩咐杨恭把小山冲和涟溪两寨人里的汉子都集中起来，涟溪寨子比小山冲大，人也比小山冲多，两寨子合一起，一两百人是有的。两寨人一听得说是有人故意放蛊在寨口害两寨人，这危及到每个人性命，如何不答应？早藏在一边准备好，只等大王爷和三王爷带人来便冲出来，料得蒲大佑和龙不动带的人肯定不会太多，两寨人足够应付。果不其然，两个土匪王爷没想到蛊放到了涟溪去了，今天来对付的是两个寨子的人。眼见今天就算动手也是难讨好去了。不过，要是就那么转头就走，那面子又拉不下了。
　　蒲大佑和龙不动都是个狠人，生死场面见多，虽然人少，脸上却不露丝毫惧意，只是理亏，口气年难免没那么壮了，在盘算着今日怎么善了。
　　姚再麟和他们打交道时间久了去了，晓得他们的德性，便对他们说道：“不晓得是哪个挨万刀的，来这寨口桥头放了个蛊，害得这两寨人不得安生。我和吴家老三来帮他们做一场斋醮解蛊，怎么就帮不得他们了？难到不解这个挨万刀断子绝孙的缺德货的蛊，才是应该的？要是你们遇到这种事，怕也是要伸手帮一帮的嘛是吧？难道今天就是来帮我一起做法事的？那可就太好了，来来来，这边请。”这左一个挨万刀，右一个断子绝孙缺德货，一番当着和尚骂贼秃的话，讲得蒲大佑和龙不动是又气又尬，不晓得怎么回答。
　　还是蒲大佑硬气些，开口道：“瘤子大哥你莫讲这些怪话，既然今天你在这，我们今天来做什么你是晓得的，就不讲白了，你是哥，你就讲要怎么办吧？”姚再麟道：“难得你还叫我大哥，冲着这一声哥，我就多给你讲几句。大家都晓得，放这移魂绝户蛊这种缺德事，是人该做的事？那是要着雷劈的。幸好是遇到了会家子，要不然，这小山冲和涟溪两寨还怎么活？今天的主人家是小山冲和涟溪人，要怎么做得问他们，我可不好讲话。”杨恭听姚再麟这一说，便扬起手，两寨人一见手势，都挥舞着手里家伙，齐声喝道：“打死那个挨万刀的！”
　　蒲大佑和龙不动虽是土匪王爷，见这阵势，心下不由大怯。这十里八乡了，要是把名声搞臭了，犯了众怒，再怎么狠，都混不下去，出门头都抬不起的。知道事儿不好办了，两人嘀咕了几句，蒲大佑便低声跟姚再麟道：“瘤子大哥，咱们借一步说话。”于是拉着姚再麟走到一边道，“今天这事儿，你老哥得出个面。你看跟他们商量商量，大家怎么才得好好解决这事才好。”姚再麟道：“叫鸡公，这事还真是你们两个做的呀！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做事还是那么不牢靠？你想想你两个也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笑话吗？你们是犯了众怒了你晓得不？”蒲大佑低声道：“大哥，我晓得，所以我才找你嘛，都是三疤子在家伙怂恿，要不哪得做这事。你老人家做事稳当，看是怎么搞的好？”姚再麟道：“等我问问他们，我只是来帮他们做斋醮的师傅之一，毕竟他们才是主我是客。”蒲大佑能怎么说，只能道好。
　　姚再麟回来，跟杨恭及两寨人说道：“现在坐实了是叫鸡公和三疤子两个搞的鬼了，他们现在想求和，你们看怎么办？”杨恭道：“求和？太便宜他们，这寨里人都白痛白病了？且不说几家花钱花米，差点人命都没了，现在求和，太晚了吧？”一些个气盛的，都赞同道：“就是，文打官司武打架，怕他们个什么！”一些个老成的，却顾忌到两个土匪王爷心狠手辣，名声在外，怕以后再惹祸端，便赞同说和，七嘴八舌的，一时决断不下，小山冲杨昌序便道：“二王爷，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就帮我们拿个主意，怎么办合适？”姚再麟道：“大家听我一说，我倒是没什么，讲老实话，这两人跟我，大家是晓得的，一直也不怎么对付，不过他们再怎么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但你们有点不一样，今天就算你们斗法斗赢了，打架也打赢了，除开面子和一口气，也得不到什么。有理让三分，无理争三分。今天我们已经杀了他们的面子了，我再跟他们要点赔偿给中了蛊的人，这样我们气也出了，还让他们买个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咱们两寨人。这两个也是好面子的人，出了这回丑，怕是走路都不爱从这边过了，真要是恼羞成怒，斗得死去活来，怕是两边都不讨好。”一些年长的听得，齐声说是，杨恭便道：“既然是你老人家那么讲，那就按你老人家讲的办吧，还得是你老人家去跟他们讲。”姚再麟道：“那是当然。”说完又商量了一会，姚再麟便往龙蒲二人那边走去。
　　这边大王爷蒲大佑也和三王爷龙不动在嘀咕，觉得今天的事难善了，见姚再麟过来，便赶紧问怎么个意思。姚再麟道：“我讲得坏老火，别个才答应了，不过你们伤到的人，你们总是得赔偿人家吧？要不别个肯放脱？三疤子，我讲句不好听的话，你要是还夹蛮，你自己也晓得你会怎么着，杨恭的法，你们是领教过。”一边唬，一边劝，龙不动和蒲大佑一商量，愿出六吊线，赔给这边中蛊的六户人家，并给吴宗友家额外多给一吊，后面着人送来。
　　杨恭也答应钱到就解了他的法，龙蒲二人被扫了面子，二话不说，转身愤愤而去。杨恭见二人心中还怀恨，心中来火，便道：“二位王爷，二位既是长辈，又是我们这一方的威风人物，我从来只是敬仰，不敢有什么不恭敬的。只是两位硬要为难我，那我也没办法，逼到绝处，晚辈这些年，也学了些防身的手艺，到时候有事来，两位长辈莫怪我年轻人不晓得老少高低。”蒲龙二人听得，也不搭腔，自顾走了。
　　自此一事，外人便都晓得杨恭解蛊放蛊手段高超，连大王爷三王爷都吃了他的亏；就有好事的人说，那两个是大王，蛊法都斗不过杨恭，那杨恭也该是一个王了，得叫蛊王。这名号叫来叫去，一传十十传百，杨恭这蛊王的绰号，就传开了。因为杨恭自成一派，也不晓得是哪一家哪一教，看他在小山冲住，后来就把他这一教，叫小山教。再后来杨恭开山竖旗收徒，便也顺着叫做小山教了，小山教便由此而来，这是后话了。后面龙不动果然着人把钱送来，杨恭也按说好的，解了他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