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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返家路途苦吃尽 穷困潦倒把家还(1)

作品名称:疯狂的梦      作者:乡笛      发布时间:2021-09-13 12:03:48      字数:4519

  冬春交替的清晨,人们还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寨子上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那一丝丝的毛毛细雨像在倾诉着要子夫妇这么多年来躲生的辛酸往事,又像远在老家的爸爸、妈妈、岳父、岳母对他们牵肠挂肚的丝丝想念,又似要子夫妇未来的路还有许许多多的弯弯拐拐、坎坎坷坷。接地连天的雨水和山里的浓雾汇合在一起,蒙蒙浓浓,迷迷糊糊,看不见门前小路的尽头。
  爱儿一边给俩老做早饭,一边仔细收拾行李,等俩老起来吃过早饭,就告辞返家。
  俩老起来,看到爱儿给他们做的最后一餐饭,眼含眼泪和爱儿夫妇、孩子们吃完了早饭。
  临别时,俩老情不自禁,老泪纵横,流着泪对要子夫妇说:“你们回家后,一定记着给我们捎个信回来,报个平安哈。”
  “万一生不到儿子就算了,这是命里注定,只要这几个孩子乖乖的就行,不要再折磨自己,回去好好过日子吧。”魏恩芳老人拉着爱儿的手,拿了一个红包给爱儿,再三叮嘱。
  “大伯、大妈,这些年来,感谢您们在危难之际帮了我们。我们来家里后,少不了让您们担惊受怕。今后,您们一定要保重身体!过些年,我们有机会再来看望您们俩老。”
  要子夫妇背着小孩,提着行李,依依不舍离开了蒋老家。
  寨子里的人们清楚,蒋老伯家急着打发要子夫妇离开,是计生政策逼人,迫于无奈呀。
  “鬼话多”看到要子夫妇可怜巴巴走出寨子门口的样子,心里明白是自己前几天嘴多,捅了娄子,惹了祸。
  她真想跑上去给要子他们说清楚,但又觉得自己没脸开口,丈母娘跺脚,后悔已晚,用手抹着眼泪转身跑进屋去。
  要子夫妇走到寨子门口马路边时,毛雨稍微小了一点,雾气散开了一些。碰巧遇到以前买菜认识的一位农用车师傅开着车进城办事,开车的师傅名叫柯德好,经常帮村民们运菜到菜市场去卖。
  看到要子夫妇大包小包提着,站在马路边,柯师傅把车停靠到路边问道:“你们俩要去哪里?”
  “柯师傅,我们要进城,准备回老家了。”
  “我也要进城拖点东西,搭我的车吧。就是下面只能坐一人,要拿一个站在上面,下起雨的,你们坐吗?”
  “不怕,我站上面,这点雨没事的,谢谢你哈。”要子急忙说道。
  要子夫妇一边说一边上了车。
  爱儿抱着2个孩子坐在副驾驶里,要子背着行李,顶着一张油纸,站在车厢里,拉着车厢扶栏,摇摇晃晃到了县城边。
  柯师傅知道农用车厢里载人是违规的,怕进城时被查车,在快进县城时,就只好吩咐要子夫妇下车了。
  下车时,要子身上的外衣被飘来复洒的毛雨浸湿了,感觉有些冰凉冰凉的,但要赶车,顾不了那么多了,和柯师傅道过谢,急匆匆抱着孩子,又赶忙走了一段路,上了公交车。
  房漏偏遇瓦角稀。就在坐公交车去火车站的途中,要子一只手抱一个小孩,背上还背着包裹,没料到小偷趁机从要子身上,把两口子三年多节省的八千多元工钱,还有大伯大妈临行前给的500元红包全都摸光了,要子到了火车站才发现钱没了,这些年就是太湖的虾子,白忙(芒)。
  钱被偷了,性急的要子锤头打胸,眼冒金星,气得浑身发抖。
  幸好爱儿平时积攒了几百元钱,刚好够买两张回家的火车票。
  刚过完元宵节,坐火车外出务工的人多,要子拼死拼活才买到两张站票。夫妇俩拖着两个孩子,十分艰难地挤上了返家的火车。
  上火车一看,通道、厕所,就连座位下面能坐、能站、能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还好,要子找到一个空着的厕所,一家四口人就挤在厕所里,要子把包裹放在屁股下面,爱儿紧靠丈夫坐着,夫妇怀里分别各抱着一个孩子。
  刚坐定,要子发现手上戴的一块上海宝石花手表又不在了,真他妈喝凉水塞牙缝,倒霉透了。
  要子尽力回忆上车时的情景,恍惚是有人拉了他的手一下,是不是有人趁人多拥挤时,趁机把要子手上的表抢走了。
  气头上的要子对爱儿说:“人走霉运时,真他妈踩到扁竹根都是蛇。”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叹气。
  一看一家四口邋里邋遢的样子,又见那长得壮实彪悍的大个子男人鼓起一对可怕的眼睛,还有那旁边女人隆起的肚子,知道是躲计划生育的,也就没有人再和他们挤地方了。
  “轰隆隆……轰隆隆……”
  那火车行进中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烦,车内各种各样的喧闹声混杂在一块,吵得让人想呕吐。
  要子心里烦透了,乱得很,身上被雨淋湿的外衣半湿半干,刚才拼命往车上挤,身上还冒着汗水,还好他身体健壮。
  爱儿看着眼睛紧闭,满脸愁容、怨气连天的丈夫,用脚拐了一下他说:“你把身上淋湿的衣服换了,怕感冒啊!”
