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我,你怎么过(五)
作品名称:爱的主题曲之我只在乎你 作者:羽佳一鸣 发布时间:2021-08-24 08:28:21 字数:10710
五月二号早上,耿新华到医院正在休息室换衣服,赵主任打来电话,告诉他化验结果已经传到他邮箱。他赶忙拿起白大褂边走边扣扣子,以最快的速度进值班室开电脑、登陆邮箱。等看清楚肿瘤细胞含量,他的脑子开始发木,再看另一张淋巴细胞分析眼睛都瞪圆了,立刻调出之前的单子做比较,跌坐在凳子上许久缓不过神来。
怎么办?数据显示肿瘤细胞数量几乎没有减少,意味着增长速度没有得到控制;喉部淋巴结有肿大迹象,Millicell检测说明生长因子没有迁移性,暂时不会感染其他部位。看来丁丽欣的放疗效果不佳,必须尽快制定出新的方案。
实习医生敲门进来,汇报说副主任没到,问他是照例全面查房还是改成重点抽查。他站起来先用冷水洗个脸才说按原计划,完了拿起值班医生记录薄,边看边往外走。实习医生小跑着到大办公室知会其他人。
耿新华节后刚调整为小班,晚上八点下班饭也没吃就赶去彦红运家,今天他把综合治疗科姚建云、骨软组织外科胡翔、微创治疗中心郭捷约过来,几个人一起研究丁丽欣的病情。
按之前的约定,丁丽欣五月七号中午到医院门诊找耿新华,开始第二个疗程。耿新华接诊完最后一个病人,没有像以往一样马上带着她去放疗中心,而是介绍了她以为是接班医生的郭捷。随即就是将近半个小时的探讨,对她来说无疑于听天书,因为两人说的大多是专业术语和各种参数。她能听懂的就是每次治疗过程要延长,药和治疗费用有所增加,但还在她的接受范围。时间延长只要不是周末她都没问题,因为她长假已经开始,费用大多数也在医保报销范围,不会给她造成大的负担。所以她淡然接受,三人一起前往郭捷所在的微创治疗中心。
其实她并不了解全部,且不说一旦明白病情加重会给她造成压力,仅花费方面,早在给她母亲手术时,耿新华已经开始花自己的钱替她买医保不能报的药,制定这套方案时他甚至连没什么瘾的烟也坚持戒掉,以维持经济能力。当然,他还没有到需要戒烟省钱的地步,平时花钱的地方很少,吃住是医院安排的,这些年的薪水大部分也都存着,他父母不但不要他的钱还时刻考虑着给他存钱。他考虑的还是她,老公意外没了,老人和孩子都需要她照顾,关键是后期治疗需要大量投入,他不希望她因为钱而退缩。
新疗程没有给丁丽欣造成异样感觉,只是结束后多了些疲惫感。但她仍旧到附近的正大乐城逛一会儿,以免回去太早让母亲察觉她没有上班。
正信步溜达着,沈秋红打电话来。八卦几句新组长又关心她的去向,最后说退休同事陈玉梅住院了,问她要不要一起看望。她立刻答应,讲完电话就在商场买几样保健品,开车去学校附近等沈秋红她们。就要下南北高架时,沈秋红又打电话说放学有个会,改天再去。她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再把东西拿回家,就问陈玉梅在哪个医院自己去。
陈玉梅是因为股骨骨折住进泗泾医院外科病房,这天上午做的接骨手术,丁丽欣到的时候液体刚打完。陈玉梅显然没想到她会过去,愉快地招呼她坐到床边,并把床头升高拉住她的手,问她的近况和学校里的现状,聊自己的退休生活。她这才知道陈玉梅退休后一直没闲,带孙子的同时帮邻居办托管班,老伴去世后孙子到城里上学,又参加一个叫“义兴”的公益组织做义工。陈玉梅的腿骨折,就是几天前在佘山敬老院厨房帮忙时摔一跤造成的,躺在病床上还惦记着那个敬老院缺人手,盼着早点出院投入工作。那股热诚劲头比当年做教师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几次触动她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丁丽欣禁不住回想陈玉梅的乐观从容,心想大概和她现在做的义工工作分不开。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那样,反正已经请大假,出去做点什么也不至于闷在家里,关键不用再装上下班给母亲看。想到这,丁丽欣打给陈玉梅,陈玉梅听了非常高兴,马上就把敬老院地址发给丁丽欣,还说明早上班就让朋友替她注册为志愿者。
