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抑郁像幽灵一样如影随行

　　末夏的酷热被一场大雨冲刷殚尽。
　　雨后的南山，空气不再燥热，不再憋闷，清新中透着微凉。一阵风吹过，道路旁的杨树上，两片还未转黄的杨树叶过早地被风吹落了枝头，在空中急速地翻了个跟头，而后决然地扑向大地。似乎那高高的枝头已无可留恋，急切地去寻找更加宽厚的大地的怀抱。
　　丁一秋孤独地行走在溪源县城郊南山的小道上，没有目的地，只是想到山上来透透气。那个称做家的地方让她压抑，崩溃，绝望。上班的时候盼望双休日，但每个双休日都会被吵架搅得心力交瘁，这日子真是邪门了，好象被人下了咒语，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她急不可待地走出了家门，她要到南山顶上去，她需要寻找到一阵猛烈的狂风，吹走她心头的不良情绪，让她还原到正常的状态。
　　那片被风吹落的杨树叶，又触动了她忧伤的心绪，她希望自己是那片树叶，能挣脱所有的羁绊，一头扎入泥土，永远摆脱无休止的争吵，她厌倦了现有的生活，厌烦了身边那个每天都能让她情绪失控的人。生活已毫无趣味，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也许死了才能全然解脱。
　　但她又怎能逃脱地了肩上的责任？未成年的女儿，年迈多病的父母，是这世上紧拽着她的线，再难都得活着，即使不为自己活，也要为女儿和父母活着。日复一日的负面情绪像魔鬼一样缠着她，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疯掉，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后果。所以每次争吵过后，她都需要调节自己的情绪，没有人能帮到她，她必须学会自我调节，生活的不如意写在她过早生出皱纹的脸上，但透过苍桑依然可见她清秀端庄的容貌和孤傲脱俗的气质。
　　走上了一段陡峭的爬坡路，气喘吁吁的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加油丁一秋，翻过这座山头，前面就是开阔的风景地，可以俯览全城，可以自由呼吸，可以呐喊，可以放纵自己所有的情绪。
　　终于到了山顶，平时缺少锻炼的她已感到体力不支，两腿软的不听自己的使唤，她顾不得地上的潮湿，就势瘫坐在了路旁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凉风一阵阵地掠过她的脸颊，舒坦惬意的感觉由内而外，浸漫过她的全身，她半躺在草地了，闭上了双眼，享受着大自然带给她的抚慰，逐渐走出了阴云密布的坏心情。
　　乌云还没有退去，漫无边际的灰色笼罩了整个天空。耳边不知名的小鸟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着，打破了灰暗的天气带来的沉闷。
　　电话响了，是闺蜜柳絮。
　　“一秋，在哪儿呢？”“南山上哩。”她懒洋洋地答应着。
　　“这大中午的，你到南山上干啥去了？和谁？”“我一个人，心慌，出来透透气。”
　　“没事吧亲爱的？要不要我来陪你。”“太需要了，你快来我等你。”
　　“我这会懒得爬山，你往回走，我去你家里陪你。一会见。”“好吧，一会见。”
　　好几天没见着柳絮了，丁一秋正需要有个人来倾听她满腹的委屈，不知不觉在山上呆了两个小时，山野的风是抚平她心头不快的良药，感觉心情好转了许多，是该回家了。
　　回到家中，十二岁的女儿朵儿在她房间里写作业，他们每次吵架的日子女儿都很乖，乖乖地承受着大人们带给她的恐怖和惊吓，然后一整天都是很听话乖巧的，她不敢招惹像疯子一样的两个大人。看到像惊弓之鸟一样的女儿，丁一秋心里一阵难过和愧疚，她后悔自己情绪的失控，真不该一次次地去伤害女儿，下次一定要冷静，于强要吵就约他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吵去，给不了温馨最起码得给朵儿一个安宁的家。这是为人父母者最基本的素养。哎，自己啥都明白，但就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那个破坏她心情的人不见了，按常规应该是出去打牌了，爱干啥干啥去，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柳絮要来，她赶紧收拾零乱的家。先得把摔了一地的东西归置一下，每次都是自己摔，然后自己收拾，心中一阵阵的感到苦笑和悲凉，何苦呢，下次忍住不摔了。
　　还没等她收拾利索，柳絮就在外面敲门了。
　　她开了门，柳絮像个飘逸的仙子站在了她的面前，淡蓝色的亚麻外搭，白色纱质长裙，衬托得那张气色娇好而秀丽的脸庞更加白皙。
　　“来了。”丁一秋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了亲爱的？”柳絮已经看到了丁一秋满脸的心事，边说边走进了丁一秋的家。她四下看了看，说道，“嗯，我怎么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了。”丁一秋去给柳絮沏茶，柳絮来到了朵儿的房间，“你们家里是不是打过仗。”她摸了摸朵儿的头悄悄问朵儿。在柳絮的记忆中，丁一秋家里从来没有安宁过。
　　朵儿坐在那里朝柳絮轻轻一笑，又看了一眼妈妈，说：“没有，阿姨。”
　　柳絮正色说：“说真话，小孩子不能骗人。”
　　朵儿站起来嘴搭到柳絮耳朵旁小声说：“他们吵了一早上，一个比一个凶。”
　　柳絮说：“没事了，作业做完了吗？做完了出去玩会去。”
　　“做完了。”朵儿看了看妈妈。
　　丁一秋说：“去吧，玩一会早点回来。”朵儿答应着像小鸟一样飞出了家门。
　　丁一秋沏了两杯茶，和柳絮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了起来。
　　柳絮慢慢喝了几口茶，问丁一秋：“说说，又怎么了。不吵架不行吗？”
　　丁一秋轻轻苦笑一声说：“算了，不说了，其实没有多大事，就是吵成习惯了，一言不和就干上了。”
　　柳絮瞪了丁一秋一眼，说道：“真服了你俩了，没事干在家里吵架玩，能不能玩点高雅的。”
