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向城南关发起攻击

　　济南作为山东省的省会，是津浦、胶济铁路的交会点，北靠黄河，南倚泰山，城池坚固，国民党军依托在日伪军修建工事的基础上构筑碉堡、壕沟、铁丝网和鹿砦，形成由众多支撑点、交通壕组成，纵深达10多公里的防御体系。针对济南城坚固防御的特点，考虑到整个华野部队普遍缺乏足够的攻打重兵把守坚固城池的经验，因此，全军上下都不敢懈怠。
　　根据野司首长的指示，各攻城部队积极开展以如何克服护城河，如何接近城墙，如何进行爆破以及步兵炮兵协同，突破后怎么向纵深发展等城市攻坚战术演练。
　　一九四八年九月七日，野司指挥部正式下达了攻打济南的作战命令。
　　父亲所在的特务团被编入由第三、第十纵队及鲁中南纵队主力组成的攻城西兵团，由第十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政委刘培善指挥。他们的任务是扫清国民党军济南外围据点并从西南面进攻济南城。济南外围的守备区域，北起黄河，西到齐河、长清、肥城，南达崮山、仲宫，东至王舍人庄，周围二百余里。
　　具体分派给两广纵队和父亲他们特务团的任务是尽快打下济南外围的长清县城，全歼守军，并择机占领济南机场，切断敌人空运线。
　　在全团召开的战前动员会上，全体官兵群情激昂，纷纷表示要杀敌立功，会场上“坚决打下长清县！”“打下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等口号响彻云霄，整个部队士气高昂。
　　会后，部队立即出发，由曲阜连夜赶往济宁，与两广纵队会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部队迅速向济南隐蔽进发，按照西兵团行动部署，整个部队分两路行动，父亲他们特务团紧随其后，目标是济南西南的长清县。
　　说来也怪，九月的济南，原本是一片晴朗的天气，还很炎热，可偏偏一大早，中原大地却罕见地下起了绵绵细雨，沿途的道路一片泥泞，给部队行动带来很大不便，尤其是一些随行的炮兵部队的战车、后勤保障部队的运输车以及首长们的吉普车都不时陷入泥潭。于是，在行进的道路上，经常看到有被陷的车辆，还有许多在后推车的战士，场面有些混乱，大家都很着急。
　　为了赶时间，首长们带头放弃坐汽车，与战士们一起步行，其他车辆的战士除司机外，都下车改为步行，以争取最大时间。
　　济南敌人发现我军大举向济南逼进，他们认为济南东南多山，近郊有茂陵、砚池两山作屏障，并有坚固工事，易守难攻，因此断定我军主攻方向应该在长清至机场一带，意图是首先集中力量攻占西郊飞机场，以断绝他们的空运增援通道。
　　为了确保在孟良崮战役后重新组建的国民党七十四师能空运来济南前来增援，他们立即命令总预备队十九旅、五十七旅火速向古城、长清增援。
　　我军攻城西兵团以进攻长清县为标志，拉开了济南战役的序幕。
　　进攻长清的是由两广纵队、父亲他们野司特务团、野政警卫营及十纵特务团等部队组成，所有参战部队统一归两广纵队司令员曾生、政委雷经天、参谋长姜茂生指挥。
　　获悉敌军要向长清增兵的情报后，野司首长命令两广纵队和我特务团加快行军速度，冒雨日夜兼程赶往长清县城。九月十四日，两广纵队先头部队在进至长清以南十公里的小屯时，与从长清出来抢粮抓夫的还乡团二百多人遭遇，我军随即兵分两路向敌还乡团发起攻击，敌人吓得丢下抢来的物资向长清城逃去，两广纵队先头部队乘势占领了长清城东南的杨家台、赵庄、鲁庄、琵琶山、杜家庙等敌人据点，俘虏了千余人，为大部队开辟了通道。
　　十六日午夜时分，我攻城各部队推进至各自的攻击出发位置，完成了对长清县城的包围。兵团主力进入长清东南的宋村、讲书院地区，直逼济南守军外围第一道防线，威胁敌机场。
　　战前，西兵团首长召开了各作战部队主官干部会议，部署攻打长清的作战任务。会上，兵团首长特别强调长清城内居民与守军防御设施靠的比较近，城内居民稠密，为了避免危及城内外居民的安全，我军炮兵除了轰击守军前沿暗堡、铁丝网、机枪阵地、散兵掩体等防御工事，不得向城内作延伸射击，各部队所属迫击炮，绝对不允许向城内开炮。
　　按照攻城兵团的战斗部署，对长清县城的攻击部署如下：十纵特务团主攻东关，两广纵队二团担任西关攻击任务，我野司特务团主攻南关，野政警卫营配合，两广纵队一团在北关堵截向济南方向逃窜之敌，纵队特务营作总预备队，在王庄、生楼、十里铺一带待命。
　　长清县城位于济南西南约二十来公里，是济南外围的一个重要据点。有高达二十五米的城墙，城墙坚固，其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及两侧均筑有钢筋水泥碉堡。环绕城墙四周有一条宽约十五米、水深约五米的护城河环绕，城池内外遍布着一个个钢筋混凝土明暗堡、铁丝网、鹿角等工事，有守敌约三千人。
　　九月十五日，由两广纵队二团一部率先向长清城外的一座叫石麟山的敌军阵地发起进攻，它是整个长清县的制高点，那里有敌军的两个连兵力把守，攻下石麟山，整个长清城就尽在眼底，其战略地位显而易见，这一点，敌我双方都十分清楚。
　　敌人用石麟山上的石头修筑了坚固的工事，利用夹墙工事将各个碉堡沟通起来，敌军就龟缩在碉堡和夹墙中，以猛烈的火力阻止我进攻部队前进。然而，兄弟部队很快就攻破了石麟山敌军工事，全歼了守敌。
　　消息传来，父亲他们特务团全团上下都感到无比振奋，决心向兄弟部队学习，坚决拿下城南关。
　　长清城南关脚下，特务团由父亲原来老部队一营担任主攻营，突击连又是父亲的老三连担任，两广纵队炮兵队和野政警卫营一起配合野司特务团攻打南关。他们准备好了几十副攻城的云梯，二营、野政警卫营组成第二梯队，三营为第三梯队，山炮连担任火力掩护，父亲他们通信连随团部首长行动，负责通信联络，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指挥部首长一声令下。