从川沙到佘山确实够远的,考虑到做义工没有收入就不能搭上开车往返油钱和过路费,丁丽欣只能乘地铁和公交,可单程过去就要两个半小时而且还不是高峰期,为了不让人认为她是混日子比上学起的都早。不吃晚饭就往回赶,到家母亲已经做好饭,连续两天都是这样,她又觉得疏忽照顾母亲,长久下去也不合适。好在做义工让她觉得心情舒畅,病痛和困扰也是在晚上休息时才萌发出来,又随着与成大志在QQ上温情聊天再次淡化,整体还是蛮充实的。
几天下来她渐渐与那里的人熟悉,才知道经常去做义工的不止陈玉梅几个妇女。有些年轻学生都是周末才过去,还有些是事业单位职工和老干部。做义工的范围也远不止敬老院和卫生院,有时到公园、河边等公共场所捡垃圾,有时配合社区服务人员到救助站和太阳村讲课。
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老朱或老祝的高个子老头,年龄看起来和陈玉梅差不多但腰不弓背也不驼,总是笑呵呵的样子。与陈玉梅同公寓的林姐经常和他说笑打趣,林姐说他是个有钱人,经常给义兴或其他协会捐款捐物。她不太信也没反驳,因为她见他几次都穿着不搭调的灰白休闲服、蓝帆布鞋,不洗也不换,谁指使他择菜、倒泔水也从不拒绝。老朱的精神状态倒是深得她的欣赏,有一次竟然拿他跟父亲比,如果父亲也有这样的心境,或许不至于被老病压垮。
陈玉梅出院后又很快投入工作,不顾家人阻拦也不管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只是大家知道她身子骨不好尽量迁就把轻活给她。她却和林姐一样处处照顾丁丽欣,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不是亲情又超越亲情的姐妹情怀。
五月下旬的一天,有位义兴领导来看望大家,吃午饭的时候说曹路那边缺个买菜的,看谁有兴趣,最好能开面包车。陈玉梅马上说丁丽欣可以,刚好她家也在浦东。她知道买菜都是起大早跑市场,而她周末还得管美瑜,更不想掺和跟钱有关的事,就说开不惯手动挡的车,让领导再找别人。老朱站起来了,像个小学生似的举着手。领导问他,才笑呵呵的说他家有辆自动挡车子闲着,但他不会开,说完看着丁丽欣。领导再次邀她去,说油费公司报。
从第二天早上老朱给她一把路虎车钥匙,再到晚上回家前她去川沙时代广场开出那辆八成新黑色路虎揽胜,她越来越相信老朱是个有钱人,至少比她有钱。
曹路这边也是敬老院,服务设施比上次那个还落后,她就给陈玉梅说不买菜了也在这边帮忙,省得把时间浪费在倒车过程里。几天后的周五买完菜,丁丽欣找院长想说周末不方便来,看能不能找人替她。每到院长办公室迎面遇到院子陪着那位领导和老朱,领导见面就夸她办事效率高,把她弄得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没等她说什么,院子也开口说感谢话,还说请假那人不来了,让她不辞辛苦继续买菜。
老朱他们是来给老人们送夏季衣服的,听院长的意思好像是他个人买的。丁丽欣还是有点想不通,既然他这么有钱为什么老穿着那套不搭调衣服,就算简朴起码也弄两套换洗,帆布鞋上的油污明显是很久没刷洗过。好吧,只能说各有所好。老朱临走拿给她张加油卡,说上次忘了给她,放他那说不定放过期也用不上。她客气几句收下了,其实她也想过自己贴油费,可那辆车加满油顶她的车两箱,关键她现在没工资,看病还需要很多钱。
晚饭时,丁丽欣跟美瑜说周末和朋友做义工,早上帮敬老院买菜,不耽误回家做饭。美瑜欣然同意,还说做义工很有意义,放暑假陪她一起去。她这才放心,开玩笑说只当是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等老了就直接住过去。美瑜却认真说不行,就算将来找男朋友也要找懂孝顺父母的。她笑了,她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还是为有这么个乖巧女儿高兴。
六月八号是丁丽欣第二个疗程的最后一次治疗,接下来又要暂停两周。治疗结束下午两点多,她拿着化验单到门诊楼交钱,然后还要去检验科采集样本。从窗口接过缴费单转身时,发现有个女医生直盯盯看着她,想了想确定没有见过,就继续赶往检验科。到楼梯口有人喊她:“哎!你是丁丽欣?”
