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五)
作品名称:如烟往事 作者:怡然丹水 发布时间:2012-09-15 11:02:03 字数:4765
我和大弟每天背着母亲给做的花书包一块高高兴兴地手拉着手去上学。小学离我家很近,从我家房子旁边的巷子走出去,到了村口,过条马路就到了。我有时书本落在家里,下课时就一溜小跑着回家往返一趟回学校上课也不晚。
放学回家,忙着做饭的母亲就会让我和大弟领着在一旁淘气捣蛋的小弟弟出去玩 。小弟弟越长越淘气,老是在母亲干活时捣蛋。但他有个嗜好,就是喜欢去生产队的牛圈旁去看牛棚里的黄牛,看到那些吃草的大黄牛、小黄牛就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哞哞”的学牛叫。我和大弟就总是放学后领他去大队的牛圈旁边去玩。
人穷是非多,穷人们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总是隔三差五就有邻居家会发生吵吵闹闹的大小事。惹得周围的大人小孩都聚到那户人家门前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人们都乐呵呵并不觉得那是不幸的事,就像看一处好看的秦腔折子戏。也许是习以为常就见怪不怪吧,让乏味的生活多了一些波澜。
我家屋前住着玉厚伯和玉勤伯,都是父亲的叔伯哥哥。听父亲说曾祖父兄弟五个,我们这东巷子附近住着的都是这五兄弟的后代。玉勤伯在村子里口碑很差,左邻右舍的大人们有时在聊天时就会说一些玉勤伯的坏话。
玉勤伯和父亲在同一个镇子上班,玉勤伯是鉄匠社旳工人,也是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下午骑着自行车回家。玉勤伯是个瘸子,每天下午吃过饭不久就会一瘸一拐旳推着自行车出现在巷子里。听村里大人说玉勤伯旧社会时就是个银匠,玉勤嫂也是他打照面娶回家的。玉勤伯的腿有毛病,娶亲时玉勤伯的父母就找了个长相好的叔伯兄弟代他去相亲。玉勤娘在成亲进洞房后才知道自己旳男人是个瘸子,但已经拜堂进了洞房,哭闹了一场后也就只好认命了。那都是旧社会的事,我听母亲讲了这件事以后每次去玉勤伯家院子里玩,看到总在忙着做家务不善言谈老实的玉勤娘,就在心里可怜她。在心里讨厌凶巴巴的玉勤伯,就好像玉勤伯是电影里的地主老财似的。
玉勤伯旧社会是个好手艺的银匠,解放后就成了鉄匠社旳工人。玉勤娘是一个老实笨拙的女人,听村里大人们说玉勤娘年轻时长得倒很漂亮,但就是有些缺心眼,但时光早已把她打磨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女人。精明能干的玉勤伯从心里轻视憨厚老实的玉勤娘,看不起她的木讷和笨拙,嫌弃她不会持家过日子,老是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大骂她,挥着拳头在家里大喊大叫的。
玉勤伯的三个儿子都各有特点,大儿子叫刘学工,老二刘学农,老三刘学兵,大家都笑说他家工农兵齐全。老大长得又粗又矮,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已到而立之年却还是打着光棍。这是玉勤伯眼下最着急的心事。他费尽心机托人给老大介绍了好几个媳妇,他家光景在村里比周围邻居略胜一筹。可人家姑娘一见到他家老大,就立马变了脸色气呼呼地离开。邻居们都说他家老大这辈子恐怕找不到媳妇了。老二长的中等个头壮实矫健却不喜读书,初中只上了两年就回村劳动了,但大人们都说长得壮实有力气是个出力干活的料。老三和二姐同岁,比他的两个哥哥长相好多了,斯文俊朗,很喜欢到我家找二姐玩,个性像女孩子,有些扭捏。但他喜欢唱秦腔,声音也很圆润好听,很有唱戏的天赋,高兴时就会学唱秦腔里的唱段,尤其是擅长模仿戏里的媒婆,很是惟妙惟肖,我们姐弟都调侃地叫他刘媒婆,但他也乐呵呵的不做不计较,总是在玉勤伯不在家时到我家来玩。玉琴伯把希望寄托在老三头上,家里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都不是学习的料,长的也上不了台面,就老三乖巧斯文,长相也白净端正,又喜欢上学。于勤伯希望老三能读好书将来好出人头地,也好跟家里争口气,让他在人前面上有光。
玉勤伯虽然是个瘸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势,他总是大嗓门凶巴巴地在他家发威,挥着拳头大骂玉勤娘和孩子们,骂老婆孩子都不给他长脸。他家一家大小都害怕玉勤伯,那恐惧情形不亚于老鼠见了猫。玉勤伯最厌恶的事是老大、老二不勤快干活,老三不争分夺秒埋头学习。在玉勤伯的精明头脑里,就是他不论啥时候回家,都希望看到的是两个大儿子都在家里地里不停地干活;老三总是在守着书本埋头读书,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舒服,他那颗争强好胜的心才会觉得踏实,才会觉旳这日子过得有盼头。