　　“没办法了，无法正常沟通，真受不了他了，我现在一看到他那表情都能发疯。”
　　“结婚十几年还没习惯啊，你这适应能力也太差了吧。我想你是不是该找找你自己的原因，其实于强不是个坏人，就是脾气急燥了点，爱玩个麻将，人都有缺点的，既然走到一起了，就得包容忍让，再好的感情都经不住天天吵架的。”
　　“只有小孩子眼睛里才把人区分为好人和坏人，成年人眼中的人太复杂了，谁又能看得清隔着肚皮的人心呢？其实我也不想吵，但管不好自己的情绪。柳絮，我可能得抑郁症了，我老是感觉不开心，脾气坏得要命，整天疑神疑鬼，对啥事都没有了兴趣，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这么严重吗？抑郁症可马虎不得，那是隐形杀手。快把电脑打开，查查抑郁症的具体症状。”
　　“算了吧，懒得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别懒了，查一查再说。”柳絮推着丁一秋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查找着有关抑郁症的症状。
　　电脑上显示着抑郁症的表现症状：心情烦燥多疑，易发火，抑郁悲观，兴趣减退，食欲不佳，体重下降，失眠，记忆力下降……
　　丁一秋看着看着，心里直发凉，每条症状她都有，看来真得抑郁症了。
　　柳絮在旁边问她：“这些症状你都有吗？”“全都有。”
　　“天哪，亲爱的，我说这一年多你看起来非常憔悴，人都瘦了一圈，原来是生病了。这都是你们天天吵架的结果，于强真不是个东西，把人折磨成这样了。现在只能靠你自己了，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惜，别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了，把他当空气忽略了吧。先去医院，看看大夫怎么说，现在就走。”
　　“现在啊？今天星期天，大夫不上班。再说县医院可能没有治抑郁症方面的大夫。”
　　“哦，那就明天吧，先去看看再说，能治就治，不能治去外地找专家治，一定要去看看的。你这状态千万不能再拖了。”
　　她俩又回到客厅坐了下来。柳絮说：“看大夫只是治疗的一个方面，真得病了，还是要好好地自我调节。一秋，你得好好正视这个事情，别再闷在家里生闲气了，出去跳舞，多交些朋友，让自己的生活丰富起来，用积极的心态战胜抑郁。”
　　丁一秋摇摇头说：“不想去，没兴趣。”
　　“看看，每次叫你都是这话，没兴趣就是抑郁症在作怪，你必须去，换个环境去调节，你到镜子里看看你自己。”她说着拉丁一秋走到卧室的穿衣镜前。“好好看看你自己，都快成我大婶了，你不想改变吗？”
　　镜子里的丁一秋和柳絮形成了显明的对比：丁一秋面容腊黄憔悴，衣着老气随意，而柳絮的皮肤光亮红润，明眉皓齿，打扮得体时尚。想当年上大学时，丁一秋可是不输给柳絮的，那时的丁一秋能歌善舞，漂亮有才，是校园里的佼佼者，柳絮是望尘莫及的。而现在的柳絮却把丁一秋甩出了几条街。
　　“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怎么只杀我不杀你呢？”丁一秋感叹道。
　　“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再不好好调节自己的心情，那把杀猪刀还会杀你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跟我去蓝梦伽舞室吧，那是个能修身养心的地方。“
　　“那就走吧，跟你去试试。”丁一秋其实是没有兴趣去的，但下意识中她想努力爬出自己的泥潭。
　　她们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闲话，丁一秋述说着于强的种种劣迹，柳絮听着听着不由觉得好笑，看他们天天战火纷飞还以为有啥上纲上线的事情了，原来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是能摆到桌面上说出个子丑寅卯的。就为做饭多放了酱油，家里的东西没放到该放的位置，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于强每晚打牌到深夜，家里的家务一点都不干，就为这些个事天天吵。柳絮心里感叹，俩人把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已经是恶性循环了，天天吵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而抑郁，抑郁之后的坏脾气又导致天天吵架。看到丁一秋陷入到了泥潭一样的生活中不能自拔，她好心疼她，她得使劲拉她一把，帮一秋走出这样的困境。
　　其实丁一秋还有一个吵架原因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她一日胜过一日的多疑，她总是感觉于强不回家还有别的原因，她不相信麻将能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性，以前的于强是在乎她依恋她的，现在她感觉到的是于强的冷漠无情，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旅店，除了吃饭睡觉他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呆在家里，难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长的什么样，是干什么的？这些问题一直像谜团一样困惑着她，让她的神经越绷越紧，心烦意乱。而她却找不到一丝这方面的蛛丝马迹，所以她也无法向柳絮提及此事。
　　时间不早了，柳絮起身要走了。“我晚上7点半在十字街口等你，一起去蓝梦伽舞室，不见不散。”“好，不见不散。”
　　她又叮咛着：“明天一早别忘了去看大夫。”
　　丁一秋送柳絮下了楼。她决心听取柳絮的建议，尝试着去改变。她庆幸还有一个这样的挚友，可以倾听她的烦恼，而且不必在意会被别人笑话，心里的苦水倒掉一些后要感觉舒服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