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超能办厂

　　我来凤城，头四年因为是白手起家，兢兢业业，虽然辛苦，却还有些业绩。自1997年以后，因为思想的变化，抑或说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吧，便走下坡路了。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却也有干一行厌一行的说法。我贩卖黄豆，业务已经占领了整个凤城市，还在西宁、兰州也打开了市场，却因为难以避免交通事故，加上西宁的一笔欠款，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便觉得这事不能再干，竟至直接放弃了。接着，又觉得那海鲜市场的生意也没有好利润，还必须有人守着，天天操心，不是干大事的作为，也将之关闭了。
　　这时候，已经是2000年的春季，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我创业的雄心更加高涨。同乡们给我带来了许多好消息：株洲、长沙的老乡不少人开办了工厂，都做得有模有样。我于是萌生了“更上一层楼”的想法。我把东风货车卖了，买了一辆贤畿福田小卡车，要进行转行开办工厂的事。于是，我开着福田卡车，驶上了去株洲、长沙考察的路。
　　在具体考察中，我看到了我的老乡们办的工厂，都运行得都有声有色。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样子很优雅，也很有派头。想想我自己这些年来，总是忙忙碌碌，不顺心的事还接踵而至，感觉我所做的这些事，实在没有出息。
　　我看到了老乡们很多人办的是熟食厂，即把食品制作好，包装起来出售，购买的人打开包装就可以直接食用。社会的发展，人们会越来越忙，开包即食的食品，一定前途光明。
　　我回到凤城后，将还在运行的豆腐店及时地转让给了别人，着手办一个食品厂。
　　具体办什么食品厂，我还是蛮讲究地考察了一番市场，看到不仅是凤城，就是整个大西北的大市场里都还没有鸡蛋、鸡爪、鱼、黄瓜、豆角等等的真空熟食商品，觉得在这些方面确定一个品种，会有很好的发展前途。
　　我看过市场后，并盘算着办各种厂的前途与资本，根据我的经济实力，确定办一个“雪饼厂”。雪饼是人们熟悉的即食食品，销路宽广。办这个厂比办别的食品厂资本都大，但我当时有四十万元的现金积累。那时候的人民币价值比现在高得多，普通人工资每天只在三十元之内，一般材料都还便宜。我办这样的厂，资金充足有余。于是，及时干了起来。
　　在计划办厂时，我的夫人、高叔都觉得我的行为很荒唐，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事，却要盘出豆腐店，拿出所有的资金来办没有把握的厂，“万一跌倒了，哪有爬起来的力气”？然而，他们的话，我只当耳边风。这便是我的本性，认定的事，不撞得头破血流绝不回头。
　　我说干就干，及时购买材料，招收人员，却没有进行商业调查，更没有做产品推广的工作。只是认为，所谓调查、推广，都不必要。凡是办工厂的，都会有钱赚，要是还没有开张，就进行这方面的运作，不仅要花不少时间，而且也不知道操作方法。这些经营方面的工作，在具体经营中，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功到自然成”。我这样想着，对他们的说法不予理会。
　　我很快办好了工厂的行政手续，及时租到了厂房，招收了工人，还在长沙市高薪聘请了一位师傅。我这个工厂冠名的“凤城市超霸食品厂”。工厂挂牌了，主产的是“超霸牌雪饼”。当时看起来，我似乎可以做塞上民营企业家了。
　　工厂很快运行起来。可是，产品出来后，因为没有做市场宣传，产品无法推销，只能堆积在库房里。因为无人问津，家人、老婆、高叔他们看了，都觉得我这是在“盲人骑瞎马”，是在乱闯，异口同腔地责备我。但我根本听不进去，还质问他们：你们能懂得什么？生意场上的事，只能是在干的当中逐步发展，我只要把产品推销了出去，就一定会赚大钱！
　　那个时候，我虽然急得晚上不能入眠，但还是在绞尽脑汁，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更是在凤城市内到处兜售，然而，市场总是无法打开。接着，原材料来源也发生了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好辞退了聘请的人员，关闭了工厂。处理完积存的产品后一算账，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亏本60万元。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部赔完了不算，还欠着外债20万元。
　　关闭工厂后，我痛定思痛，觉得世间的创业实在太难。艰苦劳作，挣不了多少钱；冒险经营，无法避免灾难；试图办厂，却找不到经营渠道。七年来好不容易积蓄了四十万元，没有半年工夫，全部赔掉了还倒挂二十万。这二十万用什么办法，到什么时候可以清偿呢？