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语气,这让她想起有次去银行取钱时工作人员给她一张缺角的残币,她刚说不方便花人家就变成一副蔑视全世界的表情说:“怎么?不一样是人民币吗?你这是歧视人民币知道吗?”当时用的就是这种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的声调。
她回头一看就是刚才盯着她看那个女医生,出于礼貌她勉强挤出几丝微笑来。正要搭腔,女医生又说了:“你过来一下,有话跟你说。”照样没等她回应转身往外走。她索性也不说话,跟在女医生身后却不由得纳闷,想不出是刚才的治疗时间不够耿新华派人叫的,还是她之前填写的单子有什么问题。
女医生在二号门外面右侧人行道道沿上停住,身后是一排共享单车,转身盯着刚站到她面前五六十厘米斜坡下的丁丽欣说:“知不知道声门下型晚期五年生存率不超过百分之四十?”
“……”丁丽欣有点懵。关于五年生存率,半年前为母亲看病时她已经知道什么意思,懵的原因是她不明白这位医生为什么要跟她说这话。按说医生都是鼓励病人、劝人积极治疗,可这位明显不是。再有,这件事发生的过于突然,也从来没有耿新华以外的医生单独找她说话,这让她思想不由得产生包袱,总觉得有什么事;而且两个人的身高也不相上下,女医生站的地方致使她只能略微仰头才可以与对方对视,因此她要面对直射的阳光也就无法注意对方长相和缺少的胸牌。关键问题是,在这之前耿新华已经嘱咐多次尽量不要晒太阳,巧的是她的伞在车上,却不能说因为没带伞就不接受医生的谈话。
“怎么?耿新华没有告诉实话?”女医生说这话时泛起几丝像是刻意凑出来的笑容,在那张白皙又冰冷的脸上显得特僵硬,“那他一定也没有告诉你你这种肿瘤大多数存在迁移性。别说什么是迁移性他也没有告诉你。告诉你,迁移就是脱落癌细胞随着血液、淋巴液转移到别的器官,继续生长,增生。哼,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想爱你?还是想害你?”
这下丁丽欣听出来女医生的意图了,既要打击她同时又诋毁耿新华,但她随即又想到这人与耿新华的关系不一般,话里隐隐透出的那股敌意搞不好还是因爱成恨呢,很明显人家不会爱上她。想明白这些她觉得不需要跟女医生说下去,按道理她大可以什么都不说该干嘛还接着干嘛,可她没必要为全心帮她的耿新华制造更大的误会。所以她真诚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跟耿医生有什么误会,我跟耿医生纯粹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虽说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毕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就是去年带我们去医院才认出来的,见面也是探讨病情。”
“高中同学?哼,还真是统一口径呢。”女医生嘲弄似的说,“你们什么关系不需要向我解释,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高中同学能让一个那么守原则的人变得抓狂?哼,也不过如此。”说这话的语气虽然延续着刚才的高傲和不屑,眼神却是毫不婉转的敌视,显然不相信她的解释。
“你真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丁丽欣再次澄清。
“有什么可误会的?”女医生迅速接话,“你会为个普通朋友与跟了你二十多年的女人分手?你会用自己的钱补贴普通朋友报不了的药钱?”
