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非打死你不可

　　绍如正想出门去干活，却见妻子胡依瑶气势汹汹站在门外。装衣服的木盆被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成了几块木板。箍木盆的铁丝因为年久，受不了这么大力，断了。
　　“我不活了。我在池塘洗衣服，听着那些话，我恨不得跳进池塘死了算了。他们还说，寒梅结婚时，你……，寒梅流掉的孩子，很可能是你的孩子。我受不了。我走，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她把敲打衣服的棒槌，往绍如脚下一扔，气愤愤进房间收拾衣服，准备回娘家。
　　她现在，确信那个“黑影”就是绍如。她想起，寒梅结婚那晚。绍如一个人，在外面待了好久，才回自己房间。那个时间段，正是“黑影”在寒梅房间的时段。她还想起，绍如和她结婚一年多，才和她圆房的事。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她边收拾东西边骂。
　　绍如不理她。胡依瑶和她闹了无数次，今天更是乱弹琴。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都不想动手打她，只在心里想：你要走就走吧。
　　胡依瑶又回娘家了！
　　绍如坐在那吸着闷烟，脑子里是，那天麻子在地埂上，赶牛的镜头。麻子，又是麻子，这人真是个祸害。
　　这件事，不光让绍如和胡依瑶关系冰冷，也让陶祖一家和陶福一家，缓和的关系雪上加霜。比上次胡依瑶流产，闹得更紧张，真有种，老死不相往来之感。
　　绍如见到寒梅，总是望一眼，然后默默走开，远离。有时，单独遇见时，很想和她说句话，却只能欲言又止。他怕！怕，不知哪里躲着一双眼睛。
　　寒梅知道绍如为什么这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她的泪只能往肚里咽。外面的流言蜚语，还有刘月的指桑骂槐，让她生不如死。
　　绍如决定找麻子，问一问那天牛发疯的事。他总觉得那天的事很奇怪。
　　麻子是邻村一个地主的儿子，五短身材，说话结巴，因脸上长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麻点，大家都叫他麻子。人快三十，还是光棍一条，虽然家大业大，却没有一个女子肯嫁于他。原因不外乎他又丑又傻心又毒。
　　寒梅脚大，行走方便，跟着绍如上集市，被麻子遇见过。麻子对寒梅的美貌早就垂涎三尺，便求着父亲托媒人来提亲。麻子父亲嘴上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想：凭着自己财大气粗，家大业大，陶福应该会答应，把寒梅嫁给自己的儿子，于是便请人来求亲。
　　没想到陶福未答应这事。麻子父亲倒也没什么，陶福不答应也就算了，毕竟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知肚明。但麻子心里很不平衡，心想，自己家财万贯，想娶一个穷鬼的女儿都娶不到，真是丢脸。
　　麻子自寒梅流产后，就很少出来放牛。而且，寒梅出事后不久，他结婚了，娶的老婆很漂亮。
　　这天，绍如在桃树岭上干活，老远看到麻子和漂亮老婆，从县城回来，便在路上截住了他俩。
　　麻子一看是绍如，吓得想逃，发现逃不了，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瞪着绍如，心说：哼！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我问你，那天那两头牛是怎么回事？”
　　“哪天啊？什么牛啊？”麻子眯缝着眼，歪头咧嘴，装作没听明白。
　　“别装！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有意害我和寒梅的？”绍如浓眉一拧，伸手抓住麻子胸前的衣服，要把他拎起来。
　　麻子老婆见了，立即上前拉绍如的手，嘴里呜呜叫着。原来是个哑巴。
　　“陶绍如，你可别冤枉人。”麻子一脸冤屈，“你们要调情，也找个无人的幽静场合。在大道上，牛是畜生，发起疯来哪管那么多事。是吧？”说我，又一脸得意。
　　“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帮她看信。我问你，你只放一条牛，另一头牛哪来的？”绍如脸色铁青，紧握拳头。他记得那天他到菜地时，看到田野上好像还有一个男子，但后来又不见了。
　　“这不能告诉你。我答应别人的。”
　　“你漂亮老婆怎么来的？”绍如对麻子，能娶到漂亮哑巴很奇怪。
　　“喂，就你能娶漂亮女子，我就不能吗？不对，你老婆也不算漂亮，要说漂亮，还是寒梅漂亮。只可惜，你也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和她做苟且之事。下次要是被我看到，我还……哎哟，你怎么打人？”
　　麻子捂着嘴，蹲在地上哭喊。漂亮哑巴抱着他呜呜叫。
　　绍如推开漂亮女子，又一把把麻子拎了起来，“上次你造谣生事，陷害我和寒梅，让我的孩子没了，让我和寒梅两家结怨。这次，你又害寒梅的孩子没了，害她伤心难过，让我们两家的关系火上浇油。两条命，我要你抵！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绍如脸乌黑，眼冒火，牙咬得咯咯响，他一下下打着麻子的脸，像打沙包一样，打得他头左右摇晃。他想起麻子做的两次事，就恨不得扒麻子的皮，抽他的筋。
　　那是初海去安海学徒后不久的事。那时，虽说日军的大部队离开了波湖，但寒梅等女子，仍心有余悸。只要日军没有被赶出中国，陶福就不敢，让寒梅出去抛头露面。