刘媒婆喜欢去学校时和二姐一块,吃过饭后二姐在厨房忙着洗锅刷碗,他就站在厨房的窗口笑嘻嘻地和二姐说着话等二姐,和我们姐弟开着玩笑。其实他比二姐还大了几个月,倒好像他是弟弟似的。在二姐的怂恿下给我们唱秦腔里小生的唱段。有时也用假声学花旦为我们唱秦腔,惹得我们姐弟开心的大笑。
一天下午饭后,一群大人孩子都站在玉勤伯家门前怂恿刘媒婆给大家唱秦腔,刘媒婆就扯开嗓子唱起《三滴血》里旳段子来。“祖藉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姐弟姻缘生了变,堂上滴血蒙屈冤......”大人孩子都被他那带点稚嫩但声情并茂的唱腔吸引了,乐呵呵地听着戏,但玉勤伯却偏偏在这时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回家了,一下子破坏了人们的好兴致。
大人们都尴尬地准备离开。玉勤伯的两个大儿子也在边上笑嘻嘻地着看弟弟唱戏,但看到推着自行车出现在巷子口旳玉勤伯,老大就连忙大步走回了院子扛了锄头匆忙去地里干活了,老二也连忙取了水担挑了水桶去泉里挑水了。刘媒婆在看到大家的奇怪表现后 才突然明白过来,他就像喇叭被按上了开关,猛地合上了嘴巴变得惶恐起来,慌里慌张准备跨进院门进屋去看书。但玉勤伯却大声喊住了他并严厉地问:老三,六加七等于几?刘媒婆迟疑了两秒钟,连忙回答说:十三。玉勤伯严厉地说:再算一次。刘媒婆吓得慌了神以为自己答错了就说:十二。玉勤伯气得瞪着眼睛大声更严厉地说:狗日的,到底得几?刘媒婆这时完全吓得乱了方寸,急忙说:十四。玉勤伯顿时火气上窜,走上前去一个大耳巴子就闪在了老三的脸上骂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整天就知道贪玩,以后不准再唱戏,赶快回家看书去。”站在玉勤伯家门前的大人都尴尬地离开了,孩子们都无心无肺地大笑起来,只有刘媒婆委屈地边抹着眼泪慢腾腾朝堂屋走去。玉勤伯看着我们一群幸灾乐祸的孩子,气呼呼地狠狠瞪了一眼,推着车子一瘸一拐进屋了。
村里大人小孩,因为生活的单调,乏味,都爱傻乎乎的找乐子,这事很快在村里传播开了。好开玩笑的大人孩子一遇见老三刘学兵就大声地问:“学兵,六家七等于几?”他就会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一下不做回答。
玉勤伯是村里旳能人,他自己总是自以为高明,又总是责骂孩子又懒又笨,就好像他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个既聪明又勤快的人。他希望自己旳孩子勤快的干活,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干活机器,好让日子过得比别人家好过,改变家里贫穷的现状。又希望家里最好再出一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将来考上大学变成工作人好光耀门庭。但他自己却名副其实就是一个无知、自私、狭隘、暴力的家长。在他家那种大环境下聪明的孩子也会变傻变笨,成为无法明辨是非的傻子。
玉厚伯是玉勤伯的哥哥,他老实憨厚,少言少语,就会埋头干活。家里的日常事物都有玉厚娘做主。玉厚娘性情和善,很会持家,对自己和别人家的孩子也很和蔼,说话和风细雨,好听入耳,和邻居们的关系也很融洽。虽然已两鬓斑白,成了一个小老太婆,但我总觉得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秀外慧中的聪明女人。村里人常说:“真是一个哭的搭一个笑的,如果这兄弟俩媳妇对换一下那这两家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玉厚伯和玉勤伯这对老兄弟俩也都各自为自己的一家人生计忙碌,虽然同进出一个楼门,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却很少说话,看起来很是生疏。老兄弟俩就住在一个大院落里,正房是五间大瓦房,左右两侧都各有四间厢房,五间正房中间用一道土墙隔着,我们这分家的风俗是哥东弟西,东边旳两间半和东边的四间厢房自然就住着玉厚伯一家,西边的两间半正房和西边的四间厢房也就住着玉勤伯一家。
邻居们都说这两家是面和心不合。有刻薄的村民就说都怨玉勤伯心眼不好,大儿子才长成一副又粗又矮的武大郎模样。看人家玉厚伯家的两个儿子,不但长得相貌好,还比玉勤伯家的儿子聪明。且都已娶妻成家。
听村里大人说玉勤伯兄弟两个,年轻时玉勤伯学到银匠的好手艺,就一直在外面行走江湖靠自己的银匠手艺赚钱。哥哥玉厚伯憨厚老实,只会种庄稼,就窝在家里帮父母种着家里的几亩地。父母相继离世后,一天,玉勤伯就向玉厚伯说:“好兄弟,你就安心的在家种地,兄弟媳妇和家里我就托付给你了。我给咱在外面赚钱,弟弟这几年也赚了一些银子,都放在一个罐子里,这些年你在家里种田养家也辛苦了,弟弟也不能亏了你,这罐银子咱兄弟俩就一块把他藏到楼上的墙洞里,等将来分家时一人一半平分了。”