听到这,丁丽欣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赶忙解释:“你是嫂子吧?你说耿医生给我补药钱?这我真不知道。补多少?我马上还给你。请你不要再误会,我跟耿医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见几次面也是聊病情。”
“你不要叫我嫂子,也不要给我钱。我说过你们什么关系用不着跟我解释,我见你纯粹是好奇。顺便提醒你,耿新华向你隐瞒病情是一种不负责任行为,也违反作为一个医生的专业操守。”女医生的语气还是冰冷冷的,说完转身绕过共享单车向门诊楼大门走去。
“哎,医生——”丁丽欣再想解释人家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脑子陷入极度混乱。她哪里会想到这就是女医生的目的,既让她知道她和耿新华都犯了错还不说太多,而且不听解释。人家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而且刻意把胸牌摘掉,就是要超出医院范围还不太远,往严格说在公在私都不用担责任;而且这个距离也便于她回去找耿新华闹翻,其最终目的就是让她和耿新华都得不到好结果。
半个小时后,丁丽欣开车离开医院停车场。这是她反复思量以后决定的,从二号门往车跟前走着就一直在想:去见耿新华就不能不提药钱的事,即使闹僵他也未必要她的钱,还会牵出女医生,那就等于她变相把事情扩大破坏人家和睦;至于病情,她相信女医生的话,而他不告诉她也绝对是为她好,不需要辩对错;避开他不再治疗或者到别的医院治疗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让步,时间长了他们的关系会缓和,反正她的病未必过得了五年,那个钱将来作为遗嘱让美瑜还也行。所以,她连检验科也没去。
六月十一号早上上班,耿新华到门诊看时间还早,没换衣服就打给赵主任。没想到赵主任先反问他,是不是他没有安排他朋友化验,从周五到昨天晚上下班都没见她的样本,几个值班的也没见她名字。这可太意外了,他赶忙打她手机,几遍都提示无人接听。考虑到她可能正在上课,而他也要接诊,只好等中午再打。然而这天中午他打了二十几个,别说没接连短信也没回复。他觉得她出事了,下午上班状态很不好,虽然没出什么差错,严肃的表情却把两个实习医生吓得不轻,往别的科室递单子都是跑的。
下午五点钟,他准时出门诊楼,边打电话向副院长请夜班的假边往停车场走。
车子上了内环高架他才发觉自己多么冒失,到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丁丽欣的具体地址,学校和家都不知道。他赶忙打给值班护士让查她的备案资料,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川沙街道新德西路舒心北苑四楼号六零二,急切的赶过去。开门的是房客薛先生,三月份才住进来的,关于房东只有一个手机号。凑巧他太太接孩子回来,说房东在新塘小学教学。这个信息很重要,但这时候学校已经下班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耿新华就靠手机导航来到学校,直接到门卫那说找丁丽欣有重要事情。门卫倒是不难说话,告诉他丁丽欣大概一个多月没有来上班,再问别的就一问三不知也不让他进去。他纠缠半个多小时也不得其法,最后把证件押上登记了。门卫才给教务处打电话,有个教导处的同意见他,见面后他再次表明身份,态度十分诚恳,对方总算告诉他她新德公寓的住址。
八点半到她家,开门的是丁老太太。居然还认识他,寒暄之后老太太说女儿上班了,让他打手机。他感觉她仍瞒着母亲也没敢说别的,怕言多有失他只能客气几句先走,在小区门口干等。这一等就是一整天,除了买瓶矿泉水和面包的时间都在门口徘徊,到晚上八点多他才注意到小区还有个车库门,感叹过再次过去敲门。
“哎?老同学?你怎么来了?”丁丽欣开门见到他的表情和语气显得很意外,就像不知道他在找她。老太太也过来,母女俩热情地把他让进屋坐到沙发上。敲门之前他脑子是各种纠结,坐下之后莫名的平静下来,她那淡雅又不失热诚的笑容笼罩着他,几乎在瞬间把他压抑两天一夜的坏情绪清除干净。
老太太大概很少遇到听她说话的人,又是老乡,所以言语间非常热情,又是沏茶又是洗水果,还频频关心他家里的情况。
几分钟后他灵醒过来,他来是为了弄清楚丁丽欣为什么没去化验。于是,他想避开老太太单独和她说话,却不知道从哪入手,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趁着老太太进厨房拿水果刀的机会他凑近丁丽欣小声说:“你什么情况啊?星期五怎么没——”
丁丽欣迅速做个噤声手势,指指厨房。等老太太回来削了苹果,她递给耿新华才跟母亲说出去溜达一会儿。两人出大门右转,没多远就是妙境路,拐过弯顺路向北走着她放慢脚步说:“不好意思啊,临时决定到别的地方,没跟你打招呼。”语气还是那么淡雅又不失热诚。
“什么到别的地方?你转院了?转到哪里了?谁批准的?”耿新华立马停住,这比刚见面时她那没事人似的打招呼更令他无法接受,所以他积压的情绪瞬间被激发出来。
“看看,又生气了是不是?我就是怕你生气才没敢告诉你。”她马上停下来陪笑看着他。
“我不是生气,是很不理解!”他强压火气凑近她半步,“哪个医院比我们更专业?哪有我们这么好的设施?哪有这么好的团队?啊?你打听没打听就随便转?万一出个事情——”他轻易地把她和那些贪便宜听信虚化治疗效果的患者联系到一起,也真担心她上当受骗的同时延误治疗时机。
“这还不是生气?”她笑着拉一把他胳膊,“边走边聊行不行?看你这,跟吵架似的。”他点点头,勉强挤出几丝微笑,往前走几步听她说,“我知道不跟你说是我不对,可我真不希望你知道了闹情绪,咱还是老同学对吧?往后还见面对吧?”她没有等他反应,“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我也有自己判断对不对?我不是小学生。老实说,我主要还是想最大程度减少放射的副作用。你没看我的头发掉成什么样了,这样下去以后怎么见人?”