　　我当然知道跌倒了要爬起来的道理，大事业办不了，只好办个小店，走着看吧！
　　于是，我根据当时行情，在2001年开年后，向亲戚、朋友借来两万元，开办了一个“南京包子馆”，地址是在玉皇阁北街。招聘了9个员工，自家四个人，将包子店开了起来。
　　因为我做的包子比市场上格外好，既大，馅又鲜美，很受人们欢迎，因此，生意特别的旺盛。每天的早、中、晚，顾客们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买包子。
　　包子店虽然很兴旺，然而，对我来说，已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根本看不上包子店的经营收入，认为，这二十多万元的债务，开这样的小店，要到猴年马月才可以还得掉呢？于是，仍然幻想着要把我亏欠的钱，用最快的速度赚回来。
　　我总结着我初次办“超霸雪饼厂”所以失败的原因，主要是没有找到销售渠道。于是，我将包子店安排好后，自己踏上了寻找销售“雪饼”的旅程。
　　为了打开还要生产的产品销路，在资金很紧张的情况下，我尽可能地节约旅费，不辞劳苦，差不多是节衣缩食。利用已经倒闭了的工厂证件，带着曾经的产品，向南方大城市销售。我跑到了义乌、南京、郑州、徐州、临沂、西安等城市，又在附近的兰州、西宁做了普遍推广。特别是对凤城周边的县市，几乎是每个集镇都进行了介绍。我这些行为，得到了许多经销商的支持。这样忙乎了六七个月后，我认为，再将雪饼厂开起来，就不愁销路了。
　　在我认为销路已经打开了的情况下，于2003年冬天，我将包子馆全面盘给了别人，再向亲朋好友借来十万元，重新开始了“超霸食品厂”的生产。
　　老厂新开，比完全新创方便得多，恢复生产也很容易。我生产的产品，很快发往了我联系的地方，而且，很受欢迎。我正喜滋滋地认为这一次的作为，大约是成功的了。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年正逢上全国性非典猖獗流行的时期，上半年生意刚刚打开销路，国家严格管控非典疫情，发出的成品滞留不行。几十万元的产品很快便到了保质期的限期。接着，我们自己对产品的质量管理发生了疏忽，客户反应质量存在问题，又有十几万元的产品被陆续退回。
　　工厂刚刚运行，遇到了这些问题，没有资金回笼，还接收了这么多被退回的产品。要处理这些应该报废的产品，重新生产，是需要很多资金的，我哪里再有实力运行工厂？
　　我知道，再次的失败，我在亲朋好友们面前是彻底失去了信誉，他们再不敢借款给我了！
　　果然，我居然发现，往日很热情的亲戚朋友们，见到了我，像是见到了瘟疫，远远地躲开了，原因就是生怕我再向他们借钱。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真正体会到了“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钱有酒皆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书文中里说的真情实意！
　　其实，平心而论，我当时的情况，亲友们有意躲避我，是有他们道理的。因为，我是一个一意孤行，不听劝解的人，在他们看来，我是个自以为是的懵懂人，是无药可治的人，是不能打交道的人！
　　到了这个地步，我真正发现，我已经跌入了绝境，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么许多人疏离了我，我倒还能理解。然而，我一直尊重的高叔也疏离我了，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这些年来，我们的关系比父子还亲密，他对我在经营中发生的无论大小事故或波折，都热心解释，真情帮助，对我的鼓励和促进起到了重要作用。我对他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尊重，好像他就是我的主心骨。现在我“跌倒”了，他居然也像其他人一样，不仅不来说一句宽心的话，还躲得远远的。这样，我真正成为了没有人理解的人了。俗话说，“信任越深，恨得越深”，于是我恨死了我这位高叔。
　　在绝望中，只有夫人和我可爱的儿子天天陪伴我。我的夫人丁雪梅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还叫我别着急，慢慢来。但是，我对她的话已经视为无足轻重了，认为她说的这些，只是安慰我的话。因此，我在寂寞的环境里，产生了悲哀的心情，而且越想越悲哀！
　　我环顾我所处的环境，觉得自己比路边的乞丐都不如，人人都嫌弃我。还看到身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好像也在恶言恶语讽刺我。于是，我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整天就想一死了之。在这样“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我决定自杀，以为只有一死，才能免掉悲哀！