  “哪里有那么娇贵,不用担忧。”要子没好气地答道。
  爱儿身怀有孕,奔波了半天,很累。看到丈夫那不理不睬的样子,也懒得说话了。
  两个小孩儿也折腾累了,分别躺在爸妈的怀抱里睡着了。
  火车上,乘客麻杆式地密密实实地站着,只有他们夫妇占着的一席之地还算稍宽松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要子两眼还是闭着,一句不吭,像睡着了一般,他心里一直闷着一肚子火,火气一股一股地往上直冒,这日子像苦水泡黄连,苦上再加苦,哪会睡得着。
  “钱乃身外之物,舍财免灾,何必生气呢?生气能生得回来吗?”还是爱儿比较明事理,又先张口劝他。
  嘴里虽是这样说,但心里也很难过的张爱儿强忍着打掉牙往肚里咽,尤其是那钱,那是夫妻几年来辛辛苦苦才赚得的血汗钱啊,来得不容易呀,说丢就丢了。
  要子看到爱儿讲这话时,心里很冷静,表现得满不在乎,眼花在眼眶里打转,那分明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是堵得慌,恨不得大哭一场,可自己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
  又一想,这些年妻子跟着自己不停地受苦受累,就是那灶上的抹布,酸甜苦辣尝尽了,还给她脸色看,实在不应该。
  “没事,你不用担忧。”要子心平气和地回答爱儿。
  一会儿,列车查票员来了,查验票的是一个女列车员。手里拿着一个夹子和笔,查到厕所里的要子夫妇时,眼睛盯着他们,用手捂着鼻子,那分明是嫌他们臭。
  “喂,把票拿出来,查票了。”爱儿把脚往前挪了挪,然后很吃力地从裤包里把票摸了出来,递给列车员。
  “那些包裹是你家的吗?按规定还要补一张票哈。”列车员看过票后,仍然捏着鼻子说。
  要子看到查票的女列车员那瞧不起人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又起火了,生硬地回答她:“吃饭的钱都没有,还补票。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爱儿瞪了丈夫一眼,意思是叫他不要再添乱。然后,小声地告诉列车员说:“同志,别管他,他心里有火,我们上车时不小心钱被小偷摸了,两个小孩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请行个好,放过我们吧!”
  列车员嘀咕着说:“没钱,还这么凶干啥子嘛?”边说边气呼呼地往前检验票了。
  两个孩子被说话的声音惊醒了,睁眼一看,像蚂蚁窝那样,密密麻麻,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一个个紧挨着的生面孔,车上空气又差,闷闷的,加上又饿,不懂事地死劲地哭,哭得要子夫妇心里急死了。
  要子看到爱儿鼓着肚子,坐在矮矮的包裹上,脚伸不开,很难受,就站起来,给爱儿屁股下又垫点东西,让爱儿坐着高一点,舒服一些。
  两个孩子哭够了,脸上挂着泪珠,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又睡着了。要子心想:“孩子醒来后,还会因肚子饿,没有东西吃,还会哭,咋办呢?”脸上眉心紧锁,一筹莫展。
  果然,没一会儿,两个孩子又被吵闹声惊醒了,醒后哭得声嘶力竭。
  爱儿绞尽脑汁想办法,想来想去,唯一能够值钱的就只有戴在她身上的一个手镯了。
  那是她出嫁时妈妈给她带上的,据说是张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传家宝,按农村习俗,本来是该传给大姐的,但妈妈偏爱幺女,一直留着给她,还生怕大姐有想法,开明的大姐知道后笑笑了事。这东西究竟能值多少钱,谁也说不清楚。
  爱儿轻声对要子说:“要子,我们把它卖了吧。”然后指了指手上的手镯。
  要子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知道爱儿对这只手镯有多喜欢,无论何时都把它带着。看上去,那手镯里都有一丝丝像红线一般的血丝了,加上不知传了多少代,怎么就从他们手上“搞掉”了呢?