他随着她这话略抬目光,路灯下她乌黑的头发看不来有没有脱,但她的面容明显比在华山医院见那次要憔悴,心里禁不住泛起几许悲哀。他的语气也弱下来:“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起码我可以跟你去替你把把关。这样,转到哪了?明天我陪你见见你主治医师,我要看看他们的方案,用的什么药。”
“那怎么行?带个医生去看医生多别扭?”这下她真的为难了,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想好下来怎么办,没地方可去。所以边走边思索着说,“反正你别管了,人家说他们药没有副作用。”
“我陪你看看有什么不行的?万一连正作用也没有呢?”这时候他就怕她上当受骗。
“放心了,你同学还没傻到那程度!”她继续往前走,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从容,走几步又回头看着他说,“你们的关心我都收下,谢谢。要么,等我吃一个疗程看情况再说好吧,真没效果再去找你。”
“我觉得你应该把药拿给我,我先分析一下,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你不知道现在的医药市场有多乱,很多人刻意夸大——”他真的不放心。
“别这么较真儿好不好?你等我吃一段时间,不行了肯定找你。”她打断他的劝解,忽然转身一指前面,“知道这条小河叫什么不?三灶浜,三点水右边加个兵那个浜,那边连着老城护城河……”
他见她转换话题,就知道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轻叹一声紧走几步和她并肩走。两人在三灶浜桥上站一会儿,聊了一会儿上学时候的人和事,就回去了。回去路上他心里一直很别扭,却也不能纠缠在别的医院不靠谱、怕她上当受骗之类的话题。
几天后,周五午休时间,耿新华正在值班室看从其他医院借的资料。朱晓光来了,敲两下门推开看着他。他心里猛一紧张,强装镇定说:“晓玲可能在顶头第二个休息室,还有半个小时上班。”
“我不是找小姐姐,我找你。”朱晓光拉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直盯盯看着他。
“找我?那好吧。”此时的耿新华看来,朱家的人找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谴责他抛弃朱晓玲。出于礼貌他无奈地起身泡杯袋装红茶放在朱晓光跟前桌子上,叹口气说,“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我没有怨言。不过这是医院,咱能不能另约时间?”
“你这是几个意思?”朱晓光愣是没明白,大眼睛在耿新华脸上找答案。
“怎么?你不是替晓玲出气来的?”耿新华也开始再次审视朱晓光。
“出什么气?你们两个闹别扭关我什么事呀?”朱晓光不屑地笑了笑指指椅子,等他坐下才凑近些,“我是路过,想问一下你同学的病怎样了,好像两个疗程了吧?有没有控制住?”
“你说丁丽欣?”耿新华提起丁丽欣心就直翻个,“唉!转院了,这个疗程结束没化验就走了。”
“转哪了?什么时候的事?”朱晓光“唰”一下站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我问她她又不跟我说。只说别人的药没有副作用。唉!”