　　九月十七日零时正，西兵团指挥部发出了进攻长清县城的总攻令，红、蓝、黄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两广纵队炮兵营的山炮、迫击炮、特纵野炮连以及配属给特务团的山炮连的所有火炮从各个方向一起开火，对南关、西关的城门、城墙进行猛烈轰击。各路攻击部队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迅猛冲锋。
　　瞬时间，整个县城上空一片火光，一颗颗炮弹向敌人头上砸去，炮火连天，震耳欲聋，碎石烂砖四处飞溅。我军猛烈的炮火把城垣内外敌人的工事打成一片火海。城里的敌人被我包围后早已人心惶惶，纷纷抱头鼠窜，丢盔卸甲。
　　最艰苦的攻城战斗开始了。
　　炮兵们将山炮推至距目标约九十多米的位置进行抵近射击，准确地摧毁了南门城楼及左右三个碉堡后，直接将南门打塌。炮火覆盖后，父亲所在的特务团集中全团七八十挺轻重机枪支援突击营攻城，突击营迅速越过护城河，开始逐次清理残留的敌火力点。突击队员们快速越过护城河，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按照事先预定的方案，对敌人的碉堡和城墙实行轮番爆破，将南关前的暗堡、工事一一摧毁。随后，突击营开始了极其残酷的攻城战。
　　父亲在团部指挥所旁的连队阵地的战壕里，目睹了他的老三连担当的突击队架设云梯向南关城墙发起突击。看着朱连长带领战士们冒着敌人密集的子弹，扛着云梯奋不顾身地向城墙冲击的情景，仿佛时光倒流，父亲不禁又想起了当年攻打枣庄攻城时的场景，不觉中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想到自己是班长，马上悄悄擦干眼泪，可回头一看，身边的副班长王立岗和老战友杨勤轩同样是泪流满面。因为他们都是老三连的兵，他们都曾亲身经历了打枣庄的战斗，眼前的此情此景，让他们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只有他们亲身经历过这样战争的人才会有着别样的感受，父亲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到的都是坚定的目光，三个人的六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经过一番激烈的城墙争夺战，三连抢先占领了城楼，并迅速掩护突击营从被炸开的几个豁口突入城内。可敌人并不想就此认输，他们很快组织了重兵进行疯狂反扑，又重新夺回了城楼。切断了我突击营与后续部队的联系。而此时，我第二梯队部分人员刚下河，更多的人员都拥挤在护城河边，等待过河。
　　重新占领城楼的敌军依托有利地形将我军后续部队都挡在了河边，战士们只能依托有利工事与城墙上的敌军进行对攻，双方伤亡都很惨重，僵持不下。
　　情况万分焦急。
　　为了迅速和主攻营取得联络，了解部队进展情况，恢复与团部的联系，团首长决定派通讯员进城寻找突击营部队，传达指挥部首长指示。
　　任务自然落到父亲他们通信连身上，当王连长把目光投向父亲时，父亲立即挺胸向连长说道：“连长，把任务交给我们班吧。”连长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道：“三班长，你们一定要突入城去，找到突击营，这是你的老部队，你对他们情况比较了解，相信你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父亲转身对早已围在一旁的全班战士说道：“三班全体都有了，立正！”战士们迅速站成一排，父亲大声报告，“请连长下达命令！”
　　连长目光炯炯地对父亲他们三班全体战士讲道：“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突进去，要想办法和突击营取得联系。记住，还要活着从城里出来，团里需要你们带来突击营的消息，你们的任务非常重要，团里将组织所有火力掩护你们。”
　　不惜一切代价！
　　连长话里的分量父亲他们都能感到其沉甸甸的责任，在这一瞬间，父亲脑海里犹如放电影般的快速闪现出自己的亲人、他的成长经历和所有他认识的人，父亲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告别道：亲人们、战友们、首长们，永别了！
　　连长和指导员一起同父亲他们班每一个战士紧紧握手，此时此刻，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握别，几乎就是永别。当和父亲握别时，父亲感到连长的手在颤抖。指导员握着父亲的手，眼里含着泪水对父亲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写一篇打济南的稿子，我等着你。”
　　指导员的话，使父亲感到阵阵心酸，回想起指导员教自己学文化，一起读报时的情景，鼻子酸酸的，但想到要执行任务时，脸上又显现出坚毅的神情，父亲跨前一步，大声说道：“请连首长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一定能完成任务！”
　　说完，父亲回过身，看了一眼他的这些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们：“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十一个男子汉喉咙里发出了同一声怒吼。
　　“出发！”连长发出了命令。