老实的玉厚伯一直很勤快地种地养家,起早贪黑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劳,心里高兴地想着到分家时弟弟就会和他平分藏在家里的银子。终于到了兄弟俩分家的那天,家里的房子,粮食,物件都分割清楚,玉勤伯始终没有说起那一罐银子的事。老实的玉厚伯只好拉下脸问弟弟。玉勤伯却瞪着眼睛说:“我哪里有一罐银子,你可别想讹你弟弟我,别说没有银子,就是有银子,那也是我自己辛苦赚的,凭什么要分给你?”玉厚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亲眼看到过那罐白花花的银子,并且弟弟很诚恳地亲口答应到分家时要分他一半,但怎么就变卦了。玉厚伯就去楼上的墙洞里去察看,楼洞里什么也没有,那罐银子早就被玉勤伯偷着取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勤伯的那灌银子在村里也就变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孩子们都在不经意间会听到大人会说起这件事,但玉勤伯却矢口否认。很多大人都相信这事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一个传说,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谣传。
刘媒婆有时来我家,二姐就会好奇地问:“学兵,都说你家里有一罐银子,你见过没有?”刘媒婆就会说:“你们别听村里人瞎说,我爸说那都是我大娘妒忌我家瞎编的,我们家里要是有银子我爸还会让我家受穷。”
母亲却相信玉勤伯家有银子,母亲有时会说:“你玉勤伯年轻时当了十几年的银匠,他又刻薄狡猾,银子一定没少赚。但你玉勤伯那个老财迷把那罐银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藏进那个老鼠洞里去了,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兔子不撒鹰。老财迷不到临死前是不会拿出那罐银子的。”
我家的屋后住着仓富伯家,也是父亲的叔伯哥哥。仓富伯家三间正房,三间厢房。小小的院子。厢房分给了大儿子家。仓富伯旳大儿子山娃哥为人老实憨厚,但却是个好工匠,村里谁家砌墙、盘灶,盘土炕......都少不了他。干活也没有工钱,只是做上好饭招待。山娃哥的媳妇秀珍嫂也少言少语,勤劳朴实。有两儿一女,一家三口就蜗居在矮小的厢房里,山娃哥的大女儿小凤也跟二姐同岁,每天上学都要喊上二姐一块去学校,放学也是一块做伴回家,上坡打猪草也是相伴着,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仓富伯的二儿子牛娃哥将近三十时才娶到了媳妇,还是从偏远的大山里娶回家的。但二儿媳娶自从生了孩子后就和父母闹起了别扭,不愿和年事已高不能上工旳公婆一块生活,家里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争吵,无奈之下仓富伯也和二儿子分了家,但没有多余的房子,只有让大儿子给盘了新灶,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还是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家还是会发生或大或小旳争吵,门前看戏似的聚一群好事的村民看热闹。
一天,仓富伯家门前又聚拢了大群的大人小孩看热闹,仓富伯又和他家二儿子媳妇闹翻了,仓富伯也气得发疯了,竟抱了大捆的柴禾放在院子里,老泪纵横扬言要一把火烧了屋子,落得个干干净净。仓富娘和大儿媳都气得在院子里哭,憨厚的大儿子在劝说着父亲,二儿子抱着头蹲在院子里生闷气,二儿媳抱着自己的儿子在边上向身边的几个嫂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原来自从二儿媳妇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就怨房子小大家住一块太挤就不情愿和仓富伯住一个屋子,整天找事。可大儿子家也住不下,只好在一个屋檐下看二儿媳的脸色。这天又吵架了,二儿媳大骂仓富伯没本事,一辈子还住着祖父留下的几间破屋子,也没见给儿子们盖几间大瓦房。仓富伯一气之下要烧房子。左邻右舍忙帮着把柴禾移走又好言相劝才避免了一场灾难。但吵归吵,但人活着只有还有那口气,日子再艰难都还要继续过,吃喝拉撒一样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