“她不说你就让她转院?你这医生——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能管得了她?上周五做治疗时间还好好的,完了我还给她开的化验单,她却一声不吭走了!我找到她家她才说到别的地方治疗了。”耿新华脸上写满了无奈。
“她这几天没有去过别的医院啊?”朱晓光没心思注意耿新华的脸色,一本正经的说,“不对!她肯定骗你呢!她根本没有去过任何医院,这几天她除了去敬老院就是去礼佛那个女人家。”
“你怎么知道?”耿新华忽然想到那次喝酒时两人说的话。
“别管这些!现在重要的是弄清楚她为什么撒谎?为什么忽然停止治疗?”朱晓光急切的说。
“那能为什么呢?不该这样啊!之前都好好的。”耿新华思索着自问自答起来,“难道真因为副作用引起掉头发?她也是这么说的,可治疗前说过这个问题她不是很在意。难道缺钱?按说不会啊?她有医保,我又把超出医保范围的药替她买了。谁对她说什么了?也不会啊!每次治疗都是我陪着……”
朱晓光皱着眉头看着耿新华喃喃自语,心里也在逐个排除能够影响丁丽欣停止治疗的原因。猛然看到桌角耿新华相框,之前有张耿新华与朱晓玲的合影不见了。再联系起来刚进来后耿新华的话,他感觉自己猜到了,站起来一声不吭出门,走向通道另一端。打两通电话没人接,也没有人出来,为免影响别人休息,他抱着臂膀在门口来回踱步。
半个小时后,顶头相邻两个门先后打开,男男女女的医生护士从里边说着话往出走,认识朱晓光的还笑着打招呼。他也微笑着点头,看到朱晓玲立马把脸拉下来。刚要说话,服务台那边有人喊:“朱姐,十六床家属找,在三线等着。”她出来看到他眼神很温和,亲昵的提醒了一句“菲菲在三楼胰外”,匆匆地走向护士站。
朱晓光真想冲过去拦住她一顿狂吼,她那句提醒无形中告诉他,她仍是爱他那个至亲小姐姐,只好再次忍住,快速走向值班主任办公室。这时候的耿新华刚把浮躁的情绪压下去,他还要正常上班,打算先到几个重点病号那里了解情况,等明早下班回公寓再好好考虑丁丽欣的事情怎么办。刚开门朱晓光迎面冲进来,用命令的口吻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她劝回来,她耽误不起。”
耿新华当然知道朱晓光指的是丁丽欣,也不怪他的语气强硬,只是这件事难度很大。所以稍微停顿才看着他说:“我知道,我会尽力。”
“尽力?”朱晓光的眼睛瞪圆了,“怎么能尽力?你必须做到!没有回旋余地!”
“晓光啊!事情没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我不想——”
“只是想不行,你得去!抱着必行的决心去,你不帮她没人帮的了她!”朱晓光打断耿新华,在他看来耿新华是唯一的希望。
“这我知道。”耿新华也急了。转身又回到桌子跟前,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说话语气却降好几度,“你应该知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她,是她不听我的,她要听我的怎么能弄成这样?”
“那就想办法呀!你既然爱她绝不能轻易放弃!你劝她为家人、为爱她的人想想!”朱晓光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喊,“哎!去找画家呀?她那么爱画家肯定听他的!”
“你说的画家是成先生吧?他去年出车祸没了。”耿新华头都没抬。
“出车祸死的是张春城,成大志好好的在西安呢,五一他们刚刚在舟山见过面。”
耿新华立马抬起头,满脸疑惑看着朱晓光:“什么张春城?我说的是她丈夫——你怎么知道他们见面?她不来治疗会不会是成先生的意思?难道他们发现我对她——”
“出车祸的张春城是她老公,成大志是她情人。”朱晓光再次打断耿新华,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哀,看耿新华的眼神也多了些同情,“她不来不是因为成大志,是——唉!反正不是你想那样!你只管去找成大志,他肯定帮你说服她。这事必须抓紧,如果她真跟那女人一起礼佛就麻烦了。”
到这时候,耿新华才知道丁丽欣和成大志的关系,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惬意再对比自己的处境,失落的情绪几乎跌到谷底。再一想朱晓光早知道这些仍然甘心爱着她,似乎也比自己伟大。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太对劲,禁不住凑近朱晓光说:“哎,晓光,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你不找成先生?”