　　做好了这种决定的那天，我特别将酒喝得多多的。可是，我才三十多岁啊，俗话说“男到三十三，太阳才出山”，这正是在世上做人的时光的我，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因此，那天的酒喝得特别悲哀，泪水涟涟，都流进了酒碗中。我想起了往日的风光，面对今日的我，落魄狼狈的情形，还没有任何人理解，悲切之情密密匝匝地萦绕着！
　　到了酒实在喝不下去的时候了，便去了棉麻日杂店，买了一瓶250毫升的“敌敌畏”。来到了高叔的家门口，对着高叔的家里，我大声呼叫：“高叔啊，你怕我连累了你，不理睬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连累你，你也不需要理睬我了！”说完，我一口气将这一瓶“敌敌畏”全部喝了下去！我当时认为，你疏远我，我就死在你眼皮底下，我们两相交割吧！
　　我喝下敌敌畏后，还语无伦次地数落他。一会儿我感觉舌头硬了，站立不住，大小便也不由自主地失禁了。再后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天早上我醒了过来，看见我的夫人和我的大姐都站在我的床头看着我。她们眼圈都红红的，大姐抓住我的手，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天，现在才醒过来。我听了，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伤心悲哀的我，真正心碎了！想起三天前的事，我大哭了起来。
　　我夫人抱着我，劝我不要乱想，我们还可以从头再干！夫人说着，也哭了起来。我夫人那种感情，在那样的环境里，是正常人无法体会，也令我永生不忘的。
　　大姐也在一边流泪。当看到我的精神恢复得基本正常了，她开始劝解与责备我，她说：“兄弟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做生意赚钱蚀本，是正常的事。生意做砸了，再重新开始，是世界上所有做生意人的都要经历的事。你现在亏了几个钱，怎么就这样乱做起来？这要是抢救不过来，怎么得了？你的父母兄姐且都不说，还有祖梅和孩子，他们今后怎么过呀？你怎么能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啊？”
　　大姐的话语不多，却真正地触动了我的心——是啊，我这样的作为，实在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只想自己快快解脱，却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么许多的责任！于是，我立即后悔起来——我真是个没有起码人生知识的男人，居然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在她们的劝说下，我终于理解了人在世上的意义，真的后悔了。随即，心情也似乎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无尽的后悔：后悔我一个男人，没有家庭责任意识，遇到了困难，就绝望起来，忘了家庭，忘了夫人、儿子！丢了勇气，只想开脱，失去了男人应该有的骨气！
　　当天上午，高叔来了。他见我已经清醒了，很是高兴。说：“小洪呀，你这样做，我这做叔叔的真的不理解。你骂我，骂得对呀，我好后悔这几天没有去和你多说几句话。其实呀，我是有意要避开你的，要叫你尝尝不听劝解、一意孤行，酿下苦果的味道。我以为你尝够了苦果，就会醒悟自己的错误。哪晓得，你却做了这样荒唐的事！早晓得这样，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天天去和你多说几句话呀。那样，你也不会这样乱做了。想到这里，小洪呀，我好后悔啊，我这个叔叔，真是惭愧啊！”我听了他的话，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的夫人听了高叔的话，说：“高叔啊，我还真的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叫来120救护车，又到医院里及时找医生抢救，我洪旺程怕已经没有人了！”
　　高叔说：“其实，这也是小洪命不该绝。那一天，我本来就要出门的，正在家里准备。忽然听到了小洪高声叫我，马上又看他倒了下去，就急匆匆地来到他的面前，看到了敌敌畏的药瓶子，知道他喝了毒药，才知道事体闹大了。我虽然也慌张，但也知道救人要紧，才急忙叫来救护车的。要是再迟头十分钟，我真的出门去了的话，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我醒来仅仅半天不到的时间里，知道了这些情况后，明白了我做错了事，没有了苦闷，只剩下了后悔，更对高叔感激了。
　　第五天我出院了，在株洲市的我二哥二姐也知道了，打电话要我丟下凤城的一切，去株洲市与他们到一起做生意去。第七天，我和夫人、儿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凤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