　　陶福家的生活，虽没有富裕人家的丰盈富足，但寒梅由天养。她生得水灵白嫩，红唇如滴露滋润，咬上一口，便似干渴之心，突然有一股甘泉沁入心田，清新透凉。还有那嫩白皮肤，有如凝脂光滑透亮。这样的寒梅，如果被鬼子碰到，那就惨了。
　　但世事总难让人如愿，陶福不想寒梅出门，但他的身体不争气，硬是生病了。他卧床不起，连着半个月都无法下地干活。地里的绿豆夹，个个都开心地要咧嘴笑了，粒粒绿豆盼望，跳出那狭小的身体，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寒梅不忍心绿豆坏到地里，她决定冒险去摘回来。寒梅在脸上抹了乌黑的锅灰，把又粗又长的辫子盘了起来。她穿一件男人的褂子，戴一顶破草帽，提着一个篮子出了门。
　　“寒梅，你怎么出来干活了，快回去。”绍如乍看到一个黑脸人，吓了一跳，以为遇到鬼了，仔细一看，才知是寒梅。他家的地刚好挨着寒梅这块地。绍如虽然已和依瑶结婚，并生育一个儿子。但他内心，仍关心着寒梅的喜怒哀乐，关心着她的一切。寒梅永远是他心里的一块碧玉。
　　“没事，一会儿就回去。”寒梅大方笑，便开始干活。
　　“我帮你一起摘，摘好了就回去。天快黑了。”绍如边说边放下手中的锄头，跳进了寒梅的地里，和她一起并排弯腰摘绿豆。
　　绍如和寒梅在地里边说话边做事。有时还发出轻轻的笑声。
　　寒梅摘完绿豆安全回家了。几天后，村里及附近村子，传起了绍如和寒梅，在地岸下亲热的谣言。
　　这些谣言，渐渐传到了胡依瑶耳里，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吵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细娘夫妻劝也没用。
　　那天，陶祖去了街上，细娘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着。胡依瑶又抓着绍如吵了起来。绍如受不了，只好逃离家，去地里干活。
　　只是他人还未走到地里，就被追了回来。
　　“怎么回事？”他急急忙忙冲进来。看到妻子坐在地上，身子靠在细娘怀里。
　　“快，抱你老婆到床上去，看看我孙子怎么样？”细娘见他回来了，大叫道。
　　他弯腰，双手抱起了胡依瑶。胡依瑶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哭：
　　“绍如，那个狐狸精故意打我肚子，她要害死你儿子。她说要把你儿子一个个害死，我好怕。”
　　“不要说话。”他心乱如麻，他不相信寒梅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妻子痛苦难受的样子，又让他心疼。如果孩子真没了，父母肯定怪罪他。他感觉抱着妻子的手黏黏的。
　　他把妻子放到床上，细娘忙着检查胡依瑶的身体，让胡依瑶平躺。他急忙去请接生婆。
　　“死寒梅，你就是扫帚星，谁靠近你，就没好运。以后，你不能和她说半句话。天呀，我的孙子啊。”当接生婆告诉细娘，胡依瑶流产后，她坐在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了起来，边哭边骂。
　　绍如坐在那发呆，娘要他以后不和寒梅说半句话。太难！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和寒梅和平相处？不能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着？当他知道和寒梅没希望成为一对，当他和胡依瑶圆房后，特别是儿子出生后。他对寒梅的感情，真的只想把她当妹妹，照顾着疼爱着。是谁这样造谣生事呢？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他心里发誓。
　　几天后，他查出了造谣生事的人是麻子。
　　他恨麻子怨麻子，却没有对麻子怎么样。他觉得和麻子这样的人结怨，只能给自己和寒梅，带来更大的灾难。他没想到，对于恶人，发现他做恶事就要制服他，让他不敢再做恶事，不然，他就会一不做二不休，造成更大的恶来。
　　“说，为什么要一次两次地害我们？”绍如抓着麻子的头发，用力扯着，扭着。
　　“上次是我想破坏寒梅的名声，让别人不敢要她，那样她就会嫁给我。所以，我……”麻子不知是怕了，还是怎么回事，如实说了。
　　绍如帮寒梅摘绿豆时，他刚牵着牛路过寒梅的地边。他认出那脸上抹着锅灰的人是寒梅。听到绍如和寒梅的对话，又看到他们关系亲密，他便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坏水。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做就做。于是，寒梅和绍如在地岸下，搂抱在一起亲热的谣言，就传开来了。
　　“我告诉你，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你，寒梅也不会嫁给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绍如气愤交加，也不管说的话伤不伤人。说完，他用力把麻子往后面一推，麻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好屁股搁在了一块石头上，疼得他“哎哟”直叫，眼泪直流。
　　“这次呢？对，另外那个男人是谁？”绍如知道，麻子虽然心坏，想闹事，但没有那个胆，敢让牛来撞人。这可是弄不好就会出人命。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