“我不合适啊!我——你是医生!你责无旁贷!”朱晓光硬把责任推给耿新华,为避免再来回推转身就走。即将拉门的时候又停住,还是不放心,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耿新华,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愈发哀怨,语气也像换个人:“小姐夫,你就当帮我行不行?如果她死了,我真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猛地一把开门,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间。
耿新华被震撼的许久动不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晓光比我爱的更投入!
朱晓玲最近上的小班,早八点到晚六点,下班回到家都是八点左右,不是周末也不过节的情况下其他人已经吃过晚饭,母亲照例会留饭等她回去让保姆热一下凑合吃。这天也不例外,她进门时招呼保姆热饭,说完上去洗漱。出二楼楼梯转弯时一眼看到朱晓光在她门边墙上靠着,没等她说话直接迎过来虎着脸说:“你——你总算回来了!我有话跟你说!”
她忽然想到他中午在医院是专门找她,而且带着脾气去的。为避免吵到保姆和有可能在书房里看书的父亲,她赶忙压低声音说:“说什么?在这说吗?等我吃完饭咱出去说。”
“你不怕丢人在这说也行!反正我不在乎!”朱晓光的脾气已经憋了半天,晚饭时喝了母亲限量的半瓶金酒情绪更饱满。
“你——进来说吧。”朱晓玲撇了他一眼开门进房间,等他进去把门也关上走到窗边关窗子拉窗帘,“说吧,谁把你怎么着了?冲我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朱晓玲!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好像是你吧?你和小姐夫闹别扭凭什么把脾气发给别人啊?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朱晓光打小不擅于压抑情绪,这几年虽然尽量克制但也分对谁,如今面前的人伤害了他最在乎的人,如果不是他亲姐姐早就伸手了。
“那女人向你告状?”朱晓玲脸上瞬间涌出无限委屈,“你为个外人指责你亲姐姐?你知不知道是她勾引我男朋友?他为了她跟我分手,你不替我出气还反过来向着她?我是你亲姐姐!”
证实是朱晓玲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气呼呼地走到窗口猛地转向她,几乎是吼的:“她不是那种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哼!还用怎么了解?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想想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自从迷上她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敢说你再这么下去你也会和菲菲分手!”朱晓玲反而不温不火。
“你——”朱晓玲后半句话正好说中他的心思,事实上他不止一次的想跟冯菲菲分手,摄于父亲的影响力没敢实施。可他今天的目的是要教训朱晓玲,必须阻止她再次去骚扰丁丽欣,所以把心一横说,“我不是找你辩论对错的!我现在郑重警告你!如果你敢再找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如果菲菲知道你惦记别的女人该多伤心?”朱晓玲转身拿睡衣。
“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分手!”朱晓光毫不犹豫说。
“你看你!被我说中了吧?”朱晓玲迅速转身与朱晓光对视,心里更狠丁丽欣。
“那又怎么样?”朱晓光已经豁出去了,“反正你再找她我就没有你这个姐!”
朱晓玲怎么也想不到弟弟能说出这种话,失望地看着语气却接近恳求:“你疯了是不是?朱晓光,你知不知道那女人是声门下型癌症晚期?最多活不过五年!”
“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不许你再骚扰她!我告诉你,她死我也不活了!”朱晓光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发自心底呐喊,知道丁丽欣患肿瘤以后他已经想过多次没有她的世界会变得多么孤独。
“朱晓光!你——”这时候门敲了两下,朱正兴的声音在门外说,“晓玲呀,在房里吗?小陈喊你好几遍了。”她赶忙冲朱晓光做个噤声手势,往门口走几步回应说:“好的,爸,我马上来。”听父亲的脚步声远了才凑近朱晓光小声说,“好弟弟啊!别犯傻行不行?你怎么能为那种女——”
“不!”朱晓光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再敢找她我保证让你后悔!”
“行行行!我不找!”朱晓玲到底还是心疼弟弟,也不希望父母知道这件事难过,“小姐姐也求求你,跟她断了行不行?不值得!”
“绝不!小姐姐,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一旦付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朱晓光感觉自己的心又开始难受了,“你吃完帮我捎瓶金酒行吗?别让妈看见。”说完低着头往外走,出门带上门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忽然觉得小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她那个耿新华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冯菲菲……
唉!他不禁也唉声叹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