  “我们现今身无半文,鼻梁骨上推小车,走投无路,只有这个东西能值几个钱了。”爱儿说完后,不再等要子同意,便大声地说,“我出卖祖传家宝,谁要买。”然后举起手镯在空中晃动。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子奋力挤过来,伸出手。这位男子个头中等,头发快掉光了,几乎秃顶,胖胖的脸上闪亮着善良的眼睛,穿着一件旧旧的蓝色中山服,下身穿着一条补过丁的黑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旧解放鞋,伸出右手把爱儿晃动的手轻轻压了下来。
  其实,站在火车过道旁的这位中年男子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这位大哥看到要子、爱儿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不停地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便说:“我知道你们卖手镯,是穷人买女儿,迫不得已,人在外面,总会遇到许多的困难。”
  “大哥,你真心对我们好,就买了这手镯吧,就算是在危难之时帮我们的大忙,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爱儿对这位男子说。
  “一看就知道,你这个是非常贵重的传家宝,我哪买得起,你保留起吧,我拿点钱给你们应个急,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吧。”这位男子一边说,一边摸了50块钱递给要子。
  要子想到素不相识,白要别人的钱多不好意思。这位男子见要子难为情的样子,诚恳地说:“没关系,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只有这点家底,收下吧。”
  要子夫妇连声感谢,连忙称那男子是救他们的“活菩萨”。
  要子赶忙拿着钱去餐车买了一些东西回来,给孩子吃。孩子吃上东西后,不再哭了。
  夫妻俩看到恩人站在过道上,挤得不得了,就用力往厕所里边挪一下,腾出一个位置出来,客气地请那位中年男子坐下。
  两个孩子在厕所里又拉屎拉尿,车子里没有水冲洗便池,臭气熏人。
  在那种状况下,哪顾得了那么多,那位中年男子也不客气,就背靠着车边,坐在要子的另一个装衣服的包裹上。
  坐下后,两人你一句我一言聊起了家常。
  “看样子,你们也是外出躲生孩子的吧。”那男子小声地问道。
  要子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见这男子年龄长一点,就连声说:“大哥,你是好人,感谢你给了我们救命钱。”
  那男子回答说:“哎呀,客气啥子嘛。我们都是同病相怜,就该互相帮忙嘛。”
  要子从摆谈中知道,这男子名叫赵树希,是G省人,同是从B省回来,这次去B省也是看望他躲避计生的妻子。
  赵树希接着告诉要子夫妇说:“我家住在G省的一个县城郊外的农村,我们那里是全国计划生育先进县。去年秋天,全省计划生育经验交流现场会在我们那里召开呢,那场面大得很,中央都来人了,我们那里计划生育抓得可厉害了。”
  赵树希给要子夫妇摆起了他们那里抓计划生育的一些情况:“县里明文规定,不抓计生或抓不好计生的干部就不是好干部。对单位、个人严格实行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即便是其他工作搞得再好,只要计生工作上不去,就会被就地降职、撤职。对老百姓来讲,谁敢为计生对象说话怎么的,就会被罚‘多嘴费’,谁敢干扰破坏计生工作开展,谁就是碰了‘高压线’,就会被处罚。对抗拒执行计生政策的对象,就要像农村炖腊肉骨头一样,要炖溶炖利壳。计生对象就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很多违反计生政策的人家,房子被拆了,不敢归家。”
  赵树希说着说着,就像缺堤的江水滔滔不绝,摆起了他家里的情况:“我妻子刚怀上第二胎,乡计生办来到我家,硬是要拉着我们去办手术。我妻子死活不去,计生办就开始打牛赶猪。我大哥看到后,站出来和他们理论了几句,说他们赶牛、打猪跟过去‘土匪’没有什么区别。结果那帮人不管我了,直接找我大哥算账,并说我不去办手术,就找大哥负责,我和妻子借机逃脱了。这下子,可不得了了,那帮人把大哥家牛、猪赶走了,还把大哥拉去拘留了15天,用牛、猪抵了我大哥的‘多嘴费’罚款。打那以后,计生干部来村里抓计划生育,就是再亲的亲人,也不敢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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